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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福塞斯中短篇小說選

作者:弗.福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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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民

公民

旋轉著的箱包一件又一件地由它們的主人所辨認出來,從皮帶上拖下來,裝上了行李車。綠色通道前已經開始排起了長隊,而且現在隊伍已經壯大了,因為另兩架珍寶噴射飛機的旅客,主要是美國人和一些從加勒比海度假返回經邁阿密轉機過來的英國人,加入了排隊的行列。十幾個穿制服的海關關員,似乎已經厭倦了,有些在行李大廳裡,另有些在通道裡,在觀察著。
西摩先生沒有自己去推行李車。他舉起一隻白淨的手,一名小個子的泰國搬運工立即推過來一輛。在付了司機的小費之後,這位商務人員朝打開的汽車行李箱內他的那個旅行箱點點頭,然後跟著那個搬運工進入辦理登記手續大廳並走向英航頭等艙櫃檯。他在熱帶地區黏糊糊的熱空氣中只暴露了大約三十秒時間。
後來的聲音測試將會表明是他在希斯洛機場撥打海關熱線電話,告發那個加拿大嬉皮士是一個打掩護的人。他身邊的那隻旅行包裡裝著六公斤純哥倫比亞可卡因。
穿制服的泰國移民局官員瞟了一眼那本玫瑰紅色的護照,接著去檢查那張登機牌,最後去看玻璃屏幕後面的那張臉。中年年紀,稍微有點晒黑,鬍子刮得光光的,一頭鐵灰色的頭髮剛剛理過並吹得乾乾的;一件柔軟的沒有汗漬的絲質白襯衫,從吉姆.湯普森商店購買的絲領帶,奶油色的絲質西服出自於曼谷的著名裁縫店。他從玻璃屏幕下面把身分證件遞了回去。
緝私隊是不顧禮節的。一記重錘砸落門鎖後他們就進去了。隊員們都很年輕,身體結實,積極性很高,但都沒有槍械。
「很可能是徒勞的。如果他們是清白的,那麼我們去跟蹤是沒有意義的。如果他們沒有那麼清白,我懷疑指揮這次曼谷走私行動的人在發現尾巴之後恐怕是不會去聯絡他們的。算了吧。下一次。」
當這四個人沿著長長的通道走向那架幾乎是空蕩蕩的飛機時,法龍向兩名大副中更為年輕的那個點了點頭。
坐在這輛開著冷空調的大客車後部的是飛機的客艙乘務員們:一名客艙乘務主任,以及十五名乘務員,其中四名男的,十一名女的。兩天前,他和他們一起從倫敦希斯洛機場飛過來,他知道那位乘務主任能處理從飛行甲板的艙門至尾翼的一切事務。那是他的工作,而且他是一位老練的乘務長。
出租公寓客廳裡的那五個人沒有反抗。他們坐在那裡,對突然闖人的不速之客驚得呆若木雞。布特勒最後一個進來,很像是一個領導的樣子,他的隊員們紛紛把手探進衣袋裡,隨著掏出身分證明。他首先去對付那個怒目而視的美國人。
牽引車現在正以九十度的角度在拖動快鳥十號,以使它的鼻首對向滑行道,這樣它的噴射氣流不致吹倒它身後的任何東西。在完成拖帶後,牽引車司機通過其佩帶著的耳機通訊系統向駕駛艙做了報告,它的拖帶杆仍插在飛機的鼻輪旁邊。他要求飛機剎停。
下午四點鐘,比爾.布特勒獨自坐在他的汽車裡。汽車停在一棟出租公寓樓外,是那種可按星期甚至按天出租的公寓。
「跟著他,看他幹什麼。」
他們分開了。穿西裝褲的那個人從視線裡消失了,回到前方的艙室去了。嬉皮士根本不想進入任何一個洗手間,他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裡。約翰.希金斯的腦海在翻騰著。他知道他已經目擊了一件奇怪而又意義重大的事情。但猜不出到底是什麼事。當嬉皮士在幽暗中再次打量是否有人在觀察時,他閉上眼睛佯裝睡著。
首先被釋放的那個加拿大人搭乘機場班車進入倫敦市區後登記住進了靠近帕丁頓的一家骯髒的旅館。雨果.西摩先生坐上出租車去了一家更為豪華的賓館。
當那兩個隱蔽的人分開時,在倫敦是晚上十一點鐘。比爾.布特勒看了一眼在他身邊睡著了的妻子,嘆了一口氣,熄滅了電燈。他的鬧鐘已定在凌晨四點半響。時間足夠了;到那時候,他將洗漱、穿衣、坐進汽車,可在五點十五分抵達希斯洛機場,比飛機著陸提早整整一個小時。然後是例行公事。
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分的起飛時間肯定是要延誤了,但那只是對外公布的時刻,廣義地說,是虛構的。法龍機長關心的是他能夠從曼谷機場控制塔得到在零點零五分時的起飛時限,他想得到那個時限。在現代的民航界裡,獲得起飛或著陸的一個時限才算事情的落實。如果你在西歐或北美錯過這個時限,你有可能會等上一個小時以得到下一個時限。
這時候,在非英國公民檢查櫃檯後面的其中一位護照查驗官朝著從他面前經過的一個形象不佳的嬉皮士點點頭,並朝那塊玻璃牆抬起了眼睛。布特勒接收了這個信號,用他的通訊器打了一個電話。在通往海關大廳的走道上,一位年輕的女士似乎是從飛機上下來的,但實際上不是,看上去好像是在繫緊鞋帶,但她抬起頭,注意到了她前面牛仔褲和斜紋棉布襯衫,並開始跟了上去。
「嗨,孩子,這個洋娃娃真漂亮。」
他注視著這個年輕人走開,注意到制服褲子下繃得緊緊的圓臀。他與許多空中少爺共過事,也與其中一些人同床過,但這個小夥子極為迷人。也許到了希斯洛機場……他看了一眼信封,皺起了眉頭,想把它拆開了,但最終還是走向前方的樓梯並敲響了駕駛艙門。
「那半夜三更飛機洗手間門口的那次談話又是怎麼回事?」
在這個時刻,移民局大廳的各個卡口空蕩蕩的,護照檢查官們守在他們的櫃檯後面等待著人海的到來。大廳一邊的上方有一塊幕牆玻璃,是雙向透光的,後面是一個房間。比爾.布特勒站在那個房間裡朝下面觀望著。
「乘務主任?」
他的兩名大副中的其中一名遞給他一份從ACARS收到的信息。它有禮貌地請求在客機停穩後一打開艙門時即由乘務主任把那封神祕的信件遞交給地勤人員。法龍厭煩地哼了一聲,從他的襯衫口袋裡取出那兩張折疊起來的紙,遞給了那位大副,並轉達了給乘務主任哈利.帕爾弗里的指示。這時候他們越過了海岸,時間是六點零五分。
比爾.布特勒沒在四點半被鬧醒。四點差十分時,電話響了。是在希斯洛機場四號航站樓的他的值班人員打來的。他邊聽電話邊把雙腿從毛毯裡伸出來,他完全清醒了。二十分鐘後,他已經坐進汽車,邊行駛邊在計算了。
