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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福塞斯中短篇小說選

作者:弗.福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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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物的藝術

事物的藝術

那些專門追逐名人的報社記者們站在遮篷的兩側,渾身溼漉漉的,還要盡力保護他們那些珍貴的採訪設備免受雨淋。他們的呼叫聲越過馬路傳到了樹下的那個人耳朵裡。
四月
他並不是因為該油畫很有名或擺放得很顯眼而購買的。它積滿了灰塵,而且幾乎是藏在店鋪的後部。他買下它是因為他喜歡它。
九月
七月一日,達西大廈英國當代與維多利亞時期畫作部主任收到了一封有禮貌的信件,顯然是由一個十四歲的男生所寫的。那男孩解釋說,他正在為中考而研究美術,對前拉斐爾畫派尤其感興趣。他請教哪裡在公開展示羅塞蒂、米雷斯和霍爾曼.亨特的傑作。
她找到斯萊德時,他正在臺上檢查和測試話筒。他謝過她後看了看那份郵件。這是由查利.道森發過來的,很可能極有幫助。
「我們不接受,佩里。至於那個工作馬虎的年輕人,也許我們應該把他留給你去處理。」
賣主是一位新近過世的德國貴族,第二次世界大戰荷蘭被占領時曾任納粹坦克部隊軍官。這種不幸的巧合,常常在他當初是如何得到這份收藏品的議題上投下一個陰影,但老頭子在世時總是聲稱他是在戰前得到他的荷蘭大師的作品的,並巧妙地偽造了有關發票去作證明。如果沒有變通,藝術界就無法運作了。
「你在把它買下來。為達西大廈。為什麼?」
地面的中間確有一條淺淺的山谷,還有一條土路通往中央。在土路上,從山谷中出現的是一輛小小的但完全可以辨認出來的賓士轎車。
本尼也許是來自於小城布托爾的一個小街坊,但他的曾祖父曾經是「布托爾英雄青年戰鬥隊」的成員之一。經過在蘭開夏的訓練,他們當上了明火槍手;在弗蘭德戰役中,他們打得很艱苦,許多小夥子英勇地犧牲了。在開赴戰場的二百多個年輕人中,只有本尼的曾祖父和另外六個人回來了。祖宗的基因是頑固的。
因為這是他送給夫人露西亞的第一件禮物,而且她一直很喜歡,所以他又把它掛在了那間圖書室裡。在那裡,煙塵和汙垢把曾經是鮮亮的色彩薰黑了,直至畫中人物的形象變得越來越難以辨認了。
當她過世時,她沒留下什麼遺產,因為那座小屋和那筆基金歸屬於她的恩人的不動產。但她把那幅畫留給了她的侄孫。又過去了三十五年,直至二〇〇〇年,這幅骯髒的、沾有汙漬和生垢的藝術品,才在倫敦牧羊人叢林一條後街上的一套破敗的單室小公寓裡被打開包裝,重新見到了天光。
只有斯萊德一個人知道那兩隻死鴿下面是一幅價值幾百萬英鎊的傑作,但那個日本人在投什麼標?難道他也知道一些情況?這是不可能的,這幅畫是隨意闖進在聖埃德蒙茲的伯利分部的。難道卡本特教授在遠東的某個地方露出過口風?同樣不可能。難道是山本先生獨獨鍾情於這幅畫?難道他一點口味也沒有?難道他認為東京和大阪的那些大亨們會擁向他的美術館裡用昂貴的價格買下這幅破爛畫?
七月十日,特魯比.戈爾進入了達西大廈的後門,就是從裝卸貨物的後院進去的那扇門。這是一扇自動關閉的門,由外面的一塊電子號碼板操縱開門,但本尼仍記得開門的那組號碼。他以前常從那裡進進出出,為的是去那家價格便宜的咖啡館裡吃中飯。
在歡樂地說了聲「各位聖誕快樂」後,他就走了。幾分鐘之後,他的兩位參加鑑定會議的助手也跟著離開了。本尼負責把已被鑑定過(且被淘汰下來)的最後那批圖畫放回到儲藏室裡,並把最後四十四幅帶到了燈光更為明亮的鑑定室裡。他將在下午來鑑定一些,其餘的留待第二天處理,然後回家去過聖誕節。他從口袋裡取出幾張午餐券,朝內部餐室走去了。
布里安爵土後來沒曾續弦,他在一九三〇年九十歲時過世。他曾經從義大利帶回來差不多一百隻木條箱的物品,其中一隻箱子裡裝的是一幅小小的、現在已經褪了色的、鑲有鍍金框架的油畫。
「我想是的。」
在第五天臨近中飯時,塞貝斯蒂安.莫特萊克伸伸懶腰,揉了揉眼睛。他已經鑑定了二百九十份破爛貨,沒有發現寶貝的跡象。看來十件「可接受的」是極限了。於是他對他的助手說:「我們對工作要有信心,但我們不是慈善機構。」
「如果他去了蘇格蘭北方,他就不會了。我在那裡有一位朋友,我可以打電話做出安排。」
「哦,不,戈爾先生,它不是一件贗品。恰恰相反。外面有點冷,我們能進來嗎?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這裡的還是家裡的?」
第四和第五份材料是那天在拍賣室裡的兩位姑娘所寫的,一位詳細敘述了那個假定的肯德基人是如何作的自我介紹,另一位姑娘描述了他是如何消失的。
我知道這要進行一番研究,如果到頭來是浪費時間,我只能說一聲「很對不起」。但我已經把它送到科伯特學院去了,請斯蒂夫.卡本特看一下並用X光進行一次掃描。因為我要出門去,而且斯蒂夫告訴我他也要外出,所以我請他直接把他的報告寄送到漢普郡給你。
回到辦公室後,他查閱那幅薩西塔油畫的賣主。答案找到了:職業,演員。他從倫敦最隱蔽的私家調查機構雇請了一個偵探小組。該小組由兩個人組成,原先都在倫敦都市警察局當過刑警,由於要求快速查清,他們都索要雙倍報酬。一星期後他們來匯報了,但沒調查到什麼情況。
「過來,阿拉曼,到媽咪這裡來。」她叫道。
「這幅出了問題的畫是由一個完全不懂的人交進來的。他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畫,要不然他是絕不會拿來的。它當時處於一種很嚇人的狀態,髒得連汙垢下面畫的是什麼都快看不清了。而且它是由一位相當低級的評估員審視的。這裡是他的評估報告。」
有兩個人在專心致志地凝視著天花板,但六個人搖搖頭。
六月
「等一下。」她說,一邊查閱了一下智慧的泉源。神龕把事情向她作了解釋。她看到這件物品已經提離儲存倉庫讓科伯特學院去作鑑定,提貨指令是由現在沒上班的英國當代和維多利亞時代藝術品部門的主管下達的。現在,它被送回來了。她打電話叫來自己單位的一名搬運工。
「油畫的原先主人。」
「什麼東西的百分之五?」
「一張拙劣的小圖畫,有可能是佛羅倫斯時期的。是由你的年輕同事伊文思評估師負責處理的其中一幅沒有名氣的油畫。在你離開這裡去過聖誕節後他曾經審查了一下。」
佩里格林.斯萊德是屬於那些不想在八月份出遊的人。以他的觀點,道路、機場和名勝古蹟都會人滿為患。但他也不想待在倫敦;他回到了漢普郡縣城。他的妻子埃利納將會出門去她在波多厄科爾的朋友別墅裡,所以他可以單獨住在家裡,與已經加溫的游泳池、大片的草地和幾名數量雖少但足以使喚的傭人待在一起。他的連繫號碼也列在清單上,所以本尼知道他將去哪裡。
「我們必須要有顧客的報價,先生。為保險的目的。我說一百英鎊怎麼樣?」
一個小時後,佩里格林.斯萊德永遠地離開了這座大樓。
「他們是早就知道了,」本尼說,「至少他們當時就已經懷疑了。我曾經是那幅畫的評估人。我提醒了他們。你受騙了,而我則被毀了前程。是被與這家美術館達成了一項祕密交易的一個人。」
由於燈光的刺|激,本尼感到眼睛生疼。他改變了光束的角度,去觀察那位男士。他的記憶好像被輕輕地觸動了:那姿勢。那身體語言……那男子在說話,還用雙手打著手勢,那個女的呆坐著,聽得全神貫注。
下面是一幅用蛋白膠水調和顏料的油畫,而且只是由於那個匿名的維多利亞時期的破壞者所實施的厚重的塗抹,才掩蓋了其清晰度。
這幅在白楊木上用蛋白代油調和顏料繪成的圖畫,如同畫家剛完成的那種樣子。油彩就像五百年之前剛剛調和時那樣新鮮。
公爵思考了幾分鐘。一隻蒼蠅在窗玻璃上發出嗡嗡的響聲,如同深夜時一把鏈鋸那麼響亮。
「他是否老練得足以去處理這件事?收藏品不是很多。主要是詹姆士一世時期的作品。他可以替我們去作評估,只是為了保險的目的。」
在他的時代裡,他把從維羅納時期到范迪克時期的一百多幅帆布油畫和木板油畫順利地推銷給了那些既貪心又容易上當的人。即使在他們捉住他之前,人們已經認為他可在中飯之前為你迅速趕出一幅相當漂亮的梅蒂塞名畫。
「你知道是誰,對不對?」
他坐下來等待著。他總是坐著等待。這是他生活中的電影製片場。最後,那間辦公室的門打開了,他所認識的一個人走了出來。他跳了起來。
在這裡,他脫下西裝,從手提包裡取出他的筆記型電腦,插|進了主網絡。他看到他收到了兩份電子郵件,但他可在以後閱讀處理。在此之前,他想喝點茶。
圖畫儲藏室裡空無一人,他可以靜下心來慢慢查找,直至找到那份標號為F608的物品。透過泡沫孔塑膠包裝,他能夠依稀分辨出掛在一隻鉤子上的兩隻死鴿的形狀。他把那幅畫帶到自己的辦公室以作進一步的觀察。
月底時見,阿蘭
當他完成鑑定時,他獨自坐在只有他一個人的世界裡,彷彿一個被一塊石頭絆倒的人也許發現了所羅門王的寶藏。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什麼也沒有得到證明。他有可能搞錯。畫面上的汙垢是嚇人的。但至少他可以提醒他的領導。
「為那份報酬,孩子,我可以給你製作出一幅傑作。不,不是一幅,而是兩幅。科利的最後一舉。先生們,讓他們全都見鬼去吧。」
「不開心,我親愛的佩里,」他說,「一點也不開心。生活中,有些事情是不喜歡的,其中之一是被嘲笑。」
特魯比.戈爾像一個影子般地尾隨著貝茨小姐,每次跟蹤他都以不同的面目出現,以致她根本沒有察覺。在確定了她居住在奇姆市的地址後,是本尼在夜間去翻找了她的垃圾箱,並用塑膠袋裝走了滿滿的一袋垃圾。從她的生活垃圾裡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嗨,羅伯特,記得我嗎?我是特魯比。」
那位美國人抬起頭並舉起了他的卡片。斯萊德凝視著。他要把庫爾特的作品添加到他在肯德基州的收藏中去。很好,好極了。一次蓋蒂與范登波什的對抗。他轉向那個荷蘭人。
「超過你了,先生。」斯萊德朝著那個來自日本的人發出了粗厲的叫聲。一陣長時間的停頓。他祈求這場噩夢能夠最後結束。山本先生以清楚的聲調說:「哈依。」斯萊德的左眼如同疾速行駛的救護車的前部那樣顫動起來,於是伯特倫舉起了手中的牌子。
他脫下已被雨水淋透了的衣物,用一件舊的毛巾布睡袍裹住身子,並點燃了一臺單管電暖器。他的溼衣服裡的水汽會通宵蒸發,到第二天早晨只會剩下一些潮氣。他知道他現在是窮困潦倒、一無所有。已經有幾個星期沒找到工作了;這一職業即使對於矮個子的中年男人也是競爭相當激烈,而且前景暗淡。他的電話因為欠費而被停機了,所以如果他想與他的代理人連繫,他只得親自找上門去。這事,他已做出決定,他將於明天去辦理。
