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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舊版)

作者: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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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回 陰謀已敗

第八十九回 陰謀已敗

「爹爹一面哭,一面說道:『不是人家吊,是我自己上吊的。我……我不想活了。』我勸他說:『爹爹,那人定是突然之間,向你偷襲,你不小心著了他的道兒,那也不用難過。咱們找到他,叫他講個道理出來,他若說得不對,咱們也將他吊了起來,將這張布條,掛在他的頭頸裏。』爹爹道:『這張布條是我的,怎可掛在旁人身上?天下第一負心薄倖、好色無厭之徒,乃是我不戒和尚。難道還有人勝得過我的?小孩兒家,就會瞎說。』啞婆婆,我聽他這麼說,心中可真奇了,問道:『爹爹,這張布條沒掛錯麼?』爹爹說:『自然沒掛錯。我……我對不起你娘,所以立刻要懸樹自盡,你不用管我,我真的是不想活了。』」令狐冲記得不戒和尚曾對他說過,他愛上了儀琳的媽媽,只因她是個尼姑,所以為她而出家做和尚。和尚娶尼姑,真是希奇古怪之至。這樁因緣,日久定是有變。他說他對不起儀琳的媽媽,想必是後來移情別戀,所以才自認是「負心薄倖、好色無厭」,想到此節,心下漸漸有些明白了。
這日午後,忽聽得有人在外大叫:「奇事,奇事,大家來瞧啊!」群豪湧了出去。令狐冲慢慢跟在後面,只見別院右首數里許之外,有數十人圍著,群豪急步奔去。他走到近處,只見眾人正在七張八嘴的議論,有十餘人坐在山腳下,面向山峰,顯是被點中穴道,動彈不得,山壁上用黃泥寫著八個大字,又是「陰謀已敗,小心狗命。」那黃泥水兀自未乾,當是寫下未久。群豪拿不定主意,不知是否該當解穴救人。當下有人將那十餘人轉過身來,赫然有愛吃人肉的漠北雙熊在內,另外二人卻是魔教中的長老鮑大楚和莫長老。令狐冲微微一驚,心道:「原來鮑莫二長老未死,然則我師父的黑木令,不是從他們手中得來了。」計無施走上前去,在漠北雙熊背上推拿了幾下,解開了他們啞穴,但餘穴不解,仍是讓他們動彈不得,說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可要請教。諸問二位到底參與了甚麼密謀,大夥兒都想知道。」群豪都道:「對,對!有甚麼陰謀,說出來大家聽聽。」黑熊破口大罵:「操他奶奶的十八代祖宗,有什麼陰謀,陰他媽龜兒子的謀!」祖千秋道:「那麼眾位是給誰點倒,總可以說出來讓大夥兒聽聽了。」白熊道:「老子知道就好了。老子好端端在山邊散步,背心一麻,就著了烏龜孫子王八蛋的道兒。是英雄好漢,就該真刀真槍的打上一架,在人家背後偷襲,算什麼人物?」祖千秋道:「兩位既不肯說,也就罷了。這件事既已給人揭穿,我看是幹不成了,只是大夥兒不免多留心留心。」有人大聲道:「祖兄,他們不肯吐露,就讓他們在這山腳邊餓上三天三夜。」另一人道:「不錯,解鈴還由繫鈴人,你放了他們,那位高人若是將你怪上了,也將你點倒吊起來,可不是玩的。」計無施道:「此二言不錯。眾位兄台,在下不是袖手旁觀,實在是有點膽寒。」黑熊、白熊對望了一望,都大罵起來,只是罵得不著邊緣,可也不敢公然罵計無施這一干人的祖宗,否則自己動彈不得,對方若要動粗,卻無還手之力。
祖千秋搖頭道:「不是,不是,決計不是。」先一人道:「祖兄如何得知?」祖千秋笑道:「桃谷六仙武功雖高,肚子裏的墨水卻是有限得很,別說額上八字寫不到這麼好,那『陰謀』二字,擔保他們就不會寫。」群豪哈哈大笑,均說言之有理。各人談的都是適才這件趣事,沒人對令狐冲這呆頭呆腦的僕婦多瞧上一眼。令狐冲心想:「有誰神色不正,默不作聲,便有與聞其事之嫌。」當下拿了一塊抹布,在大堂上低頭揩抹灰塵,暗暗察看各人動靜。
