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雨的祈禱

作者:丹尼斯.勒翰
雨的祈禱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25

25

她回頭望著醫院。「有,一個醫師同事。不曉得去休士頓會有什麼影響。付出的代價好大。」
「恭喜了,」我說,「我是真心的。」
「怎麼說?」
她點點頭。「依我看,我們的衛斯禮早就針對一切可能性,預先作好計畫了。」
她一手放在我胸膛。「不要比較好。」
「有對象嗎?」
「太可惜了,不是嗎?」
「我是好勝,」安琪說,然後彎腰撿起棋子,「不一樣的。」
「醫院的檔案紀錄。」我說。「母親去生產時的入院資料。還有女兒出生的。女兒死亡的。」
「耶穌啊,」一名女人說著跳下乘客座,「啊,老天。」
巴巴往下指著娜歐蜜的出生紀錄,然後再指指她的死亡紀錄。「她在那裡是O型陰性。」
「實話實說罷了。梅兒怎麼樣?」
「去過嗎?」
「他試過。」她告訴戴文。她聽著電話,點點頭,又跟我說,「戴文說,下回呢?試用力一點。」
他沒被我抓住的那隻腳踢了我胸口一記,然後我放開他的腳踝。
「開什麼玩笑?」安琪說。「休想。」
「好。大王,搞定。」
「嗯。」
他們離開的速度,幾乎就跟衛斯禮一樣快。
「嗯。」我勉強開口,一包像美式足球那麼大的冰敷袋壓在我腫起的下巴。
她微笑。「嘴巴還是這麼甜。」
巴巴翻了個白眼,然後看著我攤在旁邊桌上的那些紙。他離開椅子,伸個懶腰,隔著我肩膀探頭看。「那些是什麼?」
「抄下車牌號碼,安琪。」
「精神病醫院?」我說。
「『娜歐蜜.道歐,』」她念道,「『一九八五年十二月十一日生於布里根暨婦女醫院。一九八九年十一月十七日死於布里根暨婦女醫院。』」
「昨天晚上。」我說。
「什麼?沒有。等一下。他出來了。」她身後有人猛按喇叭。
「嘿,戴文。」幾秒鐘後她說。「啊?」她看著我。「他的下巴看起來像一顆粉紅色葡萄柚,不過除此之外,我想他沒事。啊?當然。」她放低電話。「戴文想知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嬌弱了。」
我愛過安琪。大概一直都愛著。不過一部分的我仍愛過葛瑞絲.高。我的某個鬼魂仍活在以前的日子裡,和葛瑞絲共睡一張床,談論著未來。但我們曾有的那份愛和那些自我都已成過去,放進了一個盒子裡,就像你再也不會去看的老照片和以前的信。
正在看照片的安琪抬和*圖*書起頭,她剛剛去快速沖印店把衛斯禮的照片洗出來,而巴巴則在家裡檢查我身上,看我有沒有骨折或扭傷,替我瘀傷的肋骨貼膠帶,清理停車場地板和衛斯禮右手戒指所造成的傷口和擦傷。不論你說巴巴有多聰明或多笨,但他真是個優秀的醫護兵,而且他的醫藥用品還更棒。
我點點頭。「很大,」我說,「很熱,很工業化。」
我點點頭,舉起我的筆記讓她看。
「打個電話。」
她看著我的眼睛,微笑了。「不過你抱著希望?」
他拍拍我的背。「她怎麼會有兩種血型?」
我回到公寓時,巴巴已經把子彈放進他椅子旁邊堆疊的白盒子裡。這會兒他正和安琪在餐桌上玩陸軍棋,一起喝著伏特加,音響裡放著馬帝.華特斯(Muddy Waters)的藍調音樂。
