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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芝加哥一千七百零二英里外，太陽也逐漸升起，白色建築物外已是一片明亮。他知道已經是早上了，他聽得到舊木框曬到陽光後，發出輕輕的喀喀聲，也聽得到外面街道隱隱約約的聲音，大家已經準備展開新的一天。

「當然啊！」她說。「這是強森小姐啊，每星期一都會來。」

「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雇主問他。

隨著時間只剩一半，他開始拚了命地採取行動，但他清楚再怎麼做也無濟於事。這其中莫大的諷刺，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們費勁整修這個房間，扎扎實實地施工，眼前閃著都是白花花的鈔票。他們沒有偷工減料，沒有搞些慣用的施工伎倆，每塊層板都又直又緊，每根鐵釘都槌打到陷進木板紋理。屋內沒有窗戶，房門也很牢靠，分明就是沒有希望逃脫。他花了一小時瘋了似的在房內跑來跑去，粗糙的手掌摸過每個表面的每一吋，地板、天花板、牆壁都不放過。這是他們做過最好的工程。最後，他整個人縮在角落，盯著雙手哭泣著。

「她是從那個方向來的。」她說。

「不曉得。」他說。「她每次都自己去。我一直說要幫她代勞，可是都被她拒絕，連續五個星期一都說不用。如果是局裡的事，她還願意讓我幫忙，但就是不肯讓我幫她送乾洗衣物。她是個很獨立的女孩。」

「二十一家！」他說。「你確定嗎？」柏根點點頭，在光亮的硬木桌面上把電話簿推過去。

「是嗎？」柏根說。「乾洗店？」

木匠茫然地看著他，沒有動作。然後雇主臉上露出一個輕鬆、友善的微笑，像是突然因某件事感到驚訝。

「監視器一直開著嗎？」他問道。

「沒有。」女子說。「她每次都是一個人來。」

「她用走的對吧？」麥葛斯說。

女子想了一下，點點頭hｔｔｐs://ｍ.ｈetｕｂｏｏｋ•ｃｏｍ•cｏm。

米洛維奇找到了正確地點，是他名單上十一家店裡的第七家。早上七點四十分，乾洗店才剛要開門營業。這是家普通店面，不過走的是高級路線，一般通勤民眾的廉價毛衣應該不會拿到這邊來洗。店裡標榜可處裡各類特殊衣料和客製化處理。老闆娘是個韓裔女子，米洛維奇秀出聯邦調查局徽章，把荷莉的照片放在櫃台讓她看。

女子又猶豫了一下。米洛維奇再度亮出徽章。

「沒發生什麼事啊！」女子說。「她走進店裡，拿走乾洗衣服、付錢，然後留下要乾洗的衣物。」

米洛維奇點點頭，頭縮回來，對著天花板嘆了口氣，看到櫃台上方架了台攝影機。

韓裔女子轉過身，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那我就沒看到了。」她說。「我把她的衣服拿到後頭去，有聽到門打開的聲音，可是沒看到她往哪裡走。那時候我人在後面。」

「她旁邊有人嗎？」他問。

他人在三樓會議室桌前，時間是星期二上午七點鐘。他打開一包新買的菸。

「你以為我是認真的？」他輕聲說道。

星期二清晨五點半，聯邦調查局特勤探員柏根獨自待在三樓會議室，用其中一條新接的電話線打電話給女友。在昨晚約會沒到之後，等到早上五點半才打電話抱歉，實在不是最恰當的時間，但柏根一整夜忙得不可開交，也預計之後會更忙碌。因此他打了通電話把她吵醒，說昨晚臨時有事，而且接下來這週可能都走不開。她還昏昏沉沉，火氣正大，要他重複講了兩次，結果她認定柏根的說詞只是在為分手找藉口，沒有男子氣概。柏根聽了反而火大起來，說必須把局裡的任務排在第一順位，她應該能夠了解這點才對。清晨五點半，對一個沒睡醒火氣又大的女人講這番話實在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兩個人小吵了一架，柏根掛她電話，心裡沮喪起來。

「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雇主問。

「她昨天有來嗎？」他問道。和_圖_書

「我們聯邦調查局在進行調查工作。」他說。「這是正式的聯邦事務。我需要那卷帶子，現在就交出來。」

「我是剛才記起來的。」他說。「我跟她共事也五個星期了，從她膝蓋受傷後開始對吧？每星期一的午餐時間，她都會拿衣服去送洗，把上星期洗好的衣服拿回去。昨天應該也一樣。」

