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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龍記(舊版)

作者: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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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回 追奪祕笈

第一百零九回 追奪祕笈

無忌循著兵刃相交之聲,趕到楊逍身側,只見地下躺了五具死屍,楊逍以一敵三,范遙與顏垣各與一名敵人相鬥。五名敵人中只范遙的對手最強,以范遙的武功,居然也攻他不下,只是招數上略佔上風。無忌也不上前相助,站著旁觀,片刻間楊逍又打倒了一人。楊逍剩下的二名敵手眼見必敗,齊聲呼嘯,向山下逃去,顏垣的對手跟著便走。顏垣揚手擲出毒沙,那人慘呼倒地而斃。與楊逍對敵的那人卻是寧死不屈,仍是強悍異常的酣鬥。范遙砰的一拳,打得他身子一晃。楊逍道:「這位兄台,我瞧你倒是一條好漢子,不如投降了吧!」那人怒道:「投降之徒,還能是好漢子麼?」張無忌道:「不錯!」舉起屠龍刀,左上右落,颼颼颼連砍八刀,刀鋒從他頭臉掠過,登時毛髮紛飛,將范遙一掠,笑道:「范兄,饒他去吧!」那人只覺頭上臉間涼冰冰地,伸手一摸,張大了口合不攏來,原來頂門頭髮,頰上鬍子,已被無忌這八刀削去了大半,不由得死心塌地,向無忌一揖,說道:「拜服閣下神技,任憑處置。」無忌一笑,道:「兄台請便。」那人長嘆一聲,掉頭而去。
趙明體內融和舒暢,笑道:「無忌哥哥,我好啦,你專心去對付玄冥二老吧!」無忌道:「好」內力一收。周芷若如遇大赦,脫了黏力,自知這麼一來,所中玄冥神掌的陰毒雖然已驅盡,但自身的九陰內力卻也損耗極重,眼見無忌舞動屠龍刀,專心攻敵,當即伸出五根手指,一揮手,往趙明頂門上插了下來。趙明大叫一聲:「啊喲!」天靈蓋上一陣劇痛,喀喇一聲響,周芷若五根手指齊斷,痛哼一聲,急奔而去。
趙明從樹後閃身出來,將無忌手中周芷若抱了過去,笑吟吟的道:「鹿先生,你整日價神魂顛倒的牽記我,也不怕我爹爹著惱麼?」鹿杖客怒道:「你這小妖女,挑撥離間我師兄弟的感情。我兄弟兩與你父早已恩斷義絕,汝陽王著惱不著惱,干我何事?」張無忌見鹿杖客對趙明無禮,又下毒手打傷周芷若,更想起幼時中了他二人的「玄冥神掌」,不知吃盡了多少苦頭,舊恨新仇,一齊都勾上心頭,說道:「明妹,你且退後,這鹿鶴二老,我見了便心頭有氣,今日要好好的跟他們打上一架。」二老見他空手,便即放下兵刃,凝神以待。
周芷若聽得身後雙筆擲到,縮身閃避,卻沒料到兩枚鶴嘴筆在空中互相碰撞之後,竟會忽地改變方向。她這一閃躲,讓開了襲向腦門的一筆,卻讓不開飛向她腰間的一筆。張無忌縱身急躍,伸手一抄,抓住了那枚鶴嘴筆,橫掌一立,擋開鶴筆翁拍來的一掌。周芷若那想到在這性命懸於一線之際,竟會有人出手相救,雙目一閃,只得就死,鹿杖客輕飄飄一掌拍出,正中她的小腹。那是威震武林的「玄冥神掌」。周芷若氣息立閉,登時便暈了過去。