我聽到五樓傳來一輛車子接近的聲音,正駛過一道斜坡,要爬上另一道斜坡,老舊的消音器發出好大聲響,衛斯禮也聽到了。
「不曉得耶,」巴巴跟安琪說,「我們還能再跟他混一道嗎?」
「下回見了,派特。」
「我試過。」我說。
「他隨時可能走出停車場。你看到他了嗎?」
「對,我抱著希望。」我說。「你呢?」
一名男子也從駕駛座那邊繞過來,一手放在引擎蓋上。「老兄,你還好吧?」
我掛掉電話,抬頭看著我上方那對男女。他們都穿著「金屬製品」合唱團(Metallica)的黑色T恤。
「還是常跟危險人物打交道?」葛瑞絲指指我的下巴,還有我額頭的擦傷。
我等著巴巴打敗安琪,同時在旁邊研究著娜歐蜜.道歐的入院、出生、死亡表格,完全找不到任何異狀。
「不算有。」
「我們在努力工作,」巴巴說,「結果他淨想著要打野食。」
她搖頭。「在開刀房。她父親在意外現場把她救活,讓她恢復心跳。但還是太遲了。」
他們拉著我站起來,我眼前的停車場上下傾斜了好幾次,燈光在我腦中一片模糊。我摸摸肋骨,然後是上胸部和肩膀,最後是下巴。好像沒骨折。不過一切都好痛,非常痛。
安琪點頭。「一點也沒錯。他在麥克林醫院做了一個夏天。在布里根暨婦女醫院做了一年。麻州綜合醫院一年。貝絲以色列醫學中心待了六個月。顯然他工作能力不太行,不過他老爸一直替他找到工作機會。」
「怎和*圖*書麼?我很無聊啊。」
安琪手上的筆丟向他腦袋。「你又搶我台詞了。」
他又踢了我一記。我從眼角看到他的腳踝一縮,那隻腳離地,然後我肋骨挨了一腳,我緊抓住他那隻腳踝。
「你最近常常無聊。」
他往下看著那些表格。「這些說不通嘛。」
「衛斯禮?」
「媽的那小子會功夫耶,」我咬著牙說,「或者柔道,那些要命的空中飛踢,把你頭都要踢斷了。」
「在他附近,能看到一輛黑色的福特Mustang車嗎?」
「你浴缸裡面裝滿了石頭?」
葛瑞絲伸手到她包包裡。「你要的東西在這裡。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那個小女孩是溺死的。她肺裡的水符合池塘裡的水。她是掉進冰水後送過來的,以那個年紀來說死亡時間也很符合。」
她點點頭。「從一九八四年開始繳稅,到八九年他失蹤為止。」
她抬起一隻手指向馬路,然後又垂下。「啊,你知道,保住一份事業,保住一份感情關係,一再質疑自己的選擇對不對。然後有一天你的未來成了定局,你懂嗎?你已經做出種種決定。不論好壞,這就是你的人生。」
「哎喲,她真輸不起耶。」
「什麼部門?」
「別搞那個了。」我說。
安琪看了她的筆記一眼。「布里根暨婦女醫院。檔案部。」
車頭大燈掃過斜坡底部的牆上。
她消失在醫院區的人群和建築物中,我發現自己同意她的話。太可惜了。真他媽可惜透了。
「好幾個月,」巴巴說,「這件事我們可以取笑你好幾個月哩。」
「沒有。」那名男子的臉發白,好像我剛剛預測了聖經啟示錄上的某個異象。「沒有、沒有、沒有。」
「嗯,是啊。」
我把手機放回口袋裡,舉起兩隻手。「幫個忙吧?」
「好吧。」
梅兒是葛瑞絲的女兒,三年前,我生活中的暴力逼得她們離家,接受聯邦調查局的保護安置,差點害葛瑞絲的外科醫師住院實習期中斷,也差不多毀掉了我們之間的感情關係。梅兒聰明又漂亮,喜歡跟我一起看馬克斯兄弟的喜劇。每次想到她,總讓我一陣心痛。
