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豺狼的日子

作者:弗.福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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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十六

托馬斯偵探長正在打瞌睡,電話鈴響了,是內部對講機。
他拿到賬單後回到樓上收拾行李,並親自把三隻衣箱拿下樓,放在後車廂裡,手提包則放在汽車的後座上,然後又回到旅舍的前廳結清賬目。
「他到那兒去?巴黎?」
卡龍抬起頭來,「你說得對,長官。他無機可乘。」
雖然她看起來要年輕五歲,有時甚至使人感到比她的實際年齡小十歲,但是一想到她的兒子已經二十歲,而且現在說不定正在胡搞女人,再也不回家來度假,而是常到家庭別墅周圍的森林中去打獵等等,她就感到茫然,不知現在該做些什麼。
「你是一個傻瓜,先生,一個傻瓜。他已經在你的掌心裡,但你卻讓他溜掉了。」
「真不值得來一趟。」他笑著說,但是仍坐在店堂的凳子上等著他的咖啡和酒,當瑪麗給他端上來時,他同她開了幾句下流的玩笑。
他大聲說道:「真是難辦呀!」
她笑起來,「你叫什麼名字?」
早晨九點鐘,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一個當地的警察騎著自行車來到舍爾夫旅舍,下了車,走進店堂。老板已經起來,正在櫃臺上忙著應付旅客早晨的呼喚和把咖啡送到旅客房間去,他招呼警察。
這時,他聽到從村子的遠處傳來了警笛的尖嘯聲,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要逃脫都太晚了。由四輛「雪鐵龍」警車和六輛「黑瑪麗亞」車組成的車隊開進了村子。
電話鈴還在響,他拿起電話聽筒:「喂?」
長時間的沉默。
他又咧嘴笑了,「你在想什麼?」
「好啦,阿歷克斯,真是非常好。但是你也該回到你自己的房間去啦。」
「命令是下午五點十五分我在舍爾夫旅舍的院子裡發出的。」勒伯爾回答,「九點以前,它就應當下達到所有主要公路的巡邏隊。凡是在主要城鎮值勤的警察,當他們在夜裡來報到的時候,就會得到通知。由於此人十分危險,我就說這車子是偷來的,命令只要它一出現,就立即報告區分局,但是警察不許單獨接近駕車人。如果這次會議決定改變這些命令,那麼我就要求這次會議對可能產生的後果承擔責任。」
巴黎警察局送來一張填著杜根這個名字的旅館登記卡,括號內有護照的號碼,它與來自倫敦的情報上所說的那個杜根的號碼相符。這就是說,從九月二十二日到三十日(首尾兩天也包括在內)之間,他曾逗留在靠近馬德倫廣場的一個小旅館裡。
「你認為他真的已經走了嗎,長官?」
她領受了那個咋咋呼呼的老上校、軍事學院院長煞費苦心地向她表示的殷勤,領受了她兒子的那些臉頰鮮紅的同學投來的傾慕的目光,但突然間感到非常寂寞。
「我已經說清楚啦,在十二點十五分以前,沒有警察在那兒警戒,而那個人早已走了九十分鐘了。」勒伯爾說。
在鄉間的小旅舍裡過一夜,不能輕易地被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勾搭上手。另一方面,她目前的年齡也正是最容易受誘惑的,她自己十分坦率地承認這一點。
他聽從了她的話,點了點頭,一骨碌爬起來,站在地板上,四處找他的衣服。