原來周芷若居得藏在倚天劍中的「九陰真經」後,一來生怕謝遜和無忌知覺,只是晚間偷練,二來時日迫促,無法從紮根基的功夫中循序漸進,因此所習均真經中落於下乘的陰毒武功,何如「九陰白骨爪」之類。當年這九陰真經的下卷落在東邪黃藥師手中,被他弟子陳玄風、梅超風盜去,所練武功,與周芷若的便大同小異(請參閱拙作「射鵰英雄傳」)。如此速成的功夫,內力不深,遇上了真正高明的對手,便在內力上落敗。周芷若中了玄冥神掌後,本想將陰寒之氣轉入趙明體內,待得張無忌出手相救,只覺全身暖洋洋地,十分舒適,不料正感氣力漸長,想要離開趙明的手掌,一掙之下,竟似被一股極強的黏力吸住了,掙之不脫。適才趙明的手掌被她背心黏住,此刻她背心反被趙明手掌黏住,那均是內力強弱有別之故。
趙明輕輕道:「無忌哥哥,我和你初次相遇綠柳山莊,後來一起跌入地牢,這情景不跟今天差不多麼?」無忌嗤的一聲笑,伸手抓住她的左腳,脫下了她的鞋子。那日在綠柳山莊,趙明使詭計加害,無忌無可奈何之下,以九陽神功搔她足底「湧泉穴」,令也她麻癢難當,這才逼得她開動地牢機括。殊不料由此一搔,趙明反而對他情深一往,化敵為友,自後生出無數事端。趙明左足足踝被他抓住,笑道:「一個大男人,卻來欺侮弱女子。」張無忌道:「你是hetubook•com•com弱女子麼?你詭計多端,比十個男子漢還要厲害。」趙明笑道:「多承張大教主誇讚,小女子愧不敢當。」兩人說到這裏,一齊哈哈大笑。原來這幾句對答,正是當年兩人在綠柳山莊的地牢中所說。只是當年兩人說這幾句話時滿懷敵意,今夕卻是柔情無限。
周芷若長劍揮動,月光下如根蛇狂舞。玄冥二老一杖雙筆,聯手進攻。張無忌日間只見到周芷若使鞭的功夫,這時見她劍招神光離合,若往若還,在二大高手夾擊下竟是有守有攻,絲毫不露敗象,偶爾虛實奇變,鹿杖客和鶴筆翁若非內力渾厚,幾乎要為她長劍所傷。無忌看到數十招後,心下暗叫:「可惜,可惜!倘若她倚天劍在手,玄冥二老便奈何她不得。眼下她如不能脫身,纏鬥到二百餘招後,只怕內力不濟。」
張無忌回頭又望趙明與周芷若一眼,只見她二人顫抖得更是厲害了,問道:「明妹,怎樣?」趙明道:「糟糕!冷得緊!」無忌吃了一驚,微一思索,已明其理,本來周芷若身中玄冥神掌,陰寒縱然厲害,也只是她一人身受,這時連趙明也冷了起來,想必是趙明好心,伸掌助周芷若運功抗禦。她二人功力相差甚遠,周芷若的內功又是極怪異,趙明救人不得,反而受了她的牽累。無忌雙拳大開大闔,只盼儘速擊退二老,但二老離得他遠遠地,忽前忽後,只是拖延,不跟他正面為敵。
張無忌躍下樹來,對韋一笑道:「韋兄,天黑之後,你去探探敵軍的情勢,瞧他們是否會在夜中突襲。」韋一笑接令而去。楊逍道:「教主,我看韃子在前山受挫之後,今日多半不會進攻,倒要防備他們自後山偷襲。」無忌道:「不錯。咱們到那邊山峰上瞧瞧。」於是帶同楊逍、范遙、厚土旗掌旗使顏垣,走向曾經囚禁謝遜的那個山峰。趙明道:「我也去!」跟著同行。
