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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舊版)

作者: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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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回 巧計埋伏

第九十五回 巧計埋伏

向問天待眾人叫聲一停,續道:「武林之中,尚有少林、武當兩派,是本教的心腹之患,聖教主正要著落在令狐冲身上,安排巧計,掃落少林,誅滅武當。聖教主算無遺策,成竹在胸。他老人家算定令狐冲不肯入教,果然是不肯入教。大家向令狐冲敬酒,亦是出於聖教主的囑咐!」教眾一聽,心中均道:「原來如此!」又都大叫:「聖教主秋萬載,一統江湖。」
忽然間鼓角之盛止歇,只聽得叫聲如雷,教眾高喊:「聖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聽這聲音,至少也有四五千人之眾。方證、冲虛、令狐冲三人相顧一笑。儀敏捧著令狐冲的長劍,遞將過去。令狐冲伸手欲接,右手不住發抖,竟是拿不穩劍。儀敏將劍掛在他腰帶之上,忽聽得鎖吶之聲響起,吹奏的音樂甚為悅耳動聽,並無殺伐之音。有數人一齊朗聲說道:「朝陽教聖教主,欲上見性峰來,和恆山派令狐掌門相會。」正是朝陽教諸長老齊聲而道。
冲虛指著那扮過挑柴漢子的老道說:「這位是清虛師弟。」指著那扮挑菜漢子老道說:「這位是我師侄,道號成高。」四人相對大笑,清虛和成高道:「令狐掌門好高明的劍術。」冲虛道:「我和這位師弟師侄,劍術是算不得很精,但他們年輕之時,曾在西域住過十幾年,卻各學得一項特別本事,一個精擅機關削器之術,一個則是善製炸藥。」令狐冲道:「那是世上少有的本事了。」冲虛道:「令狐兄弟,我帶他們二人來,另有一番用意。盼望他們二人能給咱們辦一件大事。」
令狐冲大喜,叫道:「風太師叔!」方證道:「正是風前輩。這位風前輩派了六位朋友到少林寺來,示知令狐掌門當日在朝陽峰上的言行。這六位朋友雖然說話有點纏夾不清,不免有些囉唆,但說了幾個時辰,老衲耐心聽著,到後來終於也明白了。」說到這裏,忍不住微笑,令狐冲笑道:「是桃谷六仙?」方證笑道:「正是桃谷六仙。」令狐冲大喜,道:「到了華山後,我便想去拜見風太師叔,但諸種事端,紛至沓來,直至下山,始終沒能去向他老人家磕頭。想不到他老人家暗中都知道了。」方證道:「這位風前輩行事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他老人家既在華山隱居,朝陽教在華山這般肆無忌憚的橫行,他老人家豈能置之不理?好像桃谷六仙在華山胡鬧,給風老前輩擒住了,關了幾天,後來就命他們到少林寺來傳書。」令狐冲心想:「桃谷六仙給風太師叔擒住之事,一定隱瞞不說,但東拉西扯之際,一定還是免不了露出口風。」說道:「不知風太師叔要咱們怎麼辦?」方證道:「風老前輩的信中,寫得很是謙虛,只說聽到有這麼一回事,特地命人通知老衲,又說令狐掌門是他老人家心愛的弟子,這番在朝陽峰上力拒魔教之邀,他老人家瞧著很是歡喜,要老衲推愛照顧。其實令狐掌門武功勝老衲十倍,『照顧』二字,是他老人家言重了。」令狐冲心下感激,躬身道:「方丈大師照顧晚輩,早已非止一次。」
令狐冲也知他所言極合正理,朝陽教要將恆山派殺得雞犬不留,正教各派設計將他炸死,那是天經地義之事,無人能說一句不是。只是要殺死任我行,他心中已是頗為不願,要殺向問天,更是寧可自己先死,至於盈盈的生死,反而不在顧慮之中。總之兩人生死與共,倒不必多所操心。