戈爾小姐終身未嫁,忙於村裡和教區的工作,並於一九六五年去世,享年八十五歲。她的哥哥結過婚,育有一子,該兒子又生了一個男孩,是這位老太太唯一的侄孫子。
一名搬運工默默地走向前方,把一幅鍍金框上缺了口的很髒的油畫放在了一個畫架上。有幾個人伸長了脖子,試圖通過覆蓋著人物形象上面的汙垢去看清它所代表的內涵。
「法律有個屁用,」蘇茜說,「記錄上會說,達西犯了一個錯誤,判斷失誤,而且那個范肖裝扮得卑躬屈膝,但到頭來是贏家。就這麼回事。法律是無可奈何的。」
「達西儲存編號F608。」他讀出來。她的臉開朗了。她在身後電腦鍵盤上打了一個號碼。
精明的投資也許已經使他致富,但他堅持由自己操作,這是他所做出的最糟糕的決定。在不知道外匯交易市場最好留給懂行的黃牛去涉足的情況下,他把重金投到了歐元,並眼睜睜地看著它在不到兩年的時間內下跌了百分之三十。更為糟糕的是他是大量借錢投資的,而他的債權人已經明確地說過了要取消抵押品贖回權。總而言之,他是債臺高築。
成了眾人注視目標的那個美國人起身走出了大廳,身邊緊跟著一位年輕漂亮的姑娘。
「我只是簡單地看了一下遞交進來的那份表格。好像是一個叫T.戈爾的人。」
他的胃液似乎在流動,他的手心也在出汗。
「《義大利任務》,在都靈拍攝的。當時我駕駛著那輛出租車,你坐在後排座位上。」
在完成自己的任務之後,伯特倫走向那間狹小的辦公室去泡一杯好茶。
「我給你們的那個地址。你們去過了?」
「你說得對,姑娘。他被騙走了二百萬英鎊。而且他也許還被蒙在鼓裡呢。」
「這事他從來沒向我提及過。我還以為它們全被退回給原主了呢。」
斯萊德正想離開時,他的領導又補充了一番。
「沒有。
「恐怕沒有。都沒說明歸屬、時期、年代、流派或出處。」
「別對我花言巧語,先生。那幅兩隻鴿的塗鴉畫,它是一件破爛貨。」
在此後的三十分鐘時間裡,利.特拉弗斯的鎮靜開始消退了。他能夠看見後腦勺的那個日本人一直在點頭,口中說著「哈依」,而坐在更靠後部的柱子後面超出了視線的某一個人一直在與他攀比。他們知道他們這是在幹什麼嗎?這是一幅醜陋的破爛畫,人人有目共睹。拍賣大廳已經陷入了沉靜。價格已經彈上了五萬英鎊。
藝術界花了好多年時間以確定他們的牆上掛著多少幅由伯恩賽德仿冒的畫作。他自己在做出了全盤坦白之後,得到了減刑處理。在他出獄後,他漸漸被人們忘卻,靠在旅遊景點為遊客畫一些速寫而過著一種粗茶淡飯的清貧生活。
是那天晚上在床上時,蘇茜有了一個主意。
他伸出手去。本尼握住了它。蘇茜也把手搭在了它們的上面。
「你是來投標的,先生?」其中一位姑娘說,一邊把一張表格移到了他的面前。
到七月七日,本尼.伊文思已經有了兩份真實的手寫簽名樣本。
「一個蘇格蘭白痴。原先我向他報價五萬英鎊,但那傻瓜回絕了。我留著那封信和他的拒絕的電話錄音磁帶。現在嘛,當然,我希望他原先能夠同意。可我沒法預料今天上午的那個瘋狂的日本人。該死的,差點把它從我們手中奪走。」
「誰能進入?」
到月底時,所有的高級職員都返回了達西大廈。為九月八日維多利亞時代傑作的大拍賣活動的準備工作全面展開了。
他喜歡參加那些最重要的拍賣會。坐在臺上,主持會場,控制局勢,朝著著名的商人、投標人以及來自於倫敦精品藝術界的圈內老朋友們頻頻點首,還有默默地辨認出進場來的那些代表著億萬富翁的代理人。
「呢,這一次不是。」哈格里夫斯說。
但情況總是相同:在拍攝景地待上幾天,在銀幕上出現十秒鐘,然後是老朋友再見。他曾經在電影膠片裡與每一位已知的明星僅僅相隔咫尺距離,曾經見過好人與壞蛋。遵守紀律的和愛耍脾氣的演員。他知道他可以絕對令人信服地出演任何角色;他知道他是人類的一條變色龍,但沒人認識到他自己堅信所具有的那份天賦。
佩里格林.斯萊德站起身來。
會場內一片寂靜。范肖聳聳肩並點點頭。
「塞貝,我有件尷尬事,不知道你能否幫我一下。」
他購置了一座漂亮的鄉鎮別墅,還配置了他自己的馬車和馬夫。他娶了當地一位貴族的女兒露西亞為妻,而且在他的新房子佈置許多其他裝飾之外,他還在維基奧橋附近那座碼頭上的一家舊貨店裡買了一幅小油畫。
在對十五至十八世紀的名畫家作品方面,鑑定委員會每兩星期召集一次會議,由那位挑剔的、打著領結的部門主管塞貝斯蒂安.莫特萊克主持,並由兩位副手協助。在離聖誕節還有十天時,他決定清理所有積壓下來的鑑定工作。
因此他在雨中注視著他的偶像們紛紛下車走進晚會大廳並在以後他們將返回自己那些豪華氣派的高級公寓和套房裡去。當最後一位名人進去之後,燈光暗淡下來了,他步履艱難地頂著風雨走回到在石牌樓的那個公共汽車站。在公共汽車上,他站在走道裡,雨水一直從他身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下車後他又步行了半英哩路,才回到在白城和牧羊人樹叢之間的他那套廉價的臥室兼客廳的公寓裡。
一月
寫信人顯然對電腦不太在行,各段落沒有適當地插入。抬頭「親愛的斯萊德先生」字樣是手寫的,落款處的簽名是本尼.伊文思。他不認識那個人。他瞟了一眼信頭。名畫家鑑定處。
在這些門面和花瓶之後的是專家,其中的精英就是那些鑑定師,沒有他們的專業技能,整幢大樓就會坍塌。他們具有敏銳的眼光和持久的記憶,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說出平庸中的精華、贗品中的真跡以及主脈中的糟粕。
「我肯定會留心的。很高興再次見到你。祝你好運,特魯比。」
她在一家小公司工作,老板是一個改邪歸正的電腦黑客。他們設計保安系統,以保護電腦免受非法入侵。如同要開鎖最好是找鎖匠一樣,要闖入一臺電腦最好是求助於設計防護系統的人。蘇茜.戴設計了那些防護。
貝茨小姐為人正直,生活無可指責。她是一位老處女,獨自居住著。她的那套小公寓被她收拾得乾淨整潔。她搭乘通勤火車和地鐵到達奈茨布里奇,然後步行走完最後的500碼距離。她訂有一份《衛報》——他們試圖把《衛報》的英文字GUardian作為密碼,但沒有成功,她還與妹妹和妹夫一起在弗林頓度假。
斯萊德冷冰冰地遞給他一張印有信頭的信紙。伊文思不明就裡地閱讀起來。
八月八日,斯萊德離開倫敦去了漢普郡。十一日他收到了一封信,是手寫的,寄自於倫敦希斯洛機場。他立即認出了筆跡和簽名:這封信來自於阿蘭.利.特拉弗斯。
他說了二十分鐘。當他說完時,那位窮得叮噹響的演員盤算著自己的決定。
「斯萊德肯定是盯上我們了,」本尼說,他們端著三杯廉價的家釀葡萄酒,「幾天前在一家酒館裡,有個人來跟我攀談。與我相仿年齡,但渾身冒著私家偵探的氣氛。試圖扯到在達西拍賣大廳裡所發生的那件事上。我裝作一無所知。我認為他相信了。」
「哦,有的。昨天我看到那件討厭的東西還在我的辦公室時,我打了一個電話給那位主人。他樂不可支,昨天晚上把授權書傳真過來了。」
書裡有許多彩色圖片,不知什麼原因那孩子對此看得入了迷。書中有年輕女子的圖片,都懷抱著嬰兒,背後在盤旋飛行著的是長著翅膀的天使。來自布特爾的這個小男孩剛剛第一次看到了由一位佛羅倫斯畫派藝術大師所創作的《麥當娜和小孩》。此後,他的胃口變得貪得無厭了。
「姓名,先生?」
五月二十日上午,達西大廈內人聲鼎沸。佩里格林.斯萊德又將親自主持,他已經去了拍賣大廳。他的女祕書貝茨小姐注意到他收到了一份電子郵件。這時候是上午九點鐘。拍賣會將於十點鐘開始。她閱讀發給她的老板的那條信息,懷疑信息所說的也許很重要,於是她用雷射印表機列印了一份。她拿著這張印表紙,鎖上辦公室門後,匆匆趕到他那裡去了。
我把那塊木板從其維多利亞時期的框子中取出,做了一番潛心研究。毫無疑問它是白楊木而且相當陳舊。在它的邊緣,我發現了古代乳香或膠水痕跡,表明它很可能是一塊碎片,是從一幅大得多的諸如祭壇畫碎開後的一個部分。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們也是這麼認為,」那位私家偵探說,「我們可以追查任何銀行賬戶、任何信用卡、汽車登記文件、駕駛執照、保險單。社保號碼——只要你列出來,我們可以查到這個主人的地址。但這個人不行。他赤貧如洗,一無所有。」
五分鐘之後,特魯比.戈爾先生在那份表格下面簽上了字,拿上他的那一聯,把麻布包裹留下後,踏上了去奈茨布里奇街的返程。他仍然赤貧如洗。他步行回家。
本尼.伊文思走進鑑定室,開始觀察那批最後的藝術品。它們的呎碼和包裝類型各不相同。倒數第三幅畫用麻布包裹著。他隨意地注意到它的標號為D1601。當他看到時,他對它的狀況吃了一驚:原先的人物形象上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汙垢。要辨明是很困難的。
「是的。」
莫特萊克先生依賴於圖畫送過來時所填寫的厚厚的表格。他最喜歡的是那些藝術家可被清楚地辨明的作品。那至少可為最終的目錄編寫人提供一個名字和大致的日期,而且作品當然也是一目瞭然的。
八月二十日,斯蒂文.卡本特教授的那份鑑定報告抵達了在漢普郡的佩里格林.斯萊德莊園。他經過在池裡一次歡暢的游泳之後,在吃早飯時收到了。在他讀信時,他的那盤炒雞蛋變涼了,他的那杯咖啡也在其表面結了一層皮。這封信件說:
利.特拉弗斯拖著腳沿後牆走過去,直至到了那條柱子旁才抬頭看了一眼。他差一點心臟病發作。看在上帝的分上,那個神祕的投標人原來是搬運工領班伯特倫。那只能是意味著斯萊德想把它買下來——為達西大廈。
聖母瑪利亞坐在那裡,在出神地仰視著,報喜天使加百列為她帶來了聖母領報,即她將很快懷上上帝的兒子。十天之前,這幅畫已被世界上當之無愧的錫耶納畫派權威古伊多.科倫索教授毫不遲疑地鑑定為真跡,沒人會對科倫索的判斷說三道四。
他曾經在科爾斯特里姆衛兵團裡待過,喜歡在與部下講話時添加一些軍事用語。
「你說得對,姑娘。」
在達到三十萬英鎊時,利.特拉弗斯在公爵的耳邊一陣輕聲輕語,禿鷹開始有目的地從牆邊移向他的雇員伯特倫。在這座靜悄悄的大廳裡,所有目光都落到了那個日本人身上。他突然起身,把牌子往他的座位上一放,朝佩里格林.斯萊德正式鞠了一躬,走向了大門。人群讓出了一條通路,就像是紅海在摩西面前那樣。
如果回答是否定的,那麼作品的主人就應該立即把該藝術品取回去。儲存是要付費的。一旦選定,而且主人的出售授權也收到了,莫特萊克就會選擇在下一次拍賣會上把該圖畫包括進去,並據此準備目錄。
本尼帶著特魯比去見那位老人,因為他們認為他可以合作。果然如此,兩人同是被藝術界拒之門外的天才。科利.伯恩賽德傾聽著,饒有興致地欣賞著本尼所帶來的那幅霍特.梅多克的作品。
蓋茨黑德公爵在從窗戶濾進來的陽光下仔細閱讀了那份報告,他的表情改變了。他的祖先靠殺人搶劫才成了名門望族,與本尼.伊文思一樣,祖宗的基因是頑強的。
三十年來,在他成為英國駐佛羅倫斯副領事和布里安爵士以來,它一直掛在他的圖書室裡,而且三十年來,每天晚上他都要在油畫下面吸他的飯後雪茄。
「莫特萊克?」
他轉身走向他的辦公桌,把指頭張開的手掌按在了那張喬治時代的桃木書桌上,並稍稍傾斜著身體,以把他那雙痛苦的眼睛盯住他的副手。
