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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觸即發

作者:李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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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麻煩了,老闆。」駕駛說。「好像有人在舉行告別式,可能是葬禮什麼的,至少有上百個人參加。我們抓不到雅各太太,甚至連她是誰都不知道。這裡有很多女人,每個都有可能。」電話裡傳來荷比的咕噥聲。「所以呢?」
她又點點頭,不發一語。
裘蒂走到他身邊,又像剛才那樣挽著他的手。
「嗨,裘蒂。」他說。
李奇聳聳肩,說:「我想是習慣吧。我四處旅行不是為了找麻煩。而且我也不認識雅各這個人,所以我只把他的話當耳邊風。我在那裡住得很快樂,也很安穩。」
「從頭到尾,三年。我們在法學院認識,等到畢業有工作後就結婚了。我待在華爾街,他卻到華盛頓特區一家公司上班,那是幾年前的事了。他把工作看得比婚姻還重,所以我們漸漸淡了下來。去年秋天我們正式離婚,我幾乎記不得他的樣子。他對我來說只是個名字——艾倫.雅各。」李奇站在院子裡,看著她。他感覺自己心裡不太舒服,因為她結過婚了。她十五歲時還是個纖瘦的孩子,但已經非常漂亮,個性純真、有自信,但同時也有點害羞。有次他倆坐在一起,她看起來有些膽怯,但還是克制不住好奇心,鼓起勇氣跟他討論生與死、善與惡的問題;然後她開始坐立不安,雙手抱膝,慢慢把話題轉移到愛與性,還有男女之間的事,接著她就紅著臉跑開了。他一個人被丟在原地,內心覺得冰冷,一方面深深為她著迷,另一方面又氣自己為她著迷這件事。幾天後,他在基地附近看到她,她還是臉紅得厲害。而現在,十五年後,她已經是個長大的女人了,念過大學跟法學院,結過婚又離婚,外表美麗,內心平靜,舉止優雅。她正挽著他的手,一起站在她過世父親的後院中。
他看了一下其他人,然後走下台階到草皮上。
「而且也還不算老。」他說。
「因為事情很嚴重。」
裘蒂.蓋伯點頭,說:「我是,應該說曾經是。我離婚了,不過為了工作,我還留著這名字。」
「那個大塊頭怎麼辦?」
李奇在克羅頓下了火車,這趟路程總共花了七十一分鐘。他跑著上階梯,過月台,出了車站,走到計程車候客處。這裡排了四輛車,車頭全都朝著車站大門,而且四輛都是舊款的雪佛蘭Caprice旅行車,側面還用了仿造的木頭雕飾。第一個看見李奇的駕駛是個胖女人,她仰起頭,像是準備聽他說話。
「我真的很遺憾。」李奇說了第三次。
「六十四歲。」
「什麼時候?」他問。
「當然。」李奇說。
他想起蓋伯穿卡其色軍服、戴著軍帽的模樣。他一直是美軍穿著品味最差的軍官,李奇在他麾下的十三年中,這點從沒變過。他笑了笑,說:「我想他不會介意的。」
她從他的表情看得出事情有多嚴重。她點頭,馬上從座位上起身。
他們看著她帶他走進大門。她拉開紗門,他扶著,然後她轉動門把開門。這間房子的前門很大,是暗褐色木頭製的。他們走進屋內,關上大門,約莫十秒後,最左邊的窗戶透出了暗淡光線。那兩人猜想,這個房間應該是客廳或書房,由於外面的樹實在長得太快太雜,遮住了裡頭的光線,以至於連白天都需要開燈。他們繼續躲在潮濕的窪地中等著;陽光下,一堆昆蟲飛繞在他們四周。他們看看彼此,注意聽著是否有動靜。結果仍是一片寂靜。
房子後院是一塊從樹林中清出來的平坦區域,就在河流陡岸的最上緣。地面覆著一層割過的草,院子裡大概站了百來個人,充滿莊嚴的氣氛。在場的除了六位軍官身著軍服外,其他人全都穿得一身黑,男人是黑西裝打黑領帶,女人則是黑色上衣與黑鞋。他們小聲而嚴肅地交談,手裡拿著紙餐盤與酒杯,肩上像是掛著深沉的哀傷。
「我要找出那個人。」他說。
「我們該怎麼辦?」駕駛問。
「多久的事了?」