令狐冲一怔,心想:「我不願為了恆山一派而牽累武林同道,不許本派弟子將此事洩漏出去,以免少林、武當諸派來援,大動干戈,多所殺傷。不料方證大師還是得到了訊息。」說道:「大師謬讚,令人好生慚愧。晚輩和朝陽教任教主私人之間,恩怨糾葛甚多,種種情由,一時說之不盡。有負任大小姐厚意,事出無奈,大師不加責備,反蒙獎飾,晚輩何以克當?」方證大師道:「聽說任教主在外揚言,要率眾來和貴派為難。今日嵩山、泰山、衡山、華山四派俱已式微,恆山一派別無外援,令狐掌門卻不遣人來敝寺傳訊,莫非當我少林派僧眾是貪生怕死,不顧武林義氣之輩麼?」令狐冲站起身來,說道:「晚輩萬萬不敢。當年晚輩不自檢點,和朝陽教中首腦人物結交,今日種種禍事,皆由此起。晚輩自思一人作事一人當,連累恆山全派,已然心中不安,如何再敢驚動大師和冲虛道長?倘若少林、武當兩派仗義來援,損折人手,晚輩之罪,可萬死莫贖了。」方證微笑道:「令狐掌門此言差矣。魔教要毀我少林武當與五嶽劍派,百餘年前便存此心,其時老衲都未出世,和令狐掌門又有何干?」
原來恆山派中養得許多信鴿,當日定閒師太在福建遇敵,定閒、定逸二師太被困龍泉鑄劍谷,均曾遣信鴿求救。眼前飛進廳來這兩頭信鴿,乃守在山下的本派弟子所發。鴿背塗有紅色顏料。一見之下,便知是朝陽教大敵攻到了。自從方證大師、冲虛道長來到恆山後,眾弟子見有強援到來,一切佈置就緒,原已寬心,不料正在這緊急關頭,令狐冲卻會病發暈倒,卻是大大的意外。儀清叫道:「儀質,儀文二師妹,快去稟告方證大師和冲虛道長。」二人應命而去。儀清又道:「儀和師姊,請你撞鐘。」儀和點了點頭,飛身出廳,奔向鐘樓。只聽得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三長兩短的清越鐘聲,從鐘樓上響起,傳遍全峰,跟著通元谷、懸空寺、黑龍口各處寺庵中的大鐘,也緩緩的響了起來。方證大師事先吩咐負責撞鐘之人,一有敵警,便以三長兩短的鐘聲示訊,但鐘聲必須舒緩有緻,以示閒適,不可一聽到敵人到來,便在鐘聲中顯得驚慌張皇。只是儀和乃心急之人,法名中雖有一個「和」字,行事卻一點也不和,鐘聲之中,還是流露了急促之意。恆山派、少林派、武當派三派人手,當即依照事先安排https://www.hetubook.com.com,分赴各處,以備迎敵。為了減少傷亡,從山腳下見到見性峰頂的各處通道,均是無人把守,索性門戶大開,讓敵人來到峰上之後,再行接戰。鐘聲停歇後,峰上峰下便即鴉雀無聲。崑崙、峨嵋、崆峒諸派來援的高手,都伏在峰下十分隱僻之處,只待朝陽教教眾上峰之後,一得號令,便截住他們的退路。冲虛為了防備洩漏機密,於山道上埋藏地雷之處,並不告知諸派人士。要知朝陽教神通廣大,在崑崙派門人弟子之中暗伏內奸,刺探消息,亦非奇事。令狐冲耳中聽得鐘聲,知道朝陽教大舉攻山,小腹之中卻如千萬把刀正在亂攢亂刺,只痛得抱住肚皮,在地上不住打滾。儀琳和秦絹二人嚇得臉上全無血色,當真是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儀清道:「咱們扶著令狐掌門去無色庵,且看方證和冲虛道長是何主意。」當下于嫂和另一名老尼姑伸手托在令狐冲脅下,半架半抬,將他扶入無色庵中。
原來向問天和任我行共事多年,深知他的為人,自己一時激於義氣,向令狐冲敬酒,此事定為他所不喜,自己倒還罷了,其餘眾人跟著敬酒,勢不免有殺身之禍,眼見任我行臉色陰晴不定,當即編了一番言語出來,以全他顏面,也盼憑著這幾句話,能救得老頭子、計無施諸人的性命。向問天這麼一說,適才之事非但於任我行的威嚴一無所損,反而更顯得他高瞻遠矚,料事如神。
任我行聽著屬下教眾諛詞如潮,雖然有些言語未免荒誕不經。但聽在耳中,著實受用,心想:「這些話其實也沒錯。諸葛亮武功固然非我敵手,他六出祁山,未建尺寸之功,說到智謀,難道又及得上我了?關雲長過五關、斬六將,固是神勇,可是若和我單打獨鬥,又怎能勝得我的『吸星大法』?孔夫子弟子不過三千,我屬下教眾何止三萬?他率領三千人,淒淒惶惶的東奔西走,絕糧在陳,束手無策。我率數萬之眾,橫行天下,從心所欲,一無阻難。孔夫子的才智和我任我行相比,卻又差得遠了。」但聽得「千秋萬載,一統江湖!千秋萬載,一統江湖!」之聲震動天地。站在峰腰的江湖豪士跟著齊聲吶喊,四周群山均有回聲。他躊躇滿志,站起身來。教眾見他站起,一齊拜伏在地。霎時之間,朝陽峰上一片寂靜,更無半點聲息。任我行哈哈大笑,說道:「但願千秋萬載,永如今……」說到那「今」字,突然聲音啞了。他一運氣,要將下面那個「日」字說了出來,只覺胸口抽搐,那「日」字無論如何說不出口。他右手按胸,要將一股湧上喉頭的熱血壓將下去,只覺頭腦暈眩,眼前陽光耀眼。