游迅等人老奸巨滑,已明其理,只有那西寶和尚,大聲罵道:「甚麼陰謀已敗,你好好的,小心誰的狗命?」玉靈道人急忙搖手阻止,在掌心中吐了一大口唾沫,伸手去擦額角上的字。令狐冲在旁看得暗暗稱奇,尋思:「原來暗中已有高手,點破了他們的陰謀,若是不用我出手,那是再好不過了。」
在恆山別院中的群豪,令狐冲大都熟識,有些天生沉默寡言,那就難以瞧出端倪,有些原本粗獷豪爽的,這時忽然滿懷心事,或是閃閃縮縮起來,多半便有可疑。他一一默誌在心,尋思:「參與陰謀之人,似乎只不過一二成而已。一旦發難,餘人定持異議,單是別院中的朋友,便足可將他們制住。由此看來,恆山弟子倒是無慮,反要留神這些參與陰謀之人先在別院中翦除異己,不免有許多好朋友要遭了毒手。今日有這八人給如此公然一吊,那是給大家一個警告,好讓大夥兒加倍留神。」
儀琳道:「爹爹聽我這麼說,忽然生起氣來,大罵令狐大哥,說道:『令狐冲這小子,有眼無珠,當真連田伯光也不如。田伯光還知道我女兒美貌,令狐冲卻是天下第一大笨蛋。』他罵了許多粗話,難聽得很,我也學不上來。他說:『天下第一大瞎子是誰?不是左冷禪,而是令狐冲。左冷禪眼睛雖然給人刺瞎了,令狐冲可比他瞎得更厲害。』啞婆婆,爹爹這樣說是很不對的,他怎麼可以這樣罵令狐大哥?我說:『爹爹,岳姑娘和任大小姐都比女兒美貌百倍,孩兒怎麼及得上人家?再說,孩兒已然身入空門,只是感激令狐大哥捨命相救的恩德,以及他對我師父的好處,孩兒才時時念著她。我媽媽說得對,皈依佛門之後,便當六根清淨,再受情緣牽纏,菩薩是要責怪的。」
他想明白了此節,尋思:「不管師父如何想害我,二十年的養育之恩,畢竟非同小可,我自己自是不能殺他,但恆山群弟子要為師報仇,我亦不能阻攔。只不過師父武功今非昔比,儀和、儀清她們不管和-圖-書怎生用功,這一世總是及不上我師父的了。我授她們的幾招劍法雖精,又豈是辟邪劍法之敵?」又想:「小師妹此刻已經睡了,半夜三更的,不能去找她說話,且到恆山別院去瞧瞧,仇松年、張夫人他們一夥人到了沒有。」
「爹爹說:『身入空門,為什麼就不可以嫁人?如果天下的女人都身入空門,再也不嫁人生兒子,世界上的人都沒有了。你娘是尼姑,她可不是嫁了給我,又生下你來嗎?』我說:『爹爹,咱們別說這件事了,我……我寧可當年媽媽沒生下我這個人來。』」她說到這裏,聲音又有些哽咽。過了一會,才道:「爹爹說,他一定要去找到令狐大哥,叫他娶我。我急了,對他說,若是他對令狐大哥提這句話,我永遠不跟他說一句話,他到見性峰來,我也絕不見他。田伯光若是向令狐冲提這種無聊的言語,我要跟儀清、儀和師姊她們說,永遠不許他踏入恆山半步。爹爹知道我說得出做得到,呆了半晌,嘆了一口氣,一個人走了。啞婆婆,爹爹這麼一去,不知甚麼時候再來看我?又不知他會不會再自殺?真是叫人掛念得緊。後來我找田伯光,叫他跟著爹爹,好好照料他,說完之後,看到有這許多人偷偷摸摸的走到通元谷外,躲在草叢之中,不知幹甚麼,我悄悄跟著過去瞧瞧,卻見到了你。啞婆婆,你不會武功,又聽不見人家說話,躲在那裏,若是給人家見到了,那是很危險的,以後可千萬別再跟著人家去躲在草叢裏了。你還道是捉迷藏嗎?」令狐冲聽到這裏,險些兒「嘻」的一聲笑了出來,心想:「這個小師妹孩子氣得很,只當人家也是孩子。」儀琳道:「這些日子中,儀和、儀清兩位師姊總是督著我練劍。秦絹小師妹跟我說,她曾聽到儀和、儀清好幾位師姊商議,大家說,令狐大哥將來一定不肯做恆山派掌門,岳不群是我們的殺師大仇,我們自然不能併入五嶽派,奉他為我們掌門,所以大家叫我做掌門人。啞婆婆,我當時可半點也不相信。但秦師妹賭咒發誓,說一點也不假。她說,幾位師姊們言道,恆山派儀字輩的群尼之中,令狐大哥對我最好,若是由我做掌門,定然最合令狐大哥的心意。她們暗中所以推舉我,全是為了令狐大哥。她們盼我練好劍術,殺了岳不群,那時做恆山派掌門,誰也沒有異議了。她這樣解釋,我才相信了。不過這恆山派的掌門,我怎麼做得來?我的劍法再練十年,也及不上儀和、儀清師姊她們,要殺岳不群,那是更加辦不到了。我本來心中已亂,想到這件事,心下更加亂了。啞婆婆,你瞧我怎麼辦才是?」令狐冲這才恍然:「她們所以如此日以繼夜的督率儀琳練劍,原來是盼將來繼我之位,接任恆山派掌門,實是用心良苦,可也是對我的一番厚意。」