「對不起,先生,請你往這邊走好嗎?」
帕爾弗里點點頭走下樓梯去了。法龍打電話要了一杯很濃的黑咖啡,並檢查了飛行的事況。
幾位旅客打量了一下周圍,然後寬容微笑了。朱莉.希金斯的箱包是不會出錯的。那是一隻中等尺碼的新秀麗牌箱包,上面貼著她最喜歡的卡通人物圖案。差不多是在同時,她父母親的兩隻旅行袋也出現了。生性清潔的約翰.希金斯仔細地把它們裝載上去了,以使它們不會倒下來。
「有件事有點怪,機長。有人把這個留在了中艙廚房間的兩個咖啡杯之間。沒有顯示自己。我懷疑是一封匿名信。」
信中詳細描述了觀察者所見到的事情以及為什麼這事奇怪得讓人起了疑心。結尾是這樣的:兩名有關的旅客中,一人看上去像是一個嬉皮士:穿著襤褸,一副邋遢相,是那種可被稱為渣滓的人;他的座位號是三十C另一個人的座位我說不準,但他肯定是來自於頭等艙或者商務艙。
他這麼做是對的。要與飛機脫開,他不得不從牽引車上下來,走到珍寶機的鼻輪旁,把拖帶杆從插座中拉出來。如果飛機未剎停,他有可能被前輪碾成肉餅。法龍採取了剎停措施,並發出了通知。在他下面五十英呎的地面上,牽引車脫開飛機後,駛到了一邊,司機按程序舉起了從拖帶插座處拿過來的一面旗幟。法龍朝他揮揮手以示感激,然後牽引車就開走了。地面控制中心同意飛機滑行,並把它交給了控制塔調度管理。
在起飛前兩個小時,這輛機組人員的大轎車轉入機場邊緣,在大門口的衛兵點頭之後,朝著英國航空公司辦事處駛去了。這是一段漫長的等待時間,但法龍機長是一個堅持要求一絲不苟的人,而從英航辦事處傳來的消息是,當地時間下午三點十五分從雪梨飛過來的那架十航班快鳥,將準時於曼谷時間晚上九點四十五分降落。事實上,它已經在作著陸準備了。
接下來是對那個優雅的人的描述,最後的文字是:我希望我沒在製造麻煩,但如果那兩個人是在串謀某件事情,那麼這件事應該是當局想知道的。
旅客們沉沉入睡了,但約翰.希金斯因拿不定主意而輾轉反側未能成眠。浴室門口這次特殊的碰面或許完全是清白無辜的,但他的問題是他怎麼想也想不出這是一次清白無辜的會面。
他在四號航站樓停好車,信步走進了這座幾乎是空蕩蕩的建築物。這時候是四點半,十幾架刷著英航標誌的巨型噴射式客機,正分別從非洲、遠東和美洲飛往這座幾乎是被英航獨占了的航站樓。兩個小時之後,這個地方將會重新人聲鼎沸。
半小時之後,當那位乘務員在準備更多的早餐盤子時,他才注意到那封信。起初,他還以為它是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的一份饋贈,然後他看到了信封上書寫的文字,他皺起眉頭,想了想,最後走向前面去找乘務主任哈利.帕爾弗里了。
他把信件遞了過去。
「這封信放在兩個咖啡杯中間,哈利。我認為我應該拿來交給你,而不是直接去駕駛艙。」
十分鐘後,阿德里安.法龍讓這架巨型噴射式客機最終停在了那臺移動式旅客登機橋的旁邊,拉上停機制動器後讓大副關去引擎。電力供應由主引擎轉為輔機,導致了艙內燈光的一秒鐘的閃爍,然後又大放光明。在他的身下機首的客艙乘務員們注視著旅客登機橋嗚嗚嗚叫著向他們靠近,當它接上客機的外殼時,他們拉開了艙門。
蘭吉特.古爾.辛格是一位錫克教徒。他也是和圖書曼徹斯特大學的一名藝術大師和一名海關官員,屬於緝私隊。那天上午的某一位觀察者將會發覺他的第一種情況,但不會發覺他的另兩種身分。他在護照檢查卡口後面的走道裡,手裡拿著一把長柄簸箕和一把掃帚。他從塞在他的右耳孔裡的一支不比助聽器更大的耳塞裡接聽到了這條信息。幾秒鐘之後,一套奶油色西服從他那低垂的頭邊晃蕩著經過了。
「對不起,吉姆,去作巡視檢查。」
「朱莉,快回來,親愛的。」希金斯先生用他的女兒能聽懂的一種聲調叫道。這是一種不贊成的聲調。她快步朝他們走了回來。希金斯盯視著那個嬉皮士。這是他所厭惡的那一類人:到處漫遊,骯髒邋遢,而且幾乎肯定是一名吸毒者,是他最不喜歡女兒與之交談的人。那嬉皮士得到了這一信息。他聳聳肩,掏出一包香菸,看到頭頂上方的禁菸標誌,就漫游到吸菸區去點火了。希金斯夫人噴了一下鼻息。廣播在呼叫旅客準備登機,首先由第三十四排至五十七排的旅客開始。希金斯先生看了一下他的登機牌。第三十四排,座位號D、E和F,他召集家人,檢查了一下他們的隨身行李,加入到了隊伍的後面。
帕爾弗里拿著名單回來了。三十C座位上是一個叫凱文.多諾萬的人。
「這是什麼意思?」
錫克教徒進入洗手間,把裡面的一些廢棄物掃進了簸箕。那個身穿奶油色西服的人沒有進入一個大便分隔間,而是在洗手。古爾.辛格取出一塊抹布開始擦抹臺盆。另一位沒去注意他。錫克教徒繼續忙著他那低人一等的工作,但他留心檢查了一下那些大便隔間裡是否隱藏著另一個人。這是一次碰頭、一次交接嗎?當他仍在擦洗時,那位商人烘乾雙手,提起公文箱離開了。沒有發生碰面。他報告了比爾.布特勒。
在經濟艙旅客的休息室裡,希金斯先生和夫人以及他們的女兒朱莉已經累了,而且孩子正在變得暴躁不安。他們是在四個小時之前離開那家二星級旅館的,在現代化的旅行方式裡,一路上他們是夠累的。把行李裝上大客車,確保沒有遺漏任何物品,排隊和等待,坐在一個狹小的位置上,交通堵塞,擔心遲到,前方又發生堵車,從班車轉到機場,同時要努力找到行李、孩子和小推車,在辦理登機手續櫃檯前的熙熙攘攘的人群裡排隊和等待,隨身行李接受X光機的安全檢查,孩子的哭鬧,因為她的玩具娃娃與她分開通過X光機,在免稅商店裡選購一些糖果,排隊和等待……最後是坐在硬塑膠椅子上等待登機。
在第三十四排D座的約翰.希金斯終於放鬆了他原先緊緊抓住的座椅扶手。他不習慣於坐飛機,更討厭起飛,但他盡量不在家人面前顯露出來。朝走廊裡看過去,他觀察到那個嬉皮士就坐在廊道對面在他們前邊的三十C座位上。長長的走道向前延伸,一直抵達把經濟艙與商務艙分隔開來的橫艙壁。那裡設有一整套廚具和四個洗手間。他可以看見四、五個空中小姐已經在走來走去,準備端上這頓真正的晚餐。上一頓飯是六個小時前在旅館裡吃的快餐,現在他已經餓了。他轉回頭幫助朱莉整理機上的娛樂系統,找到了那個卡通片頻道。
以前,他曾與幾位漂亮的空姐有過一些短暫而熾熱的風流韻事,但在蘇珊嫁給他以後,這種事情就自然而然地停止了。在旅館床上的五千個夜晚的感覺早就成了過去,現在只剩下想跳上他自己的睡床去聞身邊蘇珊所特有的那種女人香味的欲望。
剛剛過去的一天是漫長的一天。難道不是嗎?他已經累了,但仍然未能睡著。他的腦海在攪動,而且總是出現同一個問題。他還有什麼需要做嗎?