鹿杖客呼呼呼三杖,杖上鹿角直戳向眼睛。無忌舉掌運力拍出,將鹿頭杖逼開。鶴筆翁著地滾進,左手筆一招「從心所欲」,點向無忌腰間。無忌無可趨避,只得施展挪移乾坤心法,要將他一筆之力卸開,但鶴筆翁這一筆點到,力道何等沉重,是否能夠卸開,心下殊無把握。忽聽得噹的一聲響,腰間震了一震,卻不感到疼痛,原來鶴筆翁這一筆正好點在他腰間懸著的屠龍寶刀之上。無忌平素臨敵,不用兵刃,偶爾也只以聖火令當鐵尺使,但從來不使刀劍之屬,是以屠龍刀雖是掛在腰間,卻一直沒想到拔出禦敵。
這時變故奇速,張無忌一驚之下,擲去手中鶴嘴筆反手橫抱了周芷若的身子,斜躍丈餘,喝道:「玄冥二老,竟是這等不要臉麼?」鹿杖客哈哈一笑,說道:「我道是誰膽敢前來橫加插手,原來是張大教主。咱們郡主娘娘在那裏?你將她拐帶到那兒去啦?」
鶴筆翁急道:「我……我是……」趙明接口道:「不錯,你這是迫不得已,為了要做護國揚威大將軍,得罪師兄,那也是無話可說了。」張無忌右手加了十成力,凝神一帶,鶴筆翁一掌拍將過去,砰的一聲響,重重擊在鹿杖客肩頭。鹿杖客大怒,反手一掌,將鶴筆翁左邊牙齒打落數枚。鶴筆翁年紀已老,口中就只剩下左邊這幾枚牙齒,向來十分珍惜,這一來不禁也激發了怒氣,喝道:「師哥,你也太不分好歹,又不是我故意打你。」鹿杖客怒道:「是誰先動手了?」他武學雖高,卻決不相信世間竟有乾坤大挪移第七層神功的可能,武功中雖有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的法門,但憑著玄冥二老的修為,任何人不能撥動他們的掌力,是以絲毫沒疑心到這是張無忌從中作怪。
鶴筆翁左手食指往他掌心虛點一指,右掌斜下,拍向張無忌的小腿。無忌曾與玄冥二老數度交手,知道他二人本來已非自己對手,最近與渡厄等三高僧三度劇鬥,自己的武功又深了一層,要擊敗二人可說綽綽有餘。祇是二人究竟數十年的修為,實是非同小可,倘若倏出怪招,自己一個疏神,莫要著了他們的道兒,當下展開太極拳法,圈圈連環,成了有勝無敗的局面。那太極半原是運氣不運力的特異拳術,他的九陽神功從一個或正或斜的圓圈中透將出來,玄冥二老漸感陽氣熾烈,自己玄冥神掌中發出的陰寒之氣,往往被對方逼了回來。
和*圖*書無忌道:「這些都是汝陽王府中的武士麼?此人是誰?」趙明道:「他是我哥哥的衛士長,叫做虯髯神拳魯仙客,現下要算是我爹爹府中的第一高手了。」楊逍笑道:「虯髯變成了光下巴,他在王府中也耽不住了。」說話之間,少林寺僧眾與明教中人紛紛聞聲來援,一齊到玄冥二老打鬥處去看時,只見二老已奔出數里之外,從山上望將下去,月光下只見到細小的黑影,喝罵聲隱隱傳來,顯是仍在惡鬥不休。
無忌心中那才是萬分的過意不去,怔怔的望著趙明,只見她容色憔悴,雙頰瘦削,這幾個月來對她的折磨真是夠受的了,心下好生憐惜,突然伸出雙臂,將她抱住了,顫聲道:「明妹,是……是我對你不起。」他這麼一抱,火摺登時熄了,地牢中黑漆一團,無忌又道:「若不是你聰明機靈,胡塗的張無忌要是一劍將你殺了,那便是如何是好?」趙明笑道:「你捨得殺我麼?那時真相未明,你在大都見到我,怎麼又不殺我?」