醒來時天已入黑,到廚房中去找些冷飯菜來吃了,卻又無人理會,又等了良久,耳聽到人聲漸寂,於是繞到後山,慢慢踱到漠北雙熊等人被困之處,隔河遠遠便蹲在草叢之中,側耳傾聽。不久便聽得前邊呼吸之聲此起彼伏,少說也有二十來人散在四周,心中暗暗好笑:「計無施他們想到要來偷聽,旁人也想到了,聰明人也真不少。」又想:「計無施畢竟了得,他只解了漠北雙熊這兩個吃人肉粗胚的啞穴,卻不解鮑大楚等人的啞穴,否則漠北雙熊一開口說話,便會給鮑大楚這等精明能幹之輩制止。」只聽得白熊不住口的在詈罵:「他奶奶的,這山邊蚊子真多,真要把老子的血吸光了才高興,我操你臭蚊蟲的十八代祖宗。」黑熊笑道:「蚊子只是叮你,卻不來叮我,不知是什麼緣故。」白熊罵道:「你的血臭的,連蚊子也不吃。」黑熊笑道:「我寧可血臭,好過給幾百隻蚊子在身上叮。」白熊又是「直娘賊,龜兒子」的大罵起來。令狐冲心想身子動彈不得,給千百隻蚊子在身上吸血,這滋味可真不好受。白熊罵了一會,說道:「穴道解開之後,老子第一個便找夜貓子算帳,把這龜蛋點了穴道,將他大腿上的肉一口口咬下來生吃。」黑熊笑道:「我寧可吃那些小尼姑們,細皮白肉,嫩得多了。」白熊道:「岳先生說過,尼姑們要捉到華山去,可不許吃的。」黑熊笑道:「幾百個尼姑,吃掉三四個,岳先生也不會知道。」白熊突然高聲大罵:「烏龜兒子王八蛋!」黑熊怒道:「你不吃尼姑便不吃,幹麼罵人?」白熊道:「我罵蚊子,又不是罵你。」令狐冲正覺得好笑,忽聽得背後草叢中腳步聲響,有人慢慢走近,心想:「這人別要踏到我身上來才好。」那人對準了他走來,走到他身後,蹲了下來,忽然輕輕拉他的袖子。令狐冲微微一驚,心道:「那是誰?難道認了我出來?」回過頭來,朦朧月光之下,見到一張清麗絕俗的臉龐,正是儀琳。他又驚又喜,心想:「原來我的行跡早給她識破了。要扮女人,畢竟不像。」儀琳頭一側,小嘴努了努,緩緩站起身來,仍是拉著他的衣袖,示意要和他到遠處說話。
令狐冲無奈,見她輕輕向西行去,便跟在她身後。兩人一言不發,逕向西行。儀琳沿著一條狹狹的山道,走出了通元谷,忽然說道:「你又聽不見人家說話,擠在這是非之地,那可危險得緊。」她幾句話似乎並不是向他而說,只是自言自語。令狐冲一怔,心道:「她說我聽不見人家說話,那是甚麼意思?她說的是反話,還是真的認我不出。」又想儀琳從來不跟自己說笑,那麼多半是認不出了。只見她折而向北,漸漸向著磁窯口走去,轉過了一個山坳,來到了一條小溪之旁。
令狐冲在旁聽著,也不甚慰:「倘若這些人共同參與其事,自然均知那是什麼陰謀,就算假裝不知,那也絕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至於說之不休。看來受我師父之命前來幹事的,只是其中一小部份而已。又不知將那八人倒吊高樹的那位高手是誰?」只聽得有人笑道:「幸虧桃谷六怪今番沒到,否則又有得樂子了。」另一人道:「你怎知不是桃谷六仙暗中幹的?這六兄弟古裏古怪,多半是他們做的手腳。」
儀琳道:「我一聽是華山派的,便想:難道是令狐大哥的小師妹岳姑娘麼?她的脾氣可大得很。但隨即知道不對,岳姑娘跟我年紀差不多,那時我剛生下三個月,她也還是個嬰兒了。爹爹說:『她幾劍刺我不中,出劍更快了,我當然不管她,就怕她傷到了你,她刺到第八劍上,我飛起一腳,將她踢了個觔斗。她站起身來,大罵我:「不要臉的惡和尚,無恥下流,調戲婦女!」就在這時候,你媽媽從河邊洗了衣服回來,站在旁邊聽著。那女人罵了幾句,氣憤憤的騎馬去了,掉在地上的劍也不要了,我轉頭跟你娘說話。她一句也不答,只是哭泣。我問她為什麼事,她總是不睬,第二天早晨,你娘就不見了。桌上有一張紙,寫著八個字。你猜是什麼字?