「好。」柏根說。「哪家乾洗店？」

米洛維奇靠近櫃台，身體向前傾。

五點四十分，他去上廁所，再倒了杯咖啡，心情仍舊愁雲慘霧。他走回辦公桌坐下，沉思了好一陣子，然後瞄了一下手上厚重的金錶，看看時間，嘴角揚了起來，心情稍微好轉。他又想了一會兒，看看時間，兀自點點頭。他現在總算可以跟麥葛斯報告荷莉．強森昨天中午十二點去了哪裡。

米洛維奇直接把帶子拿回局裡，時間不到八點半，局裡的技術人員又一窩蜂地湧進三樓會議室，把一台標準規格的放影機架在桌上一整排監視器旁。保險絲出了點問題，換了正確的電線後，結果又不夠長，所以他們移走一台電腦，把放影機朝桌子中間擺。一切妥當後，技術組長把遙控器交給麥葛斯，對他點點頭。

木匠仔細聽，他聽得到木板輕輕地喀喀作響、林中小鳥的叫聲，還有早上陽光普照的寂靜。「你只是開玩笑？」他問。

柏根抄了十個地址，米洛維奇抄了十一個。麥葛斯給他們兩人荷莉．強森的彩色放大照片，然後點頭示意他們離開，自己坐在會議桌前的椅子等著，旁邊架著電話。他癱在椅子上，兩眼凝視著空中，抽著菸，用鉛筆尾端敲著桌面，咚咚的聲響透露著擔心。

「中午吃飯的時候。」女子說。「她每次都是午餐時間來的。」

「我要昨天的帶子。」他說。「現在就調給我。」

「妳就這樣把她的衣服收走？」米洛維奇說。「她人都還沒離開，妳就跑到後頭去了？」女子猶豫了一下，彷彿被人指責自己很沒禮貌。

「監視器。」她說。「保險公司叫我們一定要和-圖-書裝。」

「我也沒有很快！」她說。「強森小姐走得很慢，她的腳不是不方便嗎？我想不應該盯著她才對，覺得這樣她會不好意思，所以就直接把她的衣服拿到後面，這樣她就不會覺得我在看她。」

「大約十二點鐘？」他說。「還是十二點半左右？」

他聽到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聽得出是個塊頭很大的男子在輕輕移動，聲音在門口靜了下來。房鎖喀啦轉了一聲，門打開，雇主往房裡看著他。臃腫的面孔，臉頰上方長著兩個硬幣大小的紅斑。「你還在這裡啊？」他說。木匠整個人癱在原地，不能動，也說不出話來。

米洛維奇搖搖頭。

「當然啊。」女子說。「它現在就開著，你會被錄在帶子上。」

韓裔女子禮貌地看了一下照片，表情專注，雙手放在背後緊緊握著。

「米洛維奇，你來說。」他說。

「好。那昨天發生什麼事了？」他繼續問。

「你失敗了。」雇主說。

麥葛斯聳聳肩，說：「來回各二十分鐘，這應該是最大範圍了對吧？杵著根枴杖，我猜她二十分鐘最多也走不過四分之一英里，一跛一跛地應該走不遠。以我們大樓為中心取個正方形，每邊各半英里，看看有什麼結果？」

「對對對。」女子說。「都是星期一中午吃飯的時候。」

麥葛斯把他送出會議室，然後這三個探員擠在螢幕前，等著畫面開始。螢幕面對著牆壁窗戶，所以三人都背對著玻璃，不過此時大家還不至於覺得難受，因為早上的大太陽正照著大樓的另一面。

「二十一家。」他說。「看樣子這裡的人肯定很喜歡洗衣服。」

「那是什麼東西？」他說。

「乾洗店！」麥葛斯說。「她到乾洗店去了！」

木匠暨起耳朵，木框喀喀響著、鳥兒唱著、溫暖的空氣輕拂著，其他什麼都聽不到，只是一片安靜。然後他聽到喀噠一聲，接著又是隆隆的聲響，一開始又低又小，最後慢慢加大加高，這是他熟悉的聲音，大hetubook.com.com型電鋸加速運轉的聲音。

