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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納太太說：「我才不要泡咖啡。我認為以現在這種情況，喝咖啡有點太過分了。」
「我來這裡找你談一談。」
「滾吧。」
「你想做什麼？」
她的丈夫哼了一口氣，然後就轉身帶路往客廳去。客廳是個體面的正方形空間，擺設相當傳統。一張沙發，一張扶手椅，還有另一張附了控制桿的扶手椅，看來是活動躺椅。有一張咖啡桌，還有一台大電視連接著一部衛星電視盒。家具表面鋪著有花朵圖案的布，而窗簾上的花紋也一模一樣。窗簾拉了起來，頂部加了一道有褶紋的短帷，材質也是一樣。李奇猜想這些都是葛納太太自己縫紉的。
「喝完你的咖啡，然後離開我家。」
李奇說：「我得見法官。」
「你是認真的嗎？」
「你這樣很冒險。」
葛納沒說話。不久之後，他的太太手裡拿著一杯咖啡進來了。她小心地把杯子放在李奇椅子前方的桌面上，接著就往後退，坐到沙發上。李奇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很燙、很濃，很均勻。杯子是圓柱形狀，跟高度相比，杯口窄了些，材質則是雅致的骨瓷，而且杯緣很薄。
「是我幹的。」
「太好喝了。」李奇說：「非常謝謝妳。我真的很感激。」 葛納太太愣了一下，然後說：「不必客氣。」
「你要為了本地的流浪方案上聯邦法庭？」
「我有一把槍。」
「我的意思是你在絕望鎮幹什麼？你已經被逐出去了啊。」
「早上醒來下床也是一件冒險的事。」
「沒有錯誤。根據定義，你就是無業遊民。」
「我是想幫忙。」
這hetubook.com.com大概也是不得已的，畢竟她在絕望鎮存活了六十多年，還嫁給了大老闆手下的馬屁精。
「你是個守法的人，你知道後續會碰上什麼麻煩，我不覺得你想面對那種事。」
「我比較希望你承認這是個錯誤，然後銷毀一切相關的文件。」
「這是原則的問題。」
「咖啡很燙，也很好喝。我沒辦法一口氣喝掉。」
「你完全瘋了。」
葛納太太對此沒有回應。法官說：「我沒有什麼可以做的。我們並沒有上訴的相關規定。如果你要，就告這個鎮吧。」
「那正是我想談的。我希望你重新考慮一下，像是進行上訴程序。」
「你有什麼損失？這裡又不是什麼特別的地方。」
「你以為不會嗎？」
李奇點點頭。
法官沒說話。
「你有工作了嗎？」
「為什麼不？」
「不接受。」李奇說：「告我吧。」
「有急事。」他又說了一次，接著伸手拉動紗門。舊損的鉸鏈轉動，發出尖銳的刮擦聲。女人往後退，但是並沒有打算甩上前門。李奇走進室內，讓背後的紗門砰一聲關上。門廳的空氣聞起來不流通，還有烹煮食物的味道。李奇轉過身，輕輕關好前門，然後喀噠一聲鎖起來。就在他腦中數到第三十秒鐘的時候，法官出現了。
李奇找到了門鈴，於是用指節輕按兩次。這是個老習慣，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話，他不喜歡留下指紋。然後他靜靜地等。依照李奇的經驗，在郊區的夜間敲門，屋主的平均應門時間大約是二十秒。房子裡正在看電視的夫婦會彼hetubook.com.com此對看，問：會是誰？這麼晚來找人？然後他們會互相比著手勢叫對方起來，最後終於決定誰要走到門廳。在九點鐘之前，通常是太太來應門。過了九點鐘，通常是先生來應門。
李奇說：「而索曼先生正搭著他的小飛機，五個半小時之內完全無法聯絡。所以你只能靠自己了。現在是葛納法官的倡議時間。」
「只是想要填補空缺而已。」
他在主要道路的南面亂晃了十分鐘，才終於找到鎳街。路標很小，而且都褪色了，加上沃恩這部舊卡車的車燈照明強度很弱，他又刻意不開到最亮。他勉強看出了鐵街、鉻街、釩街、鉬街，然後就完全找不到金屬命名的道路，只有一連串以數字開頭的大街，後來才遇到鋼街、鉑街、金街。鎳街就位在金街的盡頭。街上有十六棟房子，兩邊各八棟相對著，其中十五棟都很小，有一棟比較大。
「有急事。」他說。
法官說：「我想我該說請坐吧。」
法官對此沒有回應。沒有讓步，沒有同意。陷入僵局了。李奇轉頭看著婦人，完全收起臉上和藹的表情，露出了兇狠的眼神，多年以前他就是用這種眼神對付不肯配合的證人。
「隨便妳。」李奇說：「不過我得告訴妳如果有的話，我會非常感激。」他想了一下，然後坐到椅背固定的扶手椅上。葛納則坐在活動躺椅上。他太太多站了一會兒，接著就嘆一口氣，離開客廳。沒多久後，李奇就聽見水流聲，以及鋁製過濾式咖啡壺清洗時的輕碰聲。
「而我也很想知道你們這麼希望把我隔絕www.hetubook.com.com在外的原因。」