那便是『負心薄倖,好色無厭』這八個字了。我將你抱在懷裏,到處找她,可那裏找得到。』我說:『媽媽聽了那女人的話,以為你真的調戲了她。』爹爹說:『是啊,那不是冤枉嗎?可是後來我想想,那也不全是冤枉,因為當時我見那個女人,心中便想:「這女子生得好俊。」你想,我既然娶了你媽媽做老婆心中卻讚別個女人美貌,不但心中讚,口中也讚,那不是負心薄倖,好色無厭麼?』」令狐冲心道:「原來儀琳師妹的媽媽醋勁兒這般厲害,當然這中間大有誤會,但問個明白,不就沒事了?」儀琳道:「我說:『後來找到了媽媽沒有?』爹爹說:『我到處去找,可那裏找得到?我想你媽是尼姑,一定去了尼姑庵中,一處處庵堂都找遍了,你師父定逸師太見你生得可愛,心中歡喜,那時你又在生病,便叫我將你寄養在庵中,免得我帶著你在外奔波,送了你一條生命。』」一提到定逸師太,儀琳又不禁淒然,說道:「我從小沒了媽媽,全仗師太撫養長大,可是師父給人害死了,害死她的卻是令狐大哥的師父,你瞧這可有多為難。令狐大哥跟我一樣,也是自幼沒了媽媽,由他師父撫養長大的。不過他比我還要苦些,不但沒了媽媽,連爹爹也沒有。他自然敬愛他的師父,我若是將他師父殺了,為我師父報仇,令狐大哥可不知有多傷心。我爹爹又說:他將我寄養在無色庵中之後,找遍了天下的尼姑庵,後來連蒙古、西藏、關外、西域,最偏僻的地方都找到了,始終沒打聽到半點我娘的音訊,想起來,我娘定是怪我爹爹調戲女人,第二天便自盡了。啞婆婆,我媽媽出家時,是在菩薩面前發過誓,身入空門之後,絕不再有情緣牽纏,可是終於拗不過爹爹,嫁了給他,剛生下我不久,便見他調戲女人,給人罵『無恥下流』,當然生氣。她是個性子十分剛烈的女子,自己以為一錯再錯。只好自盡了。」
令狐冲心道:「原來這中間尚有這許多過節。」儀琳道:「我問爹爹,那個華山派的女人害人不淺,卻不知是誰。爹爹說:『這女人說來也有點小名氣,那便是岳不群的老婆。我拾起她掉在地下的長劍,見劍柄上刻著「華山寧中則」五個字。我找你媽媽找不到,心中氣不過,便去華山尋岳夫人,想殺了她出氣。到了華山,見她抱了個女娃兒,正在給孩子說故事唱歌,我見那女娃兒生得可愛,想到你來,終於不忍下手,便饒了她。』啞婆婆,那個女娃娃,便是令狐大哥的小師妹岳姑娘了。令狐大哥很喜歡他的小師妹,那自然是個可愛的娃娃。」令狐冲想起岳夫人和岳靈珊這時都已長眠在那青山翠谷之中,心頭不禁大痛。儀琳道:「我爹爹說明白這件事,我才知道他為什麼看到『天下第一負心薄倖,好色無厭之徒』這布條時,如此傷心。我說:『媽媽寫了這張字條罵你,你時時拿給人家看麼?怎麼別人竟會知道?』爹爹道:『當然沒有,我誰也沒說。這種事說了出來,好有光采嗎?這中間有鬼,一定是你媽媽的鬼魂找上了我,她要尋我報仇,恨我玷污了她清白,卻又去調戲旁的女子,否則掛在我身上的布條旁的不寫,怎麼偏偏就寫上這八個字?我知道她是在向我索命,很好,我就跟她去就是了。反正我到處找她不到,到陰世去和她相會,那也正是求之不得。可是我身子太重,上吊了片刻,繩子便斷了,第二次再上吊,繩子又斷了。我想拿刀抹脖子,那刀子明明在身邊的,忽然又找不到了,真是想死也不容易。』我說:『爹爹,你弄錯啦,菩薩保佑,叫你不可自盡,所以繩子會斷,刀子會不見。否則等我找到時,你早已死啦。』爹爹說那也不錯,多半菩薩罰我在世上還得多受些苦。我說:『先前我還道是田伯光的布條跟你掉錯了,所以你生這麼大的氣。』爹爹說:『怎麼會掉錯?田伯光以前對你無禮,那不是「膽大妄為」?我叫他去做媒,要令狐冲這小子來娶你,他推三阻四,總是辦不成,那還不是「辦事不力」?這八字評語掛在他身上,真是再合適也沒有了。』我說:『爹爹,你再叫田伯光去幹這種無聊之事,我可要生氣了。令狐大哥先前喜歡的是他小師妹,後來喜歡了魔教的任大小姐。他雖然待我很好,但從來就沒將我放在心上。』」令狐冲聽她這麼說,心下頗覺歉然,儀琳對自己一片痴心,初時還不覺得,後來卻漸漸明白了,但自己確然如她所說,先是喜歡岳家小師妹,後來將一腔情意,轉到了盈盈身上,亡命江湖,少有想到儀琳的時刻。