但他還有一位朋友。蘇茜.戴是一位土生土長的倫敦人,不是一個古典美人,而且她那別出心裁的髮式和塗成了綠色的指甲,造成了一些人不去讚賞她。但本尼喜歡,而且她也喜歡他。她聽他講了一個小時,確切地解釋發生了什麼事以及是怎樣發生的。
事情很糟;實際上事情不可能更糟糕了。當溼漉漉的太陽鑽進院子對面的高樓後消失了時,這位人到中年的演員走到一隻碗櫃前,取出一件用麻布包裝著的物品。多年來,他常常自問,為什麼要保留這件討厭的東西。畢竟這不是他的口味。是感情原因吧,他這麼假設。三十五年前,當他還是一個二十歲的毛頭小夥子。一個被劇團裡認為將來會出名成為明星的聰明而又渴望成功的年輕演員的時候,是由他的米莉姑婆遺贈給他的。他打開了這件物品的麻布片包裝。
雖然共有三十四份信件,但在電腦裡只是每一件作品的名稱和評估價的不同,其餘內容是相同的。本尼饒有興趣地看了一會兒。他對電腦的了解不多。他只會開機和在鍵盤上敲打,但別人靈巧的打字使他著迷。十分鐘以後,迪爾德麗已經在打信封了,纖纖手指在飛舞著。本尼祝她聖誕快樂後就離開了。與往常一樣,他搭乘公共汽車到了拉德布羅克園林。天空似乎預示著要下一場雨夾雪。
「哈依。」山本先生說著又點了一次頭。他的聲音像是日本僚府時代的三船敏郎將軍。
利用他人的舊畫在上面繪製新畫並不是不平常,而且很多人都知道在美術史上曾有一些毫無天賦的白痴在早期的真跡作品上作畫。
這張卡片可被舉起來以示投標,但更重要的是證明奪標者的身分,因為在高舉著時,工作人員會注意到卡片上的那個號碼。那就意味著登記著姓名、地址和銀行。
「向你挑戰了,先生,出價二千英鎊。」斯萊德說,眼睛盯住了伯特倫。他閉了一下左眼皮。伯特倫舉起了他手中的牌子。
「庫爾特到底是誰?」特魯比.戈爾問道,「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他。」
「可我不明白,」本尼.伊文思表示不服氣,「你肯定已經看到了我的報告。我把它塞進你的門縫裡了。我寫明了關於我懷疑它也許確實是薩酉塔的一幅作品、關於要把它弄清潔和保存起來的建議、關於要請教科倫索教授的提議。全都寫進了我的報告裡。」
「我最終轉身面對那個年輕的,提議只要二十英鎊就陪他睡一次。他跑得比一隻兔子還快,一眨眼工夫就跑過街角不見了。我認為這使得他們相信我根本不像是搞電腦的。搞電腦的人很少會去做那種生意。」
本尼在床上坐了起來。
「十二萬英鎊,還有更高的嗎?」
「最後,先生,你自己對此報價多少?」
「有點難以捉摸。很可能是佛羅倫斯時期的,是在木板上用蛋白或膠水代油調和顏料的一種畫法,某一類虔誠的場面。畫家不詳。有人願報一千英鎊嗎?」
當拍賣會進行到最後二十分鐘時,他注意到雷吉.范肖溜進了後排業經商定的一邊的一個座位裡。當目錄中最後一件藝術品被一槌敲定了時,斯萊德朝著已是空蕩蕩的大廳宣告:「還有一件編外的藝術品,沒包括在目錄裡。是在目錄付印後添加的。」
斯萊德把那封信又讀了三遍。在奈茨布里奇旁邊的這棟大廈裡,他辦公室裡的燈光孤獨地刺破了黑暗,他一直在思考著他也許可以做什麼。他用自己的電腦查閱客戶記錄,以搞清是誰把它送進來的。特魯比.戈爾。一個沒有電話、沒有傳真、沒有電子郵箱的男人。只有在貧民區一套廉價單室戶公寓裡的真實的地址。因此,是一個貧民,而且肯定是一個沒有知識的人。那就剩下本尼.伊文思了。嗯,信件內容結束了,在簽名下面有這麼一行字:抄送塞貝斯蒂安.莫特萊克。
因奇恥大辱而怒火萬丈的藝術界堅持要把他繩之於法,於是他被送進了鐵窗後面的一座灰色大樓內。在那裡,獄警和囚犯們把他當做一位很受歡迎的大叔。
在電話的另一頭,特魯比.戈爾已經放下聽筒,轉向本尼。
第二天是十二月二十三日,上午他又回到了達西大廈,這一次,拍賣行是真正關閉了。他從一扇便門走了進去。
雖然他的作品流傳下來的極少,且主要是相對於大得多的祭壇畫,其價值卻比鑽石還貴。范肖美術館因第一次發現了由那位大師創作的《聖母領報》的單件作品而一舉成為世界級的藝術品玩家。
倫敦市內研究和鑑定美術作品的最負盛名的學術機構,毫無疑問是科伯特學院。在它的地下室裡有一個科學實驗室,那裡安放著一排排令人可怕的測試技術儀器。首席科學家是斯蒂文.卡本特教授。他也收到了一封信。好像是一位正在準備畢業論文的女大學生寫來的。
問題在於卡本特教授。那是一位正直的人,肯定會把自己的報告留下一份副本存檔備查。如果一位不幸的平民,即那幅塗鴉畫的原主人,在受到了某位佩里格林.斯萊德的欺騙時,是會勃然大怒的。

「那個時候你成了一個極為淘氣的男孩,難道不是嗎,佩里?」
「因為在荷蘭有一位億萬富翁,他著迷於庫爾特的作品。多年來一直在世界各地收集他的同胞的藝術品。他不會親自來這裡,但他的代表會來,帶著一張空白支票。」
瑪麗娜把她的回憶錄賣給了《新聞世界》。埃莉納.斯萊德夫人立即與倫敦最負盛名的離婚律師菲奧納.沙克爾頓進行了一番長時間談話。一份清算協議簽訂了,佩里格林.斯萊德先生沒能得到任何財產。
「一無所有?」
在臺上,當一批批作品在接近或超過高位估價拍賣出時,佩里格林.斯萊德表現得相當幽默,甚至笑容可掬。他能夠認出大多數投標人,但也有十幾個人是他所不認識的。偶爾,頂上的其中一盞燈反射出坐在倒數第三排一個身穿深色西服的人的那副水晶眼鏡上。
背景是中世紀時的風景,有平緩的山丘,遠處還有一座古鐘樓。前景唯一的活體,是一頭毛驢,或者說是《聖經》中的驢子,孤獨淒涼地凝視著觀賞者。
「工作經驗不合格。」
科利.伯恩賽德沒能抵擋得住誘惑,他至少還是把自己名字的一部分放進了那位藝術家的頭稱中。這是他會得到的唯一識別之處。
「嗯,怎麼樣,我親愛的愛德華?」
詳細情況填寫完畢之後,那個美國人領到他的塑膠卡片,搖搖擺擺地進入了拍賣廳。佩里格林.斯萊德正要登上臺去。當他剛剛走到臺階底部時,他的手肘被人碰了一下。他扭頭朝後去看。那位姑娘明亮的眼睛閃閃發光。
「正是嘛。他可以全盤否認,而且警察也沒有辦法。那個被你除名的活字典只要聲稱他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同一回事。沒有絲毫證據。而在他身後的某個地方,似乎有一位電腦高手。對不起,我愛莫能助。」
每一次蘇茜都試用一種不同的格式,但都搞錯了,數據庫拒絕了她。她祈求系統裡沒有對錯誤格式輸入的次數限制,繼之在達西大廈出現警告從而關閉聯絡。幸好設置這套系統的信息技術專家考慮到達西的工作人員大都是一些老學究,電腦知識相當幼稚,很可能會忘記他們自己的代碼。連繫渠道依然開通著。
阿拉曼:一九四二年在北非打響過的一次戰役。在她還是個一歲的嬰兒時,她的父親戰死在那裡。在倫敦市拉德布羅克園林住宅區裡,蘇茜這次登錄成功了。因為達西大廈的數據庫裡,佩里格林.斯萊德的私人機要女祕書普里西拉.貝茨小姐的用戶名和密碼是P—BatesMMEIN。而且她有權進入到她的老板的所有私人電子郵件。蘇茜假裝是貝茨,在電腦裡下載了一百多條個人郵件。
他閱讀了卡本特的報告後,想與這位教授連繫一次面談。但科伯特學院的這位資深專家在獲悉那筆可觀的傭金落入別人的腰包後,也許會勃然大怒,於是哈格里夫斯決定保持沉默。但他知道科伯特學院的信紙信封和教授的簽名,所以他能夠以這份報告作為他自己工作的基礎。在斯萊德親自把這幅蘇格蘭靜物畫送到他的畫室來時,他對這位達西大廈的副董事長說,他需要兩個星期時間進行修復。
「電腦裡留有一份記錄的。」
「第一次,」斯萊德有氣無力地說,「第二次。」
大廳內一片沉默,然後那個日本人點點頭。斯萊德被搞糊塗了。他能夠看見那人濃厚的黑髮中夾雜著白絲,但杏仁色的眼睛被那副啤酒瓶底般的鏡片遮蓋得不可捉摸。
在一家類似的商場裡,他用十個英鎊買到了一幅非常醜陋的維多利亞時期油畫。畫中有兩隻死鴿掛在一隻鉤子上,還有一把雙筒獵槍倚在牆邊。圖畫的標題是《遊戲獵物》。科利.伯恩賽德用不著費多大的勁就可臨摹出來,但他不得不強迫自己要表現得如同原作那樣缺乏靈氣。
「你怎麼知道你把他們趕遠了?」特魯比問。
與所有著名的拍賣行一樣,達西大廈所拍賣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油畫、瓷器、珠寶、佳釀酒、運動槍枝和家具都是他們知道來源的和易被驗明的。出處或來源的提示常常出現在預售目錄中,「一位紳士的財產」是一件珍品的常見的介紹,「來自於已故的XXX的遺產」也是很尋常的。
「有感興趣的嗎?」
「姓名,先生?」
其餘投標人意識到發生了怪事。這種事情他們以前誰也沒有見過。這裡展示著一幅極為醜陋的破爛作品,通常只能擺在地攤上出售,而現在兩個投標人把它的價格抬上了天。一個是蓄著海象般大鬍子的古怪老頭,另一個是寸步不讓的日本武士。他們產生的第一個想法是肯定有「內部情況」。
本尼努力回想著。
「這是一個大單位。人員很多,人多嘴雜。我想把任務交給愛德華.哈格里夫斯。他是美術界最優秀的專家之一,獨自工作,口風也很緊。」
他從頭說起,當初交進來的藝術品數量浩大,一位被搞得不耐煩了的部門主任撒手去鄉下過聖誕節了。當他講完時,那位演員凝視著報紙上的那張《聖母領報》圖片。
在他回到大廳之前,價格已經拍上了十萬英鎊,而且山本先生仍然不想退出。斯萊德現在正在以十一萬英鎊一次往上拍叫,並已經開始擔憂了。
阿蘭.利.特拉弗斯是一位業餘的遊艇愛好者。他在英屬維京群島有他自己的一艘雙桅小艇,平常繫泊在特雷利斯後面的一個遊艇港池裡。他打算在為期三週的假期裡去揚帆駛船,南下去格瑞那達。
在作第十五次嘗試時,她成功了。那位名畫家鑑定處主任使用的是:sen—mort。全是小寫字母,名字縮短了一半。達西大廈的數據庫接受了sen—mort,認可了它的登錄在冊,並詢問他的密碼。
「不知道。」
本尼搖搖頭,「我對法國印象派作品從來就知之不多。」
「戈爾先生嗎?」
「你們全都知道,我們免費為公眾提供鑑定服務。每次都這樣。這是達西大廈的一項傳統。有些人贊同這樣,另一些則不然。不管一個人的觀點如何,事實仍然是,這樣做很費時間。
「我希望這能夠解釋為什麼。我原本可最多以五千英鎊把它拿到手。要不是那個狂熱的日本人,我是能夠得手的。」
他打電話給蓋茨黑德公爵。
斯萊德已經關照那位令人尊敬的搬運工領班早點到來,並向他交待了所有細節。在為達西大廈服務的歲月裡,伯特倫已經看見大廈的所有權發生了五次變化。作為一名剛從軍隊轉業的年輕人,他繼承父業當上了一名搬運工。他曾經參加過達西老先生的退休送別派對。達西先生是一位真正的紳士,當時即使是新參加工作的搬運工也被邀請參加了他的派對,但這是最後一次全體參加的活動。後來的管理層再也沒有這樣款待過他們這些普通職員。
當這事與他扯上邊的時候,查利.道森完全被搞糊塗了。他沒有發送過郵件,從來沒有聽說過馬丁.蓋蒂。他的電子郵件被拿來給他看了。身分識別顯示,郵件出自於他的電腦,但負責達西大廈整個電腦系統安裝的人承認,一名真正的電腦高手可以偽造郵件的來源。只是在這個時候,斯萊德才確信自己被耍弄了。但是誰幹的?為什麼?
