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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無所懼

作者:李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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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妙,他想。
李奇點點頭,再次瞄向手機。還是沒訊號。
教士又笑了。
沃恩對著門外的他說:「你好啊。」
李奇回想起索曼在金屬工廠的那番話,他沾沾自喜的樣子。已經有跡象了,他說,也可能發生促使它降臨的事件。
不妙。
貨車司機對著方向盤點點頭。
「你對他們有什麼了解?」
「大家總是不斷說『就快發生了』,你知道的。」
教士說:「它的正式名稱是《聖約翰啟示錄》,可想而知,其中一部分的原始文本早就失傳了。原本應該是以希伯來語或亞拉姆語寫成的,經過多次抄錄後,被翻譯成通用希臘語,通用希腦語版經過多次抄錄後,又被翻譯成拉丁語,拉丁語版經過多次抄錄後被翻譯成伊莉莎白時代的英語,印刷成冊。這中間的每個階段都有可能出錯、被誤讀。現在讀起來活像是嗑了迷|幻|葯之後產生的驚駭幻覺,不過我懷疑它原本就這麼莫名其妙。說不定每次翻譯和每次抄寫的時候,內容都還有獲得改善呢。」
「那預兆呢?有什麼可供判斷的依據嗎?」
李奇問:「引發末日降臨的關鍵是什麼?」
「理論上,這一切會在什麼時候發生?」
「是的。」李奇說:「我知道。」
接著它減速了。
「我所屬的教會。」
碰上好結局的機率是百分之二十五,或更低。因為那說不定是某企業旗下的車,方針就是不讓人搭便車,以免出事時有什麼保險糾紛。
「需要幫忙嗎?」他說完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感覺很有朝氣。「我猜這是個爛問題。」
「為什麼大家還要留在那?」
「我今天凌晨四點上路的,要我載你一程嗎?」
「幫助遊民和窮苦的人。」
「你怎麼會這樣想?」
「你知道多少?」
「全部。」
「然後呢?」
尼拖車停在李奇前方一碼處,半台車開上了路肩。窗戶拉下來了,穿教士領襯衫的駕駛探出頭來。
李奇下車步入黑暗之中,繞到車蓋前面,用手掌反射大燈的光線,觀察車子的狀況。他看到蒸汽,看到黏膩的棕色液體從每個孔隙溢出,濃稠、還起了泡沫。那是引擎機油和冷卻水的混和物。汽缸蓋墊片毀了,所以這車是徹底故障了。修是修得了,但不送廠修個一週、花上幾百塊美金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貨車駕駛說:「我的第一站是希望鎮。」
穿教士領襯衫的駕駛再度露出那朝氣十足的微笑:「上來吧。」
接下來有四種可能性:一,它在路口右轉往北開;二,它在路口左轉往南開;三,它在「暫停」標誌牌前停車,接著往前開,不甩他;四,它https://www.hetubook.com.com暫停,開過路口,接著又暫停讓他上車。
也沒有車子經過。
「你們要怎麼傳教?」
「不只是遊客吧。」李奇說。
「我認識她,她聽了不會開心的。」
「都是些遊客。」他說。
「簡單說,就是義人將上天堂,邪惡之徒將會被留在地上,承受各色各樣的瘟疫和災難。耶穌基督將在末日重返人世,對抗反基督者,大家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我不是猜想,我知道事實。」
「大家都怎麼解讀它?」
「所以你知道她們的丈夫和男朋友是做什麼的?」
「有些是妻子和女朋友。」他說:「想要在丈夫和男朋友經過這個州時,儘可能待在離他們很近的地方。」
「它都在說些什麼?」
「狂喜指的是上天堂。瘟疫和大戰不在所指範圍內,是下一個階段。」