儘管有樹林遮蔭,中午的天氣還是太熱。為了不把衣服弄髒,豺狼光著上身,足足工作了兩個小時。
「好吧,算我們倒霉。」部長插嘴說,「不過還是存在這麼個問題,為什麼不立即開始搜尋那輛轎車呢,警長?」
她鑽到被單下,從纏住她膝蓋的一團東西中找出他的衣服,扔給他。他穿好了衣服,一隻胳膊上掛著背心和領帶,在半明半暗中,他低頭看她,她看見他咧嘴笑時牙齒泛出白光。他在床沿上坐下,用他的右手摟著她的脖子。他們的臉相距只有幾英吋。
勒伯爾立即打了個電話給米蘭警察局。
卡龍打完了倫敦的電話以後,刑警大隊的里昂地區分隊打電話來了。勒伯爾聽著電話,眼望著卡龍,用手遮住話筒說:「我們找到他了,昨晚他到了嘉普鎮的舍爾夫旅舍,登記要住兩天。」他把手拿開又對準話筒說:「警長,你聽著,這會兒我沒有功夫告訴你為什麼我們要找這個名叫杜根的人,我告訴你的事是非常重要的。這就是我要你做的……」他講了足有十分鐘,當他講完時,另一個電話機又響了。這次又是邊防檢查站的,他們說,杜根駕駛的是一輛租來的白色「阿爾法」運動跑車,牌照號是MI—六一九四一。卡龍問道:「是否要動員各地的警力來逮捕他?」
「從事後來看,我同意這是一個錯誤,部長先生。但我當時有理由相信此人仍在那家旅館,並且打算在那裡過夜。如果他曾駕車到附近去,並因駕駛一輛受通緝的汽車而遭到摩托巡邏警的攔截的話,他肯定會開槍射擊這個毫無準備的警察,這樣一來,這種預先的警告會使他逃之夭夭……」
「這次九月訪問,」勒伯爾在四點三十分回到他的辦公室時對卡龍說,「是一次偵察旅行。他所計畫的一切都已經安www•hetubook•com.com排好了。」
他走進房去,把門關上。
勒伯爾解釋說:「我們的目標已經在文蒂米利亞到巴黎的途中了。他們在整理昨天的各個入境站的卡片時,才發現的。這一天入境的人數超過二萬五千人,一天功夫竟然有那麼多。你瞧,我知道我不該大聲叫嚷,可有一點我們已經明確了,他已經到了法國,這是毫無疑問的。今晚的會議我如果沒有什麼新消息報告,他們就得剝我的皮了。請你打電話給托馬斯警長,告訴他,豺狼已經到了法國,讓我們自己在這兒處理他吧。」
「嘿,怎麼一大早就來啦?」
當稽查員把登記卡扔進警察局的架子時,科勒特.夏倫尼夫人結了賬,爬進她的汽車,向西方駛去。豺狼在樓上一直睡到九點。
是警察替他做出了決定。當「阿爾法」車放慢了速度時,警察便完全不去注意他,而轉身朝路的另一頭張望。豺狼把車子悄悄滑到路旁,觀望和等待著。
「對的。是否還應該在英國尋找這個真正的格爾索普,我們已經通知各地警察局這樣做了。他們現在還不斷地埋怨蘇格蘭場呢!」
「唔,唔,非常好,你呢?」
她瞥了一眼床旁的那個小小的旅行鬧鐘。現在是五點一刻。
她感覺到她身後的門打開了,她掙脫開他的擁抱,倒退著走進她的房間。
豺狼起來時,太陽已爬到山脊上面,這又是一個美好的夏日。他洗了個澡,穿好衣服,從女服務員那裡拿回熨好的格子上衣。當他謝謝她時,瑪麗.路易絲有點忸怩。
再走九英哩便是迪村。他清楚地知道不能照英語的發音來讀它,那將是「死亡」的意思。但他對這個村名的巧合卻覺得不自在。他並不迷信,但當他駛進這個村子的中心時,他又有點緊張了。在主要廣場上,靠近戰爭紀念碑的地方,一個穿黑色皮革大衣的大個子摩托車警察正站在路中央,揮手叫他停車,並指著右手邊。他的槍還焊在轎車底盤上的鋼管裡呢,他沒帶自動手槍或刀子。他遲疑了一會兒,打不定主意是冷不防用車前的保險桿撞他一傢伙,然後繼續駛上幾十英哩,扔下車子,帶著四件行李,並在沒有鏡子或臉盆的情況下化裝成詹森牧師呢,還是當即停車。