她開了十五分鐘,經過皮克斯基爾後便放慢速度,要找個路口左轉,接著改變了這艘大船的航向往西行。李奇覺得河就在前方,那條河就像森林裡一條一英里寬的海溝。這女人知道要往哪兒走,她沿著河開,然後在一條鄉間小路轉彎,向北前進。火車軌道與河岸平行,他們就開在兩者中間的路上,不過軌道上沒有火車。地勢逐漸下降,李奇也看到西點軍校就在左前方,約在河面後方一英里處。
「當然,」她說。「我在南百老匯有間閣樓。」
「但他一直是個堅強的人。」他說。
他們走出窪地,小心地走到車道上,再蹲低跑到車庫角落,背靠側牆,慢慢移動到前方,然後穿過步道往前門去,邊行動邊掏出外套裡的手槍。他們槍口朝下,其中一人先到前門門廊,另一個再跟上,然後慢慢走上去,蹲在門扉兩側,背靠著牆,手槍隨時準備瞄準。她從這裡進去,就會再從這裡出來,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關係的。」她說。「你認為爸爸會在意嗎?」
對李奇來說,那部電腦的文書處理軟體給了他最重要的訊息。游標在未打完的句子中央持續閃爍著。開著的門與丟著的女用包已經給了不少線索,然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辦公室的職員離開時通常會關上門,帶著自己的東西,但不是每次都會這麼做。秘書可能剛好走到大廳,突然被某件事纏住了,譬如有人向她要幾張紙,或者請她看一下影印機有什麼問題,然後他們可能就順便去喝杯咖啡,聊聊昨晚約會的事等等。也許她只是要出去個一、兩分鐘,所以沒關門也沒拿包包,只是後來剛好有其他事,就離開了半小時,這都很正常。然而,就算只離開一分鐘,也沒有人會不先把電腦文件存檔就離開的。而這個秘書,竟然沒存檔就離開了位子。剛剛電腦跳出視窗問他「您要儲存變更嗎?」這就表示她離開座位時並沒有點選「存檔」這個選項;對於一個每天都要用電腦工作的人來說,存檔就是像呼吸一樣自然的習慣,而這個秘書竟然沒存檔。
她聳聳肩說:「也是律師,和我一樣。當時我們覺得彼此很適合在一起。」
「妳有沒有怨過?」他問。「關於他怎麼看我、把我當成家人。」
九A公路變和*圖*書成了九號公路,從河岸邊緩慢地往史密斯營地彎去,這條路位於威徹斯特北方,車速已經算快的了,但不是賽車跑道那種快法——畢竟這條是彎路,路面也凹凸不平,無法讓車子維持高速行駛——而是沿路視野很好,很空曠,因為這裡算是舊地與新開發森林地的綜合區域。附近到處有住宅區,圍著高高的木製籬笆,牆板漆得很勻稱,入口大門側邊還會擺著大圓石,上頭刻著看起來就覺得很有朝氣的名字。Tahoe休旅車急速前進,車上兩人一個負責開車,另一個則在膝上放了一本地圖指路。
他從裘蒂頭上望去,眼神掃過人群中的每一張臉。這些沉悶的大忙人,重視物質生活,每個都有自己的大事業,他們的生活全都按部就班進行。他看著這些人,納悶著究竟他們是傻子,或者自己才是。他想到了柯斯特洛臉上的表情。
李奇點頭。他都記得。他記得那天在熾熱的太平洋陽光下,她頭髮的香味。他也記得她細長的手臂圍著他的腰是什麼感覺。他還記得他在內心告誡自己:忍住啊,老兄,她才十五歲,而且還是你長官的女兒。
李奇轉頭看向別處。他發呆望著遠方的西點軍校,在薄霧中灰茫茫的一片建築。他已經到了要經歷親友過世的年齡了。他的父親、母親與哥哥都過世了,而現在,他最親近、最像親人的蓋伯也走了。
她沉默地點點頭。
他們在同一條路上找到一間大門深鎖、無人居住的度假小屋,然後把Tahoe停到車庫後方,這裡不會被街上的人看到,而且很適合他們行動。他們從盒子裡拿出九〇手槍,放進外套口袋,接著走回街上,躲到矮樹叢中。
「鎮上的公墓。」她說。「他大可選擇葬在阿靈頓國家公墓,可是他不要。你要去看看嗎?」他搖搖頭,說:「不了,我不做這種事。對他來說我去不去都沒差,對吧?他知道我會想念他,因為我很久以前就對他說過。」
裘蒂面無表情,把相片放到桌上。
「我一直都很快樂,」他說,「以前是這樣,以後也一樣。」