「一個聰明的詭計。不是一個掩護,而是兩個。排在後面行走,避開綠色通道的大聲吵架,帶著溫順的妻子和可愛的女兒的清清白白的希金斯先生。」
朱莉激動極了,她忍不住抬起頭來大喊,唯恐她的父親沒有看見牠們。他當然已經看見了,於是他做手勢讓她戴回口罩,以免喝進海水。但已經太晚了,她開始猛烈地咳嗽起來。他不得不去幫助她,把她帶回到沙灘上。
他也被領走了。在單面透光玻璃後面,比爾.布特勒嘆了一口氣。現在,才是大魚呢。這才是追蹤的結束呢。那些箱包,以及裡面所裝載的物品。
夏天時,法龍機長只要兩名大副相伴就可以應付了,但現在是一月下旬,迎面而來的西北風將使飛機的飛行時間增加到十三個小時,這就需要一位能換班的機長了。
「約翰.希金斯先生,我以陰謀夥同他人向這個國家走私違禁品的指控逮捕你……」
哈利.帕爾弗里露出了和藹的笑容。
他後面的隊伍停了下來,似乎受到了打擊。然後按照英國人的方式當某個人出事的時候,他們努力去看另一個方向,就當這事沒有發生,並繼續排隊朝前行進。雨果.西摩就在他們之中。
在這輛運送機組人員的大客車的走廊對面,他的臨時接替機長正盯視著司機的後腦勺。在他的左邊,他的兩名大副中的一名還在張著嘴巴好奇地呆望著在他們身後漸漸消逝的泰國曼谷市內五彩繽紛的霓虹燈海。
她停下來注視著他。他一點也不像她的父親。他穿著一雙高跟牛仔靴,一條沾滿塵土的破破爛爛的牛仔褲,一件斜紋棉布襯衫,還掛著一串土著的珠子。他的身邊放著一隻帆布背包。他的頭髮已經結塊,很可能好長時間沒洗了,一把長鬍子在他的下巴下方晃蕩著。
ACAHS即飛機通訊、聯絡和報告系統,能相當機密地使他向在希斯洛的英航調度處發送一份信息。此後這個球就從他那裡踢出去了。
布特勒大笑起來,他難得如此大笑。
在視力範圍以外的某個地點,從雪梨到曼谷的旅客正魚貫地從波音客機下走向通往護照檢查的那條長長的廊道。跟在他們後面的是中轉旅客,直至飛機上的人全都走空,然後清潔工才能登機工作,他們將清理出十四袋分類垃圾。西摩先生提著他那隻鱷魚皮公文箱,靜靜地走向頭等艙候機室,在那裡,他受到了兩名極為漂亮的泰國女服務員的熱情招待,讓他坐下來,還給他端來了一杯清澈的白葡萄酒。他安靜地埋頭閱讀《福布斯》雜誌的一篇文章。在這間寬敞、涼爽和豪華的休息室裡,還坐著另外十九名頭等艙旅客。
這僅僅是一個手續。乘務主任可隨意進入駕駛艙。那位替換的機長坐在左邊的椅子裡,注視著前方迎面而來的海岸的燈光。法龍機長不在裡面。乘務主任敲了敲休息艙的門。這一次他敲門後等待著。
那個加拿大人,在被卸下他的小包和大背包之後,仍在大聲叫喊著提出抗議。他被推出隊列,通過一扇邊門進入了其中一間搜查室。後面的旅客跟上了隊伍。那位穿奶油色西服的商人差不多已經到了拱門的出口,這時候他也遭到了攔截。兩名海關關員擋住了他的去路,另兩名截斷了他的退路。
「希望沒有。」
人數相符。法龍簽認了裝載清單並把它遞回給帕爾弗里。乘務主任隨即走下樓梯回到最後一扇開啟著的艙門邊,把單子交給了英航地面人員。在這架龐大的飛行器外面,最後一批地勤服務人員正在完成他們的工作。行李艙已經關上了,軟管已經拆開了,車輛已經退回到安全距離處了。這個龐然大物即將發動它那四臺勞斯萊斯引擎開始滑行。
假如朱莉.希金斯知道,但實際上年僅八歲的她是不大可能知道的,遠東地區也有許多背著背包的西方人,這個剛剛與她搭話的人就是其中之一。遠東就像一塊磁鐵,吸引著成千上萬這樣的人,部分原因是因為那裡生活寬鬆、物價便宜,也因為在多數情況下容易弄到他們所嗜好的毒品。
他知道所有關於誘騙和匿名控告的事情。它們差不多是書中記載的最古老的詭計。先是從市內某處的一個公用電話亭裡打來匿名電話,檢舉在一架飛過來的飛機上的某個人是一名走私者。
阿德里安.法龍在三十秒鐘後打開了門,並用手指去理順他那正在變白的頭髮。
在三個客艙裡,降落前的那種期盼的氣氛出現了。電燈已經大放光明,早餐盤子已經撤走並堆置起來,錄影播放已經停止了。現在客艙乘務員們全都穿上制服,並在頭等艙和商務艙裡為乘客遞送外套了。靠窗座位的旅客在觀看從他們身下掠過的一串串燈火。
那個加大拿人勃然大怒。
「好,西蒙,你做得對。很可能是一個怪念頭。把它留給我吧。那些早餐盤子……」
在它離開地面後,根據法龍的指令,他的副駕駛按動一個開關收起了整副起落架;又是一陣鏗鏘聲,然後所有的噪音和震動停止了。他以每分鐘一千三百至一千五百英呎的速率爬升,然後減慢了爬升。在速度增加了以後,法龍命令把翼板按次序縮回來,從二十度,到十度,到五度,到一度,到零,這樣它的所有部件全都歸位了。
來自曼谷的行李將由六號皮帶機輸送過來,現在已有二百多人圍在那裡了。大多數人已從大廳的盡頭推來了行李車。旅客中站立著西摩先生。他那個真皮硬框旅行箱已在第一批行李中出現了,但他剛才沒在那裡。頭等艙的其他旅客已經走了。那個真皮箱子已經旋轉了二十圈,但他一直沒用眼睛去看它,卻盯視著與外面行李裝卸操作區相連的牆邊行李。
機長阿德里安.法龍的任務,只是再一次把這架載有四百多位買了機票旅客的波音七四七—四〇〇珍寶客機從曼谷飛到希斯洛,或者如同他的飛行日誌裡會做記錄的,從BKK(曼谷)到LHR(倫敦希斯洛)。
這是大西洋對岸美國緝毒署的一位同事透露出來的一條消息,於是開始了追捕。
在九個小時前起飛時把航路輸入的飛行管理系統,保證了快鳥十號按時航行在正確的航線上。系統顯示客機正飛越在希臘上空和-圖-書,過四個小時即可降落。這時候是倫敦時間凌晨二點二十分,希臘時間凌晨三點二十分,外面仍是漆黑一片。機身下方有一些破碎的雲塊,偶爾顯露出幾絲亮光,頭頂上方星光燦爛。
當轎車駛離街沿石旁時,布特勒說:「我們把事情理理清楚。你是在什麼時候第一次知道西摩是這次雙面掩護中的一個同夥?」
珍寶客機轉入跑道,把它的鼻首對準了中心線。在跑道上方的機長把節流桿推向前去,然後伸出手指按下了增速起飛開關。所有四臺引擎的功率自動升到了預置的數值。
「沒有證據表明他們互相喜愛。而且不管怎麼說,如果不在曼谷,他們原先可在哪裡會面呢?所以為什麼不在倫敦希斯洛機場碰頭?為什麼要在一個廁所間的門口?該死的。哈利,把旅客名單給我去拿來好嗎?」
「很好。哈利.帕爾弗里先生,我以同樣的指控逮捕你……」
他對剛才打過來的那個匿名電話很是高興。它符合格式。那個嬉皮士是一個掩護,是明顯的形式。那位令人尊敬的商人實際攜帶著貨品。一個不壞的詭計,但這一次,多虧那位失眠的鼻子靈敏、目光敏銳的盡責的公民,這個詭計行不通了。
在行李大廳裡,一名閒著的搬運工朝他的衣服袖口簡要地說了一句話。
在倫敦西區的一間相當隱蔽的辦公室裡,一部電話鳴響起來。坐在書籍後面的那個人瞟了一眼手錶。五點三十分,天已經黑下來了。