這個淺黃色頭髮的英國人翻看了他正在整理的旅客記錄簿。在翻回去一頁的地方,這個英國人看到有一個名字是夏倫尼男爵夫人,住在柯雷茲的夏倫尼高地。
「最後,杜根確曾在旅館登記了要住兩天。我們不知道他為什麼在今天上午十一點鐘改變了主意,並決定到別處去了。」
在倫敦,連夜再次查核了所有的檔案,這次是查找杜根這個姓,收獲較大。有一張卡片載明,亞歷山大.詹姆士.昆丁.杜根在九月二十二日乘從布魯塞爾開來的布拉邦特國際快車進了法國。一小時後,從同一邊防哨來的另一報告說,經常在布魯塞爾至巴黎的往返快車上隨車工作的海關小組,發現在九月三十一日從巴黎至布魯塞爾的北極星快車的旅客名單上有杜根這個名字。
夏倫尼夫人仰臥在床上,眼睛凝視著天花板,一隻手懶洋洋地撫摩著枕在她身上的那顆腦袋的淺黃色頭髮。她回想起夜裡的經歷時,嘴唇似笑非笑地半張著。
後來當警察詢問正在值班的旅舍工作人員時,他說這個人看起來有點緊張和著急,付賬時他拿出來的是一張一百法郎的新鈔票。
可是沒有人自告奮勇。會議照例到午夜時才結束。三十分鐘之後,將進入八月十六日,星期五。
她把手放在門把上,神情迷惘,不知道這個男人會不會吻她。在某種程度上,她希望他這樣做。儘管嘴裡說的是些陳詞濫調,但她卻能感到一種如饑似渴的欲望正在升起。也許這不是喝了酒的緣故,要不就是由於月光下的景色,但她很清楚,她不能讓今晚就這樣結束。
這個黃昏她過得分外的愉快。她還不能決定她是否堅持這次邂逅到她房門口就結束,在過去的一小時中她始終在想著這個問題。
「一位真正的紳士。」他說。
下午四點五十分。克勞德.勒伯爾已在嘉普小鎮另一邊約一英哩的地方著陸,乘坐一輛警察的轎車來到舍爾夫旅舍前的車道上,卡龍陪著他走上旅舍正門的臺階。
不到八點鐘,他就帶著他的皮包和旅館登記卡回到了嘉普鎮的警察局。然後所裡的稽查員把它們拿走,懶洋洋地翻了翻,便放在架子上,等晚些時候送到在里昂的區分局去,隨後又會送到在巴黎的中央檔案局。他看不出這裡有什麼名堂。
「是的。那都是我的錯,我們應當對這輛車發一道警戒令,趕快到警報車上去,用警察無線電通知里昂,向所有警哨發出一道警戒令,一級警戒令:白色『阿爾法』,羅蜜歐汽車,義大利造,牌照號碼MI—六一九四一。靠近時要小心,相信駕車人持有武器,很危險。你知道這一套。但還有一件事,hetubook.com.com任何人不得向報界透露此事,要在下達命令時指出,那個嫌疑犯可能並不知道他已受到懷疑,任何人要是讓他在廣播裡聽到或在報上看到這條消息,我要剝他的皮。我將通知里昂的蓋拉德分局長來照管這裡,然後我們去巴黎。」
有些情況他沒有說,因為那時他正到裡面去取零錢要找給他,所以沒有看見。
「不,他和工作人員都沒有說謊。他準是在今天早上某個時候改變了主意,於是他走了。現在的問題是,他到什麼鬼地方去了,他是否疑心我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那麼,晚安,夏倫尼夫人。」
為了清楚表明他的意思,森克萊稍稍站起身來,俯視著光滑的桃花心木桌子對面的勒伯爾的頭部。這位偵探正在研究一份檔案材料,仿佛整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森克萊這麼個人似的。