然而,李奇的父母並沒有這麼做。他們從未買下什麼地方,所以李奇也從沒在房子裡住過。他只住過基地冰冷的平房,或軍隊的簡易宿舍,後來就只住在便宜的旅館。他很確定自己從來沒想過別的,也很確定從不會想住在房子裡,他很滿足現狀。他覺得住在自己的房子裡,有太多複雜的事要煩了,這些都是實質的重擔,就像他手裡的提箱:財產稅、保險費、家電保固、各項物品的維修和保養,除了得決定到底是先換新屋頂還是新火爐,要用地毯或毛毯,還要煩一大堆生活費預算等等問題。他走到窗邊,看著院子裡的草地。庭院工作是最白費力氣的一件事:開始你先花了大量時間與金錢讓院子的草長起來,然後你才可以再花另一大筆錢和時間把草割短。如果草長得太長,你會邊咒罵邊割草,但你又擔心草長不起來,於是整個夏天都在澆水,整個秋天都在灑藥保護草地,結果當然又是一大堆花費。
兩位軍官很正式地與裘蒂握手,接著突然啪地一聲立正,然後敬禮。他們離開時的步伐乾淨俐落,就像閱兵一樣,擦得發亮的靴子敲擊著柏油路,眼神直視前方,像是望向一千碼外;在這綠意盎然的郊區車道上,他們的舉動實在很突兀。他們坐進停車場裡剩下的最後一輛車,一輛離房子最近的綠色轎車。最早到,最晚離開;畢竟現在是和平時期,沒有冷戰,這些人整天也沒什麼事好做。這就是李奇當初慶幸自己的部隊被裁撤的原因。現在,他看著那輛綠色轎車轉彎離開,心裡更確定當初的想法沒錯。
「車費差不多要四十塊。」
她悲傷地點頭說:「他一直是啊,非常堅強。」
「應該就在這附近。」她說。
裘蒂聳聳肩,看起來有點悲傷。
「我就是雅各太太。」裘蒂說。
這裡的路很難走。他們雖然在曼哈頓北方六十英里處,卻宛如身處婆羅州的叢林中。四周都是參差生長的藤蔓,處處阻礙著他們前進。路旁都是經過第一次砍伐後再長出的天然闊葉植物,同樣到處亂長,雜草蔓生,橫生錯節的樹枝也以非常低矮的角度擋住他們。他們開始往後方走,勉強穿越重重障礙,最後終於到了蓋伯家的車道對面,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全身沾滿苔蘚跟綠色粉塵。他們小心走到屋前,躲到一塊窪地裡,小心探頭看著從後院出大門的那條路,現在已經有人走了出來,準備離開。
他點點頭,問:「她在這裡嗎?」
「他葬在哪裡?」李奇問。
「他人很好,對吧?」
「好吧,到桌子那邊。你可以幫我。」
李奇搖頭。「是妳爸爸。他透過妳找柯斯特洛的。」
「我得跟妳說柯斯特洛的事。」李奇又提了一遍。
他從口袋那捲鈔票中抽了張五十塊給她就下車了,站在車道上,不確定接下來該怎麼辦。他聽到計程車開走的嘎嘎聲,然後走到路上,看著一長排車子,還有路邊的郵筒。其中有個郵筒的名字是用小的鋁字拼成的:蓋伯。他知道這名字,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樣熟悉。
「我實在很難相信,」他說。「太難接受了。我不到一年前才見過他,那時候他還很健康。他生了什麼病嗎?」
西街一到五十六號碼頭正對面,就變成第十一大道,從這裡開始,部分西行車流會開進第十四街往北走。他們的Tahoe休旅車陷在車陣中,不斷按著喇叭催促前方車輛,但完全沒用,喇叭聲在路旁的高樓大廈間與河面上無奈地迴盪著。車子緩慢前進,過了九條街後,便向左轉進第二十三街,然後又轉進第十二街,繼續往北,一路上的速度只比走路快一點而已,直到過了賈維茲會議中心,才慢慢加快,不過才到西四十二街口,又開始堵車了。第十二街到底後,變成米勒公路,車陣還是非常擁擠,一直塞到舊鐵道區附近。接著,米勒公路變成哈德遜公園大道,車速還是很慢,不過哈德遜公園大道實際上是九A公路,到了克羅頓維爾以後會變成九號公路,一路向北就能到達蓋里森。這條路線完全筆直,不用轉彎。但是,出發了半小時後,他們還在曼哈頓https://m.hetubook.com•com,被困在河濱公園附近。
「這裡下車嗎?」女司機問他。
他走到書架前,把照片釘回原來的地方,然後把燈關掉,拿起皮箱離開房間。他站在安靜的大廳裡,看看四周。這是間舒適的房子,看得出曾經擴建過:中央部分的房間自成一套格局,而他現在站的彎曲走廊兩側,又有其他更多的房間,就從小小的門廊隨意延伸出來。這些房間說小不小,說大也不算大。他穿過門廊,走進客廳。從客廳的窗戶看出去,可以看到庭院和河,而站在壁爐旁用某個角度還可以看到遠處西點軍校的建築。客廳裡的空氣沒什麼流動,可以聞到家具上過蠟的氣味;四周的擺設都褪色了,不過看得出原本都是樸素的顏色。木製的地板是淡灰色,牆壁是淡黃色,家具則是厚重的深色。這裡有電視,但沒有錄放影機,另外也擺了書、畫像,還有更多照片。沒有搭配成套的東西,看來是個沒有事先設計過的地方,但慢慢演變成了舒適的空間。這才像是有人居住的房子。