他問:「你載的是什麼?」
「只去過一次,看看狀況。那就夠了。」
「我要往北走,去尤馬。我很樂意載你一程,你要半路下車或到尤馬都行。」
他看見尼拖車的燈光出現在南方半英里的地方,朝這裡駛來了。他繞到乘客前座的門邊,欺向睡夢中的車主,打開雜物箱,找到了一枝筆和一張老舊的發票。他將發票翻過來,寫下給車主的留言:你需要買台新車了。我借走了你的手機,之後會寄還給你。最後署名:搭你便車的人。他拿走汽車行照,摺起來塞進口袋,準備當作日後寄還手機的收件地址。接著,他往南方跑了五十英尺,跨到馬路上,高舉雙臂,準備將尼拖車攔下來。雙方距離剩下大約五十碼的時候,車燈照到他身上了。李奇不斷揮動高舉過頭的手,這是世界共通的求救信號。尼拖車的頭燈切換成遠光燈,行車速度慢了下來,一如李奇預期。偏遠路段,有台車拋錨了,駕駛無所適從。而另一位駕駛和這個駕駛至少照過面,知道彼此都是好心人。
「我當然有。」他說:「我可是聖公會的人。」
也可能什麼都不會發生。李奇用力跺腳保持身體熱度,將臉靠向自己的肩窩。他的鼻子快結凍了。他再度抬頭時發現東方有車燈,亮得刺眼,左右兩個車燈之間的距離很寬。車子距離這個路口還很遠,所以看起來像是靜止的。那是一輛大車,是卡車,或說不定是半拖車。車直直朝他駛來,以黎明天際為背景。
他又笑了。「我們想要儘可能包容各種文化。」
「沒有然後。那不關我的事。」
「就這樣?紅色小牛?」
李奇在十字路口的西側就定位,站在路肩上,但離車道非常近。由東往西開的駕駛會在另一頭的「暫停」標誌牌前停車,可以清楚看見前方二十碼處的他。但他就是沒www.hetubook.com.com碰到由東往西開的車,前十分鐘沒有,十五分鐘、二十分鐘過去後還是沒有。一台孤零零的車子由南往北開,在路口沒有轉彎,追隨剛剛那輛尼拖車去了,雙方大約差距二十英里。一輛運動休旅車往南方開,減速準備轉彎,但它是轉向東方,希望鎮的反方向。車燈愈縮愈小,飄忽不定,最後失去蹤影。
李奇點點頭,叫出腦海中的地圖。要再往前開兩個小時才會抵達尤馬路和希望路的交叉路口,他和那個開綠色Grand Marquis的老頭當初就是依循這路徑抵達希望鎮的。等一下他還得搭第三次便車往西走才能到達目的地,預估抵達時間變成早上十點了,而且要夠幸運才行。他回答:「謝謝,我會在半路下車。」
氣壓式煞車系統發出巨大的嘶嘶聲,機件發出刺耳尖鳴,貨車停了下來。它的駕駛車廂距離路口四十英尺遠,尾端的擋泥板則距離路口一碼遠。李奇轉身,往西慢跑,踏上駕駛車廂側面的階梯。車窗放了下來,駕駛探出頭來,他的所在位置是路口以南七英尺的地方。他身材矮小、結實,坐在寬大的駕駛車廂中顯得不成比例。他說:「要下雨了。」
「大部分的狂熱信徒認為中東戰爭是絕對必要的,所以他們看到伊拉克的狀況並不開心。對他們來說,戰況顯然還不夠慘烈。」
李奇回答:「不用了。」他不希望對方看到喝醉的車主。車主現在躺的椅子往後放,所以他的位置比窗戶下緣還低,從這麼遠的地方是看不見的。只要稍微走近一點,體型龐大的他就會變得很顯眼。把故障的卡車丟在鳥不生蛋的地方是一回事,把一個昏睡的乘客丟著不管又是另一回事了。「不用看了,我是一定得叫拖吊車來的,不然就是放把火燒了它。」
曙光追在貨車後方一路西進,三十分鐘後吞沒了它。世界大放光明,雲層厚實,盈滿淡金色。超市送貨員關掉頭燈,放鬆地靠向椅墊。他開起車來和索曼開飛機很像,以最小的動作達到最高的效率,雙手都擺得低低的。李奇問他是不是常常載人,他說每五個早晨中會有一個碰上想搭便車的人。
「我對它的了解和你差不多。」
「多得很。他們可以往西去哈弗威,那裡有一堆工作。或丹佛,那裡當然也還在擴張。媽的,他們也可以往東來托皮卡啊,我們開發的速度快得有病。漂亮房子、優質學校、大筆薪水都在那裡等著,充滿機會的天堂。」