在休息室裡喝咖啡時,她曾為未來而感到茫然,並熱切地渴望有人會跟她說,她是一個女人,一個美麗的女人,而不單純是男爵夫人。正在這時候,那個英國人走了過來,提議說,旅館客廳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他能否來同她一起喝咖啡。她冷不防被他嚇了一跳,驚訝得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好的,你聽著,他可能已經走了,但也可能還要回來。再核對其他航空公司售票處,看看他是否還用這個名字買過飛機票,特別要查還未起飛的飛機票。如果他從布魯塞爾回來,必須立即告訴我。但我想他也許不回來,我們已經讓他溜出去了,他是在我們查找前幾個小時離開倫敦的,這不能算是我們的過失,對嗎?」
「此外,我不能接受你對法國警察部隊的效率籠統責難。我還要提醒你的是,總統的命令是要在保密的情況下處理這件事情。因此,不可能為了一個名叫杜根的人而對每一個鄉村警所發出警戒令,那會在報紙上引起一場大轟大嗡式的追蹤報導。
他想了一會兒,「阿歷克斯。」他撒謊說。
卡龍主張對那家旅館來個緊急搜查,但是勒伯爾卻寧願在凌晨兩三點鐘去作一次悄悄的訪問,並同老板聊了一陣。老板很高興他要找的那個人八月十五日那天不在旅館,他還非常感激警官辦事周到,沒有把所有的旅客吵醒。
在交通警察跳到一旁揮手敬禮時,車隊駛過那輛停在路邊的「阿爾法」,順著豺狼剛才過來的路駛去。透過警車的玻璃窗,他能夠看見一排排戴著鋼盔、膝上放著自動步槍的警察。
五分鐘後,旅館裡布滿了穿制服的警察。他們盤問旅館工作人員,搜查房間,在旅館周圍跑來跑去。勒伯爾獨自走出旅館,來到車道上,他舉目眺望周圍的山丘。
然而,在巴黎,跟老是追在少女們屁股後面的阿爾弗列德在一起也是令人難堪和屈辱的,半個社會在嘲笑他,而另半個社會在訕笑她。
從布爾道爾開始,他駛上RN八十九號公路,直奔柯雷茲地區附近的烏塞爾小鎮。
他瞥了一眼倫敦送來的兩張格爾索普和杜根的相片。格爾索普變成了杜根,高矮、髮色、眼睛、年齡,也許連舉止都變了。他試圖想像出這個人的形像,自信、傲慢、我行我素,危險、狡詐、小心翼翼,不給人以可乘之機。他當然帶著武器,但是,是什麼武器呢?在左胳肢窩底下夾著自動步槍?或是一把會衝向別人肋骨的飛刀?一支步槍?但是他在通過海關的時候,他把它藏在什麼地方呢?在距離總統二十碼以內,連婦女們的提包都要受到懷疑,在靠近總統公開露面的任何地方,攜帶長形包裹的男人都要被毫不客氣地趕走,那麼他帶著這樣一個傢伙將怎樣接近戴高樂呢?
在雨衣底下,卡龍右臂上挎著一支子彈上了膛的MAp型自動衝鋒槍,他的食指扣著扳機。這時候,在這個小鎮上,除了旅館老板以外,每一個人都知道出了什麼事了。
托馬斯想了一會兒說:「叫他們不必找了,我肯定他已經走了。」
勒伯爾點點,「他不是已經走了嗎?」
就在這天中午前,勒伯爾收到更多的報告。布魯塞爾保安局打電話來說,杜根於星期一在布魯塞爾只停留了五個小時,他是搭比利時航空公司的飛機從倫敦飛來的,但下午就搭義大利航空公司的班機飛往米蘭。他是用現款購買的飛機票,是他上星期六從倫敦打電話來預訂的。
一位真正的紳士?勒伯爾想,像蛇一樣危險。對於一個警察人員來說,他們這種真正的紳士永遠是最壞的一類。因為從來沒有人會懷疑他們。
他寧可相信是前者。他說完話,又坐了下去,克勞德.勒伯爾抬起頭來。
然後他靠在他的扶手椅上,凝視著天花板,思索起來。他為什麼在一家旅館裡投宿?他為什麼不像其他在逃的「秘密軍隊組織」人員那樣,住在某個「秘密軍隊組織」同情者的家裡呢?因為他不相信「秘密軍隊組織」同情者能守口如瓶?他是十分正確的,所以他獨自一個人幹,誰也不信任m.hetubook.com•com,按他自己的方式策劃他自己的行動,用一個假護照,行為舉止也許都很正常,彬彬有禮,沒有引起任何懷疑。他剛剛訪問過的旅館老板便證實了這一點。