張無忌踏上一步,喝道:「看招!」一招「攬雀尾」,雙掌推了出去。這一招去勢甚緩,使的是太極拳法,掌力卻是暗蓄九陽神功。他今日有心要以天下無雙的純陽之力,鬥一鬥這二老純陰的「玄冥神掌」。太極拳在今日雖是十分尋常,但於元末之際,卻是張三丰初創未久,武林中極為少見。鹿杖客從未見過這等輕柔無力的掌勢,不知中間有何等詭計,他對張無忌一直甚為忌憚,當下不敢輕易便接,斜身一躍,閃了開去。張無忌轉身「白蛇吐信」一掌拍向鶴筆翁,手掌微顫,舌吐不定。
無忌笑道:「你怕不怕我再搔你的腳底?」趙明笑道:「不怕!」無忌伸手握住了她的腳,忽聽得西北角上隱隱有呼叱之聲,他側耳傾聽,聽到遠處有勁風互擊,顯是有人鬥毆,便道:「咱們瞧瞧去!」攜了趙明之手,從地牢中一躍而上,循聲望去,只見三個人影正向西疾馳,身法迅速異常,均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這時楊逍也奔到無忌身邊說道:「不是自己人。」無忌道:「楊左使,你和范右使留在這裏,謹防是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我過去察看一下。」楊逍道:「教主想得不錯。」
他立定腳跟,體內氣血一順一逆,內息極迅速的流轉一周,凝神一撥之下,鶴筆翁一劍拍出,波的一響,正中鹿杖客肩頭。鹿杖客吃了一驚,怒道:「師弟,你幹什麼?」鶴筆翁武功極精,性子比較遲鈍,一件事須得思索良久,方明其理,這一下事出倉卒,自己也莫明其妙,愕然難答,但知定是無忌搗鬼,心想只有加緊攻擊敵人,方能向師兄致歉,於是運勁右腿,一腳向無忌踢去,張無忌左手拂出,一黏之下,鶴筆翁這腳又踢向鹿杖客小腹丹田。這丹田是人身運氣的中樞要地,鹿杖客如何能讓他踢中?驚怒之下,側身避過,喝道:「你瘋了麼?」
這一杖雙筆,說要擊敗無忌,其時已絕無可能,但守禦自保,仗著內力渾厚,一時無忌倒也奈何不得。他連變數種拳法,使出學自少林神僧空性的龍爪擒拿手三十六式來,撫琴式鼓瑟式抱殘式守缺式,攻勢凌厲之極。鹿杖客叫道:「這龍爪功練得很好啊,待會兒用來在地下挖坑,倒也不錯。」鶴筆翁道:「師哥,在地下挖個坑幹什麼?」鹿杖客笑道:「那周姑娘死定了,挖坑埋人啊!」他一說話,心神微分,無忌飛起一腳,踢在他的左腿之上。鹿杖客一個踉蹌,隨即站定,將一根鹿杖舞得風雨不透。
無忌心下焦躁,叫道:「明妹,你將周姑娘,放在地下,不能抱著她。」趙明道:「我……我放不下。」無忌奇道:「怎麼?」趙明道:「她……我……她背心……黏住了我手掌。」說話時牙關打戰,身子搖搖欲墜。無忌一驚更甚,只聽得鹿杖客說道:「張教主,這位周姑娘良心好狠,她正在將體內寒氣傳到郡主娘娘身上,郡主娘娘快要死了,咱們立個約定,好不好?」無忌道:「什麼約定?」鹿杖客道:「咱們兩下罷鬥,我得周姑娘身上的兩本書,你救郡主。」無忌哼了一聲,心想:「這玄冥二老武功已如此了得,若再練成芷若的陰毒武功,此後作起惡來,再也無人制得了他們。」