「這事肯定還有一個人與你一樣憤恨難平。」
「這倒使我驚奇了,」斯萊德說,「一幅齊瑪布的作品嗎?」
「沒有。」
「到時候會告訴你的,先生。儲存室裡有大量的藝術品等待著鑑定。要花時間呢。」
特魯比嘆了一口氣。這意味著他又要跑一趟奇姆市了。星期六上午他出現了,知道她會在家裡,這一次他裝扮成一名寵物用具的推銷員。使他驚喜的是,她竟會對令人厭煩的貓兒的撓癢桿發生興趣。
「他與女朋友一起居住在原先的地方。那女的打扮得妖豔風騷,頭髮染得怪模怪樣的,臉上的脂粉厚得足以沉沒一艘巡洋艦,很難與你所提示的電腦專家掛上鉤。
她瞟了他一眼,似乎他剛才說的是他缺少一顆頭顱。
「地址會登錄在哪裡?」
「電話號碼?」
他在電腦裡查詢賣主記錄,追查到了在蘇福克郡薩德伯里的哈米什.麥克菲,還有一個地址。斯萊德寫了一封信,貼上郵票後寄出了,表示願向那位悲慘的麥克菲支付五萬英鎊以購買他的祖父的那幅「最感興趣」的作品。為使這事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他還附上了他的手機號碼作為連繫的手段。他堅持那個傻瓜會同意,這樣他將親自把支票送往薩德伯里。
在下一次更換圖畫時,她回來把一張紙條遞到了他的手裡。他點點頭表示感謝。在臺上展開那張紙條,他看到:「大阪美術館的山本康博先生。他帶來了由東京銀行簽發的金額為十億日元的一份信用證。」
「一幅油畫。」
五月
達西大廈這位不幸的副董事長,試圖說服那位代表著老頭子范登波什、但競拍沒有成功的揚.迪霍夫特,以一百萬英鎊成交。但對方沒有同意。
「很好。你能告訴我什麼時候我可以聽到消息嗎?」
「假如我在那棟樓裡再待一會兒,」當特魯比.戈爾出現在外面赤熱的人行道上時,他想道,「我應該開始向他們支付房租。」
「第一百零三號,」斯萊德以他自己也沒有感覺到的冷靜的口氣說,「安東尼.帕拉梅德斯的風景畫。」
他們是在垃圾裡的一封舊書信中發現這一情況的,但弗林頓(Finton)也不是密碼。他們還找到了兩隻威斯克斯的貓食空罐子。
「難道我不應該嗎?」
特魯比.戈爾在椅子裡挺直了腰桿。
「確切地說,是一份提示,但的確是偽造的。」
最後,還有他在倫敦的情人,他的非常隱蔽的小小的過失,一個他所不能擺脫的習慣,也是暗地裡花費很大的。他的眼光落到了那封信上。它裝在一個達西大廈信封裡,因此是一封內部信件。信是寫給他的,但信封上的筆跡是他所不認識的。那傢伙難道不會使用電腦或者不會去找一位祕書?它肯定是今天出現的,要不然貝茨小姐在頭天晚上就會見到。他感到好奇了。誰在通宵達旦工作?誰在他之前來過?他撕開了信封。
在離開那間辦公室之前,麥克菲先生注意到他祖父的那幅真跡畫已被標上了F608的儲存標記。
范肖對著那個虛構的對手進行投標,並以六千英鎊敲定了他的購買。作為一位有名的美術館業主,他的信譽是良好的,於是他帶走了那幅畫。三天之後,特魯比.戈爾先生收到了一張金額剛剛超過五千英鎊的支票,是拍賣定錘價減去傭金和增值稅後的數額。他感到很高興。月底的時候,本尼.伊文思回到了倫敦,對於能夠在嚴冬時離開凱思內斯一座荒涼的冰雪封蓋的古堡而感到十分欣慰。他從來沒向塞貝.莫特萊克提及過那幅骯髒的油畫,並以為莫特萊克的沉默表示他的領導不同意他,而且那種沉默暗示著否定。
介於他們中間的是那些穿著制服的門衛保安和引座員,以及承擔著把藝術品掛上摘下、搬來搬去的搬運工。
本尼去找塞貝斯蒂安.莫特萊克訴說。這位仁慈的部門主任傾聽了幾分鐘,然後引領著去了迪爾德麗的辦公桌旁。
斯萊德的目光掃向大廳,在范肖就座的遙遠的一邊他發現了一個信號。其他人沒有看到這個信號,因為它並不存在,但因為眨巴一下眼睛可以構成一次投標,所以沒人感到驚奇。
「確切地說不是。」
那種親切的用語如同陽光下的一柄匕首。
特魯比提取了一千七百五十英鎊的現金作為他自己的臨時生活費。第二張支票是給本尼.伊文思和蘇茜兩個人的,金額為十五萬英鎊。餘下的十萬英鎊由樂於幫助的加拿大銀行建立起一項長期的高利率基金,為特魯比.戈爾的餘m•hetubook.com.com生支付每月約一千英鎊的生活費。
「來,塞貝,我想我要來的。要整理一下。」
迪霍夫特連眼皮都沒眨巴一下。他的身體語言幾乎是輕蔑的。他朝廊邊的那個身影瞟了一眼並點點頭。斯萊德內心一陣竊喜。
羅伯特.鮑威爾的慣開玩笑的幽默挽救了這個場面。
「那我與賣主去商量一下。」斯萊德說。
那種美國南方人慢吞吞的口音甜美得如同灌了蜜糖。
在剩下十四幅畫需作鑑定時,他於第二天又來工作。大樓內幾乎是空蕩蕩的。嚴格地說,拍賣行仍然對公眾開放,保安仍在門口值班,但只有極少幾個人來上班。
「全是我的疏忽。我忘掉了,肯定他也忘了。聖誕節前夕我碰巧來這裡處理一些雜事。在走廊裡見到了他。問他在幹什麼。他說你要他審查最後的四十幅畫。」
「後面有人同意一千英鎊。有超過一千的嗎?」
「我就是,先生。」
「只有四十四件了,塞貝。」年輕人回答。他使用的是互相熟悉的名字,這是莫特萊克堅持要在他的專業工作小組內稱呼的方式,為的是創立一種親密友好的工作氛圍。即使祕書們也直呼他的名字。
「這次喬裝打扮還伴有一份顯然是偽造的介紹信件。」
在樓上,董事會正在召開一次緊急會議。那位尖酸的董事長蓋茨黑德公爵坐在主席的位子裡,但佩里格林.斯萊德坐在被告席上。其他八位董事散坐在會議桌周圍,都在認真地審視著自己的指甲。沒人存有任何異議,實力強大的達西大廈不但失去了大約二十五萬英鎊的傭金,而且把已經到了手的一幅薩西塔真跡作品以區區六千英鎊拱手讓給了一個慧眼識貨的人。
為保險目的而對大批或小批的藝術收藏品的評估,是由倫敦所有有名的美術機構所經常承擔的一項服務。這種服務當然能夠賺取一筆可觀的收入。但通常很早就會提出預約。
「但我們是否得到了主人的授權?」
他朝身後的門點點頭,腳步不停地向前走了過去。那姑娘繼續盯著洗手間的門。
斯萊德氣得臉都變白了。
經再三詢問後所得到的答覆是,蓋蒂家族雖然成員眾多,但沒有一個叫馬丁的人,而且誰也沒在肯德基擁有一個種馬飼養場。當消息傳開來時,達西大廈,尤其是佩里格林.斯萊德本人成了人們的一個笑柄。
「那你肯定看到了我對科倫索教授的提及。」
只有在一個星期之後,這事才搞清楚,但在搞清的同時,事情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
伯特倫是大樓內最後一位戴著圓頂硬禮帽工作的人;他曾經在廊道裡搬運過總值幾十億英鎊的藝術品,從來沒動壞腦筋去做過手腳。
他經常去公共圖書館裡研讀齊奧托、拉法爾、蒂希安、波蒂希利、廷特雷托和蒂波羅的作品。他對藝術大師米開朗基羅和李奧納多.達文西作品的消化,如同他的夥伴大口咀嚼廉價的漢堡。
「恐怕我也遇到了類似的事情,」特魯比.戈爾喃喃地說,「兩名私家偵探來到了我的寒舍,說是市政府的。我施展出我的演技。當時我扮演了一個開出租車的巴基斯坦人。可我想,我最好還是搬家。」
二十天過去了,D1601仍然包著麻布靠在一間地下儲藏室的牆邊,特魯比.戈爾仍在等待著消息。理由很簡單:工作大量積壓。
斯萊德微笑了,他搖搖頭表示旁邊桌子上就餐的人離他們太近了,現在還不能說。范肖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頭從枕頭上抬了起來。蘇茜在睡夢中含含糊糊地咕噥了幾聲。他坐起身來,朝黑暗的臥室吐出了一句話:「該死的,見鬼去吧。」
「哦,這是毫無疑問的。」線路上的那個聲音說。
「誰?」
兩隻死鴿和一支獵槍的這幅維多利亞時期作品,毫無疑問是在很早的時期創作的。我從顏料中取了一片小碎塊,測定了其下面的畫不是用油,而是用蛋白膠水調和的。
我以前見過這種木板,通常是在塞貝的那個部門。但不是橡木,那就是引起我的興致的原因。它看上去有點像白楊木。所以這使我認為維多利亞時期的一些破壞分子也許在一幅早期作品上進行了塗鴉。
「除此之外,我們的錢也快用完了,特魯比。我的積蓄已經告盡,房租也到期了,而且我們不能再花你的錢了。」
蘇茜知道她的老板在坐牢之前曾是全國有名的技術高超的電腦黑客,出獄後改邪歸正,創辦公司,開發防止非法入侵客戶的電腦保安系統。
她看著他走了進去,仍帶著他那個整個上午一直沒有離過手的圓桶狀旅行包。她在外面守著。當他走出來時,她將陪同他去會計部辦理具體手續。
他們全都知道,美術界不適宜那種膽小的人去涉足,這個行業裡的某些詭計可使科西嘉的一名殺手看上去像是一位牧師。在場的每一位都記得那個完全真實的故事。兩名美術品商人去參加在一座殘破古舊的莊園裡舉辦的一次展賣會,其中一人發現了畫有一隻死野兔的一幅靜物畫,掛在樓梯旁。甚至根本沒有展示出來。但他們有一種感覺,於是把它買了下來。那隻死野兔原來是由有記錄的一代大師林布蘭的最後一幅油畫。但躺在病床上受著中風痛苦的大師肯定不會畫出那麼難看的鴿嗎?於是他們睜大眼睛凝視著,試圖尋找隱藏在裡面的天才手筆,但什麼也沒發現。拍賣繼續著。
「未必那樣。」斯萊德說。他仔細地解釋了他心中的盤算。范肖的咖啡冷了,他的葡萄酒也一口未喝。
特魯比花了十分鐘時間,說了幾次對不起後,找到了一間無人的辦公室。他走進去返身鎖上門後,直接翻找寫字檯抽屜。當他從原路返回時,他還帶走了兩張印有信頭的書寫紙和兩個印有標誌的信封。
他欣喜若狂。即使只有六千英鎊,也可讓他支撐六個月時間,在此期間,他肯定能夠找到演藝工作。夏天適合於電影的外景拍攝。他在那份授權表格上簽了名並把回信寄了出去。
「好極了,」斯萊德綻出了笑容,「我的本特利車半個小時內來接你。」
「可是,這樣做並不違法,除非是為了騙取錢財。」
寫信人解釋說,她選定的題材是二十世紀美術欺詐大陰謀,以及科學如何發揮其在揭露騙子中的積極作用。
「四千英鎊。」斯萊德說。他的鎮靜仍然沒減退,雖然他絕不會指望任何人會以高價戰勝反應遲鈍的伯特倫。在接到暗示後,伯特倫又舉起了牌子。
「你說什麼?」
「請查找十二月二十二日至二十三日的評估報告文檔。」他說。電腦順從地反映出那個時段的一系列報告,其中一份是關於D1601號物品的。它正是本尼.伊文思剛才在斯萊德辦公室裡見到過的那份報告。
夜幕降臨後,蘇茜注意到電腦裡記錄顯示,那幅畫是在七月三十一日交到伯利聖埃德蒙茲作鑑定的,但在八月六日被其主人所取回。
一八七〇年,一個會說一些義大利語的尋求發財致富的三十歲的英格蘭人,帶著他父親的一小筆贈款,移民到了義大利佛羅倫斯。這時候是英國維多利亞王朝的頂峰時期,女王的金英鎊是一種很吃香的貨幣。相比之下,義大利處在其習慣上的混亂之中。
本尼和蘇茜結婚後回到了本尼的故鄉蘭開夏,他在那裡開了一家小小的畫廊,而她則成了一名自由職業的電腦程式設計師。一年之內,她的頭髮褪盡了氧化物染色劑,臉上也卸去了金屬脂粉,還生了一對雙胞胎男嬰。
他立即聽出了那個聲音。拘謹刻板但含有喉音,他的口開始發乾。
另一塊牌子舉了起來。那人肯定是患有近視。其餘投標人。交易人、收藏人、代理人和美術館業主都在幾乎不可置信地凝視著。
「地址?」
天哪,當他在辦公室裡注視著它時,他想道,可它實在是醜陋。然而,在它的下層……顯然,不能把它拿到大廳裡去拍賣。應該先由達西大廈把它給買下來,然後才是偶然被發現。
八月
「孩子,我們已經得到了樂趣,我們已經實施了一次甜蜜的復仇,也許我們應該結束了。」
這天的拍賣會很成功。價格拍得很高。那幅維羅納文化時期的名畫以兩倍多評估價的價格,落入了一家有名的美國美術館賬下。那件米奇爾.迪羅多爾福的油畫在報價升至評估價的四倍時,會場裡響起了幾聲大口大口的喘氣聲。
他站起來伸出了手,「假如我是你,我就忘掉算了。」
他看上去像是搞這個專業的,而專業對口是倫敦藝術界重要的和不可缺少的條件。他沒有文憑,他沒有優勢。他的頭髮從頭皮上亂糟糟地生長出來,以致連傑敏街上的那些高檔理髮店也束手無策,即使他曾經去光顧過其中一家的話。
「是的,我是這麼要求他的。」莫特萊克說。
你誠摯的,斯蒂文.卡本特