大約十點鐘左右,是必須把那兩個人釋放的時候了。西摩已經在大聲威脅要採取法律行動了。布特勒未加以理會。受檢查的旅客通常都會那樣,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海關所擁有的權力。
辛格關員注視著這位商人消失在走道中途的那個男士洗手間裡了。他輕輕地對著他的左邊袖口咕噥了一番。
重新落座後,他在公文箱裡尋找一張白紙和一支鋼筆。後者很容易地被找到了,然後他發現了四張印有信頭的信紙,是從潘西旅館裡拿來的。他仔細地撕去了信紙上部印有旅館標記和地址的那部分,留下了他所需的白紙頭。以公文箱作為書桌,他開始用鋼筆寫一封信。他用大寫字母書寫,半個小時後,信寫完了。
快鳥十號正沿著滑行道滑向起飛點,它那龐大的機身全憑它的鼻輪導向,由法龍左手下面的舵柄所操縱。法龍機長一直保持著與控制塔的通訊聯絡。當他抵達主跑道的終端時,他請求並立即獲得了起飛允許。這意味著他可以不經停頓從滑行直接進入起飛。
從曼谷機場的起飛,通常是朝向北方。法龍讓正在爬升的客機稍稍朝左舷轉向並朝下面望去。這是一個晴朗的夜晚。在他們的後面,是曼谷所處的暹羅灣,前方,越過整個國土後,是安達曼海。兩處水域之間是泰國,月光映照著一望無際的水稻田,好像整個國家都是水做的。快鳥十號爬上三萬一千英呎高空,開始平飛,並把航向設置為倫敦,沿途將經過加爾各答、德里、喀布爾、德黑蘭、東土耳其、巴爾幹國家和德國上空。他讓快鳥十號搭上自動駕駛儀,伸了一下懶腰,這時候上甲板的一位空中小姐端來了咖啡。
「我已經追蹤你有一段時間了。」
「哈利?」
飛機下面是喀布爾與坎大哈之間的崎嶇的山地。在北方潘西爾的山區裡,狂熱的塔利班武裝在與最後一位阻止他們的軍閥沙哈.馬蘇德開戰。在阿富汗高空上的這些旅客,被包圍在黑暗的夜空、致命的寒冷、引擎的噪音、嚴酷的地形和戰爭之中。
「另一個人呢?那個優雅的人?」
在經濟艙裡,那位加拿大嬉皮上不安地扭動著身子,很想抽一支香菸。由於坐在走廊邊,他不能夠去舷窗邊張望,他也沒有去嘗試。
「再見,先生,歡迎你們乘坐本航班。」
「你要對他們實施跟蹤嗎,頭兒?」他的臉色陰沉的副手問道。布特勒想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
剛才一直在運送機組人員大客車上透過車窗凝視正在消失的曼谷市內萬家燈火的那位年輕人點點頭,在人口通道的盡頭打開一扇門,走出去進入到悶熱的、黏糊糊的夜幕之中。這是一項他們全都討厭的例行工作,但又不得不做,而且常常落到他們中年紀最輕、資歷最淺的人身上。假如把這架珍寶客機從機首到機尾、從翼尖到翼尖整個裝入一個四方盒子裡,那麼這個盒子的占地面積將會超過一英畝。巡視員就是必須去那麼做;圍繞整架飛機走一圈,看看該在的東西是否在位。一塊板件也許只有一半相連,一片液體也許意味著洩漏,地勤人員沒有發現。說句不大中聽的話,雖然有地勤人員,但飛機總是喜歡由其自己的人員去作最後的巡視檢查。
三十年前,身穿袖口上繡有金光閃閃的雙圈的見習大副制服,他曾經熱衷於遙遠的和陌生的地方。在飛機地停期間,他曾經去探訪過美國和歐洲大陸的夜生活,去遊覽過遠東地區的寺院和廟宇。現在,他只想早點回到他在英格蘭多金附近的家中。
四點零五分,他一直在等待的那輛旅行麵包車在他身後停下來,他的十名緝私隊員跳了出來。已經沒有時間進行情況介紹了。那幫人有可能安排了一名瞭望人員,雖然經過半小時的觀察他沒有見到窗簾的掀動。他簡單地點了點頭就領頭走進了公寓樓的大門。那裡有一張辦公桌,但沒安排門衛人員。他留下兩名感到失望的隊員注視電梯門,隨後領著其餘八名隊員上樓梯。那套公寓在三樓。
「在那裡,爸爸。」
他的下方有十名護照檢查官員,二名負責查驗英國和歐盟護照,八名負責其他國家的。他的其中一位助手已經向他們作了簡單的情況通報。移民局與海關之間時常配合工作,不管怎麼說,這次情況通報給平凡人的上午增添了一分小小的額外激動。頭等艙旅客中只有四位是英國人,其餘是泰國人或澳大利亞人。這四位英國公民只花了幾秒鐘時間就經過了必要的檢查櫃檯,當第三位收回他的護照時,那位移民局女檢查官抬起頭朝那塊幕牆玻璃輕輕地點了點。比爾.布特勒手裡拿著那封信。奶油色絲質西服,只有一位旅客,是雨果.西摩。布特勒快速地向手裡抓著的一支小型通訊器說了幾句話。
他有兩個孩子。兒子查爾斯是蘇珊在蜜月時懷上的,現在是個二十三歲的小夥子,是一名電腦程式設計師;女兒珍妮弗剛滿十八歲,在約克大學攻讀美術史。這給了他家庭的穩定感,並促使他想回到家裡。再過兩年就可以退休了,駕著他那輛小轎車轉彎駛上水車巷,看到蘇珊在家門口等待著他的那種前景,勝過對任何異鄉的感受。
舷窗的遮光板全都放下來了,燈光暗淡下來了,薄毛毯發下來了。大多數旅客在努力想睡一會兒。有幾個人在觀看飛機上的電影,還有些人調到了音樂頻道上。
頭等艙之後是商務艙旅客,有些從後面過來,另有些從上層客艙跌跌撞撞地走下樓梯。波音客機裡的眾多經濟艙乘客全都站起來了,互相在擠來擠去,即使只剩十分鐘的等待時間他們也已經急不可耐,如同畜欄裡的牛羊渴望著早點獲釋。
「你們給我住嘴。我在一架飛機上坐了該死的十三個小時,現在我不需要這種屁話,你們聽到沒有?」
這時候,希金斯夫人用一隻腳趾頭碰了一下她丈夫的腳,並朝他們女兒的方向點點頭。
在頭等艙裡,西摩先生已經脫去了他那件優雅的絲質西裝,現在它掛在前面的衣櫃裡。他仍戴著絲質領帶,但已經鬆開了結頭。一杯香檳酒在他的手肘邊冒著氣泡,乘務主任已經為他取來了一份最新的《金融時報》和《每日電訊報》。
他注意到廊道對面前方四排的那個嬉皮士也清醒著。他看見那人膘了一下手錶,開始揭開蓋在身上的毯子。然後那人站了起來。
從曼谷機場地面控制室裡,法龍得到了發動引擎的許可。在牽引車開始把這架七四七—10型客機頂向後退的同時,四臺勞斯萊斯524引擎開始運轉了。法龍不需要地面協助起動引擎,他的輔機就可以對付。
在播放的數字之間,還有一幅圖像在閃現:這個地區的一張地圖,以及一架白色的小飛機在向西北方向的歐洲緩慢地推進著。他不知道,如同數綿羊的頭數那樣,這架小飛機的催眠般的效果,是否能夠幫助他進入夢鄉。然後珍寶客機遇上了一團湍急的氣流而顛簸起來,他頓時睡意蕩然無存,又緊緊地抓住了椅子扶手。
在客機加速時,旅客們能夠感受到了噪音的增加。他們和在飛行甲板上的機組人員都不能聽見艙外四臺噴射引擎的嚎叫聲,但他們能夠感受到動力。遠處的航站大樓燈光迅速消退。法龍按一下控制鈕,鼻輪離開了瀝青跑道。頭等艙裡的乘客聽到了他們腳下的第一陣鏗鏘聲,但這是重量消失後的液壓柱的伸展聲。十秒鐘之後,主起落架提了上來,飛機升空了。
半分鐘後,另一個人加入到他那裡。希金斯來了興致。這另一個人完全是不同類型的。他穿戴優雅,顯然是一個富人。他是從前面過來的,商務艙或者甚至是頭等艙。但為什麼呢?