無忌呆了一呆,嘆道:「明妹,我對你是情之所鍾,不能自已。倘若我的表妹真的是你所和-圖-書殺,我不知如何是好了。這些日子來抽絲剝繭,真相逐步大白,我雖替芷若惋惜,可也忍不住心下竊喜。」趙明聽他說得誠懇,倚在他的懷裏,良久良久,兩人都不說話,仰起頭來,但見一彎新月,斜掛東首,四下裏寂靜無聲。楊逍、范遙、顏垣三人,卻是早已遠遠的避在一旁。
張無忌越鬥越是順手,心想這兩個老兒原是天下少有的高手,今日將二人傷了以後,日後只怕不易再逢到這般功夫的餵招對手,是以一拳一腳之中,只是將近日來所悟到的武學精義緩緩施展,倒不急於立時將二人擊倒。鬥到百餘回合時,偶一轉身,只見地下兩個黑影微微顫動,正是月光照射在趙明與周芷若身上的影子。無忌心中一凜,側目望去,見趙明搖晃,似有抱住周芷若之勢,心道:「不好!芷若中了鹿老兒的一掌玄冥神掌,只怕抵受不住。她練的本是陰寒功夫,再加上這玄冥神掌中天下陰毒之甚的寒氣,寒上加寒,看來明妹也是禁受不住了。」當下手上勁力一加,猛向鹿杖客壓了過去。鹿杖客極是機警,已猜知他的心意,側身閃過,叫道:「師弟,跟他遊鬥。那姓周的女子身上寒毒發作,別讓他抽手解救。」鶴筆翁道:「正是!」展開輕功,向外一躍,拾起地下的鶴嘴雙筆,「通天徹地」,上下交征的砸了過來。無忌微微一哂:「有無兵刃,還不是一樣!」呼的一掌拍去,勁風壓得鶴筆翁氣也喘不過來。鹿杖客不顧師弟死活,反手抄起鹿杖,挑向無忌腰脅。
再鬥數十合,卻見周芷若劍招愈來愈奇,十招中倒有七招是極凌厲的攻勢。無忌知她是急謀脫身,但這種打法加速運用內力,得能險中取勝果然甚好,若是偶一疏神,那便立遭兇險。他悄悄從樹後出來,只盼周芷若能自行退敵,不用自己露面,否則在危急中只好出手相救。驀地裏周芷若一聲呼叱,長劍刷刷刷向鹿杖客連刺三劍。鹿杖客閃身稍緩,沒攪清她第三劍的來勢,嗤的一響,長劍從他肩頭斜斜掠過,連衫帶肉,挑破了一條半尺長的口子,便在此時,鶴筆翁雙筆脫手,向她背心猛地擲過去。這一招兵刃脫手攻敵,正是鶴筆翁輕易不肯使用的絕招。他見師兄弟二人聯手,鬥到百招以外,兀自拾奪不下一個年輕女子,於玄冥二老的威名大大有損,何況此處少室山中,敵方高手雲集,只要有人來援,那麼劫奪祕笈之舉便是功敗垂成,是以突然使出這招「雙鶴唳空」。雙筆脫手,在空中噹的一聲互撞,一筆在上,一筆在下,分襲周芷若後腦與後腰兩處要害。
四人到了峰頂,眺望後山,不見動靜。無忌撫摸三株斷折了松樹,想起今日這番劇戰,實是兇險之極,突然間心中一動:「義父叫我看看地牢中的石壁,險些忘了。」蓋在地牢口上的大石被他推開後,沒再掩上,他輕輕往地牢中一跳,見是個丈許見方的石室。其時暮靄蒼茫,地牢中更是陰暗,無忌從懷中取出火摺,打著了火,見四面石壁上各刻著一幅圖畫。這四幅畫均是用尖石劃成,筆畫簡單,神韻卻甚生動。東首第一幅畫上繪著兩個女子臥在地下,另一個女子伸左手點她穴道,右手到她懷中去取什麼物事,旁邊寫著「取藥」二字。南首第二幅畫有一艘海船,一個女子將另一個女子拋向船上,寫著「放逐」二字。