「輕一點。」我說。
我看著她的雙眼,看到悔恨,或許還有某種對不確定的未來的嚴重焦慮,彷彿我們身後https://m.hetubook.com.com高聳的建築物正在逐漸逼近。
「是啊,的確如此。」
「因為我馬上就要吐了。」
「以前的女朋友。」我說。
「很聰明的外科醫生,怪人。」她把那個牛皮紙信封遞給我,望著下頭的河水,然後看著街道。「那麼,好吧,唔……我……我得走了。很高興見到你。」
「克里斯多福.道歐?」她搖搖頭。「只聽過名字。」
安琪摸摸頭兩側,沉下臉來。
「我歸納一下,」巴巴說,一面用外用酒精拭著我擦傷的前額,「你被一個長得像奈爾斯.克蘭恩的傢伙打得屁滾尿流。」
他們走到我身邊,站好位置,各自抓住我一隻手。
「喂?」
葛瑞絲咬著下唇,望著濕滑路面上疾馳而過的汽車。「我差點打電話給你,有一千次了。」
「我矇到的,別動手嘛。」巴巴皺眉,揉著腦袋,又回去給他的子彈加工了。
巴巴鼻子哼了一聲。「只有一種意思。那天出生的那個小孩」——他用指頭戳著那份出生紀錄——「跟這天死掉的這個小孩」——他戳戳那份死亡紀錄——「不是同一個。哎喲,有時候你們腦子轉得真慢耶。」
那名女人的腳步聲接近,我舉起食指。「等我一下,好嗎?」我拿出手機,撥了安琪的手機號碼。
「你的樓層。」他說。
「我還以為他們解散了。」
「她是死在家裡的嗎?」
「打給誰?」
「休士頓。」我說。
她手肘邊的無線電話響起,她接了。
「是啊,的確是想過,衛斯。」
「為什麼不打?」
巴巴繼續把辣椒粉舀進一個金屬彈頭裡。「醫院。」
她翻了翻白眼。「那是什麼?」她對著電話說。「啊,好。」又回來對我說,「戴文問你為什麼不朝他開槍?」
安琪微笑。「你愈來愈像是我們的負擔了。」
「哈,」我說,「你的髮型不錯。」
「還有更棒的。猜他在哪裡工作?」
「這會是什麼意思?」我說。
我放下筆記站起來,走向廚房。
「你車子停在哪兒,衛斯?」我問,此時我們離開屋頂,走下樓梯。
河岸小徑旁的柳樹滴著水和*圖*書,河水在昏暗的雨後是一片灰鉻色。
巴巴抬起頭,張開嘴,看到安琪在瞪他,又低下頭了。
「你剛剛在屋頂能拍搜我,是因為我讓你搜,派特。」
「你要去哪裡?」
我雙腳和雙膝撐地想站起來,他朝我肚子猛踢一記。
「名聲怎麼樣?」
「你認識他嗎?」
我們指給她看。
她掛斷電話。「那張車牌是昨天晚上從一輛福特Mercury Cougar車上偷走的。」
我往後靠著一輛停著的車,用舌頭檢查牙齒。「不,沒事。不過你們最好走遠一點。」
桌子另一頭的安琪抬起頭。「什麼?」
「她很好。現在二年級了,非常順利。她喜歡數學,討厭男生。我去年在電視上看到你,就是有兩個人在昆西採石場附近被殺害那回。鏡頭裡有一大群人。」
安琪走到我旁邊。「你們兩個在說什麼啊?」
「他會好好思考你的建議。」她告訴戴文。「那張車牌呢?」她聽著。「好吧,謝了。對啊,我們得趕快。好,再見。」
我在兩輛車中間急忙爬起,伸手從槍套裡拿出槍,朝他轉身,他又整個人撲過來。感覺上我好像是在大約四秒之間,挨他揍了六拳外加踢了六腳;我的槍落地滑了好遠,消失在一輛車底下。