在飛行甲板上,阿德里安.法龍回到了左邊的駕駛座裡,傾聽著從西德雷頓發過來的指示。七四七客機正下降至一萬五千英呎的高度,法龍可以看見伊普斯威奇的燈光在向他們漂移過來。
十碼距離之外站著嬉皮士多諾萬,仍在等待著他那隻黑色的大背包。剛剛在走進皮帶轉盤的、推著兩輛而不是一輛行李車的是希金斯先生和他的妻子和女兒。朱莉,在她第一次出國旅行時,堅持要有單獨的一輛行李車以放置她的小箱包和普基娃娃。
「老板,英航BA010航班已經離開曼谷升空了。」
下午剛過二點,在倫敦不同街道上的四個人接到了電話。根據事先安排,每一個人都站在一個公用電話亭裡和-圖-書。每一個人都被告知去一個地點報到。其中一個人打了一個電話,然後離開電話亭去赴約了。
但麻煩在於,英國航空公司飛行員協會下面設有一個安全委員會,而他是該委員會的副主席。如果在希斯洛機場裡發現了任何疑點,如果無論是西摩或者多諾萬因觸犯法律而遭警方或海關拘押,而且傳出來的話是關於這兩個旅客他曾經得到過專門的警報但沒有採取任何行動,那麼他將很難為自己做出辯解。這使他感到憂慮。當希臘國土向後退卻讓位給前方的巴爾幹國家時,他做出了一個決定。哈利.帕爾弗里已經見過了那張紙條,更不用說把它寫下來的那位「盡責的公民」了,如果在希斯洛機場發生了任何事,誰又會保持沉默為他撐起一頂保護傘呢?所以最好是採取安全措施免得到時候說對不起。他決定拍發一份不致引起恐慌的預警無線電報,不是發給海關,而是發給此刻正在希斯洛機場的漫漫長夜裡值班的哈欠連天的公司調度員。
寫完信時,那架白色的小飛機正在接近安卡拉上空。他把紙折起來,放進由英航提供的那個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的慈善信封裡,並在正面用大字寫上:機長親啟。緊急。
自作聰明、誇誇其談的傢伙,法龍想道。什麼當局,如果不是英國的海關,不論是誰窺探他自己的乘客的舉動也是他所不喜歡的。他把信遞回給哈利.帕爾弗里。乘務主任看過後抿緊了嘴唇。
「我不明白。出了什麼問題?」
貨物放在他們之間的桌面上,仍在那個旅行箱裡,如同它曾經通過希斯洛機場的海關時那樣。那個假箱底已被撕開,從而露出了一個夾層,裝在其中塑膠袋裡的,經鑑定以後,將是二公斤泰國白色海洛因。但卡通人物的裝飾仍明顯可見。
「是的。我和爸爸一起游泳了,我們還看見了各種各樣的魚。」
「你好。」
「索瓦特蒂,克拉布。」英國人輕輕說了一句。那位泰國官員對於用自己的語言受到了感謝而浮上了一絲笑容,這種笑容外國人通常是不可能得到的。
螢幕上的那架白色小飛機正在躍入士耳其東部的阿納托利亞地區,這時候約翰.希金斯解開保險帶,站起來取下了頭頂上方行李架上他的那隻公文箱。沒人受到驚動,甚至連那個嬉皮士也沒有。
約翰.希金斯沒能睡著。他在飛機上從來沒有睡著過。所以,儘管很累,他回想起他們在遠東度過的假期。這是一次團隊度假旅遊,當然,不然的話,保險公司的一名小職員是不可能走到那麼遠的泰國去度假的,即使如此,也花費了一大筆積蓄。但這次出遊是值得的。
雨果.西摩先生已經脫下他的絲質西服換上了更適合英國一月下旬季節穿著的花呢西裝和寬鬆褲子。這是第二個打掩護的人。在被收繳了他因在本次行動中的作用而收到的那堆五十英鎊票面總共一萬英鎊的錢後,他也被靜靜地押走了。布特勒轉向剩下來的那兩個人。
一開始他似乎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然後,在他那晒黑的皮膚下,他的臉變得一片灰白。
布特勒的樣子如同遭到了雷擊。
在他那件裁剪得體的奶油色絲質西裝的胸袋裡,放著他的那本英國護照,名字是雨果.西摩,還有從曼谷返回倫敦的另一半機票,當然是頭等艙的。當十號航班的快鳥離開跑道朝英航出港候機廳滑行過去時,這輛豪華轎車在辦理登機手續的大廳外吱地一聲停住了。
「就是剛才在那套公寓裡嘛!」嬉皮士說。
加拿大人的話聲成了一次叫喊。
當法龍開始他的生涯並從貝爾法斯特的常規飛行轉為長途飛行時,他仍處於需要一名領航員和一名飛行機師的時期。但現在這種日子早已一去不返了。他的機師現在是在他頭頂上和在他旁邊的一排排技術設備;足夠的儀器儀表、操縱桿和按鈕能夠承擔一位機師的所有工作,而且更多。他的領航員現在是三套慣性參考系統,它們之間的「黑盒子」可以完成一位領航員的一切任務,而且更快。
「半夜暗殺?」他提議說。
「薩爾瓦托.波諾先生,我以陰謀夥同他人向這個國家走私違禁品的指控逮捕你……」
「你來接取那封信嗎?」
雨果.西摩先生從頭等艙洗手間裡出來了,他剛剛剃過鬍鬚,頭髮梳理得紋絲不亂,顯得乾淨整潔,身上還散發出一股名貴香水的味道。回到他的座位後,他整了整領帶,扣上背心的紐扣,接過來他那件奶油色的絲質西裝,把它在膝頭上折疊起來留待以後穿上。他那隻鱷魚皮公文箱放在他的雙腳中間。
「什麼談話?什麼洗手間?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他。」
當最後一份文件簽字留底並把原件退還之後,四位飛行員已做好了登機準備。他們比旅客提早很多,而那些從雪梨抵達的旅客早就走光了。清潔工還在飛機上,但那是乘務主任哈利.帕爾弗里所負責的事情,而帕爾弗里先生將會不慌不忙地以優雅的姿態予以處理。
辦理頭等艙的登機手續用不了一小時四十五分鐘時間。櫃檯後面那位年輕的職員沒有為其他人服務。十分鐘之內,那件單一的牛皮旅行箱已經由皮帶輸送機傳送到行李操作區去了,在那裡,它的標籤清楚地表明它應該被裝上那班赴倫敦的航班。西摩先生得到了他的登機牌並明確了去位於護照檢查關卡後面的頭等艙候機室的方向。
「我們盯上他了。」布特勒說。
「他直接進入了那間男廁所。」
機長法龍從入口艙門處的樓梯爬上上層艙,然後從飛行甲板艙門向前走進他的領地。幾分鐘之內,兩位機長及剩餘的那位大副已經脫去他們的西裝,把它們掛到休息室的門後,並已經落座了。法龍當然是坐在他的右手邊。那位替班的機長為了不影響他們的工作而走進那間有床鋪的休息艙室去研究股票市場的行情了。
乘務主任所關心的並不單單是那些泰國清潔工。所有的洗手間都要進行通風和打掃,然後還要檢查。為四百位旅客準備的足夠的食品和飲料正被裝上飛機,他甚至還從另一架剛剛從希斯洛抵達的噴射客機那裡弄到了一些在倫敦出版的最新的報紙。在帕爾弗里先生的工作量完成一半時,他的機長和飛行員們登機了。
在這輛載運機組人員大客車後面一英哩處,有一輛黑色的豪華轎車。它只載有一名乘客,舒舒服服地坐在身穿制服的司機後面。轎車和司機都屬於東方賓館,而這位打扮成無可挑剔的高級白領職員的乘客已經在那裡住了三天。在汽車的行李箱裡安放著他那個單一的旅行箱,那是一隻硬框箱子,用真皮做的,配之以實心黃銅鎖,是一位高級商務人員想輕輕鬆鬆但又不顯得寒酸地旅行時所使用的一個輕便航空箱。在他身邊則放著他的公文箱,是用正宗鱷魚皮做的。
美國緝毒署的那條消息是從他們的邁阿密辦事處透露過來的。他們在下層社會裡的其中一名臥底特工報告說,在過去的六個月裡,特拉菲肯走私集團三次派出一名連絡員赴英國,帶去了六公斤哥倫比亞純可卡因,換回來二公斤泰國白粉。
雨果.西摩進入走道後發覺自己再也不是孤身一人,而是混在一大幫經濟艙旅客群中。比爾.布特勒想,他是在消磨時間,把自己混入到人群中。但為什麼他要穿這種顯眼的西服?這時候,那個匿名電話打過來了。布特勒從他的通訊器裡接聽了由總機報告的情況。
他們曾經住在富基特島上的潘西旅館裡,遠離燈紅酒綠的芭堤雅。他曾經非常仔細地與旅行社核實過,他的家庭絕對不想與所有那種事情沾上邊。使他驚奇的是,妻子和女兒全都同意了。他們租借了自行車,騎車遊覽了島上的橡膠種植園和泰族村莊。他們曾經停下來,驚歎於金碧輝煌的佛教寺院,並見到了正在誦念經文的身穿袈沙的僧人。
「她是新的,」朱莉說,「我叫她普基。」
是雨果.西摩使他瞠目結舌。他們把那個真皮旅行箱在X光機裡反覆檢查了十多遍。他們測量了內外尺寸以圖找到藏在裡面的夾層,結果一無所獲。那隻鱷魚皮公文箱也同樣。裡面有一瓶解酸藥片。兩片藥丸被搗碎後對藥粉進行了化驗。化驗結果是解酸藥片。他被命令脫去衣褲;他的衣物被用X光進行了掃描。然後他本人赤|裸著身體也被X光機照射了,以查明他的體內是否攜帶著任何物品。一無所有。
數量並不巨大,但持續不斷,每次赴英國都給英國的組織者帶去了價二十萬英鎊的交易量。這種數量使比爾.布特勒開始懷疑除輪船和卡車以外的交通工具——飛機、旅客行李。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努力想睡上四個小時的覺。
在廚房燈光的照明下,他穿著奶油色的西裝褲、一件絲質襯衫和一條鬆開結頭的領帶,也是絲質的。他的模樣和打扮像是來自於頭等艙。難道他走這麼遠來到後艙是為了上洗手間?