「五天前,」裘蒂說。「他這幾個月生病了,不過走得實在太突然了。你也很訝異吧?」李奇緩緩點頭,說:「我很遺憾。」
他想起從前,那是在菲律賓一個又熱又濕的晚上,他們是在一間基地宿舍後院的烤肉會上認識的。
李奇搖搖頭。「其實他有顆比誰都大的心。」
裘蒂轉到他身旁,挽著他的手臂。
「那裡看得到河。」她說。
他聳聳肩,回答:「沒什麼。」
「嗯,我準備好了。」裘蒂說。
她也搖搖頭。「應該是爸爸在醫院遇到的那個人。他先透過爸爸,再透過我。」
她沒什麼反應,只是試著用她的手緊扣住他的前臂,不過她的手太小,而他的手臂又太粗。他只感覺她的手心稍微握緊了一點。
「他六個月前曾經心臟病發作,」裘蒂說。她用手指把長髮撥到耳後,眼神憂鬱了起來。「有段時間他好像恢復了,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不過實際上他卻愈來愈衰弱。醫院那邊打算幫他做導管手術,可是病情實在惡化得太快,身體承受不了這麼大的手術。」
「哇!」那個女人帶著吃驚的口吻說。「我想就是這裡了。」
哈德遜公園大道到了一七〇街附近,就分成好幾個複雜糾結的彎曲斜坡道路,其中往北分出的線道就叫環河道路。這條路跟哈德遜公園大道其實是同一條,朝著同一方向,也沒有轉彎,不過由於這裡交通流量極大,只要有一位駕駛低於平均速度,那麼後面整條路就會受到很大的影響;若是有個外地駕駛稍稍遲疑一下,那麼後面就有好幾百輛車要開始堵塞了。黑色Tahoe休旅車就這樣完全停在華盛頓堡對面,接著在華盛頓大橋下的整段路都是停停走走。一直到環河道路變寬,路名變回哈德遜公園大道之前,Tahoe才終於打到三檔加速前進,不過到了收費站前,又開始堵車了。付了通行費後,這輛車才終於出了曼哈頓島,向北穿過布朗克斯區。
「妳要離開這裡,」李奇說。「這是當務之急。這地方太偏僻了,妳在城裡有住的地方嗎?」
房子建在一塊很大的土地上,沒什麼特殊造景,地點選得不錯,差不多介於自然景觀與荒涼地帶的中間區域。建地的形狀不很規則,格局也不高,有西洋杉製的牆板、深色紗門,還有個大的石製煙囪,整體的感覺就像郊區一棟儉樸但舒適的別墅。這裡非常安靜,空氣濕熱,似乎很適合萬物生長。李奇聽得見矮樹叢裡昆蟲聚集的聲音,他也感覺得到房子後方的河流,帶著一切多餘的聲音往南方流去。
他邊看著人群邊吃東西。大家都不想離開,他們對蓋伯的關愛顯而易見。大家都愛蓋伯,但不太會在他面前表現出來,而現在這些感情全都釋放出來了。裘蒂正在人群中穿梭,向人們點頭、握手、悲傷地微笑。大家都有關於蓋伯的故事要告訴她,說他雖然總是板著臉、外表暴躁,但卻有顆非常善良的心。李奇也知道好幾個例子,但他不會像他們一樣等著告訴裘蒂,因為不用這麼說,她也知道她的父親是個好人。她知道的。她在人群中走動,心情很平靜,因為她知道自己有生以來一直愛著父親,而父親也一直愛著她。她什麼事都會告訴他,而他也什麼事都會跟她說。人們活著,然後死去,只要把這兩件事做好,就沒什麼好後悔的。
「不知道,我一直在忙自己的事。我跟爸爸沒有好好談過這件事。」
她搖搖頭,眼神銳利地盯著李奇,彷彿他是個做事馬虎的新助理。他覺得很驚訝,因為他還當她是那個十五歲的女孩,而不是一個花時間處理冗長複雜案件的三十歲律師。
「他的心臟有問題,」裘蒂說.「這是他走的原因。你記得他總愛假裝自己好像沒有心一樣嗎?」
「我知道。」他說。
他們走到廚房,拴上通往庭院的門,然後關掉所有電器用品,旋緊所有水龍頭,接著走回大廳,打開前門,準備離開。
在中央車站與克羅頓—哈蒙間,沿著哈德遜河來回的火車只有兩種:普通車和快車。快車並不是速度快,而是沿途停靠的車站比較少,一趟大概要花上四十九至五十二分鐘。普通車則每站都停,因此這樣重複停停走走,大概就要花上六十五至七十三分鐘。所以,如果搭快車,最快會比普通車早二十四分鐘到達。
「那麼……」她輕聲說。「結束了。」
「嗨,李奇。」她溫柔地說。
「如果他也離開,就放他走。如果他留下來,就解決他。但我要活捉這個叫雅各的女人。」