「攔截白色『阿爾法』的警戒令是什麼時候發出的?」司法警察總監馬克斯.費尼問道。
窗外,月將西沉,一縷月光從揉皺的被單上緩緩地朝窗扉移動。它照亮了亂扔在門與床腳之間的地毯上的緞子衣服、乳罩和柔軟的尼龍內衣。床上的兩個人影在朦朧中呼呼大睡。
下午剛過去一半時,他完成了他的油漆工作。現在,汽車表面是天藍色了,大部分油漆也已經乾了。雖然這不是油漆工幹的活,但檢查起來,也還算合格,特別是在暮色蒼茫的時候。兩塊牌照已經拆卸下來了,面向下放在草地上。在牌照的背面漆上了白色的法國牌照號碼,最後兩個數字是九十五,這是冒充巴黎的汽車登記號碼。
「那麼,我們現在就只有靠車牌號碼啦?」
往前十八英哩,公路幾次跨過河流,過了一會兒,他想應該把「阿爾法」汽車駛離公路了。這裡有不少小路,從公路通往山區的鄉村。他任意選了一條,往前開了一英哩多,然後又找了一條小徑,把車開到樹林裡去。
「杜根在舍爾夫旅舍的登記卡是在正常時間以正常方式收集來,及時送到里昂區分局的。只有那裡才清楚地知道那個被通緝的人是杜根。這種拖延是不可避免的,除非我們願意為了這個人發一道全國性的通緝令,但那已不屬於我的權限範圍了。
他抬起頭望著她。
剛開始時她很生自己的氣,但是十分鐘後,她已不後悔接受了他的建議。他畢竟只有三十三至三十五左右——這是她估計的年齡,這正是一個男人的大好時光。他雖然是一個英國人,但卻說得一口流利、漂亮的法語;他的相貌還算得上漂亮,並且很討人喜歡。他巧妙的恭維使她感到舒服,她甚至還挑逗他這樣做,所以當她站起身來,說她明天必須很早動身的時候,已經快到午夜了。
他走了,門在他身後關上了。
她幾年前就已知道她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因為男爵在別爾波魁與卡斯特爾之間疲於奔命地追求那些洋娃娃似的巴黎少女,從來不到別墅來度假,甚至沒有來出席他的兒子的授銜儀式。
過了聖彼萊,當暮色降臨在他身後的山谷中的時候,豺狼駕駛著他的小跑車越爬越高,進入了奧弗涅省。過了勒普伊,山越來越高,路越來越陡。這裡的每一座小鎮都仿佛是一個礦泉療養地,從山巒的岩石間涓涓流出的礦泉水,吸引著那些在城市裡患有各種病痛和風濕症的人,使那些熱衷於做生意的農民發了財。
而這一點,在那天晚間的會議上,誰也不可能而且也不會發現的。
「喂!」
結清賬目後幾分鐘,就聽到「阿爾法」汽車發動的聲音,這個英國人走了。
勒伯爾對他動不動就發脾氣,平常可不這樣。這一定是缺少睡眠的緣故。
「但是怎麼可能呢?他不可能知道。這一定是巧合,一定是。」
他知道這是法國汽車最普通的牌照號碼。
警察接過卡片,把它們放進他腰間挎著的皮包裡。
卡龍走到他身邊。
放回電話聽筒後,兩個人都坐到桌子旁邊。勒伯爾說:「請給我接布魯塞爾保安局。」
原來的義大利牌照的白色「阿爾法」汽車,現在變成法國牌照的藍色「阿爾法」汽車了。原來的租借證明和保險單據顯然都不再適用於這輛藍色的法國「阿爾法」了,而如果他帶著不合適的證明單據停車接受檢查,那他就完蛋了。當他用一塊破布在油箱裡沾點汽油,擦掉他雙手上沾著的油漆時,他心裡盤算的唯一問題,是馬上發動汽車,冒著在燦爛陽光下暴露出車子的業餘油漆工藝的風險呢,還是等到暮色降臨。
如果在你抓住他以前,他得到了你對他已有所了解的風聲,因而再次改變他的身份,那麼,克勞德,你這小子呀,他想到,你就要費大勁啦!