那位美國人晃動他的卡片並點了點頭。競拍價持續上升。迪霍夫特因囊中羞澀而失去了他那傲慢的神氣。他皺緊眉頭感到緊張了。他知道他的主顧說過「把它買來」,但價錢當然是有限度的。在競拍到五十萬英鎊時,他從口袋裡摸出一隻小小的手機,輸入十二位號碼,用低沉的誠懇的荷蘭語開始說話。斯萊德耐心地等待著。沒有必要去干涉人家的尷尬。迪霍夫特點點頭。
「你把那個工作人員開除了?」
「現在是二〇〇〇年,」斯萊德抗議說,「人再也不會蒸發了。」
十天前,一個不相識的人把一幅畫帶到伯利的辦公室要求鑑定。當它抵達倫敦時,我看過它一眼。坦率地說,這是一幅難看的後維多利亞時期畫作,畫面上是兩隻死鴿和一支槍。根本沒有任何才氣,而且通常會被直接退回去。但畫中的某個方面引起了我的興致。
她對精美藝術品的知識是相當淺顯的,但她具有另一種天賦,正好與本尼相反。她是一位電腦天才。把一隻新孵出殼的小鴨扔進水裡,牠立即就會游泳。二十二歲的蘇茜在學校裡時就擅長玩電腦遊戲,電腦對於她有如魚得水般的感覺。
他留給她一座小房子的終身租賃權和一筆信託資金,據此她可以過上一種吃穿不愁的小康生活。他的其他房地產通過拍賣兌換了現金,但有一件物品沒有包括進去:一幅小小的油畫。她為這張畫而感到自豪,因為它來自於外國,是一幅洋畫,所以她把它掛在她那座小小的租賃房的那間小客廳裡,離那個露天的柴灶不遠。在那裡,它變得越來越髒了。
「不!」他對著電話聽筒朝著派過去談判的他的同事咆哮起來,「不!把它撤回來。」
斯萊德欣喜地微微一笑,繼續登上臺階,走向他的席位。拍賣會開始了。第十八號的克拉斯.莫利納的作品賣了一個好價,他下面的那位工作人員注意到了投標人的所有詳情。搬運工把那些傑作,出名的和不太出名的,一件一件地搬過來放到了主席臺旁邊和下面的畫架上。那個美國人都沒有參加投標。
二十二日,本尼.伊文思搭乘夜班火車動身去蘇格蘭北方的凱思內斯。他要出差一個星期。
「偶爾,一件真正的珍寶確實由一名公眾帶進來了,得到了鑑定,被認可了,並賣了一個好價錢,我們當然也得到了一大筆傭金。但拿進來的大多數不出名的物品是破爛貨。
親愛的佩里,昨晚飯局上,我聽說有一個叫馬丁.蓋蒂的人進了城。他與朋友們住在一起,並希望繼續隱匿姓名和身分。
蘇茜花了十分鐘時間登錄到了達西大廈的電腦數據庫裡。她提出了詢問。數據庫要求詢問者一份身分識別碼。
山本先生在一些一般作品的初始拍賣階段投了幾次標,但沒有堅持不放,在畫作最後被拍定成交之前他撤出來讓給了其他投標人。但透過他那厚厚的水晶鏡片,他已經在人們心目中樹立了他是一位真誠的買主的形象。
「這才差不多,佩里。我不喜歡把我的頭稱省略掉。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某個方面出錯了,但在哪個方面?他不能拒絕山本先生的投標,更何況是當著整個大廳人群的面。但因為知道鴿的下面是什麼,他也不能暗示伯特倫停止投標,而讓這幅作品流向日本。
他把那張小油畫放到一張桌面上,打開了桌上一盞明亮的電燈,努力透過因歷經一個多世紀的煙塵和煤炭薰燎而造成的汙漬去察看畫面內容。畫中有一位坐著的婦女,但沒有孩子。一個男人彎腰面對著她,而她則在仰臉看著他。一張小巧的、櫻桃般的小嘴,那男人有一個圓圓的、鼓起的前額。
「我叫本尼.伊文思。這是我的女朋友蘇茜.戴。我是……曾經是達西大廈的。你就是去年十一月份提供那幅框架有缺口的小小的舊油畫供出售的那位先生嗎?」
在二十五萬英鎊時,他左眼附近的那種神經性痙攣開始跳動了。在大廳的對面,老頭子伯特倫看到不停地眨眼就繼續投標。這個時候,斯萊德想要他停止,但伯特倫知道他所接到的命令:一次眨眼,一次投標。
我不得不說,這項任務結果是極具挑戰性的,而且最終還相當令人振奮。
好客的特魯比讓兩位不速之客分享了他的那壺早晨茶水。自從三個月前他得到了意外的五千多英鎊的意外收獲之後,他再也用不著把袋泡茶泡兩遍了。當兩位年輕人坐下來喝茶時,他開始閱讀本尼帶來給他的占據了《星期天時報》一個版面的那篇報導。
「他是一位電腦天才嗎?」
是在九點四十五分時,一位個子矮小、並不特別英俊的男人,走近了那張接待桌。
前景只有一個單一的人物,顯然是可在《聖經》中找到的那一類人物,眼睛直直地盯著觀賞者。
「是的,瑪麗娜。」
當彼得.塞勒斯走過去時,他曾經是一名旅館行李員,並在銀幕上出現了七秒鐘;他曾經是那輛軍車的司機,讓彼得.奧圖搭車進入開羅;他曾經手持一把古羅馬的長矛,立正站在距邁克爾.佩林只有幾英呎距離的地方;他曾經是那艘航空母艦的技|師,幫助克里斯多福.普魯默爬進一架「霹靂火」戰鬥機。
「這件工作已完成了。靜物畫下面的作品現在已經完全暴露出來了。」
「有。」
有些畫,雖然極為古老,並繪製在舊木板上,但因為損毀嚴重,原先的顏料幾乎消褪殆盡,因此就失去了價值。只有其舊木板尚有一些價值。本尼在去看了一百家聲稱出售古董但實際上只賣古舊破爛貨的舊貨店之後,就購得了這樣的一幅破爛畫。
那一天,佩里格林.斯萊德把自己打算的那件事情保持著沉默,並由衷地發現阿蘭.利.特拉弗斯也是一位守口如瓶的典範,甚至根本沒有提及那件事。然而他們每次在廊道裡相遇時,斯萊德都會向他露出一副燦爛的笑臉。
特魯比.戈爾似乎有些憂慮,「確實是我。沒出錯吧,我希望?它在一月份的拍賣會上出售了。不是贗品吧,我希望?」
你知道,後維多利亞時期的作品,既有畫在木板上的,也有畫在帆布上的。這幅是畫在一塊木板上的,而且看上去極為陳舊,是維多利亞時代之前的幾個世紀。
「塞貝是一個單身漢,獨自生活,沒有寵物。他只是為了名畫而生活。」
使用由蘇茜製造出來的某些精美的電子文件單證,他在海峽群島格恩西島上聖彼得港的巴克萊斯銀行開了一個賬戶,那裡是英國領土上最後的免稅天堂之一。支票兌付進去之後,他當天坐飛機返回倫敦,在街上的那家加拿大皇家銀行裡以特魯比.戈爾的名字又開了一個賬戶。然後他又去巴克萊斯銀行,把哈米什.麥克菲先生名下的整筆款項匯到了在倫敦市區的戈爾先生的賬戶上。巴克萊斯銀行的副行長對於那個操蘇格蘭口音的人的開戶和關戶速度之快甚為驚奇,但沒有反對。
「還好。不太壞,沒什麼可抱怨的。貿然來到這裡,想知道你的熟人是否有事可讓我幹。」
藝術界被這一發現震驚了,本尼.伊文思也是如此。他回去後查閱了一月二十四日的拍賣交易目錄,但沒有任何痕跡。他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於是被告知了最後添加進去的拍賣。達西大廈的內部氣氛充滿了敵意,他遭遇了許多指責的目光。事情傳開來了。
本尼俯身向前,在他的耳邊一陣低語。科利.伯恩賽德那雙充滿黏液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的眼前彷彿呈現出光芒四放的拉斐特古堡,如同石榴石被火光照亮那樣。
「齊瑪布,」他喃喃地說,「杜齊奧。天哪,我們達西大廈已經多年沒有見過他們的一幅作品了。七、八百萬英鎊?聽著,立即與這畫的主人結清賬。我會批准的。你願意讓誰承擔復原任務呢?科伯特學院?」
「這我們全都知道,佩里。在我們得出任何結論之前,你能否確切地告訴我們這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你本應該把它帶來給我,」受到了批評的塞貝斯蒂安.莫特萊克厲聲說,「什麼信件?根本沒有信件。別對我說那個。我已經看過了你給副董事長的報告和評語。」
「數據庫裡。賣主記錄或儲存清單裡。」
「我,先生,扮誰像誰,與隨便什麼人在一起都不會被識破。這是我的專業特長。實際上,我也只有這種本事。」
他研究了幾個世紀之前的作畫技術、顏料的化學成分、在以膠水調和顏料畫法中的蛋黃的作用以及可用茶和葡萄酒再創傳世之作。不幸的是,雖然他放棄了喝茶,但他開始嗜酒。
二十四日的拍賣會斯萊德是肯定要參加的。那天早上,他提醒莫特萊克說還有一件額外的作品,沒包括在目錄裡面,是後來加上去的。莫特萊克被搞糊塗了。
本尼花了一個星期時間才做出選定。
公爵已經打開了一瓶香檳酒。他為每一位客人倒了一杯。斯萊德欣然接受了,哈格里夫斯猶豫著沒有接受。

「三千英鎊,」斯萊德說,「有出四千英鎊的嗎?」
「那封信已經燒毀了。塞貝在前一天去鄉下了。」
他曾經扮演過服務員、行李搬運員和從《聖經》至布爾格戰役的每一支軍隊中的戰士。他曾經出演過出租車司機、警察、吃飯時的同伴、穿過馬路的人、推著小車的叫賣小販以及人們可以想像出來的任何角色。
十二月
「這是故意破壞。」斯萊德說,並呈交了五張紙。公爵站直身體,從胸袋裡取出眼鏡,很快閱讀起來。
「是當真的,戈爾先生。你的那幅舊油畫曾用一塊棕色的麻布包裝著。經清洗和恢復後,被鑑定為薩西塔所非常稀有的真跡。是錫耶納時期的,創作年份約為一四二五年。」
「電腦不會說謊,」莫特萊克說,「你走吧,小夥子。」
「我真的很抱歉,瑪麗娜小姐。」
「二百萬英鎊哪,」他靜靜地說,「有這筆錢我將能舒舒服服地度過我的餘生。法律肯定……」
「我沒記住。」
實際上,此刻特魯比.戈爾正在二英哩之外波多貝羅路邊的一家咖啡館裡,與本尼和蘇茜在一起。這三個人都開始擔心了。他們開始明白一位有錢有勢的憤怒的人所能採取的報復行動。
「你這是投標嗎,先生?」他問道。
在一幅圖畫被搬走、另一幅被放置於畫架上的短暫的間歇期裡,他示意一位女工作人員到他身邊來。他俯身向前輕輕地咕噥了一句:「坐在倒數第三排左邊的那個日本人是誰?」那姑娘溜走了。
「我不相信它會是一幅更大的祭壇後面懸掛的圖畫在打破後的一塊碎片,因為其形狀和木板邊緣缺乏從一幅更大的畫面分離開來的任何跡象。
二十五歲的本尼.伊文思進入達西大廈工作。其本身就是堅持不懈、努力工作的一個勝利。前方的辦公室職員,即要與公眾實際見面且能踏著輕快的腳步穿行在畫廊間的那些人,都是衣冠楚楚、談吐優雅的人物。內勤工作人員是由與之相對應的年輕漂亮的女士所組成。
他以勝利的姿態向她展示了那幅《遊戲獵物》。那姑娘不是專家,但即使她也認為那幅畫看上去像是遭到過卡車的撞擊。
哈格里夫斯照辦了。該畫顯然確如科伯特學院的來信所描述的。畫面精美,確是佛羅倫斯和錫耶納的文和-圖-書藝復興早期的風格。
「小姐,」他對坐在櫃檯後面的那位姑娘說,「我帶來了一幅價值非凡的作品。是一百年前我自己的祖父創作的。」
「這事不好辦,佩里。我們自己在四天內有一項大拍賣活動,現在我們這裡已經忙得團團轉了。能留待以後再辦嗎?」
「在薩西塔事件之後,現在又是這事,我們需要採取一些專門措施以恢復我們的形象。留心注意著這種機會。如果失敗,加上這次假冒事件,那麼董事會也許不得不考慮作一番小小的……調整。就這些,我親愛的佩里。」
就在近期,另一位索斯比職員對霍華德古堡的內部進行了評估。在一個被忽視了的、低檔次的畫作夾子裡,他發現了畫有一位用雙手抱頭的悲痛欲絕的婦女的作品,要求對此做出更為專業的鑑定。這幅無疑是三百年前的畫作,原來是由米開朗基羅所創作。詢問價格?八百萬英鎊。而現在,似乎他也擁有了偽裝成兩隻死鴿的無價之寶。
「我親愛的荷蘭小夥子,」他想道,「你根本不知道你是在與什麼人抗衡。」
「電話號碼?」
阿蘭.利.特拉弗斯已經選定了一份有價值的圖畫選單。最耀眼的是兩幅前拉斐爾派的畫作,一份是米雷斯的傑作,系來自於一位新近過世的收藏家;另一份是霍爾曼.亨特的作品,已有多年未與公眾見面了。緊跟在後的是另兩幅同樣重要的油畫,由約翰.弗雷德里克.哈林所創作的一幅,以及出自於詹姆斯.卡米克爾手筆的一幅怒海裡一艘帆船的圖畫。
「對,」本尼說,「只要鬼傢伙斯萊德不再坐在那裡,坐在我的生涯上和你的百萬英鎊上。聽著,我倒有個主意……」
電話擱下了。他的雙手在顫抖。她老是嚇唬他,即使在電話裡也是如此。但那件事,以及後來在教室裡的事情,才是重要的。
「我在蘇格蘭有一位很要好的老朋友。他有點丟三忘四,顯然忘記了他的圖畫保險已經到期。續保要從月底開始。他的保險公司的那些傢伙堅持公事公辦。他們不肯重新簽發保險單,除非先完成重新評估。」