「對！」米洛維奇說。「她每次都用走的，提了八、九個衣架的衣服，所以我們應該可以確認那家乾洗店離這裡很近。」

他聽到微弱的聲音，這比他想的要早。他身上沒有手錶，房間裡又沒窗戶，但他確定現在還不到早上，他確定還有一小時，甚至是兩小時可以想出辦法。但他可以聽到聲音，外頭路上有人在走動。他屏氣凝神注意聆聽動靜，大概有三、四個人。他又開始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不知如何是好，這時的他應該要對著全新的松木板狂敲猛踢才對，他心裡有數，卻沒有動作，因為他知道這麼做無濟於事，也因為他直覺應該保持安靜。這點他愈來愈清楚，相信只要自己保持安靜，也許他們就不會理他，也許他們就會忘記他還在房間裡。

麥葛斯睜大眼看著他。

「可以用嗎？」他問。

「你聽！」雇主說。

米洛維奇看了一下手錶。

柏根點點頭，露出微笑，總算有點線索了。他拉過一本電話簿，翻到乾洗店的欄位。

「她是往哪個方向走的？」他問。

他的搭檔米洛維奇獨自待在自己的辦公隔間，癱坐在椅子上，心情一樣沮喪。他的問題在於想像力不夠豐富，這是他最大的弱點。麥葛斯交代他追蹤荷莉．強森從昨天中午後的一舉一動，但他還沒有收穫。他有看到荷莉離開調查局大樓，出了門外走到街上，手臂伸進醫院枴杖的托架。直到這一步他都看到了，但之後就是一片空白。他一整夜努力回想，卻無法給麥葛斯任何結果。

「當然有啊！」她說。「我剛才就講了，她每星期一都會來。」

「我不是在問妳說她從哪邊來的。」米洛維奇說。「她離開的時候，是往哪個方向走的？」

房裡一陣寂靜，只聽得到陽光滑過屋頂，把木框曬得喀喀作響的聲音。

「當然可以。」女子說。「保險公司交代說一定要能夠用。」

「什麼時間？」他又問道。

「都是你的了，分局長。」他說。

他的聲音已經沙啞，心中的解脫和_圖_書、希望、害怕，讓聲音哽在舌根。

「現在你說我是不是認真的？」雇主大喊。

「好。」麥葛斯說。「二十一家就二十一家。兩位，上路吧。」

麥葛斯點了點頭。

女子往後指向聯邦大樓的方向。

女子點頭，咯咯笑了起來。

一千七百零二英里外，木匠開始慌張起來，前幾個小時，他因為驚嚇過度，整個人呆呆地愣在原地。這個狀況把他嚇得渾身無力，頓時沒了主見，他竟順著雇主的意思上樓進了房間，然後在驚嚇之餘，浪費了前幾個小時坐在裡面睜著眼無法動彈。之後，他毫無由來地樂觀起來，覺得整件事應該只是個不入流的萬聖節爛玩笑，所以接下來幾小時，他一心認為不會有事發生。可是到了最後，他就像被獨囚的犯人，在夜裡最冷的時分，所有心理防衛徹底瓦解，無助地顫抖恐慌起來。

女子聳聳肩。

他的指甲已全都掉光。他先前找到一個縫隙，兩塊木板沒有夾得很緊，然後他用指尖鑽進去，使出全身力量想把木板掰開，指甲一塊接一塊被扯掉，但木板還是動也不動。他跑回房間角落，身體蜷曲在地板上。他吸著流血的手指，嘴巴四周現在沾滿血跡，像是小孩子吃蛋糕時沾得滿嘴都是。

「二十一家店。」柏根說。

「妳看過這個人嗎？」他問老闆娘。

柏根拿了張市區街道圖，用拇指和食指作圓規，根據地圖邊緣的比例尺，比出半英里的距離，在錯綜複雜的街道中畫出正方形，然後反覆參照地圖和電話簿，用鉛筆把店名勾起來，數數共有幾家。

「我們要取多大的搜索半徑？」他說。

女子停頓了一下。

「你們要記得把帶子還我。」她說。「保險公司要我們保留一個月份的帶子。」

木匠眨了一下眼睛，微微搖頭，心中感到一陣希望。

米洛維奇微笑著。

女子點點頭，抬手要他稍等，然後進門走到乾洗店後面，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出現，手裡拿著一卷錄影帶，空氣中彌漫著化學原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