整整兩個小時後,他們到了。一條凹凸不平的二線道以完全符合李奇印象的角度橫切過他們正在行駛的公路。二線道上有「暫停」標誌牌,但南北向的公路沒有。李奇出聲說到了,教士做出反應,等到尼拖車那不hetubook.com.com太靈光的煞車終於發揮作用時,他們已經越過路口兩百碼了。李奇下車,揮手送走尼拖車,等它的燈光和引擎聲完全消失後,才回頭走向黑暗曠野。更東邊的幾個州,例如堪薩斯和密西西比再過去的地方,就快破曉了。科羅拉多還是一片漆黑,李奇所在的地方還是沒手機訊號。
那台老舊的藍色雪佛蘭皮卡車停在車道上,正面朝內,車頭和車庫門之間只有一點縫隙。窗玻璃補回去了,上頭的條碼還沒撕掉,除了幾個地方沾了蠟和掌印,其他地方看起來都很清爽、乾淨。在褪色的烤漆襯托下,玻璃顯得非常新。摺梯、拔釘器、手電筒放在車後方的載貨區。李奇踏上前門的石板小徑來到大門前,按下門鈴。他聽見屋內的鈴聲響了。周圍街坊在這時間還沒有任何動靜,寂然無聲。他站在階梯上度過了感覺很漫長的三十秒,門才打開。
李奇搶先神職人員開的尼拖車一步離開加油站,催出老Suburban的最高速往北方前進。酒醉的車主還在他旁邊睡覺,毛孔發散出酒精味。李奇稍微拉下車窗,夜晚的空氣得以讓他保持清醒、保有理智,風聲還能蓋過隔壁的鼾聲。過了拉馬八英里後,手機訊號就消失了。李奇猜要等到車子抵達七十號州際道路後手機訊號才會再度出現,而那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了。現在時間是凌晨四點半,預估抵達希望鎮的時間是天亮時。遲到五個小時或許會給人帶來麻煩,但還不到造成災難的地步。
李奇說:「你是幫超市送貨的人,托皮卡來的那位。」
外頭非常冷。東風吹拂,將雨雲帶往李奇頭上的天空。李奇翻起衣領,雙手交叉、縮在胸前,手掌塞在二頭肌下方取暖。周遭的景色開始變化了,遠方雲隙透出的粉紅光輝和紫暈照亮了地平線。是新的一天,空白、純淨,未受污染。可能是個好日子,也可能是個壞日子,還可能是世界末日。末日近了!索曼的教會信誓旦旦地說過。說不定有個跟月亮一樣大的隕石正砸向地球,而政府封鎖了消息。儘管如此,那些反叛軍說不定還是要撬開一個老烏克蘭飛彈發射井上的鎖。說不定某處實驗室裡有個燒瓶裂開,或手套破損,或什麼東西滲進了防毒面具裡。
「有個警察叫沃恩。」李奇說:「我得告訴沃恩,她有權知道。她具備的兩個身分都和這件事有關。」
李奇說:「天氣如何算是我最不擔心的事了,我車都拋錨了咧。」
他低頭看看借來的手機,還是沒有訊號。
「那就別拖拖拉拉的了,上來吧。」
「要我幫你看一下嗎?」
對方答:「用過的家具,別人捐的。我們準備在尤馬傳教。」
「我不知道,或許是因為某種惰性。」
「那和所謂的『狂喜和圖書』是一樣的嗎?」
「你不會跟任何人說嗎?」
李奇說:「也許會,也許不會。」
「你說的我們是?」
「我要去的地方有個末日教派。」
「怎麼知道的?」
「你所屬的教會是?」
結果呢,Suburban的引擎就掛了。
「感覺你很有懷疑精神。」
「某些遊民的想法還比它有邏輯咧。」
「聖公會,很普通的教派。我們正在四處旅行。」
「你去過那嗎?」
酒醉的駕駛還在睡。
「希望鎮正是我的目的地。」
「我不知道。」司機說:「我也不在乎。」
「你和這件事有關。」李奇說:「我們全都脫不了關係。」
「自己想通的。」
教士對著方向盤聳聳肩:「末日會解讀聖經的方法就像別人把披頭四唱片倒過來聽那樣。我記得啟示錄中有提及聖地誕生的紅色小牛,末日會的狂熱信徒非常關切這個部分。他們會過濾一間又一間的牧場,尋找體色偏向赤褐的牛,湊齊一對之後就請人運到以色列去,希望牠們生下紅色的子嗣。『主動出擊、希望讓事情動起來』是他們的另一個特色。他們等不及了,因為他們都完完全全地確定自己是義人,但這種想法實際上只會讓他們變得自以為是。大部分的人都認為決定誰能獲得救贖的是上帝,不是人。所以,末日會反映出的是一種勢利心態,他們認為自己高人一等。」
「我不確定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稱為關鍵,會恰如其名地引發末日。根據推測,神聖的力量會是一個很大的因素——誰都一定會希望是那樣吧。」