他們剛過皮克斯基爾,開始找條路要左轉,轉過去後,便朝著河邊前進,接著就發現前方有塊空曠區域——他們進入了蓋里森鎮。他們開始尋找目標地址,但要找到很不容易,因為居住區散布在各處:一戶人家的郵遞區號可能屬於蓋里森鎮,但他們可能住在超出蓋里森的範圍處,從這裡的住家散布狀況就看得出來。不過他們還是找對了路,在所有該轉彎的地方轉彎,來到他們要找的街道。他們放慢車速,在河畔稀疏的樹林間,查看每戶人家的信箱號碼。道路在某個地方轉向,周圍愈來愈空曠,他們繼續查看。最後,他和*圖*書們終於找到了那間房子,在離房子不遠處停了下來。
「嗨,李奇。」她又說了一遍。
裘蒂盯著相片看了很久,似乎又難過了起來。
「我真的很遺憾,裘蒂。」李奇又說了一遍。
雅各太太的身分已經呼之欲出。倘若荷比沒說錯,這裡真是她家的話,那麼現在站在門口送客、和人握手道別的那個金髮女人就是女主人。大家都走了,只有她留下來。她就是雅各太太。他們看著她與眾人道別,勇敢地微笑、擁抱、揮手。人們走到車道上,有自己一人來的,有兩兩結伴同行的,也有一群人一起來參加,車子一輛輛發動起來。排氣管噴出的藍色薄霧已逐漸散去。他們聽著車子的嘶嘶聲,還有車子轉動開出車位的吱嘎聲,輪胎在路面上也發出摩擦聲。這兩人看著車子遠離,心想事情一定會很順利。再過不久,這裡就剩她一人悲傷哽咽地站在家門口。當她看到他們出現,可能還會以為是來弔唁的人,只是晚到了些,畢竟他們也穿戴著深色西裝與領帶。適合在曼哈頓商業區的穿著,到了這裡就變得像要參加葬禮一樣。
她很年輕,大概三十歲,跟其他人一樣穿著全套黑裝。她看起來既蒼白又疲累,但還是很美。簡直美極了。她很苗條,穿上高跟鞋後顯得更高,一雙長腿穿著深色透明絲|襪。她有一頭很漂亮的長髮,金色的,沒怎麼設計的髮型,還有湛藍色的雙眸,另外身體的骨架比例也很完美。她優美地走過草皮,停在水泥階梯最下緣,像在等他走下來。
「蓋里森?」她說。「先生,那很遠哦,有二十英里吧。」
「所以柯斯特洛才會告訴我,他的客戶叫雅各太太。」李奇說。「而不是里昂.蓋伯。我沒理他,最後還害他被殺了。」
「來吧,我帶你見一些人,」裘蒂說。「有些你可能本來就認識了。」
他再點點頭。「我知道。我們的看法一致。」
「有地址嗎?」她盯著前方的路面問道。
裘蒂抬頭看著李奇,覺得很驚訝。「為什麼?」
她點頭。「我打電話給柯斯特洛,跟他說我們會用公司的名義付錢給他,不過他要過來這裡了解細節。大概過了一、兩天他就打給我,說他已經和爸爸談過了,最後的結論就是要把你找出來。他還要我跟他簽約,因為辦這件事可能要花不少錢。我馬上就答應他了;我不希望爸爸擔心錢的事情。」
裘蒂帶他走到草皮上。這群人中,他認識的大概只有六個。有些穿軍服的人他認得,而有些穿西裝的則是他在各地共事過的人。他與好幾個人握手,試著記住他們的名字,不過總是左耳進右耳出。然後大家又開始小聲交談,開始吃喝,一群人圍住他們,似乎能夠體諒他以這麼不整齊的穿著出現。裘蒂還是挽著他的手臂,他感覺得到她冰涼的手。
「好吧。」他小心地說。
李奇走在最後兩位客人後面,跟著他們走上水泥階梯,出了庭院。他們其中一位是上校,另一位則是二星將軍,兩人都穿著全套整齊軍服。李奇已經料到,只要有免費食物飲料的地方,軍人一定都是最後離開的。他不認識那位上校,不過覺得那位將軍很面熟,而且他感覺將軍也認識自己的樣子。不過他們並沒有進一步打招呼,因為兩人都不想陷入長談,還得解釋自己最近在做些什麼。
「我收一下東西,」她說。「五分鐘,行嗎?」
裘蒂繼續盯著他看,說:「我應該用蓋伯這名字的,反正這也是爸爸的事,不是我的。不過我是透過我的公司和柯斯特洛接洽,當初也沒想那麼多。如果他提到蓋伯,你就會承認了,對不對?」
事情有點頭緒了,不過李奇的直覺反應是「為什麼找我?」他知道蓋伯的問題:正在做某件事,可是健康出了問題,又不願放棄自己的責任,所以需要幫助。然而蓋伯這種人,隨時隨地都可以找到人幫忙。在曼哈頓黃頁電話簿裡,就可以找到很多私家偵探。如果事情過於機密,或是不想讓他們知道的私事,他只要打個電話,馬上就能找到十幾個憲兵隊的朋友來幫忙——不只,二十幾個,甚至上百個都行。那些人為了報答他在軍中幫過的忙,絕對都是義無反顧。李奇坐在椅子上納悶:為什麼一定要找我?