他們開始魚貫地從他身邊走過。第八個要走下飛機的是那位不像是會幹壞事的雨果.西摩先生,他那整潔的外表顯示出他絕對是一個高素質的人。哈利.帕爾弗里真誠地希望後面的某個傻瓜沒有使他造成任何不便。
那種事情以前曾經發生過。一名確切地知道自己的行李箱裡裝著什麼物品的走私連絡員,因嚇破了膽而不去提取那件行包。行李大廳裡的皮帶機一圈又一圈地旋轉著,海關關員一直注視著,但最後的那個旅行箱就是沒人認領。至於那個連絡員以後如何去面對一個痛苦而憤怒的下層社會頭目則是他自己的事情,有些人無疑會因此而性命難保。布特勒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無人認領的箱包。他要的是人贓俱獲。
「希臘海岸正在前方出現。出岔子了嗎,阿德里安?」
在公開頻道上發送信息無疑等於是在告訴正朝希斯洛飛過去的一半飛行員,而此時至少有二十多架飛機在飛往倫敦,因此這麼做他或許是在《時報》上刊登一份廣告。但英航的客機上裝有一臺叫ACARS的小儀器。
「動作迅速,頭兒。」那羨慕的總和圖書機話務員說。布特勒沿著公眾所不知道的廊道快步走向另一面玻璃牆後面去占據位置,但這次是海關查驗區域,尤其是沒有物品申報的綠色通道。假如隨便哪一個疑犯會走向紅色通道,那將會是一次真正的驚奇。
「因為爸爸是在普基把她買來的。」
他們的產品來自於阿納托利亞的罌粟:它看上去像一種粗製黃糖,且大多數是放一撮在鋁箔裡,拿到燭火上去吸攝。英國的癮君子不喜歡注射;那是美國人的做法。
約翰.希金斯也沒能睡著。他曾經隱隱約約地聽說過那個度假天堂的陰暗面。他回想起讀到過一篇文章,是關於被稱為金三角的一個神祕的地方:漫山遍野地種滿了鴉片和罌粟。文章曾提及設在泰國軍隊無法顧及的邊境上密林中的提煉工廠,在那裡,鴉片乳脂被製成了基本嗎啡,然後進一步提煉成白粉狀海洛因。
「這計謀成功了。」那個中年人快速搶白道。
他曾經從旅館裡為他自己和朱莉租借了潛水面具、通氣管和橡皮腳掌;希金斯夫人不游泳,除了在池裡玩幾下。戴上這些裝備後,他和他的女兒曾經游到了近岸處的一叢珊瑚礁旁。在水下,他們看到了在匆匆游動的魚:岩底花紋魚、蝴蝶魚、四隻眼和軍百魚。
他放下了電話。威廉.布特勒不喜歡在電話上長時間交談。他說話不多。人們知道他的這個特點。人們也知道他是一個好領導但同時也是一個難得開心的人。他的部下所不知道的是,他曾經有一個女兒,那是他所深深地鍾愛的,也是他生活中的驕傲,但她上大學之後死於大劑量海洛因。比爾.布特勒不喜歡海洛因。他更不喜歡把毒品走私進來的人。根據他所從事的工作,他是毒品的死對頭。他的部門代表海關對毒品進行著無盡的打擊。比爾.布特勒比任何人更為堅決地投身於打擊毒品的工作。
當手續完成後,那個來自邁阿密的人被戴上手銬押出去了。接下來布特勒對付那個嬉皮士。當這個陰鬱的加拿大人被帶出去時,布特勒朝他的同事背後喊道:「上我那輛車。我要與那傢伙談一談。」
沒有回答。
年輕人點點頭。帕爾弗里把那兩張折疊的信紙交到他的手心裡後他就離開了。乘務主任轉身朝等在他身後的頭等艙旅客綻出了他那訓練有素的笑容。
布特勒留下兩名隊員清除這套租用公寓內當初門被砸開時所留下的任何痕跡,其餘人隨他一起下樓到了街上。他有一個漫漫長夜要工作,但這是他所喜歡的工作。他的副手坐在他那輛汽車的駕駛座上,所以他鑽進後座坐到了那個沉默的加拿大人身旁。
下午六點鐘從紐約、華盛頓、波士頓和邁阿密起飛的航班,經過七小時的順風飛行並加上五個小時的時差,將會遇上從東方飛過來的經十三個小時飛行又減去七個小時時差的那些航班。在從上午六點至六點半的幾十分鐘之內,第一批走下飛機的旅客將會形成一股潮流。他的緝私隊的十名隊員,已經在從倫敦附近郡縣穿越黑暗的公路朝著四號航站樓趕過來。布特勒需把他的人員佈置在下飛機的廊道、護照檢查處和海關大廳等各個部位。他最不願意接受的是「漏網」的結果。
當乘務主任去跑腿時,法龍梳理了頭髮,拉直襯衫後,詢問替班的機長:「現在位置?」
駕駛艙門上響起一次敲門聲;乘務主任拿著一份載客艙單進來了。他和他的職員已經按人頭數清點過了。
從駕駛艙裡,飛行員們能夠看到他們身下仍然漆黑一片的伯克郡田野以及把溫莎城堡照得通亮的那些燈光。起落架放下來了,翼襟按次序伸展出來,形成了所需的二十五度角度。對地面上的某個觀察者來說,快鳥十號顯得正在飄移,幾乎一動不動,在掠過最後的幾英哩距離;實際上,它還在一百七十節的航速飛行,但正在減速和下降。
那個被描述的人將會被攔截,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個真正的走私者則未經察覺地溜走了,看上去如同早晨的露水一般清白無暇。
但假如不是那樣,那麼只有一種解釋。在深更半夜的這個時刻、在經濟艙與商務艙的交界處的這次會面,是原先在泰國時就已經安排好了的。但為什麼?商談某事?交換進度報告?由那個優雅的人下達最後的指示?嬉皮士是商人的私人助手嗎?肯定不是。穿戴成那種模樣?他們的樣子有天壤之別。希金斯開始擔心了。他也開始懷疑了。
朱莉已經對無盡的等待感到厭煩了,她抱著那個在當地購買的玩具娃娃開始去漫遊了。在幾碼距離之外,一個男人在叫她。
因此如果英國的販毒幫派能夠定期地獲得合理的數量,他們就會發生興趣。不是購買而是交換。最精細的哥倫比亞可卡因可以三比一去換取:六公斤可卡因換成二公斤泰國白粉。
旅館曾向他提供在泳池中佩帶潛水器的跳水訓練課程,但他婉拒了。他已經讀到過一些資料,唯恐水中有鯊魚,希金斯夫人也對此大驚小怪。他們是一個家庭,想來這裡稍微體驗一下刺|激的活動,但不能太冒險。
機長和他的機組人員已在辦公室裡花了通常的十五分鐘時間辦理一些必要的手續。那本十分重要的飛行計劃告訴他航程距離、需裝載的最低限量燃料,以及今天晚上他必須遵照執行的航線細節情況。所有這些信息都已經輸入了從曼谷至倫敦的各個不同的空中交通控制中心。仔細看了一下他的航行路上的氣象資料,他發現前方的英國是一個平靜的夜晚。他以行家的眼光很快地翻過了「機組人員須知」,記住與他有關的那幾頁資料,對無關緊要的大部分內容未加理會。
在後面四排座位裡的希金斯一家人已經完全蘇醒了,他們已經做好了著陸的準備。坐在父母中間的朱莉正在耐心地告訴普基布娃娃,她即將在新的家鄉裡要見到的所有迷人的景象。希金斯夫人正在把她的最後一件隨身用品裝進她的旅行包裡。喜愛整潔的希金斯先生已經把他那隻塑膠公文包放在了膝蓋上,雙手疊放在上面。他已經盡了他的義務,心裡感到舒暢了。