拍上二十四萬英鎊時,斯萊德的自我控制開始崩潰。一層細細的汗珠出現在他的前額上,在燈光的照耀下特別顯眼。他的聲調已經高了好幾個八音度。他內心的某個聲音在尖叫著讓這場鬧劇停下來,但他沒法停住。他那仔細編寫的劇本完全失去了控制。
「當然去過,先生。是我們查訪的第一站。我們裝扮成市政府的公務員,查詢有關欠稅事項。他已經離去了。那套單室的公寓已由一位開出租車的巴基斯坦人租住了。」
兩天後,特魯比.戈爾收到了一封信。信紙上印有達西大廈的信頭。下面沒有簽名,但蓋有名畫家鑑定處的一枚印章。信中要求他在一份所附的表格上簽字,由此授權拍賣行拍賣出售他的油畫,該油畫他們估價為六千至八千英鎊。裡面還附有一個貼上了郵票的回信信封。雖然他並不知道,但回信信封上的地址可使信件原封不動地到達佩里格林.斯萊德的辦公桌上。
蘇茜利用其電腦知識,編造了一份由查利.道森發給佩里格林.斯萊德的郵件,留待以後使用。同時,本尼則在研究達西大廈下次要舉辦的大型拍賣會的那份目錄。過了一會兒,他用手拍拍報紙上那幅小油畫的圖片。
他們從義大利的文藝復興時期開始嘗試,然後轉向荷蘭——佛拉芒畫派,繼之轉為西班牙藝術大師。凌晨四點十分,當春天的陽光照進窗戶時,蘇茜搞定了密碼。莫特萊克使用的是Sen—mort和GOYA。數據庫詢問她要什麼。她要求查閱標號為D1601的儲存品主人的情況。
「色彩怎麼樣?與畫上去的時候一樣新鮮嗎?」
「這個……沒有電話。」
他把伊文思的鑑定報告從桌面上攤給那位美術館業主。范肖開始閱讀,一邊放下手中的葡萄酒杯,唯恐把酒潑翻,然後他說:「天哪。」唯恐上帝沒有聽到,他重複了一遍。「顯然你必須遵照他的建議。」
我已經證明了這片木頭與十五和十六世紀的那些義大利木材相一致。在一臺分光顯微鏡下的進一步觀察,揭示出由那位鋸木工使用的十字鋸子鋒口所留下的微小的裂口和切口。鋸條鋒口上的一處細微的不規則狀態,造成了雷同於在該時代和該地區的其他作品上所發現的痕跡,又一次與十五和十六世紀的義大利作品相一致。
他想起來索斯比拍賣行的最近兩項發現(都是對他相當程度的打擊)。在蘇福克海岸邊一座莊園內的一隻裝潢精美的大櫥裡,他們的其中一位評估師就發現了這麼一塊木板,並鑑定它是出於一位名家的手筆。結果那是齊瑪布的作品,是其中最稀有的,賣了幾百萬英鎊。
本尼知道利.特拉弗斯將去加勒比海泛舟,而且他留有兩個聯絡號碼:他的全球通手機號碼和他在遊艇上的無線電接收頻率。蘇茜把這兩個號碼都改了一位數。雖然利.特拉弗斯先生並不知道這回事,但他將度過一個真正平靜的假期,根本不會受到打擾。
我親愛的佩里,我是在匆忙離開時在出港大廳休息室裡給你寫信的。臨行前由於事情繁多以及為使本部門做好九月份的拍賣會準備工作,有一件事情我忘了向你提及。
但他可以並願意使自己出名,還能使達西大廈恢復往日的榮耀。如果這種舉措不值一份六位數的聖誕獎勵的話,那麼沒有其他東西會值得。在一個小時之內,他洗漱完畢,穿戴整齊,坐進他那輛本特利轎車的方向盤後面,向著倫敦疾駛而去。
「至於那位演員,他似乎已經蒸發了。」

但那位老貴族的所有財產是由斯圖加特的一家律師行所代理,這樣,佩里格林.斯萊德要打交道的就是這些人了。一位德國律師在發脾氣的時候,其面容很少會是雅觀的,而那位身高六英呎五英吋的律師行資深合夥人伯恩德.施利曼即使在開心時也是模樣嚇人。那天上午,他獲悉了他的當事人財產在倫敦所發生的詳細情況以及十五萬英鎊的提議時,頓時勃然大怒。

「為什麼原因?」
「初看時是這樣。」
拍賣於十點整準時開始。投標很踴躍,大廳裡坐滿了人,甚至還有人倚靠在後牆邊。斯萊德有三幅靜物畫,題材都是有關遊戲和獵槍,他決定把那幅蘇格蘭作品作為這一批中的未經列名的第四幅拍賣。誰也不會感到驚奇,而且事情可在幾分鐘之內解決。當他與擠滿大廳的人群打招呼時,他表現得極為和藹可親。
「還有幾件,本尼?」他越過肩膀又對他身後的那位年輕的助理評估師說。
他們在聖詹姆斯街外邊的佩里格林.斯萊德的俱樂部裡。時間是一月四日,自我寬容的英國人剛剛開始新年後的上班工作,斯萊德在做東,客人雷吉.范肖是龐特街上的范肖美術館業主。這時候,范肖讚許地看著餐桌上斯萊德所點的比目魚。
他站在門口,戴著假的暴牙和厚重的眼鏡,一隻花斑雄貓出現在貝茨小姐身後的客廳裡,並輕蔑地注視著他。他熱情地讚美這隻動物,稱它為「小貓咪」。
「也就是說,家庭業餘收藏者。你明天還來嗎?」
「這事是我處理的,責任由我來承擔。」佩里格林.斯萊德靜靜地說。
「幹得好,」董事長說,「讓我們撩開它的面紗。在我的辦公室,十二點鐘。」
他離開了倫敦,最後聽說到的消息是他在西印度群島上的安地卡經營著一家酒吧。
佩里格林.斯萊德也許認為他已經使達西大廈的電腦如同諾克斯堡一樣安全堅固,但是他錯了。他請來的那位信息技術專家使用的其中一個系統是由蘇茜的老板所開發的。她曾經協助完善了系統內的某些細節。開發系統的人是能夠勝過該系統的。她戰勝了它。本尼需要所有八月份度假者的名單,其目的地及其應急連繫地址。這些她都在她的電腦裡下載下來了。
「繁重的工作負擔,尤其是聖誕節前夕的嚴重人手不足,意味著那些最破爛的玩意兒將由從業經驗不足三十年的初級評估員去做出評估鑑定。這就是我們這裡所發生的事情。
「一個人走進他的俱樂部,被人嘲笑了,公開地,難道你不明白嗎,親愛的老夥計。」
「沒了。我是上個月在家裡收到這份報告的,一直把它親自保管著。斯蒂文.卡本特、我、現在還有你。就這些。我認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在拍至二十萬英鎊時,門口有一陣子騷動,當個子高大的蓋茨黑德公爵走進來時,人們讓出了一條通路。他靠後牆邊站著,像是一隻隨時要啄食活肉的禿鷹。
他的槌子敲在了木墩上,整個大廳沸騰了。如同每一次緊張場面結束時那樣,人人都願與相鄰的人說一些話。斯萊德有點恢復過來了,他擦了一把額頭,把餘下的拍賣工作交給利.特拉弗斯後,走到了臺下。
「斯萊德在《觀察家報》藝術部裡有一個朋友。三份郵件都來自於那個人,他的名字叫查利.道森。有時候,道森會去探聽克里斯蒂拍賣行或索斯比拍賣行的動態,並把消息透露給斯萊德。可從他身上打開缺口。」
「請告訴我,」本尼說,「當初你在表格的職業欄裡填寫了『演員』。這是真的嗎?你是一位演員嗎?」
「雖然要花費用,但我認為採取一些措施也許是值得的,即把那幅圖畫清理乾淨,恢復原狀。而且,如果屆時相似處更為清晰時,可請求科倫索教授研究一番,以獲得可能的權威認證。」
在他抵達位於奈茨布里奇的達西大廈時,他那副塑膠眼鏡破裂的鼻梁架是用膠帶粘補的。他沒有必要在星期五穿戴得比較隨便一些;那是他通常的穿著。他說話時帶有濃重的蘭開夏口音。在面試時,塞貝斯蒂安.莫特萊克曾經興致十足地凝視著他。只是在他測試小夥子關於文藝復興的知識時,他才錄用了他,而不顧同事們的反對。
他把它放在朝北的窗戶下,在兩天的時間裡只是盯著它看。必須極為細心地把上面那層維多利亞時期的厚厚的油畫除掉,這樣才不致損壞底下的那幅傑作。到了第三天,他著手工作了。
「嗯,有一幅畫他認為也許值得一試。我從他那裡接過來看一下,沒引起興致,留在了我的辦公室裡,後來忘記了。」
名畫家資料室是他要去的地方。進門處有一塊電子密碼牌,他知道密碼。他在裡面待了一個小時,出來時手上拿著三本參考書。他把它們帶到了鑑定室裡。那件麻布包裝的物品仍在他留下時的架子上。
「你是否能回想起任何心懷不滿的原先工作人員,動了這個壞腦筋?」
對於那些被塞貝斯蒂安.莫特萊克認為可勉強通過的,由不太出名的藝術家所創作的不太出名的作品,簡介上將會包括這樣的詞語:「有吸引力」,意思是「如果你喜歡這類東西」;或者「不同尋常」,意指「他一定是吃飽了飯沒事才這麼做的」。
「美國肯德基州路易維爾市比奇姆種馬場。」
「什麼額外作品?」
本尼在這個月的時間裡幾乎一直在查找他多年前聽說過的一個人,一個在藝術界裡聞之色變的人。使他大為欣慰的是,那個老人仍活著,在戈爾德斯園林住宅區裡過著貧困的生活。在藝術品欺詐的編年史上,科利.伯恩賽德稱得上是一位傳奇人物。
大樓內溫暖如春——毫無疑問,在放假期間是會關掉暖氣系統的,而且有些部位裝有複雜先進的防盜報警器,包括他的辦公套間。他關掉自己辦公室的警報系統,穿過外間辦公室,進入了他自己的內部私室。
蘇茜在床邊放著一張清單。塞貝斯蒂安.莫特萊克到底用什麼去證明自己的身分?他是使用「S」或者「Seb」或者是Sebas—tian全名?是用小寫字母、大寫字母或是大小寫字母混合?在名與姓之間用的是一個點或是一個連詞符號?或者是什麼都不用?
「正是。」
如果無利可得,那就是復仇了。誰會對他恨之入骨,且又有足夠的知識猜測出范登波什的一位代理人將攜帶一份巨額支票來到拍賣大廳把庫爾特的那件作品的價格抬上至荒唐的水準?
那天下午,佩里格林.斯萊德把本尼.伊文思召到了他的辦公室裡。他沒有讓這位年輕人就座。他的語氣是輕蔑的。
一份是偽造的來自於查利.道森的郵件。第二份是他發誓從來沒有發過這份郵件的證明。第三份是被請過來的那位最佳電腦專家的陳述,其大意是,一位電腦技術天才可以編造這份郵件並把它塞進斯萊德的私人電子郵箱系統裡。
目錄上的建議價是十二萬至十五萬英鎊。
私下裡,西德尼爵士認為這次欺騙是玩笑性質的。這類事情常在倫敦律師協會的餐廳飯桌上提起。但他的表情則顯示出他在認真對待這件事。
佩里格林.斯萊德在兩個星期之後接聽到了這個電話。他已經等不及了。
「我的祖父是一位偉大的藝術家,斯萊德先生。他在世時沒有引起人們的重視,但梵谷那時候也是一樣。現在我相信,在見到他的作品時,這個世界是會承認真正的天才的。我不能接受你的報價,我要報出我自己的條件。我祖父的作品應該出現在下個月初你們的維多利亞時期大師作品的拍賣會上,不然我就把它撤回來拿到克里斯蒂拍賣行去。」
一張支票的金額為一萬三千二百五十英鎊。寄給了科利.伯恩賽德,老頭子由此可在他的殘生裡沉浸在法國波爾多的佳釀紅葡萄酒之中了。
「這使我越發感興趣了。現在我必須等待,按捺住好奇心,等到喝咖啡時?」
「我饒不了斯萊德那個狗雜種。我要他淹死在水裡。」他說。
有人把情況透露給了查利.道森,這位美術記者在卡本特教授的饒有興趣的幫助下,把這樁美術界的醜聞掩蓋起來了。
「他是否聲稱過是財大氣粗的蓋蒂家族的一名成員?」
這次清理,結果花費了連續五天時間的開會,直把他和他的同事們搞得筋疲力盡。
在從蛋白膠水中取了一片更為微小的顆粒之後,對它進行了光譜分析,我發現它揭示了那個時期幾位大師所使用的確切的調味料混合。最後,我對這幅畫進行了X光掃描以測定下面的內容。
這位演員身穿一件寬鬆的防塵罩衣,胸袋上有達西的標誌,與所有其他搬運工極為相像,而且他還攜帶著一幅油畫。這時候是午飯時分。
本尼.伊文思也許沒有考出過A等的成績,他也許對電腦知之不多,但他絕不是傻瓜。當他踏上達西大廈外面的人行道時,他確切地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是怎樣發生的。他也知道人人都在對他指指點點,而且今後他再也不能在藝術界工作了。
「他是誰?」
「馬丁.蓋蒂。」
「你是否有關於這個騙子身分的任何線索?」公爵問道。
它的生殖器官軟綿綿地垂向地面,好像剛剛被徹底地拉了出來。
那天下午,他努力完成了剩餘三十幅「沒名氣」的作品的評定,然後回到了在倫敦北部拉德布羅克小區的公寓裡的家。
傭人們四散離去,但米莉.戈爾留下來了。她從客廳侍女升為管家助理,一九二一年以後又升為管家和室內的唯一傭人。在布里安爵士生命中的最後七年時間裡,她像一位護士般地照顧著體弱多病的主人。在一九三〇年在他去世前,他記起了她。
「標題是《遊戲獵物》,」斯萊德清清楚楚地說,「有投標的嗎?一千英鎊有人要嗎?」
時間還早,才九點十五分。總共才十份已填寫的表格,沒有一份顯示著馬丁.蓋蒂。但光是那個名字就已經足以使斯萊德流口水了。他與桌子後面三位可愛的姑娘簡短交待幾句後回到了大廳裡。
「哦,好的。」
七月