他坐到駕駛旁邊的座位。車裡聞起來有股老舊計程車的臭味,另外還混著過量芳香劑與清潔劑的味道。他看了一下里程表,已經走了一百萬英里。那女人踩緊油門穿過停車場,開上九號公路往北行,整輛車就像在洶湧波濤上的大船上一樣搖晃。
他往下看著她,她認識他。而他也知道她是誰。這一切如此突然,他覺得就像一部定格的影片突然跳過十五年,眼前這個本來還在青春期的女孩,突然變成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這一切,全都發生在一剎那間。蓋伯,這是信箱上的名字,這個人叫里昂.蓋伯,曾經當過他很多年的指揮官。
「現在找不找還有關係嗎?」
「不過你過得很快樂?」
「不是這樣。」裘蒂說。「事情很明顯,對吧?爸爸把事情告訴柯斯特洛,而柯斯特洛在找你之前先走了某個捷徑,結果踩錯了路,引起某人注意。於是這個人殺了柯斯特洛,並查出誰要找你,還有找你的原因。因此不管你理不理柯斯特洛,他們都會抓住他,查出他背後的人是誰。所以,是我害他被殺的。」
所以,這代表事情不妙。李奇走過中央車站另一個大廳,手裡拿著一杯兩盎司的黑咖啡,這是他剛從一個小販那裡買來的。他把杯子蓋緊,將手裡那捲鈔票塞進口袋。咖啡非常濃,濃得足夠讓他清醒去做接下來要做的事。他跑回大廳,上了月台,前往克羅頓的火車已經準備出發。
「柯斯特洛來過這裡嗎?與他直接討論這件事?」
黑色休旅車倒出車位,駛向出口,高速旋轉的輪胎在地面上發出尖銳的摩擦聲。他們出了停車場,朝西街開去,在街口右轉以後,加速往北方前進。
「別這樣。」她說。「和*圖*書他一直是個很滿足的人。至少他走得很快,要是再這麼拖下去,我想他會更痛苦。」
路本來就很窄,而到這裡就快不能通行了,因為路肩停了一長排車子,大概有四十輛,幾乎都是黑色或深藍色的。這些車子全是最新款式,不是轎車就是跑車。女司機把車慢慢開到車道上,旁邊停著的車全部頭尾相連,朝著前面的一棟房子。房子車庫前的空地上,大概又停了十到十二輛車,其中兩輛是車身全綠的底特律製轎車。那是軍隊的車,李奇遠在一英里外就能看到上面的國防部標誌。
蓋伯想必是在三十年前買下這棟房子,可能就是裘蒂的母親懷孕那時候。這是很正常的舉動。結了婚有家庭的軍官,通常都會買房子,不是靠近自己服役的基地,就是在他們認為未來會是自己生活重心的地點,比如西點軍校。他們雖然買了房子,不過住在海外時,通常就讓這地方空著。重點是,他們需要有個家,一個只要所有事情結束就可以回去的地方。如果因為職務不方便讓家人跟著去海外,或者為了孩子的教育問題,也可以讓家人待在這地方。
「為什麼?」裘蒂問。「他都告訴你了,不是嗎?」
他搖頭,說:「沒有。他找到了我,但為了謹慎,我騙他說我不是李奇。」
「我的穿著不適合這個場合,」他說。「不好意思。我想我該走了。」
「還記得西嶼酒吧的那個傢伙嗎?他剛剛才搭計程車到這裡,差不多只比我們晚十分鐘。他已經走進去了。」
「我給妳五十,」他說。「不過馬上就要出發。」
「還記得嗎?」她問。
她帶他走過一條昏暗的走廊,進到房子角落的一間小書房。房間裡有個小窗戶,四周牆壁都是深色木頭鑲板,擺設的家具也都是深褐色,因此整個房間格外陰暗。她把桌燈打開後,整個書房頓時變成一個溫暖舒適的空間,就像李奇在歐洲看過的戰前時期的酒吧。書架上擺滿了書,都是幾十年前訂閱的便宜版本,書架前端還有圖釘釘著幾張褪色捲曲的相片。書房裡有張樸素的書桌,是老蓋伯用來計算帳目和稅金的;雖然他後來的工作與專業無關,但他坐在桌前處理事情的樣子就像以前還在軍中工作時一樣。
他看著她,然後她轉身下樓。
「我後來知道了,」她說。「媽過世以後,這十年來,我跟爸爸是最好的朋友。我很愛他。」
這張照片至少有十五年了。老舊的柯達相片都是這樣,隨著時間與陽光的照射,上頭的顏色都褪成了淡淡的蒼白色。相片是在馬尼拉拍的,相片裡的人站在一個庭院裡,上方照著刺眼的陽光。里昂.蓋伯站在最左邊,年約五十歲,穿著一套起縐的橄欖色工作服。李奇站在右邊,當時二十四歲,是個少尉,身高比蓋伯高了一英尺左右,他笑得很燦爛,明顯帶著年輕人的活力。站在他們中間的則是裘蒂,十五歲,穿著無袖背心裙,一隻手搭在父親的肩上,另一隻則摟著李奇的腰。她在陽光下瞇起眼微笑著,身子傾向李奇,好像用盡了瘦小身軀的全部力氣來抱住他。
她的聲音很小,而且聽起來很疲累。有種悲傷的感覺,就像周遭的氣氛。