法龍了解哈利.帕爾弗里,所以機長仔細斟酌他的話語。
「謝謝。」
「我們先把這事確定下來,」機長說,「悄悄地巡遊到頭等艙和商務艙去。尋找毛毯下面露出來的奶油色絲質西裝褲。在衣櫃裡核查可與此相配的一件奶油色絲質西裝。」
乘務主任從下面的客艙回來了。是雨果.西摩,他說,毫無疑問。好,法龍說,並發出了他的簡短的信息。這時候,他們正在飛越貝爾格萊德上空。
阿德里安.法龍的胃在攪動。在為英國航空公司駕駛飛機的三十年間,他從來未曾遇到過劫機或炸彈威脅事件,但他知道他的幾位同事經歷過。這是不能容忍的噩夢。現在似乎意味著他已經碰到了。他撕開信封,坐在床沿上閱讀起來。信件是這樣開始的:機長,很遺憾我不能在信中簽上自己的名字,可我絕對不想捲入進去。不管怎麼說,我希望我是一名盡職的公民,並認為我應該把我所觀察到的事情讓你知道。你的兩名乘客行為極為奇怪而且難以做出合乎邏輯的解釋。
在三十C座位裡,那個嬉皮士看了一下送過來的晚餐菜單。他的胃口很小,他真正想享用的是一支香菸。航程要持續十三個小時,加上另一個小時在希斯洛機場行李提取處的皮帶機旁等待他那隻碩大的帆布旅行包,然後才能溜到外面去點上一支。
他站起身,靜靜地走到洗手間門邊的那塊簾子旁,窺視了一下廚房。一位年輕的空中少爺背對著他,正在準備一個早餐盤子。希金斯縮回身子,未被那個乘務員看見。一支廣播器叫響了。他聽到那乘務員離開廚房,朝前走過去了。廚房間空了後,希金斯從簾子處溜了進去,把那封信方方正正地放在了配餐區的兩個咖啡杯子之間,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在法龍的命令下,他的副駕駛把手伸向頭頂上的儀表板,拉了一下四號引擎的開關,同時,他的另一隻手在操作相同號碼的燃油控制開關。他把這些動作重複了三遍,相繼起動了四號、三號、二號和一號引擎。同時,自動燃油控制器使引擎處於緩慢的怠速狀態。
那個嬉皮士沒能走遠。他走到通往那條通道和出口處拱門一半時,兩名穿制服的海關關員走過來擋住了他的去路。當然是有禮貌的,絕對有禮貌。
五個小時過去了。幾百份盒裝的加熱食品分發出去了,塑膠盤子收回去了。廉價的小瓶裝葡萄酒喝完後瓶子被收回了,或被塞進了座椅背後的布袋裡。在那道橫艙壁後面,人聲嘈雜的經濟艙旅客終於安定下來了。
有時候,外面的氣溫在攝氏零度以下,或者是赤日炎炎,這就運氣不好了。在這種情況下,這位勤奮而認真的巡視檢查員在二十分鐘後回來時已是汗流浹背還帶著被蟲子咬過的小包,但其他各方面情況還是很佳的。
延誤二十分鐘沒有關係。他知道他可以在飛行途中把它補回來。由於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南部上空的強勁的頂風,他的飛行計劃預計航程時間為十三小時二十分鐘。因為倫敦處於格林威治零時區,時差應該是七個小時。他將於一月份一個寒冷的早上大約六點二十分降落在倫敦,外面的氣溫接近攝氏零度,而現在半夜裡曼谷的氣溫是二十六度,溼度高達九十多。
在頭等艙下面的電子艙裡,兩臺航管電腦在從三臺慣性參考系統接收到信息和從燈塔及人造衛星獲取數據後,在用電子形式互相聯絡。它們測算出飛機的位置,並指導自動駕駛儀進行細微的控制調整,以使快鳥十號保持在預定的航線上。
從金三角和遠東走私進來的不是這種土耳其毒品,而是泰國的白粉,看上去像是烘麵包的麵粉,而且通常混合了類似的白色粉末以把劑量稀釋成二十比一這就是美國人所喜歡的毒品。
然後他們開始交談了:優雅先生和嬉皮士。談話聲很低、很誠和_圖_書摯。主要是前面過來的那個人在說話,身體前傾,面對嬉皮士。嬉皮士在頻頻點頭,表示明白了。身體語言表示那位優雅的人正在下達一系列指示,而那個嬉皮士同意按吩咐的去做。
那個嬉皮士發現了他的帆布背包,把它提起來背上了雙肩,對行李車不屑一顧,開始邁開大步朝綠色通道走去。西摩先生最終提取了他的真皮旅行箱,把它放上一輛行李車並跟在了後面。在綠色通道裡,比爾.布特勒站在玻璃牆後面,注視著這些疲憊的、黎明時的人類鱷魚正在列隊經過玻璃牆面。
以個人意見,阿德里安.法龍認為這是不必要的。在飛行甲板後部的左手邊有一個小艙房,裡面有兩張床鋪,而且機長讓飛機搭上自動駕駛儀並交由另兩位飛行員去控制後,自己抓緊時間去睡上四、五個小時是完全正常的。但規定必須執行,因此這班客機安排了四名飛行人員,而不是三名。
這位盡責的公民不得不被陪同著去浴室。他在那裡嘔吐了一番。當他被帶走之後,布特勒轉向最後的那個人,曼谷毒品的走私組織者。他坐在那裡,陰鬱地望著窗外倫敦的天空,這種景觀他知道以後將很難見到了。
「牛肉。」他對站在他旁邊的那位滿面笑容的空姐說。說話的口音似乎是美國的,但他的護照說明他是一個加拿大人,名叫多諾萬。
「只是跟我們走一趟,先生。」
「哦,當然了。我很抱歉他們在希斯洛機場裡對你的所作所為,可你知道規矩。我不能揭穿你的偽裝,即使在那裡也不能。不管怎麼說,感謝那個電話。這個電話太好了,西恩。今晚的啤酒我買單。」
十分鐘後,約翰.希金斯相信他得到了答案。那兩個人是約定見面的,是一個預先計劃好了的會面。但他們是如何約定的?他確信當時在經濟艙旅客的候機室裡沒見過任何身穿奶油色西裝的優雅的商人。不然的話,那人是很顯眼的。在登機和落座以後,嬉皮士沒走動過。他也許從空姐的手裡收到了一張紙條,但希金斯沒看見這事的發生,所以無從證明。
在旅館的商場裡,朱莉發現了一隻泰國小姑娘造型的洋娃娃,他為她買了下來。在潘西遊玩了十天之後,他們最後在曼谷安排了三天從而結束了這次假期。在那裡,他們曾因從調南河飄過來的臭味而皺起了鼻子,還為無窮無盡的汽車排放出來的尾氣而差點喘不過氣來。但總的來說,這是人生中一次值得的假期。
「嬉皮士在前,現在過來了,絲質西服在後面十碼距離處。」
在第三十四排座位裡,希金斯一家人最終安頓下來了。他們運氣很好。座位G沒人來坐,於是他們占據了整排的四個座位。約翰.希金斯坐在了靠走廊的D座上;他的妻子坐進了另一邊廊道邊的G座。朱莉在他們中間,不停地哄著普基,保證她坐得舒舒服服並能享受一個平安的夜晚。
他沒有看見,因為他沒有刻意去看。當西摩先生在辦理頭等艙登機手續櫃檯前時,他只與商務艙的登機手續櫃檯相隔幾英呎。英國航空公司的這架波音七四七—四〇〇客機共有十四個頭等艙座位,其中十個座位有人來坐,這其中的四個是從雪梨赴倫敦的旅客。西摩先生是六個從曼谷登機的頭等艙旅客中的第一個。商務艙的所有二十三個座位將會滿員,其中十八個將在曼谷登機。當時,這些商務艙旅客在與他相隔咫尺的櫃檯前排隊辦理登機手續。