南北向的馬路上雙向都沒有來車,所以它立刻就往前開了。柴油引擎隆隆響,還有換檔聲。車子越過南北向公路,直直往西開,朝李奇逼近。車子一路加速,駕駛低頭看了一眼,貨車還在前進。
那台尼拖車用的是大型皮卡車的車體,但搭載的箱型櫃比皮卡車的貨斗寬,也比較高,顯得有點過大。整台車子往下沉,顛簸著,載重和空氣阻力使它的速度更加緩慢,只能勉強維持在時速六十英里,無法再快了。車內彌漫著排氣管排出的溫暖廢氣味、熱機油味、塑膠味。不過車子的座位真的是用織布椅,就和廣告說的一樣,還算舒適,逼得李奇開始和睡魔作戰。他希望當一個好的旅伴,不要重蹈酒醉車主的覆轍。
李奇說:「聽過。」
當卡車來到四分之一英里遠的地方時,他看出那是一輛堅固的大型廂式貨車,白色烤漆。車子來到三百碼遠的地方時,他發現車頂裝了冷凍設備的零件,是鮮食運送車。要是沒那塊「暫停」標誌牌,李奇碰上好結局的機率還會降得更低。運送食物的貨車司機通常不喜歡停車,因為他們得按照時間表送貨,而停下貨車再重新加速是會耽擱大把時間的。不過和_圖_書「暫停」的標誌牌設在那裡,他無論如何就是得停車。
無線電頻道上也沒有任何消息。超商送貨員按下一個按紐,收音機就播出了調頻廣播的每一個頻段,但什麼也沒有,只有雜訊,彷彿一塊浩瀚、但幾乎是淨空狀態的大陸。貨車不斷急駛,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顛簸、晃動。李奇問:「絕望鎮的食物是從哪來的?」
「我需要搭個便車。」李奇說:「引擎過熱,掛了。」
他們在快要十點的時候抵達希望鎮,鎮上祥和、安靜,看起來完全沒變過。雲在上空聚集,氣溫很低。李奇下車,在第一街上站了一會兒。手機現在訊號很強了,但他沒撥號。他走到第五街,轉向東方。在五十碼外他就看到沃恩家外面的路邊石上沒有停著任何車輛,巡邏車、黑色的Crown Victoria都不在那。他繼續往前走,走到可以看見車道的地方。
「你彈吉他嗎?」
「我能理解。」李奇說:「她們在這時候會相當緊張。」
他聽出貨車司機在距離路口不到兩百碼遠的時候鬆開了油門,接著氣壓式煞車系統發出嘶嘶聲。他高高舉起手,伸出拇指。我需要你載我一程。接著他伸長雙臂,不斷揮動,打出遇難信號。我真的需要你載我一程。卡車停在東邊路口的停車線前,完全沒打方向燈,是個好的開始。
李奇等待著。
後來他們就沒再對話了,不談神學也不談俗事。李奇實在太累了,而教士全力開啟所謂的「夜間駕駛求生模式」,除了路燈照亮的前方馬路之外,什麼也映不進他的眼底,都是不存在的。他死命撐開眼皮、瞪大眼睛、坐姿前傾,彷彿認為自己只要鬆懈下來就可能會丟掉性命。李奇也拚命保持清醒,注意尋找希望路的路口。他知道路上不會設置希望路的路標,它又不是一條主要公路;駕駛朋友也不會自己發現的。
教士搖搖頭。「或許該稱他們『末日會』,因為他們不是一個正式的教派。」
「你聽過《啟示錄》嗎?」
李奇等待著。
「其他地方有工作做嗎?」
「你是認真的嗎?」
李奇不是汽車專家,在事情發生前看不出任何預兆。他看到溫度計的指針往前推進一格時並沒有多想什麼,認為那不過是長時間高速行駛造成引擎的壓力和負荷升高。然而,指針並沒有停下來,依舊不斷往前推進,進入紅色|區塊,最後幾乎要貼在溫度計邊緣的那根釘子上了。引擎的動力漸漸流失,通風口傳來溫熱而潮濕的氣味,接著車蓋下方傳來一聲悶響,棕褐色的乳狀液體從擋風玻璃下方的通風口濺射而出,灑滿整片玻璃。引擎掛了,Suburban的速度銳減,李奇趕緊轉向路肩,滑行一小段路後才停下來。
「我和這件事無關。」駕駛說:「我只是個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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