令狐冲尋思和*圖*書:「我雖已喬裝改扮,但儀琳小師妹心細,別要給她瞧出了破綻。」他扮過軍官,扮過鄉農,但都是男人,這次扮成女人,實在說不出的彆扭,心中絕無自信,生怕露出了馬腳。當下去躲在後園的一間柴房之中,心想:「漠北雙熊等人兀自被封住穴道,猜想計無施、祖千秋等人之意,當是晚間去竊聽這些人的談論。我且好好睡上一覺,半夜裏也去聽上一聽。」他一夜未睡,這時已倦得狠了,耳聽得不戒和尚號啕之聲不絕,又是驚奇,又是好笑,迷迷糊糊的便入睡。
令狐冲慢慢踱回,剛到院外,只聽得裏面又有人叫嚷嬉笑。但一抬頭間,但見公孫樹上又倒吊著二人,凝神一看,一人是萬里獨行田伯光,另一個卻是不戒和尚。他心下大奇:「不戒大師是儀琳小師妹的父親,田伯光是小師妹的弟子。他二人說什麼也不會起心顛覆恆山派。恆山派若是有難,他們反會奮力援手。怎地也給人吊在樹上?」一見到不戒和尚與田伯光給倒吊在公孫樹上,令狐冲心中原來十分確定的設想,突然間給全部推翻。一剎那間,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不戒大師天真爛漫,與人無忤,怎會給人倒吊高樹,定是有人和他惡作劇了,要擒不戒大師,只怕非一人之力,多半便是桃谷六仙。」但一轉念間,想到祖千秋先前的言語,說桃谷六仙寫不出「陰謀」二字,確也甚是有理。他滿腹疑竇,慢慢走進院子去,在群豪喧嘩嬉笑聲中,只見不戒和尚與田伯光身上,都垂著一條黃帶,上面寫得有字。不戒和尚身上那條帶上寫道:「天下第一負心薄倖,好色無厭之徒。」田伯光身上那條帶子寫道:「天下第一大膽妄為,辦事不力之人。」令狐冲第一個念頭,便是:「這兩條布條子掛錯了。不戒和尚怎會是『好色無厭之徒』?這『好色無厭』四個字,應該送給田伯光才是。至於『大膽妄為』四字,送給不戒和尚或許還貼切,他不戒殺,不戒葷,做了和尚,敢娶尼姑,那自是大膽妄為了,不過『辦事不力』,又不知從何說起?」但見兩根布條分別繫在二人頸中,垂將下來,又不像是匆忙中掛錯了的。
儀琳望著天上彎彎眉月,幽幽嘆了口氣。令狐冲忍不住想問:「你小小年紀,為甚麼有這許多煩惱?」但終於沒有出聲。儀琳輕聲道:「啞婆婆,你真是好,我常常拉著你來,向你訴說我的心事,你從來不覺得厭煩,總是耐心的等著,讓我愛說多少,便說多少。我本來不該這樣麻煩你,但你待我真好,便像我自己親生的娘一般。我沒有娘,倘若我有個媽媽,我敢不敢向她這樣說呢?」令狐冲聽到她說是向自己傾訴心事,隱隱覺得不妥,心想:「她要說什麼心事?我騙她吐露內心秘密,可太也對不住她,還是快走的為是。」當即站起身來。儀琳拉著她的袖子,說道:「啞婆婆,你……你要走了嗎?」聲音中充滿失望之情。令狐冲向她望了一眼,只見她神色淒楚,眼光中流露出懇求之意,不由得心下軟了,尋思:「小師妹形容憔悴,滿腹心事,若是無處傾訴,老是悶在心裏,早晚要生重病。我且聽她說說,只要她始終不知是我,也不會害羞。」當下又緩緩坐了下來。
兩條丈餘長的黑蛇,在八個人人身上蜿蜒遊走,那自是「雙蛇惡乞」嚴三星的隨身法寶了。這兩條蛇盤到嚴三星身上,倒也沒有甚麼,遊到仇松年身上時,這些人又是害怕,又是厭惡,苦在動彈不得。只見人叢中躍起一人,正是夜貓子「無計可施」計無施。他右手持了一柄匕首,割斷了吊著「桐柏雙奇」的繩索。這兩人從空中摔下,樹下有人伸手接住,放在地上,卻是那矮矮胖胖的老頭子。片刻之間,計無施將八人都救下來,解開了各人被封的穴道。仇松年等一得自由,立時破口大罵,出言之污穢粗俗,那也不必細表,卻見眾人都是眼睜睜的瞧著自己,有的微笑,有的驚奇,有人說道:「已!」有人說道:「陰!」有人說道:「小!」有人說道:「命!」張夫人一側頭,只見仇松年等七人額頭上都用硃筆寫著一個字,有的「已」字,有的「陰」字,料想起來,自己額頭也必有字,當即伸手去抹。祖千秋已推知就裏,將八人額頭的八個字串連起來,說道:「陰謀已敗,小心狗命!」餘人一聽不錯,紛紛說道:「陰謀已敗,小心狗命。」