「而且你不用緊張,其實也不是什麼嚴重的事。」
「是爸爸要找你,」她說。「他沒跟我說原因。我在忙,最近有個案子很複雜,做了好幾個月,我的心力都投注在這上面。我只知道他發病後去看了心臟科醫師,在醫院遇到某個人,然後涉入某件事裡,而且他非常在意,似乎覺得自己責任重大。可是,他的病情愈來愈糟,不得不放棄這件事,後來就說要找你,也許你能幫得上忙。我看他非常激動,這對身體不太好,所以我跟他說我會讓柯斯持洛去找你,因為我們公司每次都請柯斯特洛找人;我能幫上忙的,也只有這件事。」
她出現在客廳門口,手裡提著一個裝衣物的袋子。她換掉了剛才葬禮上穿的黑色套裝,穿上Levi's牛仔褲,和一件淺藍灰色長袖運動服,衣服上還有個李奇沒見過的標誌。她剛梳過頭髮,有幾根髮絲因為靜電而往外翹;她用手把頭髮弄順,撥到耳後。淺藍灰色的衣服與她的眼睛很搭,而且也襯托出她的淡蜜色肌膚。十五年後,她還是一樣美。
「我們可以進去談嗎?」他問。
「柯斯特洛在那裡找到你?」她問。
話筒發出沙沙聲,電話那頭沒有回應。
「我知道。」她說。「你要找雅各太太,對吧?」
「他說這張是全家福,」裘蒂說。「他一直都這麼認為。」
「你結婚了嗎?」她問。
「繼續監視。」荷比說。「把車停到某個隱蔽處,等全部的人離開。我想那應該是她家,可能是老家或度假的地方,所以其他人最後都會回去,留下她一個人。你們兩個要是沒抓到她,就別想回來了,懂嗎?」
「妳的車在這裡嗎?」
「我最近待在西嶼,」他說。「挖游泳池。只用一把鏟子。」
「妳就是雅各太太?」李奇問。
他找到我,但沒跟我說要來參加葬禮,他想。
綠色轎車的聲音愈來愈遠,最後消失,四周也慢慢恢復以往的寧靜。
她再次點頭。「他還是一直提起你。」
他們開的鄉間小路很窄,旁邊有用木頭直接做成的農場圍籬,路肩的雜草全都剛剛割過,另外還有些持別的繪畫。這裡每一百碼就有個信箱,路旁還有好幾根電線杆,上頭的電線穿過樹梢相互連接著。
「妳覺得他們會相信嗎?」
「我在找人,」他說。「這是我過來的真正原因。」
裘蒂在門口停了下來,點點頭說:「我怨極了,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真正的原因。」
那兩個人把Tahoe休旅車從路旁倒出來,離開電線下方,這樣他們的汽車電話才不會受到干擾。駕駛撥了號碼,靜悄悄的車內只聽得到話筒裡鈴響的聲音。他打去六十英里以南,一間位於八十八樓的辦公室。電話接通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李奇說。「我什麼都不知道,連妳為什麼叫他來找我也不清楚。」
她點頭,握著他的手臂。
「妳前夫是誰?」
「他在醫院遇到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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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好,李奇這麼想。裘蒂離開他,走進人群裡,他們等著再為蓋伯說些悼詞。那些人喝了酒,愈來愈放鬆,談話聲愈來愈大,氣氛也愈來愈感傷。李奇走到一個露台,上頭有張長桌,食物就擺在鋪著的白布上。他用餐盤裝了些冷雞肉和飯,再拿了杯水。不遠的樹下有個老舊的露台,上面都是枝葉或果子腐爛後留下的灰綠色痕跡;露台上的陽傘也已褪成白色了。沒人注意到這地方。李奇走上去,鑽進傘下,獨自靜坐在一張髒椅子上。
「真不敢相信。」裘蒂問。「為什麼?」
「你都做些什麼?」
她驚訝地問:「為什麼?」
裘蒂沉默地點頭。她突然起身走向書架,用大拇指和食指拔起一張照片上的圖釘,她看著那張照片,然後遞給李奇。
「我也愛他,」李奇說。「就像他是我的爸爸,而不是妳爸爸。」
李奇腦中突然閃過老蓋伯的畫面,全身都是活力與狂熱,就像個充滿能量的火球;他可以體會,如果成了一個什麼都不能做的病人,蓋伯會有多絕望。他想像著蓋伯那顆年老無力的心臟,最後還是放棄了與死神的搏鬥。他無奈地點頭。
「我想可能還殺了他的秘書。」李奇說。
「我想有的,」他說。「如果是蓋伯會擔心的事,那我也會擔心。我們的看法向來一致。」
「記得嗎?他那時剛買了台Nikon的PX系列相機?有自|拍定時器的那台?他還借了支三腳架,等不及要試一試?」