「許多人都沒聽說過他,特魯比。很少有人知道。是十七世紀中期荷蘭米德堡畫派的。但都畫些小巧的靜物畫,全世界只有六十幾幅,所以……很珍貴。總是畫一些同類的物品。草莓、木莓、蘆筍,有時候還有一些貝殼。單調得很,但也有欣賞他的人。看看估價。」
在奈茨布里奇的電腦濾了一遍記憶,把情況告訴了她CT.戈爾先生,W.12.白城切斯亨特花園三十二號。蘇茜刪去她侵入的所有痕跡並關閉了電腦。他們抓緊時間睡了三個小時。
「我知道你們可為擁有精美物品的社會公眾提供估價服務。」他對坐在辦公桌後面的那位年輕的女士說。她也注意到了顧客身上穿著的磨損了的襯衫和風雨衣。她向他指了一下標有評估字樣的一扇門。室內的裝飾沒有前廳那麼豪華,裡面有一張寫字檯和另一位姑娘。這位窮演員重複了一遍他的詢問。姑娘伸手取出一張表格。
特魯比從海峽群島返回家中後收到了來自於約恩製片公司的一封信件。來信告訴他,皮爾斯.布魯斯南,即在影片《黃金眼》中請他演過一個小角色的那位先生,希望他能夠在下一部龐德007系列影片中出演一個大角色。
「請說出詳細住址。」
有人不贊成讓公眾自由估價的這種做法,其理由是這樣會帶進來太多的浪費時間的破爛貨,而達西真正希望拍賣的物品又太少了。但這一業務是由其創始人喬治.達西爵士提倡的,習慣留傳下來了。偶爾也有個別運氣好的人發現其爺爺留下來的那把舊的銀製鼻煙壺原來是喬治時代的珍寶的事,但這樣的事畢竟不常有。
「太凶狠了,孩子,凶狠透頂了,」在本尼講完、特魯比確認損失了二百萬英鎊之後,伯恩賽德噴著唾沫說,「他們把我叫做騙子,可我從來沒有與他們中的一些鯊魚同屬一個等級。至於過去的事情,我現在已經洗手不幹了。年紀也太大了,不中用了。」
「哦,可以。朝前走,右邊第二個門。」
阿蘭.利.特拉弗斯是一位講究禮節的人,他當即口述了一封回信,完整地答覆了年輕人的請教。當信件列印出來後,他親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你誠摯的,阿蘭.利.特拉弗斯。
十天之前,雷吉.范肖已通過一份祕密協議而敲定了以超過二百萬英鎊的價格出售。分錢是在蘇黎世悄悄地進行的,兩個人的個人財務狀況都得到了改觀。
「你上次來看過我以後,已經有一星期多了。對嗎?」
「哦,你去查吧,佩里。立即去調查。當你查明後,要確保讓他大牢裡度過漫長的歲月。如果查不明,也要確保不讓他在我們周圍附近用那種口氣說話。同時,我將去努力平息董事會的怒火,這又是一次。」
塞貝斯蒂安.莫特萊克從來不會為達西大廈選擇價格低於五千英鎊的藝術品參加拍賣。在奈茨布里奇的著名的拍賣行是不會經手便宜貨的,而且低於此價出賣時拍賣人所取得的傭金也是微不足道的。名氣不大的拍賣行也許會受理起拍價為一千英鎊的油畫,但達西大廈不會。再說,定於一月下旬舉行的下一屆拍賣會已經有了許多拍賣品。
他向莫特萊克展示了聲稱是來自於本尼.伊文思的適度的評估價,上面當然有他的簽名,讓名畫家鑑定處主任看了一下後就收了回來。
「那麼是你假定的了。」
兩分鐘後,那位派頭十足的倫敦商人出現了。他那稀疏的黑髮攏到了腦後,鼻梁上還架著一副金邊眼鏡。他的身高增加了兩英吋,身著裁剪得體的,其實是租來的條紋西裝,裡面是湯瑪士.平克襯衫和布里蓋德領帶。他轉身徑直走過在旁邊等待著的那個姑娘。
「那麼你想怎麼辦,本尼?」當他講完時,她問道。
十分鐘後,他從名畫家鑑定處回來了,手裡拿著那個麻布包裹和那封抄送的信件。後者可在以後燒毀。這肯定是這位副董事長要做的事情。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佩里格林.斯萊德斜躺在游泳池旁的一把休閒椅上,把這封信讀了兩遍,一邊啜飲著他的當天第一杯杜松子酒。他也來了興致。時隔幾個世紀的白楊木,英國藝術家從來沒有去使用過,即使他們在木板上作畫時。北歐人使用橡木,義大利人使用白楊木,而且一般說來,木板越厚年代越久,因為古時候的鋸木技術幾乎不可能鋸成薄木板。
八月六日,那位留著薑色鬍子的蘇格蘭人風風火火地闖進倫敦達西大廈,要求取回他的那幅油畫。他的要求沒有遭到拒絕。他協助報出了它的儲存標號。十分鐘之後,一名搬運工把它從樓下取來交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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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人使用對他們來說較為親近的名字或數字,」蘇茜告訴本尼,「妻子的名字、寵物的名字、自己生活的城市、他們所欣賞的一組數字。」
警方繼續查找哈米什.麥克菲先生和山本先生,但蘇格蘭場並不對破案抱有很大的希望。
「沒填上。」
當月二十日,佩里格林.斯萊德打電話給名畫家鑑定處主任。
「這是當真的嗎?」他指向薩西塔作品的那張彩色圖片。
手指頭彎曲的樣子。他以前沒見過手指頭那樣彎曲嗎?但關鍵是那張臉。這是又一張小小的抿緊的嘴巴,還有眼睛上方三條細微的豎向皺紋。他以前曾在哪裡見過前額上豎向而不是橫向的皺紋?他肯定以前是見過的,但回憶不起是在何時何地。他看了一眼交進來時所填寫的那份表格。一位姓戈爾的先生。沒有電話號碼,真討厭。他把最後兩幅畫作為不值錢的破爛貨處理後,帶上那些表格去找最後一個留在工作崗位上的女祕書迪爾德麗。他口述了表示遺憾的一般性的信件,並把表格交給了她。每張表格上都列著一件交進來且又被回絕了的圖畫的評估價格,以及主人的姓名和地址。
三十五年以來,他一直是一名演員,幾乎都是在電影裡演戲。他曾經扮演過一百多個角色,從沒有臺詞的群眾演員開始,轉而扮演微不足道的跑龍套的小角色,但從來沒有演過真正的主要角色。
「復仇,」他喃喃地說,「是一件最好是冷靜看待的事情。是的,劣跡是已經冷落下來了。斯萊德不會再提防我們了。我認為,本尼小夥子,你剛剛有了一位同伴。」
「主持一次拍賣。」
幾分鐘之內,她已經簽認了科伯特學院送貨人的那份收據,這幅有防護包裝的油畫也已經被放回儲存處了。
「向你挑戰了,先生。廊道那邊有人出價十六萬英鎊。」
他剛剛下達完指示,把達西的電腦系統轉為諾克斯堡,這時候他接到了讓他去董事長蓋茨黑德公爵辦公室的一次簡短的召喚。
「百分之五。」本尼說。
六月二日,斯萊德坐在了英格蘭一位著名律師設在林肯客棧的一間接待室裡。律師西德尼.艾弗里爵士放下那份簡要的資料,捏了一下鼻梁。
公爵轉向他的副董事長發出嘶嘶的響聲說:「我的辦公室。五分鐘之內,請你來一趟。」
「你能進入嗎?你有一份個人密碼嗎?」
「可這不是我的。這不是我寫的報告。」
「就這一張。」本尼說。蘇茜和特魯比去察看。這是一幅一碗木莓的靜物畫:一隻荷蘭白釉藍彩瓷碗,旁邊是幾枚貝殼。一種古怪的組成。那個碗放在一張破了邊的舊桌子邊緣上。
中飯之後就有一個問題了,因為他所稱的他的「小朋友」。科利喜歡的是紅葡萄酒,通常產於法國波爾多的山坡上。他失足暴露了,因為他試圖把中飯後他所畫的作品推銷給他人。
當斯萊德放下電話時,他在顫抖著。梵谷?那人有毛病嗎?但他沒有選擇。維多利亞時期的傑作拍賣活動已定於九月八日舉行。修改目錄已經太晚了,目錄已經付印了,再過兩天就可印刷完成。那些鴿只能以後添加上去了,這也不是不平常。但他留有自己信件的副本和給麥克菲的報價,還對最近的電話錄了音。以五萬英鎊的報價去撫慰卡本特教授是遠遠不夠的,而達西董事會將會全力支持他去抗擊以後發射過來的任何高射炮火。
就這樣,斯萊德這次花費昂貴的追蹤活動結束了。他假設,在褲子口袋裡裝進五千英鎊之後,那位隱身的演員去了國外,這就是私家偵探所調查到的詳細情況。
「好,我說,佩里,我說。七點整,小夥子。別遲到。你知道在我發生問題時我討厭等待。」
「是的。」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在拍賣廳的後部,伯特倫坐在那裡,眼睛凝視著前方,牌子放在膝蓋上。
在蓋茨黑德公爵的內心深處,五個世紀的教養在積極爭取自我控制。最終,教養戰勝了,他一言未發地走出了房間。
「一份報酬?」
「我的名字叫特魯比.戈爾。現在,這幅畫……」
「只有一個,但在大廳裡的不是他。」
「差不多整整一個上午呢,」肯德基人慢吞吞地說,「你能給我指點一下男士洗手間在哪裡嗎?」
「二百萬英鎊哪,」那位窮演員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啊,天哪。假如我早知道的話,假如達西早知道的話。」
「我們等不及了,」公爵說,「來吧,揭開毯子。」
他把那幅畫轉過面來。木頭,一塊木板。很少見,更為少見的是,它不是橡木。北歐人,如果在木頭上作畫時,主要採用的是橡木。義大利的土地上沒有橡木。難道這是白楊木嗎?
「二十四日。」
「哦,只要我能夠,一定幫忙,佩里。是什麼事呢?」
一天吃中飯時,蘇茜問他,在他落難蹲監獄期間他是否遇到過另外某一種詐騙犯。他無知地聳聳肩,裝作他沒有這種知識。但他具有淘氣的幽默感和驚人的記憶力。
「聖誕節前夕工作很忙。」
「顯然還有一封同樣的信。塞貝會怎麼說呢?」
「是的。」
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又結束了。戰爭使這個世界的格局發生了變化。布里安爵士的財富大多數耗盡了,因為他投資在俄國的鐵路股票在一九一七年的「十月革命」時消失了。一九一八年以後,英國也發生了一場新的社會變革。
剛開始時有七個人參加投標。當價格拍至十萬英鎊時,五個人退卻了。然後那個荷蘭人舉起了手。斯萊德容光煥發。他知道迪霍夫特代表著誰。那些億萬財富來自於泛著泡沫的啤酒。在拍至十二萬英鎊時,其中一名投標人退出了。剩下來的那位,一名倫敦代理人,繼續與那位印象深刻的荷蘭人競爭。但迪霍夫特擊敗了他。他的衣袋裡裝著更大額度的支票本,而且他知道這個情況。
顯然,再與雷吉.范肖聯手搞一次騙局是行不通的。把初級專業技術人員本尼.伊文思甩掉是一回事。阿蘭.利.特拉弗斯完全是另一種人。董事會會聽信阿蘭,即使在機場寄出的那封信他也許沒有副本。不管怎麼說,再也不能使用范肖了。藝術界並不是那麼容易受騙上當。
「不是。他對電腦非常生疏。但對於名畫卻是一部活字典。」
那天上午,塞貝.莫特萊克自己有許多事情要幹,比一幅匿名的、沒有出處的、只與他的底薪工資五千英鎊相差不多價值的拙劣油畫重要得多了。他看重的是一幅義大利維羅納文化時期的一幅畫,以及米奇爾.迪羅多爾福的一幅畫和聖托.迪彼得羅的一幅畫。他咕噥了一聲表示同意,然後就匆匆趕回拍賣廳去監督那裡的準備工作了。上午十點鐘,佩里格林.斯萊德登上臺,抓住木褪,拍賣會開始了。
「是的,瑪麗娜小姐。」
月初時,那種轟動新聞震驚了藝術界。范肖美術館的那個櫥窗全部用黑色絲絨裝飾起來了。單獨地陳列在玻璃後面一個小架子上的、被兩隻射燈優雅地明亮地照射著的、並被兩名身材魁梧的保鏢日夜守衛著的,是一幅小小的油畫。它已被卸去了它那缺了邊的鍍金框架。
佩里格林.斯萊德呆坐著,那封信攤放在他面前的那張小桌子上。齊瑪布……哦,天哪。杜齊奧……耶穌流淚了。喬奧托……該死的地獄火。
他可以在此基礎上錦上添花,在奈茨布里奇增加一套漂亮的公寓,但他懇求說因為他在達西大廈的工作他需要這套公寓。他憑藉岳父大人的影響在達西得到了工作並最終爬上了僅次於刻板尖酸的蓋茨黑德公爵的副董事長的職位。
親愛的斯萊德先生,我敢肯定,現在你一定知道了在阿蘭.利.特拉弗斯出發去度假之前,他曾請我看一下被認為是一幅後維多利亞時期的小油畫。
「按一百一十萬英鎊拍賣出售,卡片號碼二十八號。」斯萊德說。大廳裡的人群不約而同地舒出了一口氣。迪霍夫特關掉手機,瞪了一眼美國肯德基人,隨即走出了大廳。
十一月
伯特倫舉起了他手中的牌子。
「我親愛的佩里,我真的感到既榮幸又好奇。為什麼要安排如此豐盛的午餐而且這麼早剛過完新年?我並不是在抱怨。」