群豪眼見他掌力如此驚人,無不駭然,誰也不敢哼上一聲,若是他盛怒之下,找上了自己,一擊在頭上,誰的腦袋能如石凳般堅硬?祖千秋、老頭子、計無施三人面面相覷,半點摸不著頭腦。田伯光眼見不對,說著:「眾位請照看著我太師父。我去相請師父。」
儀琳輕聲道:「我們老是在這裏說話,你可聽厭了我的話嗎?」跟著輕輕一笑,說道:「你從來就聽不見我的話,啞婆婆,倘若你能聽見我的說話,我就不會跟你說了。」令狐冲聽儀琳說得如此誠摯,才知她確是將自己認作懸空寺中那個又聾又啞的僕婦。他童心大起,心道:「我且不揭破,聽他跟我說些什麼。」儀琳牽著她衣袖,走到一株大柳樹下的一塊長石之旁,坐了下來。令狐冲跟著坐下,側著身子,背向月光,好教儀琳瞧不見自己的臉,尋思:「難道我真的扮得很像,連儀琳也瞞過了?是了,黑夜之中,只須有三分相似,她便不易分辨,盈盈的易容之術,倒真也了得。」
儀琳伸手按住他脖子,說道:「啞婆婆,你真是好,就陪我多坐一會兒,你不知我心中多悶。」令狐冲心想:「令狐冲這一生可交了婆婆運,先前將盈盈錯認作是婆婆,現下又給儀琳錯認作是婆婆。我叫了人家幾百聲婆婆,現在,她叫還我幾聲,算是好人有好報。」他這人生性挑撻,自來不脫輕浮之氣,把什麼正經事不當作一會hetubook•com•com事。儀琳誠誠懇懇的跟他說話,他肚裏卻暗暗好笑,忍不住要笑出聲來。儀琳道:「今兒我爹爹險些兒上吊死了,你知不知道?他給人家吊在高樹之上,又給人在身掛了張條兒,說他是『天下第一負心薄倖,好色無厭之徒』。我爹爹一生,心中就只有我媽媽一人,什麼好色無厭,那是從何說起?那人一定胡裏胡塗,將本來要掛在田伯光身上的布條,掛錯在爹爹身上了。其實就算掛錯了,拿來掉過來就是,可用不著上吊自盡哪。」令狐冲又是吃驚,又是好笑:「怎麼不戒大師要自盡?她說他險些兒上吊死了,那麼定是沒死。這張布條上寫的,都不是好話,既然拿了下來,怎麼去掉轉來掛在身上?這位小師妹天真爛漫,真是不通世務之至。」儀琳說道:「田伯光趕到見性峰來,偏偏給儀和師姊撞見上,說他擅闖見性峰,不問三七二十一,提劍就砍,差點沒要了他的性命,可也真是危險。」令狐冲心想:「我說過別院中的男子,若是不得我號令,任誰不許上見性峰。田兄名聲素來不佳,儀和師姊又是個急性子人,一見之下,自然動劍。只是田兄武功比她高得多,儀和可殺不了他。」
計無施笑著拱拱手,說道:「眾位請了。」轉身便行。餘人圍著指指點點,說了一會子話,慢慢都散開了。這群人中自有漠北雙熊的同夥,只是當此情景之下,若是公然出手相助,不免自暴身份。
群豪指指點點,笑語詳論,大家也都說:「這位田伯光貪花好色,天下聞名,這位大和尚怎能蓋過他去?」計無施與祖千秋低聲商議,均覺大是蹊蹺,他二人知道不戒和尚和令狐冲交情甚好,須得將二人救下來再說。當下計無施縱身上樹,將二人手足上被縛的繩索割斷,不戒與田伯光都是垂頭喪氣,和仇松年、漠北雙熊等人破口大罵的情狀全然不同。計無施低聲問道:「大師怎地也受這無妄之災?」不戒和尚搖了搖頭,將那布條緩緩解了下來,望著布條上的字,看了半晌,突然間頓足大哭。
儀琳幽幽的道:「啞婆婆,我常常跟你說,我日裏想著令狐大哥,夜裏想著令狐大哥,做夢的時候,也總是想著他。我想到他為了救我,全不顧自己性命;想到他受傷之後,我抱了他奔逃;想到他跟我說笑,要我說故事給他聽;更常常想到在衡山縣那個什麼群玉院中,我……我……跟他睡在一張床上,蓋了同一條被子。啞婆婆,我明知你聽不見,所以跟你說這些話也不害羞。我若是不說,整天憋在心裏,可真要發瘋了。我跟你說一會話,輕輕叫著令狐大哥的名字,心裏就有幾天舒服。」她頓了一頓,輕輕叫道:「令狐大哥,令狐大哥。」