我坐在桌旁,低頭看著我從市政廳檔案館抄來的筆記。「他八九年在哪裡工作?」
我說,「金屬製品今天在艦隊中心開演唱會?」
「醫療技術很進步。」葛瑞絲說。
他點點頭,撫摸下巴,身體忽然以爆炸般的速度移動。他一隻船型鞋踢中我的下巴,我往後倒向停車場裡。
我和葛瑞絲.高在布魯克萊的法蘭西斯街碰面,此處位於長木醫院區的中央地帶。雨已經停了,我們沿著法蘭西斯街往前,穿過布魯克萊大道,一路走到河邊。
「唔,因為我的同伴害我很無聊嘛。」
他腳步鏗鏘踩著金屬階梯離去,我試著想站起來,但我的身體卻決定翻身仰天躺著,同時那輛駛近的車子發出尖響,煞車停下。
「為什麼?」
「我?沒啦。是淋浴的時候跌倒的。」
「他還能踢得很高,像歌舞|女郎!」巴巴說。
「照護部,」安琪說,「然後是檔案部。」
巴巴喊道,「哈!現在帶我去見你女兒吧。」然後安琪手掃過棋盤,把一堆棋子掃到地上。
「對。」
「你現在還能活著,是因和*圖*書為我讓你活。不過,不曉得耶——也許我要改變心意了。」
葛瑞絲在休士頓。葛瑞絲離開波士頓。我快三年沒跟她聯絡了,但不知怎地,知道她離我很近,感覺上就很安心。再過一個月,她就不在這個城市了。不曉得那種缺憾的感覺,是不是就像城市風景圖裡出現了一個小洞。
「好問題。」巴巴說。
「我陪你走回醫院吧。」
我站在河邊,看著她穿著藍色手術服和白色醫師袍走向燈光,她一頭灰金色的頭髮在潮濕的空氣中仍飛揚著。
我看著那份死亡紀錄。「而這份上頭是B型陽性。」
巴巴在州稅務處的那個朋友去年以多次詐欺的罪名被起訴了,所以也沒法查,但安琪終於接到她那位國稅局熟人的電話,邊聽邊開始記筆記,然後邊重複說著,「嗯,對、嗯,對。」同時我繼續冰敷我的下巴,而巴巴則用湯匙把辣椒粉裝進一批空頭子彈裡。
我往後靠坐在椅子上,一手朝他們比了個「放馬過來」的手勢。「我們就把帳全部結清吧。所有笑話一次講完。來吧。」
「你想跟著我?」
我們來到六樓的樓梯間。衛斯禮退離我幾步。我面向門口。
「不在這棟停車場裡,派特。我相信,你的車在六樓。」
「你氣色……很差,」她說,歪著頭看我的下巴,「我想,你還在做原來的工作。」
我們往後退時,兩人的手肘碰觸,葛瑞絲說,「我接了休士頓的一份工作,再過兩個星期就要離開了。」
「完全說得通。你覺得哪個字看不懂?」
她朝我輕輕一聳肩,眼睛仍看著馬路。「我想是因為你在採石場靠近屍體的電視新聞畫面吧。」
「我們彼此相愛過,不是嗎?」她說。
「要打電話叫警衛嗎?」那名男子說。
「有,他正走向那輛車。」
「你倒是氣色很好。」我說。
「猜不出來。」
我給了她一個苦笑。
巴巴擅長的遊戲很少。他常常會搞糊塗,結果就是把棋盤一掀不玩了,不過陸軍棋要打敗他實在很難。一定是因為裡面的那些炸彈。他會把炸彈放在你最想不到的地方,然後跟他的偵查兵展開徹底的自殺式攻擊。迎向死亡時,他那張娃娃臉上充滿歡欣。
安琪掛了電話,抬起頭來朝我微笑。「逮到他了。」
我隨著她的目光望向馬路,因為實在無話可說。
我微笑,搖搖頭。
我們讓路給兩個慢跑者,他們雙腿不停躍動,臉頰鼓鼓的,周身的空氣充滿狂暴。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