諸教眾聽他一句話沒說完,忽然聲音嘶啞,都是吃了一驚,抬起頭來,只見他臉上肌肉扭曲,顯得極是痛楚,身子一晃,一個倒栽蔥直摔下來。向問天叫道:「教主!」盈盈叫道:「爹爹!」一齊搶上,雙雙接住。任我行身子抖了幾抖,便即氣絕。
令狐冲道:「三十二處地雷?」冲虛道:「正是。成高師侄從明日一早起,便將在八條登山的要道之中,每一條路道擇四個最險要的所在,埋藏強力地雷。地雷一炸,上山下山,道路全斷。魔教教眾有一萬人上山,教他們餓死一萬;二萬人上山,餓死二萬。咱們學的是左冷禪之舊計,但這一次卻不容他們從地道中脫身了。」令狐冲道:「那一次能從少林寺逃脫,確也是僥倖之極。」他突然想起一事,「哦」的一聲。冲虛問道:「令狐兄弟可覺安排之中,有何不妥?」令狐冲道:「晚輩心想,任教主來到恆山之上,見了這張寶椅,自然十分喜歡。但他也必奇怪,何以恆山派特製了這樣一張椅子,繡上『千秋萬載、一統江湖』這八個字?此事若不弄明白,只怕任教主未必就會上當。」冲虛道:「這一節老道也想過了。其實任老魔頭坐不坐這張椅子,也非關鍵之所在,咱們另外暗伏藥引,一樣的能引發炸藥。只不過當他正在得意洋洋的千秋萬載,一統江湖之際,突然間禍生足底,更足成為武林中談助罷了。」令狐冲道:「那也說得是。」成高道人道:「師叔,弟子有個主意,不知是否可行?」冲虛笑道:「你便說出來,請方丈大師和令狐掌門指點。」成高道:「聽說令狐掌門和任教主的小姐原有婚姻之約,只因正邪不同道,才生梗阻。倘若令狐掌門派兩位恆山弟子去見任教主,說道瞧在任大小姐面上,特地覓得巧手匠人,製成一張寶椅,送給任教主乘坐,盼望兩家休戰言和。不管任教主是否答應,但當他上了恆山,見到這張椅子之時,也就不會起疑了。」冲虛拍手笑道:「此計大妙,一來……」令狐冲搖頭道:「不成!」冲虛一怔,知道討了個沒趣,道:「令狐兄有何高見?」令狐冲道:「任教主要殺我恆山全派,我就盡力擔當,智取力敵,皆無不可。他來殺人,咱們就炸他,可是我絕不說假話騙他。」這幾句話說得斬釘截鐵,更無迴旋餘地。冲虛道:「好!令狐兄弟光明磊落,令人欽佩。咱們就這麼辦。任老魔頭生疑也好,不生疑也好,只要他上恆山來意圖害人,便叫他大吃苦頭。」當下各人商量了禦敵的細節,如何抗敵,卻何掩護,如何退卻,如何引起炸藥地雷,一一都相量定當。冲虛極是心細,生怕臨敵之際,負責引發炸藥之人遇害,另行派定副手。
眼見眾人的目光都射向自己,微一沉吟,說道:「事已至此,朝陽教逼咱們無路可去,冲虛道長這道計策,恐怕是傷人最少的了。」冲虛道:「令狐兄弟說得不錯。『傷人最少』四字,正是我輩所求。」令狐冲道:「晚輩年輕識淺,今日恆山之事,便請方證大師、冲虛道長二位主持大局。晚輩率領本派弟子,同供驅策。」冲虛笑道:「這個可和圖書不敢當。你是恆山之主,我和方丈師兄豈可喧賓奪主?」令狐冲道:「此事絕非晚輩謙退,實在非謂二位主持不可。」方證道:「令狐掌門之意甚誠,道兄也不必多所推讓。眼前大事由我三人共同為首,但由道兄發號施令,以總其成。」冲虛再謙虛了幾句,也就答應了,說道:「上恆山的各處通道,咱們均已伏下人手,魔教何日前來攻山,事先必有音訊。那日令狐兄弟率領攻打少林寺,咱們由左冷禪策劃,擺下個空城計……」令狐冲道:「晚輩胡鬧,惶恐之至。」冲虛笑道:「想不到昨日之敵,反為今日之友。咱們再擺空城計。那是不行的了,勢必啟任我行之疑。以老道淺見,恆山全派均在山上抵禦,少林和武當兩派,也各選數十人出手。明知魔教來攻,少林和武當倘若竟然無人來援,大違常情,任我行這老賊定會猜到其中有詐。」