無忌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心道:「原來果真如此。芷若點了明妹的穴道,從她懷中取了十香軟筋散出來,下在我和義父的飲食之中,又將明妹擲上波斯人的海船,逼著她們遠駛。她幹麼不乾脆將明妹殺了?嗯,倘若留下明妹的屍身,不能滅跡,那就無法嫁禍於她。如此說來,表妹被害,自也是她下的毒手了。」在這幅圖的左角,又畫著兩個男子,一個睡得甚沉,另一個滿頭長髮,側耳傾聽。無忌暗暗心驚:「原來芷若幹這場傷天害理之事,義父一一聽在耳中。他老人家好大的涵養功夫,在島上竟是不露半點聲色。是了,那時我和義父服了十香軟筋散後,全身功力盡失,性命在芷若掌握之中。無怪義父當時一口咬定是明妹所為,顯得憤慨無比。他知我性子老實,若是跟我說了,我言語舉止之中,定會洩露機密了。」
周芷若道:「我說毀了,便是毀了,誰有空跟你多說。少陪了!」鹿杖客和鶴筆翁齊聲喝道:「且慢!」一https://m.hetubook.com.com枝鹿杖,兩根鶴筆同時揚起,攻向周芷若兩側。
鶴筆翁這一筆點來,登時提醒了他,當下大喝一聲,一腿踢出,將鶴筆翁逼得退開三步,回手拔刀,正好鹿杖客再度刺到,張無忌屠龍刀一揮,嗤的一聲輕響,鹿杖上的鹿頭離杖落地,鹿杖客大吃一驚,叫道:「不好!」鶴筆翁雙筆捲到,無忌寶刀揚處,嗤嗤兩聲,一對鶴嘴筆又是斷為四截。屠龍刀盤旋飛舞化成一團白光,玄冥二老再也不敢搶近,他體內的九陽真氣,盡數傳到了趙明身上。這一全神發揮,周芷若所中的玄冥神掌寒毒,立時被驅趕殆盡。但陰陽二氣在人體內交感,此強彼弱,彼強即此弱,玄冥神掌的寒毒一盡,那九陽真氣便去抵銷她所練的九陰內力。
無忌力驅寒毒,但覺自己的九陽真氣送將出去,趙明手上總是傳來一股寒氣與之相抗,他只道玄冥神掌的寒毒尚未驅盡,不住的加力施為,那想到他每送一分九陽真氣過去,便消去了周芷若苦苦練得的一分九陰真氣。周芷若心中暗暗叫苦,卻開不了口,自知只要一張口說話,立時狂噴鮮血,真氣洩盡而亡。
無忌這一分心,玄冥二老又攻了過來。這時無忌手中有了天下第一鋒利的利刃,自覺仗此利器,勝人不武,高聲叫道:「楊左使,范右使,你們那邊情形如何?」范遙叫道:「已打倒三人,尚有七人,不勞教主掛心。」兩人遙遙應答,均是內力充沛,神完氣足,料知對方無恙。無忌心下一寬,反手將寶刀交於趙明,左手一牽一引,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將鶴筆翁拍來的一掌轉移了方向。這一牽一引之中,他貫注了九陽神功,使的乃是乾坤大挪移第七層的最高深的功夫。這第七層功夫最耗心血內力,絲毫疏忽不得,所謂錯以毫厘,失之千里,一個運用不善,便會自己走火入魔,因此適才無忌分心助趙明周芷若驅除寒毒之時,雖然情勢危急,卻不敢貿然動用。玄冥二老是武林中頂尖高手,如以輕淺的挪移乾坤神功對付,卻又奈何二人不得。