過了布里俄德,阿利埃河谷被拋在後面了,夜空中彌漫著高原牧場的乾草的氣息。他在以索耶爾停下來加油,然後迅速馳過多爾山的賭城和布爾道爾礦泉療養地。
「說不定你的警察在那地方晃蕩來著。」森克萊厲聲地說。
十點三十分,他駕車到嘉普鎮上的郵政局給巴黎打了個長途電話。二十分鐘以後出來時,他緊閉著嘴唇有點兒緊張。他到附近的一家五金商店買了一罐天藍色的油漆和一罐白色油漆,又買了兩把刷子,一把是小的駱駝毛刷子用來寫字的,另一把是二寸寬的軟刷子。他又買了一把螺絲刀。他把這些東西藏在汽車駕駛室裡的小箱子裡,駕車回到舍爾夫旅舍,要了他的賬單。
他旋上了假的號碼牌,把剩餘的油漆和兩把刷子扔掉,穿上他的開領絲套衫,穿好夾克,發動引擎。當他風馳電掣般地駛回RN九十三號公路時,他看了看手錶,是下午三www.hetubook.com.com點四十一分。
勒伯爾考慮了剛才來的情報,對卡龍說:「告訴他,從比利時開始,就讓我們來處理吧。說我們非常感謝他給我們的幫助。如果我們在大陸上能找到這個凶手而不是在英國,那我們會立即通知他可以撤銷他們的一切搜索。」
「不是的,他去布魯塞爾。」
夏倫尼男爵夫人站在她自己的房門口,轉過身來面對著送她回來的英國人。在昏暗的走廊裡,她看不清他的面貌,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的確,但是我們沒有證據說他得到了預先警告,就像他的車子受到警察的攔阻而得到了預先警告似的。很可能他恰巧決定要挪個地方。如果是這樣,如果他今晚到另一家旅館去投宿,他將會被告發。再不然,如果他的車子被發現,他也將會被告發。」
他俯身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離開嘉普鎮後,他駕車向西,一路都是下坡道。公路在兩山之間像條隨意丟在地上的緞帶。他把汽車提到最高的速度,有兩次與對面來的汽車擦身而過,差一點把一輛車擠到山溝裡去。經過亞司潑來山後,他轉入RN九十三號公路,這條公路沿著德龍河向東到與羅納河會合的地方。
「和平常一樣,」警察說,「騎自行車上這兒來可遠啦,所以我總是最後來你這裡。」
儘管她是這一儀式上最迷人的母親,但是當她看著她的兒子接過軍官肩章成為法國的一名陸軍軍官時,她不禁感到震驚,因為這使她充分意識到她差不多是四十歲的人了,而且是一個已經成人的兒子的母親。
一方面,雖然她過去也曾經有過風流韻事,但她到底是一個有身份的已婚婦女。
當藍色「阿爾法」沿著河岸駛入瓦郎斯城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六點了,九號公路上汽車的洪流轟鳴著沿羅納河岸疾馳,這是從里昂到馬賽的主要幹線,擔負著從巴黎到法國南部的絕大部分車流,「阿爾法」穿過南去的大路,過橋駛上西岸的去聖彼萊的RN五百三十三號公路。橋底下,一條大河在下午的陽光下流淌著,它不理睬那些嗡嗡響著向南奔馳的鋼鐵昆蟲,而以自己悠閒而穩健的步伐奔向等待著它的地中海。
「來吧,原始人!」
「睡得好嗎?」
他伴送她上樓,在樓梯平臺的窗前,他指給她看窗外那沐浴在皎潔月光下的一片林木蔥鬱的山坡。他們停了一會兒,凝望著那一片熟睡的村野。她朝他瞥了一眼,發現他沒有望著窗外,而是盯著她那被月光映照得雪白的兩個乳峰間的深谷。