只見三位老道坐在蒲團之上,正和方生大師等說話,其中一人正是冲虛道人,一見方證和令狐冲出來,忙起立行禮。令狐冲拜了下去,說道:「恆山有難,諸承道長千里來援,敝派上下,不知何以為報。」冲虛道人忙即扶起,笑道:「老道來了好一會啦,得知方丈大師正和小兄弟在內室參研內功精義,不敢打擾。小兄弟現買現貨,學到精妙內功,待任我行上來,便在他身上使使,教他大吃一驚。」令狐冲道:「這內功心法博大精深,晚輩數日之間,那裏學得會?聽說峨嵋、崑崙、崆峒諸派的前輩,也都到了,該當請上山來,共議大計才是,不知眾位前輩以為如何?」
過得數日,見性峰上忽然來了十名僧人,為首的卻是少林寺的方丈方證大師。令狐冲正在主庵中自斟自飲,擊桌唱歌,自得其樂,忽聽方證大師到來,不由得又驚又喜,匆忙搶出來相迎。方證大師見他赤著雙腳,鞋子也來不及穿,滿臉酒氣,微笑道:「古人倒履迎賓,總還記得穿鞋。令狐冲掌門不履相迎,待客之誠,更勝古人了。」令狐冲躬身行禮,說道:「方丈大師光降,令狐冲不曾遠迎,實深惶恐。方生大師也來了。」方生微微一笑。令狐冲見其餘八名僧人都是白鬚飄動,叩問法號,果然均是少林寺方字輩的高僧。令狐冲將眾位高僧迎入庭中,在蒲團上就座。這主庵本是定閒師太清修之所,向來一塵不染,自從令狐冲入居後,滿屋都是酒罈、酒杯,亂七八糟。令狐冲臉上一紅,道:「小子無狀,眾位大師勿怪。」方證微笑道:「老僧今日拜山,乃為商量要事而來,令狐掌門不必客氣。」他頓了一頓,說道:「聽說令狐掌門為了維護恆山一派,不受朝陽教副教主之位,固將性命置之度外,更甘願割捨任大小姐這樣生死同心的愛侶,武林同道,無不欽仰。」
令狐冲那日自華山朝陽峰下來,已是心灰意懶,眼見朝陽教這等聲勢,恆山派絕非其敵,只等任我行那一日率眾來攻,恆山派上下奮力抵抗,一齊戰死便是。雖然也有人獻議向少林、武當諸派求救,但令狐冲只問得一句:「就算少林、武當兩派一齊來救,能擋得住魔教的攻擊嗎?」獻議之人便即啞口無言。令狐冲又道:「既是無法救得恆山,又何必累得少林、武當徒然損折不少高手?」在他內心,又實在不願和任我行、向問天等人相鬥,和盈盈共結連理之望既絕,不知不覺便生出一種自暴自棄的念頭,只覺活在世上索然無味,還不如早早死了的乾淨。此刻見方證受了風清揚之託,大舉來援,精神為之一振,但真要和朝陽教中這些人拚死相鬥卻還是提不起興緻。
一名長老道:「咱們神教一統江湖之後,把天下文廟中的孔夫子神像搬出來,又把天下武廟中關王爺的神像請出來,請他們兩位讓讓位,供上咱們聖教主的長生祿位!」另一名長老道:「聖教主活一千歲,一萬歲,咱們的子子孫孫。十八代的灰孫子,都在聖教主麾下聽由他老人家驅策。」眾人齊聲高叫:「聖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令狐冲大醉下峰,直至午夜方醒。酒醒時始知身在曠野之中,恆山群弟子遠遠坐著守衛。令狐冲頭痛欲裂,想起自今而後,只怕和盈盈再無相見之期,不由得心下大痛。
令狐冲不解,隨口應道:「辦一件大事?」冲虛道:「老道不揣冒昧,帶了一件物事來到貴山,請令狐兄弟過目。」他為人灑脫,不如方證之拘謹,所以一個稱他為「令狐兄弟」,另一個卻叫他「令狐掌門」。令狐冲滿腹狐疑,要看他從懷中取出什麼物事來。冲虛笑道:「這東西著實不小,懷中可放不下。清虛師弟,你叫他們拿進來吧。」清虛答應了出去,不久便引進四個鄉農模樣的漢子來,各人赤了腳,都挑著一擔菜。清虛道:「見過令狐掌門和少林寺方丈。」那四名漢子一齊躬身行禮。令狐冲知他們必是武當派中身份不低的人物,當即客客氣氣的還禮。清虛道:「取出來,裝起來吧!」四名漢子將擔中的青菜蘿蔔取出,下面露出幾個包袱,打開包袱,是許多木條、鐵器、螺釘、機簧之屬。四個人行動極是迅速,將這些傢伙拚嵌鬥合,片刻間裝成了一張太師椅子。令狐冲更是奇怪,尋思:「這張太師椅中裝了這許多機關彈簧,不知有何用處,難道是以供修練內功之用?」