儀琳輕輕嘆息,說道:「啞婆婆,爹爹不明白我,儀和、儀清師姊她們他不明白我。我想念令狐大哥,只是忘不了他。我明知這是不應該的,一個身入空門的女尼,怎可念念不忘的對一個男人日思夜思,何況他還是本門的掌門人?我日日求觀音菩薩救我,請菩薩保佑我忘了令狐大哥。我早晨敲木魚唸經,晚上又敲木魚唸經,經上說應當勘破世間色相,須知綺年玉貌,青鬢紅顏,到頭來皆成白骨骷髏;榮華富貴,賞心樂事,只不過春夢一場。經上的話自然都對,可是……可是……我就不知道怎麼辦?若是師父在世,我就求她老人家指點一條明路,今兒早晨唸經,唸著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的名字,我心中忽然在求菩薩,請菩薩保佑令狐大哥無災無難,逢凶化吉,保佑他和任家大小姐結成美滿良緣,白頭偕老,一生一世都是快快活活。令狐大哥若是一生都快活,那就好得很了。我忽然想,為什麼我求菩薩這樣,求菩薩那樣,菩薩聽著也就煩了,不知該答應我甚麼事才好。從今而後,我只求菩薩保佑令狐大哥一世快樂逍遙,他喜歡快樂逍遙,無拘無束,但盼任大小姐將來不要管著他才好。」
他正想點頭同意,但立即警覺:「不論她說甚麼話,我贊同也好,反對也好,絕不可點頭或搖頭。那個啞婆婆絕不會聽到她說什麼話。」儀琳續道:「田伯光待得說清楚,儀琳和師姊已砍了十七八劍,幸好他手下留情,沒真的殺了她。我一得到消息,忙趕到通元谷來,卻已不見爹爹,一問旁人,都說他在院子中又哭又鬧,生了好大的氣,誰也不敢去跟他說話,後來就不見了。我在通元谷中四下尋找,終於在後山一個山坳裏見到了他,只見他高高掛在樹上。我著急得很,縱上樹去,見他頭頸中有一條繩,勒得快斷氣了,真是菩薩保佑,幸好及時趕到。我將他救醒了之後,他抱著我大哭。我見他頭頸之中,仍是掛著那張布條,上面寫的仍是『天下第一負心薄倖』什麼的。我說:『爹爹,這個人真壞,吊了你一次,又吊你第二次。掛錯了布條,他又不掉轉來。』
祖千秋道:「游兄,不知八位如何中了旁人的暗算,能不吝賜告嗎?」那游迅微微一笑,道:「說來慚愧,在下昨晚睡得甚甜,不知如何,竟給人點了穴道,吊在這高樹之上,下手的惡賊多半使用『五更雞鳴還魂香』之類的迷|葯,否則兄弟本領不濟,遭人暗算,那就罷了,像玉靈道長、張夫人這些智勇兼備的人物,如何也著了道兒?」張夫人哼了一聲,道:「正是如此。」不願與旁人多說,忙入內照鏡洗臉,玉靈道人都跟了進去。群豪在外議論不休,嘖嘖稱奇,都道游迅之言不盡不實。有人道:「大夥兒數十人在堂內睡覺,若放迷香,該當人人迷倒才是,怎會只迷他們幾個?」眾人猜想那「陰謀已敗」的陰謀,不知是何所指,種種揣測都有,莫衷一是。
這一下變故,當真大出群豪意料之外,眾人語聲頓絕,都是呆呆的瞧著他。只見他雙拳搥胸,越哭越是傷心。田伯光勸道:「太師父,你也m.hetubook.com•com不用難過。咱們失手遭人暗算,定要找了這個人來,將他碎屍萬段……」他一言未畢,不戒和尚反手一掌,將他打得直跌出丈許之外,幾個踉蹌,險險摔倒,半邊臉頰登時高高腫起,足見這一掌力道極是厲害。只聽不戒和尚罵道:「臭賊!咱們給吊在這裏,那是罪有應得,你……你……你好大的膽子,想殺死人家啊。」田伯光不明就裏,聽得太師父如此說,那麼擒住自己之人定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竟連太師父也不敢得罪他半分,只得唯唯稱是。不戒和尚呆了一呆,又搥胸哭了起來,突然間反手一掌,又向田伯光打去。田伯光身法極快,身子一側,避開了這一掌,叫道:「太師父!」不戒和尚一掌沒打中,也不再追擊,順手返過掌來,拍的一聲,打在院中的一張石凳之上。這張石凳以花崗石砌成,他一掌之下,只擊得石屑紛飛,他左手一掌,右手一掌,又哭又叫,越擊越是用力,十餘掌後,雙掌上鮮血淋漓,石凳也給他擊得碎石亂崩。忽然間喀喇一聲,石凳裂為四塊。
令狐冲聽到這裏,心想:「不戒大師直言無忌,說的都是真話,但聽在人家耳裏,不免都成為無禮調笑,他既然娶妻生女,怎地又不還俗?大和尚抱了個女娃娃,原是不倫不類。」儀琳道:「我說:『這位太太可也太兇了。我明明是你生的,又沒騙她,幹麼好端端地便拔劍刺人?』爹爹道:『是啊,當時我一閃避開,說道:「你怎地不分青紅皂白,便動刀劍?這女娃娃不是我生的,難這是你生的?」那女人脾氣更大了,向我連刺三劍。我看她劍法是華山派的。』」令狐冲一怔,心想:「是華山派的?」