「或許有點不合常規。但是我並沒有武器，而且也沒提出威脅。我只是想要談一談。」
「你瘋了嗎？」
法官點了點頭。「因為這樣就不算是無業遊民了。」
他問：「妳覺得呢，葛納太太？」
李奇說：「你跟我說過，只要我有工作，你們就會張開雙臂歡迎我回來。」
「一點也沒錯。」
「快要有了。這就是我們要談的另一件事。這個鎮怎麼可以沒有執法人員，所以我要你任命我為警員。」
老人穿著李奇之前見過的同一件西裝褲，不過外套已經脫掉，領帶也拆鬆了。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很明顯是在努力回想，因為經過漫長的十秒鐘後，他那張困惑的臉孔完全被另一種不同的情緒取代了。他說：「是你？」
「一定有。」李奇說：「這是跟憲法有關的議題。第五跟第十四修正案都保障了應有的程序。至少也絕對會有復審的可能。」
法官站起來，張著雙腿，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高大，也就是大概五呎九吋。他瞇起眼睛，腦子裡一邊算計著眼前的危險跟未來的麻煩到底哪個嚴重。他就這樣安靜地考慮了很久，然後才開口說：「我倒不如任命所有的人。絕望鎮裡的每一個男女老少。事實上，我覺得我真的會這麼做。總共兩千六百個人。你以為你能躲過他們全部嗎？我不認為。先生，我們的目的是將你隔絕在外，而我們也會確實執行。你最好相信。這絕對不是開玩笑。」
一陣沉默。李奇從襯衫口袋拿出星形徽章。他說：「我已經有警徽了，而且我也有很多相www.hetubook.com.com關經歷。」
「他們發生了什麼事？」
「對，是我。」他說。
她試著開口好幾次，但是喉嚨乾得說不出半個字。最後她才說：「我覺得我們都應該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不過從她若有所思的說話方式看得出來，她並不是那麼害怕。她是位堅強的老太太。
「你想怎樣？你來這裡想幹嘛？」
「你不只是非法侵入，還違反了鎮上的法令。」
索曼養的法官葛納，就住在鎳街上那棟大房子，酒保是這麼說的。李奇在路邊暫停，查看大房子信箱上的姓名，接著就把車子開上車道，熄火下車，走向門廊。這個地方是中等大小的農舍式建築，相對於鄰居的房子，看起來很豪華，不過要是葛納離開鎮上在外闖蕩，例如當上哥倫比亞特區的高等法院法官，住的地方一定會比這裡更好。或者是加入了包含科羅拉多州在內的巡迴法庭，甚至是丹佛市的夜間交通法庭也好。門廊底下的支柱腐蝕了，因此地板有些凹陷，而牆板上的油漆也因為年代久遠而變成粉塵。木頭都乾裂了。在門廊階梯最上層有兩根相同的端柱。兩根端柱頂部都有球形雕飾，而兩根球的表面都隨著木紋裂開，看起來就像用切肉刀砍的。
「請便。不過他們不會接電話的，我敢說你也知道這一點。那些代理警員也是。」
「我想要你邀請我進你的客廳。我想要你請我坐下，問我咖啡要不要加奶精或糖，順帶一提，我兩種都不加。由於目前我是得到你的默許進來這裡，所以我不是非法侵入。我希望繼續保持這樣子。」
「他們人呢？」
「我希望你重新和-圖-書考慮這一點。」
葛納說：「沒有上訴程序。」
開門的是葛納太太。女主人，經過二十三秒鐘之後出現。她看起來跟她丈夫很像，體型龐大，年紀大約六十多歲，滿頭白髮。只有從頭髮數量跟身上穿著才能分辨出她的性別。她燙了一頭厚實的大鬈髮，穿著一件不好看的灰色直筒連衣裙，長度直達腳踝。她站在紗門後方，看起來像個有圖案的模糊形體。她說：「有什麼事嗎？」
「你瘋了。」
「為什麼？」
「現在很晚了。」葛納太太說，但其實現在並不晚。根據她背後玄關的那個長方形舊時鐘，現在是八點二十九分，而李奇腦中的時鐘則是八點三十一分，不過這個女人真正的意思是：你是個高大醜陋的訪客。李奇笑了。看看你自己，沃恩這麼說過，你看見什麼？李奇明白自己並不是理想的夜間訪客。幾乎只有摩門教徒比他不受歡迎。
女人站著不動，什麼也沒說。在李奇的經驗中，只要門口的對話超過三十秒鐘，丈夫就會出現。他會從客廳拉長脖子喊著：親愛的，是誰啊？而李奇希望紗門開得久一點。必要的話，他希望能夠阻止對方關上前門。
「從另一方面來說，我是個塊頭很大的陌生人，一無所懼。而這個鎮目前也沒有能夠執法的人員。」
「在前往急救站的路上。」
「那就別喝了。馬上滾出去。」
「我要叫警察來。」
李奇說：「那些窗簾妳也弄得很漂亮。」
「百分之百。」
「我相信你一定有。事實上，我敢說你有好幾把。可是你根本不會用上。」
「我很想知道你這麼希望在我們鎮上自由來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