任我行聽向問天如此說法,心下甚喜,暗想:「畢竟向左使隨我多年,明白我的心意。然而他雖知我要掃蕩少林,誅滅武當,如何滅法,他終究是猜想不到了。這個大方略此後一步步的行將出來,事先連他也不讓知曉。」一名長老大聲說道:「聖教主智珠在握,天下大事,都早在他老人家的算計之中,他老人家說甚麼,大夥兒就幹甚麼,再也沒有錯的。」另一名長老道:「聖教主只要小指頭兒抬一抬,咱們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去,萬死不辭www•hetubook•com•com。」又一人道:「為聖教主辦事,就算死十萬次,也比胡裏胡塗活著,快活得多。」又一人道:「眾兄弟都說,一生之中,最有意思的就是這幾天了,咱們每天都能見到聖教主。見聖教主一次,渾身有勁,心頭火熱,勝於苦練內功十年。」另一人道:「聖教主光照天下,猶似我朝陽神教澤被蒼生,又如大旱天降下的甘霖。人人見了歡喜,心中感恩不盡。」又有一人道:「古往今來的大英雄、大豪傑、大聖賢中,沒一個能及得上聖教主的。孔夫子的武功那有聖教主高強?關王爺是匹夫之勇,那有聖教主的智謀?諸葛亮計策雖高,叫他提一把劍來,跟咱們聖教主比比劍法看?」諸教眾齊聲喝采,叫道:「孔夫子、關王爺、諸葛亮,誰都比不上我們神教的聖教主!」
令狐冲暗運內功心法有效,索性盤膝坐下,目觀鼻,鼻觀心,左手撫胸,右手按腹,依照方證轉授的法門,練了起來。
當日下午,武當派中又有數十人扮作鄉農、樵子,絡繹上山,在清虛和成高指點之下,安藏炸藥。恆山派女弟子把守各處山口,不令閒人上山,以防朝陽教派出探子,得悉機密。如此忙碌了三日,均已就緒,靜候朝陽教到來。屈指計算,離任我行朝陽峰之會將近一月,此人出言必踐,定不誤期。這幾日中,冲虛、成高等人甚是忙碌,令狐冲反極清閒,每日裏默唸方證轉授的內功口訣,依法修習,遇有不明之處,便向方證請教。這日下午,儀和、儀清、儀琳、鄭萼、秦絹一眾女弟子在練劍廳練劍,令狐冲在旁指點。眼見秦絹年紀雖小,對劍術的要旨卻是極有悟心,讚道:「秦師妹聰明得緊,這一招已得了訣竅,只不過……」一句話沒說完,突然丹田中一陣劇痛,登時天旋地轉,暈倒在地。眾弟子大驚,搶上相扶,齊問:「怎麼了?」令狐冲知道又是體內的異種真氣發作,苦於說不出話。眾弟子正亂間,忽聽得撲簌簌、一聲響,兩隻白鴿直飛進廳來。眾弟子齊叫:「啊喲!」
方證道:「我正教各派,俱已聚集在恆山左近,待得朝陽教來攻,大夥兒和之周旋,也未必會輸。令狐掌門何必如此氣沮?這內功心法自非數年之間所能練成,但練成一日有一日的好處,練一時有一時的好處。這幾日左右無事,令狐掌門不妨便練了起來。乘著老衲在貴山打擾,正好共同參研。」令狐冲道:「大師盛情,晚輩感激不盡。」方證道:「這當兒只怕冲虛道兄也已到了,咱們出去瞧瞧如何?」令狐冲忙站起身來,說道:「原來冲虛道長大駕到來,當真怠慢。」當下和方證大師二人回到外堂,只見佛堂中已點了燭火。二人這番傳功,足足花了四個多時辰,天色早已黑了。
令狐冲心中一寒,尋思:「二萬斤炸藥,這許多火藥一引發,玉石俱焚,任教主固被炸死,盈盈和向大哥也是不免。」冲虛見他臉色有異,說道:「魔教揚言要將貴派盡數殺害,滅了恆山之後,自即來攻我少林武當,生靈塗炭,大禍難以收拾。咱們設此毒計對付任我行,用心雖險,但除此魔頭,用意在救武林中千千萬萬性命。」方證大師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為救眾生,卻也須辟邪降魔。殺一獨夫而救千人萬人,正是大慈大悲的行徑。」他說這幾句話時神色十分莊嚴,一眾老僧老道都站起身來,合十低眉,齊聲道:「方丈大師說得甚是。」
令狐冲點頭道:「先師昔常教誨,自來正邪不兩立,魔教和我正教各派,連年相鬥,仇怨極重。晚輩識淺,只道雙方各讓一步,便可化解,殊不知任教主與晚輩淵源雖深,到頭來終還須兵戎相見。」方證道:「你說雙方各讓一步,便可化解,這句話本來是不錯的。朝陽教和我正教各派連年相鬥,其實也不是為了甚麼非拚個你死我活的原因,只是雙方首領都想獨霸武林,意欲撲滅對方。那日老衲與冲虛道長,令狐掌門三人在懸空寺中晤談,深以嵩山左掌門混一五嶽劍派為憂,便是怕他這獨霸武林的野心。」說著嘆了口長氣,緩緩的道:「聽說朝陽教教主有句話說甚麼『千秋萬載,一統江湖』,既存此心,武林中如何更有寧日?須知江湖之上,派別不同,武功亦異,宗旨行事,好惡大相逕庭。一統江湖,萬不可能。」令狐冲深然其說,道:「方丈大師說得甚是。」方證道:「朝陽教任教主既說一個月之內,要將恆山之上殺得雞犬不留。他言出如山,絕無更改。現下少林、武當、崑崙、峨嵋、崆峒各派的好手,都已聚集在恆山腳下了。」令狐冲吃了一驚,「啊」的一聲,跳起身來,說道:「有這等事?諸派前輩來援,晚輩矇然不知,當然該死之極,不……不知方丈大師何以得知朝陽教要攻恆山?」方證道:「老衲接到一位前輩的傳書,方才得悉。」令狐冲道:「前輩?」心想方證大師在武林中輩份極高,如何更有人是他的前輩。方證微微一笑,道:「這位前輩,是華山派的名宿,曾經教過令狐掌門劍法的。」