他想問:「誰死了?」不過他想不出用什麼方式問才不會顯得麻木不仁或很愚蠢。裘蒂似乎知道這點,對他點了點頭,接著說:「是爸爸。」
「還有柯斯特洛的秘書,」李奇對她說。「他們會問她客戶是誰,而她會告訴他們。如果她不說,他們自己還是查得出來——我只花了三十秒打通電話就查到了。所以,他們現在會來找妳,問妳這一切是誰策劃的。」
從高中的預備軍官訓練營,一直到因病退出軍隊,里昂.蓋伯服役將近五十年。這從他東西的擺放方式就看得出來:桌子上層的抽屜裡有鋼筆、鉛筆、尺,全都排得井然有序。下層抽屜是上層的兩倍大,摺疊的檔案也掛在排得整整齊齊的桿子上,每份都仔細寫上標籤:繳稅紀錄、電話簿、電費、燃油紀錄、庭院工作紀錄、家電保固紀錄等等。其中有份檔案的標籤,看起來是最近才用不同顏色的筆寫上去的:遺囑。裘蒂輕輕撥動這些檔案,最後把抽屜裡所有資料夾拿出來。李奇在書房的櫃子裡找了個舊皮箱,然後他們兩人一起把檔案裝進去,再把箱子蓋緊關上。李奇從桌上拿起那張舊照片,又看了一遍。
「這些事現在就做,」他說。「愈快愈好,然後我們就離開這裡。我說真的,裘蒂。不管這些人是誰,他們可是來真的。」
當時有個纖細的女孩在宿舍冰冷的陰影中進進出出,那時她十五歲,就已是個非常迷人的女性,但也仍是未成年的女孩。她叫裘蒂,是蓋伯的女兒,而且是獨生女,她是他生命中的光芒。而他眼前這個女人就是十五年後的裘蒂.蓋伯;她已長大,變得更美,就站在水泥階梯下緣等著他。
他走近房子,聽到房子後方有對話聲。有人在小聲交談,而且可能有很多人。他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到了車庫旁,站在一段水泥階梯的最上緣,眼神穿過後院,落在那條在陽光下藍得刺眼的河面上。在他右前方,薄霧中一英里遠處的灰色低矮建築就是西點軍校。
他搖搖頭。「沒有。」
這是個葬禮,他闖進了一個葬禮。他尷尬地站在原地,身上還穿著昨天在西嶼換上的裝束:褪色的斜紋棉褲、縐了的淡黃色襯衫,腳上穿著一雙磨損嚴重的鞋子,而且沒穿襪子,另外還有一頭被太陽曬得變淡的頭髮,跟一整天沒刮的鬍子。底下那些參加告別式的人全都安靜下來,轉過頭看著他,彷彿他剛剛在一個嚴肅的場合中拍手。他愣住了。所有人不發一語盯著他瞧,臉上帶著好奇,而他只能茫然地盯著他們。全場一陣沉默,毫無動靜。然後,有個女人動了,她把手中的餐盤與酒杯遞給旁邊的人,慢慢走向他。
「但我不知道是誰。」
他望向河面,面前那百來個人的臉孔全變成了里昂.蓋伯的臉。一個身型矮小卻無比堅強的男人。不管他高興、生氣或遇到危險,總是掛著一臉微笑。不論生理或心理上,他都是個勇敢的人。他也是個很棒的指揮官,誠實、公平而且敏銳,李奇一直視他為楷模。蓋伯是李奇的良師兼益友,也是最支持他、最保護他的人。他曾冒險地在十八個月內連升李奇兩級,讓李奇成為和平時期最年輕的少校。後來李奇屢屢立功,證明了蓋伯的慧眼識英雄,但他也只是揮揮手微微笑著,不願居任何功勞。
「妳知道蓋里森怎麼走嗎?」李奇問她。
「我要告訴妳柯斯特洛的事。」他說。
李奇複述法律事務所助理告訴他的地址,女司機點點頭,加速前進。
她點點頭。「嗯,停在車庫。不過我本來今晚要待在這裡。我要找到他的遺囑,做些文書工作,把事情處理完。我本來是明天一早才要走的。」
李奇認為這簡直就是瘋了。不過,要是有哪棟房子可以讓他改變心意,那應該就是蓋伯的房子了。這棟房子給人隨性、輕鬆的感覺,看起來就像個自由而蓬勃發展的地方。李奇幾乎可以想像自己住在這裡的畫面。外面的視野也算壯觀,寬闊的哈德遜河滾滾流過,給人可靠實在的感覺。不管誰在河岸上對房子和庭院做了什麼改變,這條古老的河還是會繼續流動。
「有人殺了他?」裘蒂重複李奇的話。
她茫然地點點頭,望向窗外,然後問:「好吧,我該怎麼做?」
李奇搭的是普通車。他給列車員五塊半,買了張非尖峰時間的單程票,坐在一張空的三人座最旁邊。因為喝了太多咖啡,他感覺非常清醒。他把頭靠在窗上,思考著自己究竟要去哪裡?為什麼要去那個地方?到了那裡後他要怎麼辦?還有,到底他來不來得及到那裡——不管他要去那兒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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