張無忌百忙中回頭一看,只見趙明本來皓如美玉般的雙頰上已罩上了一片青色,滿臉是十分痛苦的神情。無忌退後兩步,左手抓住了她的右掌,體內的九陽真氣便即從手掌上源源傳去。鹿杖客叫道:「上前急攻!」玄冥二老的一杖雙筆,疾風暴雨般猛襲而來,他二人知道無忌此時不能離開趙明,只憑單掌之力,要招架已是不易,更無還手之能,是以全力進攻。無忌一大半真力用以解救趙周二女,身子既不能移動,又只剩下一掌,霎時間兇險萬分。嗤的一聲響,左腿上褲子被鶴筆翁的鶴嘴筆劃破一條長縫,腿上鮮血淋漓。趙明本來被周芷若的陰寒之氣逼得幾欲凍僵,似乎全身血液都要凝結,得無忌的真氣一衝,身上漸漸援和。但無忌一面要和玄冥二老這兩大高手相鬥,一面要抗拒玄冥神掌和周芷若的九陰內力,左支右絀,漸漸抵擋不住,提一口氣縱聲長嘯,要招呼楊逍、范遙等來援。忽聽得山右楊逍和范遙呼嘯相應,風聲中夾雜著乒乒乓乓的兵刃相擊之聲,原來楊、范、顏三人也是遇上了強敵。
眾人回到少林寺中,無忌察看趙明頭頂傷痕無礙,忽然想起一事,道:「明妹,你身上湊巧帶著紙張,這一來不由得鹿杖客不信。」趙明笑吟吟的從懷中取出一束薄薄的紙片,在無忌面前一揚,笑道:「你猜猜那是什麼?」
無忌伸手摟住趙明腰間,左足一登,身子便縱了下去,這一展開輕功,將趙明帶得猶如騰雲駕霧一般。遠遠眺見前面一人奔逃,後面兩人發力追逐,前面那人只是在往山後林蔭深處疾奔,但後面兩人也寸步不放鬆。無忌一提氣,腳下越來越快,追出里許,月光下已見到後面二人乃是兩個老者,正是鹿杖客和鶴筆翁。無忌剛認出二人,鶴筆翁突然左手一揚,一枝鶴嘴判官筆向前面那人身後擲去。那人迴劍一擋,噹的一聲響,將判官筆掠起,拋向空中。就這麼緩得一緩,鹿杖客已躍到那人身旁,手中的鹿杖刺了出去。
那人斜身閃避,拍出一掌,月光正好照射在她臉上,只見她臉色極是蒼白,長髮散亂,正是周芷若。無忌吃了一驚,忙帶同趙明隱身樹後,只見鶴筆翁接住空中掉下一枝鶴嘴筆,繞到周芷若左首,和鹿杖客已成左右合擊之勢。周芷若咬牙道:「兩個老hetubook•com.com鬼,苦苦追我,到底幹什麼?」鹿杖客:「今日明教張無忌奪得屠龍刀、倚天劍,咱們親眼得見,刀劍中的武功祕笈已然失去,那自是在宋夫人身上了。」無忌聽了,心中一驚:「咱們奪刀救人之時,原來這兩個老傢伙早已躲在一旁,居然沒能發覺。」只聽周芷若道:「武功祕笈確是有的,我練成之後早已毀去。」鹿杖客冷笑道:「『練成』二字,談何容易?這屠龍刀、倚天劍號稱是武林至尊,天下英雄人人欲得之而甘心,其中所藏祕笈豈同泛泛?宋夫人的武功雖已出類拔萃,卻未必已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否則的話,一舉手便將我師兄弟二人毀了,卻又何必奔逃?」
再看西首第三幅圖,繪的是謝遜端坐,周芷若在他身後忽地襲擊,外面湧進一批丐幫幫眾。這情景正與趙明在大都遊皇城的戲文中命人所扮一模一樣,待再要去看第四幅圖,手中火摺燃盡,倏地熄滅。他叫道:「明妹,你來,拿火摺給我一用。」趙明點著火摺,跳入地牢之中,一見那幾幅圖畫,已是了然於胸。無忌再看第四幅,乃是十多名漢子抬著謝遜行走,遠處有一個少女在樹後窺探。這四幅圖筆法極佳,但除了謝遜自己之外,旁人的面貌卻極模糊,分辨不出這少女是誰。