我的上帝,那個愛麗舍宮的上校還以為他無非又是個普通刺客呢!勒伯爾知道,他有一個有利條件:他知道這個凶手的新名字,但凶手不知道這一點。那是他唯一的王牌;除此以外,一切主動權都在豺狼手裡。
然後他又拿起另一個電話,要求接通巴黎警察署找勒伯爾警長,路西安.卡龍本來想今天早晨離開這個瘋人院似的辦公室,但是又不行了。英國人的電話是十點五分來的,是他接的電話。但是托馬斯警長堅持要跟勒伯爾講話,他只好跑到行軍床前把正在睡覺的勒伯爾叫醒。當勒伯爾報出了自己的姓名之後,因為言語不通,卡龍還得站在一旁,他翻譯了托馬斯的話,然後又把勒伯爾的答覆告訴他。
因此,當她駕著家用的轎車,從阿爾卑斯山巔來到嘉普的一家鄉間旅館投宿一夜時,她是漂亮、溫柔而孤獨的。現在,除了像軍事學院上校那樣的多情老頭子的垂青,或者跟男孩子們能令人滿足的調情而外,似乎沒有什麼別的可以指望了。如果她今後唯一可做的只是獻身於慈善事業,那可真是完蛋了。不管怎麼說,現在還不是時候呢!
「但是他登記了兩天呀。你認為老板跟他是一夥嗎?」
「夠啦,寶貝。兩小時以內我必須起床,你也必須回到你的房間去啦。現在就去,我的小英國佬,快走。」
他斷定,這是對付這個從總統府來的傲慢的上校的唯一辦法。至於森克萊呢,他摸不清這個低垂的腦袋是表示一種恰如其分的羞恥之感呢,還是一種傲慢的冷漠。
勒伯爾想了一會兒說:「不,還不到時候。假定他今天駕車離開旅舍到鄉間去,他可能被一個鄉間的警察詢問。當時他也許認為警察是在找一輛失竊的運動跑車。但這時候只要有人去打擾他,就一定會被他殺死,他的槍一定在車上。重要的是,他要在旅舍裡住兩天,我要在他回到旅舍後用一隊軍隊去包圍,盡可能地不要傷一個人。來吧,我們設法要一架直升飛機,走!」
「完全正確,」勒伯爾贊同地說,「如果一個單身警官能阻止這個人的話。但是大多數城市和鄉村的警察,普通的值勤人員和摩托巡邏警察都不是職業槍手,而豺狼卻是職業槍手。如果他被攔截,打死了一兩個警察,再次逃之夭夭,那麼我們將需要對付兩件事:一是將有一個高度警覺的凶手,他可能立即改扮成另一個我們完全不知道的人;其次是全國的和圖書報紙,都會把這個事件作為頭版頭條新聞。這樣,我們就要被迫進行公開的搜捕。只要這條新聞公開出來,四十八小時之內,豺狼到法國來的真正意圖如果仍能保守秘密,那將是件怪事。報界可能立即知道他是針對著總統來的。如果在座的哪一位願意去向總統說明,我願意提請免除我這項任務,另請高明。」
電話裡他的探員報告說:「這位杜根是星期一早晨搭比利時航空公司的班機離開倫敦的。他在上星期六買好飛機票。姓名沒有錯,亞歷山大.杜根,他是用現款購買飛機票的。」
「他恰好是這樣幹的。」森克萊說。
旅館已被包圍了五個小時,令老板奇怪的事情是,魚販始終沒有送來他當天捕捉到的新鮮魚。
當他覺察後,笑了,並湊近她耳邊喃喃地說:「月光甚至使最文明的人也變成原始的了。」她轉身走上樓梯,裝出生氣的樣子,但是這個陌生人的不害臊的傾慕卻在她的內心漾起了一陣喜悅的顫動。
「別說啦,」老板微笑著,「在這一帶我們煮的咖啡是最棒的。瑪麗,給先生來一杯咖啡。」
托馬斯的頭腦頓時清醒了。
當他在說話的時候,整個嘉普鎮的警察已經動員起來了。鎮上所有的出口都已把守好,舍爾夫旅舍附近也包圍起來了,還在草叢中設置了埋伏。他們是奉里昂的命令這樣做的。在里昂和附近地區,軍隊都裝備了輕機槍和步槍,分成兩組爬上汽車。在巴黎郊外的薩托雷營,一架直升飛機正準備著把勒伯爾送往嘉普。