儀琳道:「我見爹爹哭得傷心,也哭了起來。爹爹反而勸我,說道:「乖孩子,別哭,別哭。爹爹若是死了,你孤苦伶仃的在這世上,又有誰來照顧你?』他這樣說,我哭得更加厲害了。」她說到這裏,眼眶中淚珠瑩然,神情極是淒楚,又道:「爹爹說:『好啦,好啦!我不死就是,只不過也太對不住你過世的娘。」我問:『到底你怎樣對不住我娘。』爹爹嘆了口氣,道:『你娘本是個尼姑,你是知道的了。我一見到你娘,就愛得她發狂,說什麼要娶她為妻。你娘說:『阿彌陀佛,起這種念頭,也不怕菩薩嗔怪。』我說:『菩薩要怪,就只怪我一人。』你娘說:『你是俗家人,娶妻生子,理所當然。我身入空門,六根清淨,再動凡心,菩薩自然要責怪了,可怎會怪到你?』我一想不錯,是我決意要娶你娘,可不是你娘一心想嫁我,若是讓菩薩怪上了她,累她死後在地獄中受苦,我如何對得住她?所以我去做了和尚。菩薩自然先怪我,就算下地獄,咱們夫妻也是一塊兒去。』」令狐冲心想:「不戒大師確是個情種,原來為了要擔負菩薩的責怪,這才去做和尚,既是如此,不知後來又怎會變心?」
這兩聲叫喚情致纏綿,當真是蘊藏刻骨相思之意,令狐冲聽在耳裏,不由得身子一震。他知道這位小師妹對自己極好,卻想不到她小小心靈中包藏著的深情,竟是如此驚心動魄,心道:「我若不是已有盈盈,萬萬不能相負,真要便娶了這個小師妹,她待我這等情意殷殷,令狐冲今生如何報答得來?」
令狐冲抬頭一看,登時心下納罕,只見那株高達數丈的公孫樹樹枝上,吊縛著八人,正是仇松年、張夫人、西寶和尚、玉靈道人這七人,另外一人衣衫華麗,認得是那外號叫作「滑不留手」的游迅。這八人均是被點了穴道,四肢反縛,吊在樹枝上盪來盪丟。八個人神色之尷尬,實是世所罕見,除了隨風飄盪,卻是半分動彈不得。
那別院是在通元谷中,雖說也在恆山,與見性峰相距卻有數十里之遙。令狐冲展開輕功,在小道上疾奔,到得通元谷時,天已大明。他走到小溪之旁,向溪水中照了一照,又細看身上衣衫鞋襪,一無破綻,這才走向別院。他繞過正門,欲從邊門入院,剛到門邊,便聽得一片喧嘩之聲。昔日群豪在此聚居,令狐冲每日裏和他們賭博飲酒,這恆山別院便在深夜,也是鬧聲不休,後來任我行傳令,命眾人離去,那通元谷中這才鴉雀無聲。此刻聽到群豪聚鬨,他不喜反憂,尋思:「這些人此番重來,意欲不利於恆山,若是無法將他們勸走,非動武不可,不免反臉成仇了。」令狐冲和這些人數度聚會,意氣頗為相投,想到說不定真要動手殺人,頗感鬱鬱。只聽得門內許多人大聲喧叫:「真是古怪!他媽的,是誰幹的好事?」「什麼時候幹的?怎麼神不知,鬼不覺,手腳可真是乾淨利落!」「這幾人武功也不壞啊,怎地著了人家道兒,哼也不哼一聲。」令狐冲聽得這些嘈嚷,知道發生了怪事,從邊門中挨了進去,只見院子中和走廊上站滿了人,人人都是眼望一株公孫樹的樹梢。
儀琳續道:「我就問爹爹:『後來你娶了媽媽沒有?』爹爹說:『自然娶成了,否則怎會生下你來?千不該,萬不該,那日你生下來才三個月,我抱了你在門口曬太陽。』我說:『曬太陽又有什麼不對了?』爹爹說:『事情也真不巧,那時候有個美貌少婦,騎了馬經過門口,看見我大和尚抱了個女娃娃,覺得有些奇怪,向咱們瞧了幾眼,讚道:『好美的女娃娃!』那自然是讚你了,我心中一樂,說道:『你也美得很啊。』那少婦向我瞪了一眼,問道:『你這女娃娃是那裏偷來的?』我說:『什麼偷不偷的?是我和尚自己生的。』那少婦眉毛一豎,發脾氣了,罵道:『我好好問你,你幾次三番向我取笑,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我說:「取什麼笑?難道和尚不是人,就不會生孩子?你不信,我就生給你看。」那知道那女人脾氣大得很,從背上拔出劍來,便向我肩頭刺來,那不是太不講道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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