冲虛道:「他們躲得極是隱秘,以防為任老魔頭手下的探子所知,若請大夥兒上山,只怕洩漏了消息。咱上山來時,也都是化裝了的,否則貴派子弟怎地不先來通報?」令狐冲想起和冲虛道人初遇之時,他化裝成一個騎驢的老者,另有兩名漢子相隨,其實也均是武當派中的高手,可是當時一點也瞧不出來。細看之下,認得另外兩位老道,便是昔日在湖北道上曾和自己比過劍的那兩個漢子,躬身笑道:「兩位道長好精的易容之術,若非冲虛道長提及,晚輩竟是想不起來。」那兩個老道那時扮著鄉農,一個挑柴,一個挑菜,氣喘吁吁,似乎全身是病,此刻卻是精神奕奕,只不過眉目,還依稀認得出來。
自古英雄聖賢、元惡大憝,莫不有死。
當晚方證、冲虛諸人便在見性和-圖-書峰上宿了。次日清晨,令狐冲引導眾人到各處細察地形地勢,清虛和成高二人選定了埋炸藥、安藥引、佈地雷、伏暗哨的各處所在。冲虛和令狐冲選定了四處絕險之所,作為退路。方證、冲虛、令狐冲、方生四人,各守一處,不讓敵人迫近,以待禦敵之人盡致縋著長索退入深谷,這才最後入谷,然後揮劍斬斷長索,令敵人無法追擊。
椅子裝成後,四人從另外兩個包袱中取出椅墊、椅套、放在太師椅上。靜室之中,霎時間光彩奪目,但見那椅套以淡黃錦緞製成,金黃色絲線繡了九條金龍,捧著中間一個剛從大海中升起的太陽,左邊八個字是「中興聖教,澤被蒼生」,右邊八個字是「千秋萬載,一統江湖」。那九條金龍固是張牙舞爪,神采如生,這十六個字更是銀鉤鐵劃,令人瞧著說不出的舒服。在這十六個字周圍,綴了不少明珠、鑽石、和及諸種翡翠寶石。這庵堂向來樸實,突然之間滿室盡是珠光寶氣。令狐冲拍手喝彩,想起冲虛適才說過,清虛曾在西域學得一手製造機關削器的本事,便道:「任教主見到這張寶椅,那是非坐一下不可。椅中機簧發作,是不是送了他的性命?」冲虛低聲道:「任我行應變神速,行動如電,椅中雖有機簧,他只要一覺不妥,立即躍起,須傷他不到。這張椅子腳下,裝有藥引,通到一堆火藥之中。」
人叢中走出一個矮胖子來,卻是老頭子,說道:「令狐公子,你大恩大德,小老兒永矢不忘,今日來敬你一碗。」說著舉起碗喝乾。他只是朝陽教轄管的一名江湖散人,和向問天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令狐冲今日不肯入教,公然得罪任我行,老頭子這樣一個小腳色居然敢來向他敬酒,只怕轉眼間便有殺身之禍,他重義輕生,自是已將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群豪見他如此大膽,無不心下暗暗佩服。跟著祖千秋、計無施、藍鳳凰、黃伯流等人一個個過來敬酒。令狐冲酒到碗乾,直喝得醺醺大醉,眼見來敬酒的好漢仍是絡繹不絕,心想:「這許多朋友如此瞧得起我,令狐冲這一生也不枉了。」舉起大碗,說道:「眾位朋友,令狐冲已是不勝酒力,今日不能喝了。眾位來攻打恆山之時,我在恆山腳下斟滿美酒,大家喝醉了再打!」說著將手中一碗酒乾了。群豪齊叫:「令狐掌門,快人快語!」有人叫道:「喝醉了酒,胡裏胡塗亂打一場,倒也有趣。」令狐冲將酒碗往地下一擲,跌跌撞撞的往峰下走去。儀清、儀和等恆山群弟子隨跟下峰。當群豪和令狐冲飲酒之時,任我行只是微笑不語,心中卻在細細盤算,在少林武當之間的三道埋伏,將當如何安排;如何佯攻恆山,方能引得少林武當高手前去赴援;攻武當時如何圍開一面,好讓武當派中有人出外向少林寺求援;又須做得如何似模似樣,方能令得對方最工心計之人,也瞧不破其中機關。待得令狐冲大醉下山,他破武當、克少林的種種細節,在心中已然盤算就緒。