他看看錶,正好十點鐘。真糟糕,我怎麼睡著了?這時他想起他已經睡了幾個小時了。自從迪克森星期一找他以來,直到現在已經是星期四上午,他不知到底少睡了多少小時。
「這是一個最愉快的夜晚,先生。」
「不幸的是,一個警官的生命不能妨礙對法國總統的保護。」杜克勒警衛隊隊長喃喃地說。在座的人都表示贊同。
車隊像它來時一樣,很快就過去了。摩托車警察放下胳膊,向豺狼懶懶地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他現在可以走了,自己則大步走到停在紀念碑對面牆腳下的摩托車跟前。當那輛藍色的「阿爾法」拐了個彎消失在西方時,他還在那兒發動引擎呢。
勒伯爾命令一個便衣偵探作為一個旅客到那家旅館去投宿,在接到進一步指示之前,他不准外出,以防杜根突然光臨。旅館老板很樂於合作。
她感覺到陌生人不聲不響地用雙臂摟著她,他的嘴唇壓到她的唇上。它們是溫暖而結實的,「這必須停止。」她內心的聲音說。片刻之後,她對這一吻做出了反應,閉上了嘴。酒使她感到眩暈,這一定是酒的作用。她清楚地感覺到他的胳膊把她摟得越來越緊,它們是堅硬而強壯的。
鄉村警察高興地笑笑。
「這是卡片,」老板說,把填寫著頭天晚上新來的旅客的小白紙片遞給他,「昨晚只有三個新來的。」
「親愛的呂西安,但願如此。」
這時,他看見空中有一架直升飛機轟鳴著朝東方飛去。
當他繞過多爾多涅河的源頭時,已經接近午夜了。多爾多涅河發源於奧弗涅省的群山之中,穿過岩石向西南流去,經過六道水閘,在波爾多附近泄入大西洋。
他剛放下電話聽筒,電話鈴又響了。這次是邊防檢查站的電話,說在一份常規的報告中,查出前一天早晨,通過文蒂米利亞邊境站,從義大利進入法國的旅客入境卡上有一個亞歷山大.詹姆士.昆丁.杜根。勒伯爾跳起來了,叫嚷說:「到現在差不多三十個小時,已經一天多了。」他把電話聽筒一擲,卡龍抬起頭看看他。
他確信,他的假名被發現後,他進入法國的地點和他的轎車的形狀很快就會被人知道。就暗殺任務來說,他比預定時間來早了幾天,因此他需要找一個地方躲藏起來,直到他準備好為止。這就意味著需要在這個國家裡行駛二百五十英哩去到柯雷茲地區,而最快的走法是駕駛汽車。這是一種冒險,但他決定採取這種方式。當然啦,越快越好,要趕在騎摩托車的警察在這個國家裡搜尋一輛由一個淺黃色頭髮的英國人駕駛的「阿爾法」跑車之前。
「如果你看一看你面前的這份油印報告,我親愛的上校,你就會發現,他並沒有在我們的掌心之中。」他溫和地指出說,「里昂來的這份關於一個名叫杜根的人頭天晚上曾在嘉普的一家旅館裡登記住宿的報告,在今天十二點十五分以前還沒有到達司法警察署。現在,我知道,豺狼在十一點五分突然離開了旅館。無論採取什麼措施,反正他已搶先了一個小時。
櫃臺職員叫來了正在辦公室裡算賬的老板。勒伯爾聽著他回答卡龍的問題。他神經質地打量著卡龍胳肢窩底下那束奇形怪狀的東西,雙肩耷拉了下來。
她在坐落在阿爾卑斯山高處的巴塞羅尼特的軍事學院度過了一天,她是來參加她兒子的授銜儀式的,他新近被晉升為他父親的老團隊——阿爾卑斯獵手團的少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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