無忌微一沉吟,已明其理:「義父失明之時,連我也還沒出世,他只認得我和明妹,芷若等人的聲音,卻不知咱們的相貌如何。圖畫中是畫不出來的。」指著那少女道:「這個是你呢,還是周姑娘?」趙明道:「是我。成崑到丐幫去將謝大俠劫了出來,命人送來少林寺囚禁,他自己卻一路上留下明教的記號,引得你大兒圈子。我數度想劫奪謝大俠,都沒成事,最後一次功敗垂成,只割了他一叢頭髮,作為信物,讓你做不得新郎,真是萬分的過意不去。」
張無忌吃了一驚,忙回過頭問道:「怎麼啦?」趙明伸手一摸自己腦門,只嚇得魂飛天外,說不出話來。無忌只道她已為「九陰白骨抓」所傷,右手舞刀擋住二老,一手去摸她頭頂,只覺著手處濕膩膩地,雖已出血,幸未破骨穿洞,心中一塊大石才落地,安慰道:「皮肉之傷,不礙事!」原來周芷若出手襲擊之時,一來無忌輸至趙明體內的九陽真氣尚未退盡,二來周芷若的內力大損,以弱攻強,反而折斷了自己的五指。
無忌一掌拍出,將鹿杖客逼向左側,正好鶴筆翁的一掌被他引得自左而右的擊到,成為左右夾攻之局。鹿杖客和鶴筆翁數十年親厚勝於同胞,原不信他會出賣自己,但此刻眼見鶴筆翁接連五招,都是攻向自己要害,拳腳之中又是積蘊全力,直欲制自己死命,那裏還有半分情誼?他憤慨異常,喝道:「你貪圖富貴,全不顧念義氣麼?」
鶴筆翁表明心跡,罵道:「賊小子,你搗鬼!」趙明叫道:「是啊,不用再叫他師哥,叫他『賊小子』便了。」無忌左掌壓住了鹿杖客掌力,右手一引,鶴筆翁一掌擊上了鹿杖客右頰,登時高高腫起。趙明叫道:「無忌哥哥,咱們援助楊左使他們去。」無忌見鹿杖客紅了雙眼,掌力源源催動,知道離間之計已成,喝道:「鶴先生,這淫賊交與你了。」左足一點,縱身躍開,攜了趙明的手便走。只見玄冥二老你一拳,我一腳,鬥得激烈異常。趙明叫道:「鶴先生,你擒住師哥後,屠龍刀中的武功祕笈可以借你觀看一月。快立大功,良機莫失。」鹿杖客更是怒氣勃發,下手毫不容情。他二人藝出同門,武功半斤八兩,這一場惡戰,也不知鬥到何時方休。最後終於兩敗俱傷,鶴筆翁雖是說明原委,但鹿杖客誓死不信,從此師兄弟二人反目成仇,此是後話不提。
趙明叫道:「不錯,鶴先生,快將你這大逆無道,好色貪淫的師兄擒住,我爹爹重重有賞。」無忌心下暗笑:「這挑撥離間之計果然甚妙。」他本想以挪移乾坤之法,引得鶴筆翁去打鹿杖客,再引鹿杖客去打鶴筆翁,這時聽了趙明之言,當下單只牽引撥動鶴筆翁的拳腳,對付鹿杖客時卻仍是太極拳的招數,口中叫道:「鶴先生,不用擔心,你我二人合力,定能宰了這頭淫鹿。汝陽王已封你為……封你為……」他一時沒想到合適的官職,趙明叫道:「鶴先生,你封官的官誥,便在這兒。」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束紙片一揚,讀道:「嗯,是大元護國揚威大將軍,快加把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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