又想:「這些傢伙當著我面,竟敢向令狐冲小子敬酒,這筆帳慢慢再算。目前用人之際,暫且隱忍不發,待得少林、武當、恆山三派齊滅之後,今日向令狐冲敬酒之人,一個個都沒好下場。」忽聽得向問天道:「大家聽了:聖教主明知令狐冲倔強頑固,不受抬舉,卻仍好言相勸,固然是聖教主寬大為懷,愛惜人才,但另有一番深意,卻非令狐冲這一介莽夫所能知。咱們今日不費吹灰之力,滅了嵩山、泰山、華山、衡山四派,朝陽神教,威名大振!」諸教眾齊聲呼叫:「聖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令狐冲悟性原來極高,但這些內功的精要每一句都足供他思索半天,好在方證大師不厭求詳的細加說明,令他登時窺見了武學中另一個從未涉足的奇妙境界。他嘆了口氣,說道:「方丈大師,晚輩這些年來在江湖上大膽妄為,實因不知道自己淺薄,思之驚為汗顏。雖然晚輩命不久長,無法修習風太師叔所傳的精妙內功。但古人好像有一句話,說什麼早上聽見大道理,晚上死了也不要緊,是不是這樣說的?」方證道:「朝聞道,夕死可矣!」令狐冲道:「是了,便是這句話,我聽老師說過的。今日得聆大師指點,真如瞎子開了眼一般,就算更無日子修練,也是一樣的喜歡。」
向問天道:「且慢!取酒來!令狐兄弟,今日不大醉一場,更無後期。」令狐冲笑道:「妙極,妙極,向大哥確是我平生的知己。」朝陽教此番來到華山,安排周密,百物具備,向問天一聲「酒來」,便有屬下教眾捧過幾罈酒來,打開罈蓋,斟在碗中。向問天相令狐冲各乾了一碗。
一行人來到恆山見性峰上,設了定閒、定靜、定逸三位師太的靈位,祭告大仇已報。眾人料想朝陽教旦夕間便來攻山,一戰之後,恆山派定必覆滅,好在勝負之數,早已預知,大家反而放寬胸懷,無所擔心。不戒和尚夫婦、儀琳、田伯光等四人在華山腳下便已和眾人相會,一齊來到恆山。令狐冲料知不戒夫婦必不肯捨了女兒,自行避難,也就不加相勸。眾人均想,就算勤練武功,也不過多殺得幾名朝陽教的教眾,於事並無補益,所以大家索性連劍法也不練了。虔誠之人每日裏勤唸經文,餘人就滿山遊玩。恆山派本來戒律精嚴,晨課晚課,絲毫無怠,這些日子中卻得輕鬆自在一番。
剛到庵門,只聽得峰下砰砰砰砰號炮之聲不絕,跟著號角嗚嗚,鼓聲冬冬,朝陽教果然是以堂堂之陣前來攻山。方證和冲虛已得知令狐冲病發,從庵中搶了出來。冲虛道:「令狐兄弟,你儘可放心。我已和凌虛師弟代我掩護武當派退卻,掩護貴派之責,由老道負之。」令狐冲點頭示謝,方證道:「令狐掌們還是先行退入深谷,以免一與敵人動上了手,便有疏虞。」令狐冲忙道:「萬萬……萬萬不可!拿……拿劍來!」冲虛和_圖_書也勸了幾句,但令狐冲執意不允,畢竟是恆山之主,旁人也不便勉強。
方證又道:「令狐掌門,出家人慈悲為懷,老衲絕不是好勇鬥狠之徒。此事如能善罷,自然再好也沒有,但咱們讓一步,任教主進一步,今日之事,並不是咱們不肯讓,而是任教主非將我正教各派盡教誅滅不可。除非咱們人人向他磕頭,高呼『聖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阿彌陀佛!』」他在「聖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的十一字之下,加上一句「阿彌陀佛」,聽來十分滑稽,令狐冲不禁笑了出來,說道:「正是。晚輩一聽到什麼『聖教主』,什麼『千秋萬載,一統江湖』,全身便起雞皮疙瘩。晚輩喝酒三十碗不醉,多聽得幾句『千秋萬載,一統江湖』,忍不住頭暈眼花,當場便會醉倒。」方證微微一笑,道:「他們朝陽教這種咒語,當真厲害得緊。」他頓了一頓,又道:「風前輩在朝陽峰上,見到令狐掌門頭暈眼花情景,特命桃谷六仙帶來一篇內功口訣,要老衲代傳令狐掌門。桃谷六仙說話夾纏不清,口授內功秘訣,倒是條理分明,十分難得。便請令狐掌門帶路,赴內堂傳授口訣。」令狐冲恭恭敬敬的領著方證大師來到一間靜室之中。這是風清揚命方證代傳口訣,猶如太師叔本人親臨一般,當即向方證跪了下去,說道:「風太師叔待弟子恩德如山。」方證也不謙讓,受了他跪拜,說道:「風前輩對令狐掌門期望極厚,盼你依照口訣,勤加修習。」令狐冲道:「是,弟子遵命。」當下方證將口訣一句句唸了出來,令狐冲用心記誦。這口訣也不甚長,前後只數百字。方證一遍唸畢,要令狐冲心中暗記,過了一會,又唸了一遍。前後一共唸了五次,令狐冲從頭背誦,記憶無誤。