但在他們的旁邊,是經濟艙旅客的隊伍。這些櫃檯前擁動著一大群人。十個櫃檯正在試圖應付差不多四百名旅客。旅客中有希金斯一家人。他們自己拖帶著行李。他們是坐機場班車過來的,車上雖然開著空調,但那麼多乘客呼出來的熱氣最終打敗了空調系統。經濟艙旅客汗流浹背,一副狼狽相。希金斯一家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時間才進入候機室,簡短地去了一次免稅商店後,在禁菸區裡安頓下來了。還需三十分鐘時間才能登機。機長法龍和他的機組人員早已經在飛機上了,但即使他們也被客艙乘務員們捷足先登了。
按照西德雷頓的指令,快鳥十號正在飛越英吉利海峽,向著蘇福克海岸逼近。它的航向是要使它抵達機場的北方,然後是一次長長的緩慢的向左轉向,以使它從西方對準並接近主跑道。
站在外面的是身穿機場工程技術人員連衣褲的一位年輕人。他發現哈利.帕爾弗里後揚起了一條眉毛。
座椅背上的那架白色小飛機最終彎過來直至它的鼻子指向了希斯洛機場。接下去的數字顯示離降落只有二十英哩路程。這時候是六點十二分。
當那位大副在瀏覽五份獨立的安全檢查單的第一份——起動前檢查時,法龍看了一眼裝載單,這是在所有的行李確認已裝上而且旅客的數量由帕爾弗里先生按人頭清點後他所要簽認的。每一位機長的噩夢並不是旅客已登機但他的行李還沒裝上——那可以由下一班飛機裝運過去,而是行李已裝上飛機但旅客不想登機。在這種情況下,所有的行李必須卸下來,直至排除掉那些無人認領的行李。那種行李裡面有可能裝有任何導致危險的物品。
「請您跟我們走,先生。」
阿德里安.法龍又查核一遍所有的儀器儀表,確認了希斯洛機場塔臺允許他降落的指令。在他的前方,一架從邁阿密飛過來的波音飛機剛剛滑過跑道,而在他身後的十英哩處,是一架從波士頓出發的西北航空公司的客機。但它們的乘客將在三號航站樓下飛機。對於英國航空公司專用的四號航站樓,他將是早晨抵達的第一架客機。當他的機翼掠過威爾什哈普水庫上空後,他把高度降到了一千英呎,且把航速降至一百三十八節的著陸速度。六點十八分,快鳥十號降落了。
那人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好像檢查一番有誰在觀察著,接著沿廊道朝前方的橫艙壁走了過去。那裡掛著一條簾子,但只拉了一半,因此有一束燈光從廚房區裡射了出來,照亮了一塊地毯和洗手間的兩扇門。嬉皮士到了門邊,看了看兩扇門,但沒有去試推一下。毫無疑問兩個洗手間裡都有人,雖然希金斯沒見到任何人走動。嬉皮士把身體往其中一扇門上一靠,開始了等待。
「我知道那裡。黃金海灘。你剛剛在那裡度完假嗎?」
他前面的椅背上有一塊小螢幕,不停地顯示著航班的進展情況。他閒來無事地觀看著。數字連續不斷:曼谷時間、飛過的距離、至目的地距離、航行時間、機外溫度(零下七十六度)、頂風的風速等等。
在三十四G座位裡,希金斯夫人已經睡著了,毯子拉到了下巴邊,半張著嘴,在柔和地呼吸著。座位E和F已經合而為一了,中間的扶手已經搖上去了,朱莉伸直雙腿躺在那裡,身上蓋著暖和的毛毯,胸前抱著那隻玩具娃娃,也已經進入夢鄉了。
「四百零五名旅客,機長。」
整架飛機仍由其輔機在提供動力,實際上這是第五臺噴射引擎,是極少有旅客所知道的。這架巨型飛機上的輔機其動力大得足以驅動一架小型戰鬥機;它所提供的功率能使客機不依靠外界的任何幫助獨立地點亮燈光、驅動空調、發動引擎等等。
「現在出來了。奶油色絲質西服。鱷魚皮公文箱。」
回家的航程總是他所最喜歡的。三十多年來,在駕駛英國航空公司的大型客機環繞世界的飛行生涯裡,他已經到過了七十多個大城市,其中大多數是都城,原先的新奇感早已經消退了。
海關不可能對這個電話置之不理,儘管他們也許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肯定那個被描述的遊客只不過是在機場離港大廳裡被發現和指定的一個清白無辜的人。而打電話者則是以倫敦為基地的一個犯罪幫派的成員。
「美國口音,」總機話務員說,「追蹤到一個穿牛仔褲和斜紋棉布襯衫的加拿大嬉皮士,蓄著一頭髒兮兮的長髮和一把鬍子,但他在他的那隻帆布背包裡裝著一票貨。然後掛斷了。」
英倫三島百分之九十以及西歐大多數癮君子所消耗的海洛因是土耳其的,因此是棕色的。這是由陰險毒辣、殘酷無情的土耳其黑手黨所控制的一項生意。土耳其黑手黨是一個極為殘暴的組織,但平常極為低調,是英國的大多數公眾所不知道的。
約翰.希金斯是喜歡觀察周圍情況的那一種人,他提起了興趣。假如優雅先生想小便,頭等艙裡有五六個洗手間。在下半夜的這個時刻不可能每個洗手間都被占用了。不,他們原先就約定了在這個地點這個時刻的會面。他們的談話不是隨隨便便的閒聊,如同兩個人碰巧在一起排隊等待的那種聊天。
在飛行甲板上,法龍監視著準備發動的檢查工作。朝前方和下方看出去,他能夠見到那輛牽引車。如果沒有牽引車,快鳥十號就無法動彈,因為它現在面對著航站大樓,在沒有外來協助的情況下不能調頭。
但是由飛機機長發過來的一次警告?那倒是新的。來自於他的其中一名乘客的一張紙條?兩名旅客被檢舉行動可疑?布特勒開動腦筋試圖透過所有這些現象與那個人進行鬥智。這事有可能只是那人是個愛管閒事的人,把一塊石頭投進了一池平靜的水中。
「好名字。為什麼呢?」那個嬉皮士拖長聲音說。
阿德里安.法龍的公民責任心,不比他旁邊的那個人強,肯定不如他在經濟艙裡載運的那個匿名旅客,但他有點猶豫不決。那張紙條並不意味著他的飛機正處於危險之中,因此他的第一反應是不去理會它。
搜查花了三個小時時間,在兩間分隔的套房裡進行。布特勒在兩邊穿來穿去,挫折感在不斷地增加。當海關打開行李時,他們確實能夠全部找到,如果裡面裝有他們要找的東西。他們把嬉皮士的兩隻背包倒空後搜查了襯裡和框子。除了幾包香菸,沒查到什麼東西。這並沒有使比爾.布特勒感到奇怪。打掩護的人絕不會攜帶任何違禁品。
「我想我見過他,」帕爾弗里說,「頭等艙,ZK座位。」他翻動著旅客名單,「是雨果.西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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