他此言一出,令狐冲和少林寺諸僧均是臉上變色。方證口唸佛號:「阿彌陀佛!」冲虛又道:「這機簧的好處,在於有人隨便一坐,並無事故,一定要坐到一炷香時分,藥引這才引發。那任我行為人多疑,又極精細,突見恆山見性峰上有這樣一張椅子,一定不會立即就坐,定是派手下人先坐上去試試。這椅套上既有金龍捧日,又有甚麼千秋萬載。一統江湖的字樣。魔教中的頭目誰也不敢久坐,而任我行一坐上去之後,又一定捨不得下來。」令狐冲道:「道長果然設想周到。」冲虛道:「清虛師弟又另有佈置,倘若任我行竟是不坐,叫人揭開椅套、椅墊,甚或拆開椅子瞧瞧,只要一拆動,一樣的引發機關。成高師侄這次帶到寶山來的,共有二萬斤炸藥。毀壞寶山靈景,那恐怕是在所不免的了。」
方證和令狐冲都道:「正是。」冲虛道:「其餘崑崙、峨嵋、崆峒諸派,卻不必露面,大夥兒都隱伏在山洞之中。魔教來攻之時,恆山、少林、武當三派人手便竭力相抗,必須打得似模似樣。咱三派出手的要都是第一流人才,將對方殺得越多越好,自己須得儘量避免損折。」方證嘆了口氣,道:「朝陽教高手如雲,此番有備卻至,這一仗打下來,雙方死傷必眾。」冲虛道:「咱們找一處懸崖峭壁,安排下長繩鐵索,鬥到分際,眼見不敵,一個個便從長繩縋入深谷,讓敵人難以追擊。任我行大獲全勝之後,再見到這張寶椅,當然得意洋洋的坐了上去去,炸藥一引發,任老魔便有天大的本領,那也是插翅難逃。跟著恆山八條上山的通道之上,三十二處地雷同時爆炸,朝陽教教眾,再也無法下山了。」
方證說道:「朝陽教先禮後兵,咱們也不可太小氣。令狐掌門,便讓他們上峰來如何?」令狐冲點了點頭,便在此時,腹中又是一陣劇痛,無可奈何之際,姑且以風清揚的內功心法一試,可是練這內功的初步法門,係導引體內的真氣,盤旋丹田,其時他體內十數股異種真氣正自糾纏衝突,攪擾不清,再加導引盤旋,那無異是引刀自戕,痛上加痛,但反正已痛到了極點,當下也不及細思後果,便依法盤旋。果然真氣撞擊之下,比小腹中內家高手的氣功掌力更為難當,但盤旋一下,十餘股真氣便如是細流歸支流、支流匯大川,隱隱似有軌道可循,雖然劇痛如故,卻已不是亂衝亂撞,衝擊之處,心下已先有知。只聽得方證緩緩說道:「恆山派掌門令狐冲、武當派掌門冲虛道人,少林派掌門方證,恭候朝陽教任教主大駕。」他聲音並不甚響,緩緩說來,卻是送得極遠,直達峰下。朝陽教合十長老的聲音,大聲叫喊,才將聲音送上峰上,方證只是隨口說出,聽來平平淡淡,其實內力之深,可說是當世無儔。
方證道:「不敢當。老衲既知此事,別說風老前輩有命,自當遵從,單憑著貴我兩派的淵源,令狐掌門與老衲的交情,也不能袖手。何況此事關涉正教各派的生死存亡,朝陽教若是毀了恆山,難道能放過少林、武當各派?因此也立即發出書信,通知各派,集齊恆山,和朝陽教決一死戰。」
方證道:「風前輩所傳道內功心法,雖只寥寥數百字,卻是博大精深,非同小可。咱們叨在知交,恕老衲直言。令狐掌門劍術雖精,於內功一道,似乎並不擅長。」令狐冲道:「晚輩於內功所知只是皮毛,大師不棄,還請多加指點。」方證點頭道:「風前輩這內功心法,和少林派內功自是頗為不同,但天下武功殊途同歸,其中根本要旨,亦無大別。令狐掌門若不嫌老衲多事。便由老衲試加解釋。」令狐冲知他是當今武林中數一數二的高人,得他指點,無異是風太師叔親授,風太師叔所以託他傳授,當然亦因他內功精深之故,忙躬身道:「晚輩恭聆大師教誨。」方證道:「不敢當!」當下將那內功心法一句句的詳加剖析,又指點種種吸呼、運氣、吐納、搬運之法。令狐冲背那口訣,本來只是強記,經方證大師這麼一加剖析,這才知每一句口訣之中,都包含著無數精奧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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