每當一輛被雨水打溼的轎車在遮篷下停住,其中一名服務員就會衝上前去,為一位低頭彎腰的電影明星或名人從汽車到遮篷的兩碼距離內遮風避雨。到了那裡,他們可以挺直身體,面對照相機鏡頭綻出訓練有素的微笑。
四幅靜物畫中的第一幅拿上來了。那三幅列上了目錄的畫,都是由相對不出名的藝術家所創作,分別以五千至一萬英鎊的拍賣價售出了。當第三幅畫被搬走之後,斯萊德用一種捉弄人的幽默宣稱:「還有第四幅靜物畫,沒包括在你們的目錄之中。是後來添加的。一幅很不錯的小圖畫,由蘇格蘭高地藝術家科倫.麥克菲所創作。」
「當然。塞貝可以查閱他所要求的任何資料。」
范肖又點點頭。
在鑒賞了大約三百幅油畫之後,莫特萊克和他的兩位評估人同事完成了對沒有名氣作品鑑定的最困難部分的工作。他只選定了十幅畫,其中之一是荷蘭阿德里安.范奧斯特德畫派的一件令人驚奇的作品,但不是阿德里安本人所創作。是一位學生的,但可以接受。
「伊文思,你的工作馬虎已經是夠糟糕的了。可我再也不能容忍你的謊言了。任何敢於這樣對我說謊的人在這座大廈裡是沒有立足之地的。你會發現貝茨小姐在外間辦公室裡,她接管你的工作。一小時之內清理完辦公桌走人。就這樣。」
查利斯萊德把那封信件塞進衣服口袋,走出來到了大廳裡負責接待的姑娘們的桌子邊。來這些拍賣行的投標人,除非為拍賣人所熟知,否則習慣上必須填寫一份表格,並領取一張上面標有一個號碼的塑膠卡片。
他們與那地方只相距一英哩,他們坐著本尼的那輛輕便機車穿越正在蘇醒的城市趕赴過去了。那裡原來是一室戶小套房組成的一個破敗的街區CT.戈爾先生住在地下室裡。聽到敲門聲他穿著那件西班牙舊浴袍來到了門邊。
看了一眼手錶,他知道現在是倫敦的下午六點鐘,在加勒比海是下午一點鐘。他用了一個小時時間,試圖撥打利.特拉弗斯的手機或他的船上無線電,但一直發現自己是在與別人通話。最後,他放棄了,轉而去赴與瑪麗娜的約會。
斯萊德最不願意談及的就是薩西塔騙局。
在他看夠了之後,他的思路轉到了他的個人問題上。雖然薪水很高,但佩里格林.斯萊德並不是一個富人。作為一位伯爵的兒子,也僅僅是名義而已,他沒有繼承到任何遺產。
他們握手後分開了。那位代理人是一個好心人,可是沒有工作可讓特魯比幹。一部古裝戲將要在謝普頓開拍,但演員都已選定。這是一個競爭十分激烈的行業,唯一的動力是保持樂觀和相信明天會輪上一個大角色。
「好主意。就這麼辦吧。由你負責。恢復工作完成後告訴我一下。」
第二天上午,它的主人出現在專業從事精美藝術品拍賣和估價的享有盛名的達西大廈的前臺。他的胸前緊緊地抱著一件用麻布包裹著的物品。
他把圖畫重新用麻布包好,並把它留在莫特萊克的書桌上。然後他來到打字室,打開迪爾德麗的那臺電腦,試著如何去操作它。他只會用一根手指打字,在他開始後一個小時,他打成了一封信件。
「好,我喜歡這樣。」本尼說。
她修改了最後一部分內容。新的記錄表明,根據安排,那幅畫被由科伯特學院派來的一輛麵包車提去了。八月十日那天,從來沒聽說過《遊戲獵物》,更沒有見到過它的利.特拉弗斯先生離開倫敦希斯洛機場飛赴邁阿密,繼而轉機去聖托瑪斯和比夫島,他的那艘雙桅小艇在那裡等待著他。
少年時代的他,洗過汽車、送過報紙,還替富人們溜過狗,有了積蓄之後他搭便車去歐洲大陸觀賞烏菲齊和比蒂畫派。參觀完義大利,他又去研究西班牙風格,搭車到托萊多,在那座大教堂和聖多美教堂裡花了兩天時間關注格雷科的大作。然後他沉浸在德國、荷蘭和佛拉芒流派之中。到二十二歲時,他身無分文,但成了經典藝術方面的活字典。那就是塞貝斯蒂安.莫特萊克在領著這個年輕的求職者在大廳旁的畫廊裡參觀時所了解到的內容。但即使是這位浮華和聰明的莫特萊克,也忽視了某件事。本能:你要麼具有,要麼沒有。這位來自布特爾一條小街上的衣衫襤褸的男孩具有本能,但是沒人知道,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
斯萊德從胸袋裡取出那封有兩張紙的信件和由科伯特學院的卡本特教授所寫具的那份報告。
「一人為大家,大家為一人。我們齊心協力。」
「你們將會看到,本尼.伊文思先生曾認為它也許是佛羅倫斯時期的,創作年份大約是一五五〇年,畫家不詳,所以定了一個謹慎的估價。天哪,是他搞錯了。它是錫耶納時期的,是由一位大師在一四五〇年左右創作的。在那些汙垢之下,他沒能發覺。也就是說,他的鑑定是浮光掠影的,甚至是非常馬虎的。然而,現在我在這裡向董事會提出引咎辭職。」
他左眼附近的那個神經性痙攣又開始跳動了。他用一隻手指頭去按住顫動。他不知道他該怎麼辦。
「也祝你好運,老朋友。振作起來,對嗎?」
「確切地說,沒有。」
他報了出去。
當佩里格林.斯萊德看到那個名字時,他猛地嗆了一口茶,把滿口的紅茶噴到了他的蘇爾卡領帶上。
「那為什麼是庫爾特呢?」蘇茜問。
「科倫索?別對我說科倫索。那個范肖傢伙求助了科倫索的意見。聽著,小夥子,你失去了它。它原先確確實實在這裡。范肖發現了它,而你卻失去了它。」
八月十八日,一個身穿科伯特學院防塵罩衣的矮個子搬運工穿過達西大廈正門來到了前臺邊。他攜帶著一幅用泡沫塑膠包裝起來的小油畫。
這是一張不大的油畫,約十二英吋見方,不包括其鍍金的框子。多年來他一直沒去拆開過它的包裝,但即使在他得到時,它就已經很髒了,上面布滿了汙垢和積塵,使得畫中的人物成了模糊的輪廓,只比影子稍微清楚一點。儘管如此,米莉姑婆在世時總是聲稱它也許值幾個英鎊,但這很可能僅僅是一位老太太的良好的願望。至於它的來歷,他是一無所知的。實際上,這幅小小的油畫還真有一個故事呢。

「達達尼昂。」特魯比說。
「你是否知道他是誰?」
一九〇〇年,一場流行性霍亂橫掃佛羅倫斯。病魔奪走了弗羅比歇夫人的命,葬禮之後,這位六十歲的商人決定返回他的先輩的故土。他典賣了家當,回到了英格蘭,在薩雷購置了一座漂亮的莊園,還雇了九名傭人。最低等的是一個當地的村姑,名叫米莉.戈爾,她被聘作客廳侍女。
「還沒有,可我打算去查明他。」
蘇茜選擇了通過斯萊德的私人女祕書普里西拉.貝茨小姐,插入到達西大廈的電腦系統中去。貝茨小姐的電子身分代碼很快就獲得了。她在數據庫裡登錄的是P—Bates,問題在於她的密碼。
佩里格林.斯萊德在距聖誕節這麼近的時間裡回到辦公室來是不尋常的,但也不是沒有可能。他就住在街角上,他的妻子艾莉納夫人幾乎一直生活在漢普郡的房子裡,現在肯定是被她那些討厭的親戚們圍住了。他已經告訴過她,他要等聖誕節除夕才能回到漢普郡。那樣能縮短他作為主人去招待她那邊的親戚的令人頭痛的聖誕假期。
「我們對嫌疑人伊文思跟蹤了五天,但他似乎過著一種平靜的生活。他正在低三下四地尋找工作。我們的一位同事試著與他在一家酒館裡搭上了話。他顯然對那幅荷蘭油畫事件毫不知情。
「這個年輕人,他會注意到的,他會向塞貝.莫特萊克提出抗議。塞貝也許會聽信他。」
他又開亮了功率強大的聚光燈,並從塞貝斯蒂安.莫特萊克的抽屜裡取來了一隻放大鏡。在書籍和放大鏡的幫助下,他把那個低頭彎腰的男人的臉面與參考書中那位藝術家畫筆下的其他臉面做了比較。其中一個人物是一位僧人或聖人:棕色衣袍、頭頂剃得光光的、一個圓圓的鼓出的前額和在眼睛上方正中的三條細微的豎向皺紋。
斯萊德綻開了笑容。十億日元相當於二百萬英鎊呢。沒有問題。他確信以前聽說過或讀到過山本這個姓氏。他沒記錯。那是當年偷襲珍珠港的那位海軍上將。他不可能知道這個同姓的日本人這一次是來達西大廈搞一次類似的行動,他也不會知道東京銀行的那份信用證是來自於蘇茜的電腦的其中一項傑作。
「好的,本尼。嗯,我要去參加董事會的午餐,然後就返回我的鄉間別墅去。你幫我處理餘下的那些好嗎?你知道真相。一封有禮貌的書信,一份象徵性的評估報告,讓女祕書迪爾德麗在電腦裡列印出來,然後把信件全都郵寄出去。」
「哦,他領取失業救濟金,或者說他曾經領取過,但沒有再領取了。社保處記載的他的地址,與你提供給我們的相同。他有演員工會會員卡,地址也相同。至於其他,現在每個人的身分情況都電腦化了,除了這個特魯比.戈爾先生。他已經從電腦系統的某條裂縫鑽出去並消失了。」
「我用不著向你解釋這次事件對我們達西大廈所造成的惡劣影響了。新聞媒體已經吹得沸沸揚揚了。他們全都說過了。」
慢慢地,有關該藝術品的詳情或者無知,從他的口裡被逼了出來,而她的表情也越來越不耐煩了。年代?不知道,國家?估計是義大利。
羅伯特.鮑威爾吃了一驚,顯然記不起眼前的這張臉面。
「相信我。」本尼說。他的話比他自己心裡的感覺更有信心。他每時每刻都在祈求斯萊德太貪心了,以致不會去把他的打算告訴正直誠實的卡本特教授。
「二千英鎊。有超過……二千五百……三千……」
當斯萊德離開那個房間時,他那在心理壓力十分巨大時或在情緒高度激動時通常會在他的左眼附近出現的神經性痙攣,如同風中的油燈般地瘋狂地顫動起來了。
「你的詢問是:這個人是否觸犯了刑法?」
「這一行我幹了三十五年了,年輕人。幾乎在一百部電影裡出場過。」
湯瑪斯.希爾曼的兩件作品被敲定了價格,康內利斯.迪希姆的一件作品經過激烈競爭後升到了估價的兩倍,但那個美國人仍沒有投標。斯萊德至少認識在場競拍人的三分之二,他還認出了來自荷蘭阿姆斯特丹的年輕的買家揚.迪霍夫特。但那位美國富豪到底想要什麼?穿著確實寒酸。他以為他可以愚弄他所面對的專家——德高望重的佩里格林.斯萊德嗎?亞德里安.庫爾特的那件作品是第十二號。它在十一點十五分時登場了。
「那麼,」公爵綻出笑臉說,「我們得到的是什麼?一幅杜齊奧的作品?」
但斯萊德不準備忘掉任何事情。當他進入到四座庭院客棧的其中一個鋪著卵石院子時,他的腦海裡浮現出西德尼.艾弗里爵士使用過的一個單詞。他以前在哪裡見到過或聽到過「演員」這個單詞呢?
本尼.伊文思來自於布托爾一條小街上的一個平民家庭,是一個工人的兒子。他在小學裡並不突出,初中畢業時也是成績平平,此後再也沒有受過更高級的教育。但在七歲時發生的一件事情,使其他情況顯得似乎不重要了。他的美術教師借給他一本書。
另一方面,他也沒說藏在內層的畫肯定是一幅傑作,只不過是也許。與一家拍賣行競爭賭博是沒有規則的。賭博有風險,也不會永遠取勝。所以,考慮到還缺乏肯定,如果他向主人提供一個公平的價格……
「請你把牌子舉起來好嗎?」斯萊德說。日本人清楚地說:「哦,好的。」並舉起了他的牌子。
「她有一隻貓,」蘇茜說,「它叫什麼名字?」
「幹得好,先生,你勝利了。」她奉承說。
斯萊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知道他現在是在為了自己的生涯說話。要找一個替罪羊。他不想讓自己成為替罪羊。但他知道哀訴和喋喋不休的埋怨都有可能產生最壞的效果。
「對不起。是的,瑪麗娜小姐。」
他的領導也許沒像施利曼先生那樣狂暴,但他的怒火也是同樣旺。他背對著門站著,當佩里格林.斯萊德聽到一聲「進來」的命令而踏入辦公室時,董事長正在透過窗戶凝視和_圖_書五百米之外的哈羅茲的屋頂。
三天後,蘇茜在辦公室內她的電腦鍵盤旁發現了附在上面的一張紙條。紙上只是簡單地寫著:書法家彼得。還有一個電話號碼。其他情況一個字也沒有。
除此之外,還要去打探一下資深同事們的一些情況,這需要隱蔽。他也從一個小時之前本尼.伊文思離去的那扇便門進去了。
公爵注視著空間的一個點。斯萊德認為他也許會突然間心臟病發作而死去,然後希望他將會,然後又唯恐他也許不會。
記錄確認了寄自於希斯洛機場那封信中所說的一切。一個叫哈米什.麥克菲的人闖進伯利辦公室,留下了一幅題為《遊戲獵物》的維多利亞時期的靜物畫。它已被標上了一個儲存號碼——F608。儲存記錄顯示,那幅油畫是在八月一日抵達倫敦,並於八月六日被送往科伯特學院。斯萊德關閉電腦系統,沉思著。他將懷有興致地等待著那位富有傳奇色彩的斯蒂文.卡本特教授的鑑定報告,雖然他們從未謀面過。
「那麼,我認為我們應該對此有所作為,你說對嗎,佩里?」
「這裡,邁克爾。這邊走,羅傑。笑得燦爛些,莎基拉。親愛的。」
現在他坐在他那間小小的辦公室裡,把一杯又一杯的茶穿過他那海象般的大鬍子喝進嘴裡。他接到的命令很簡單。他將穿著他那套藍色嗶嘰呢西服坐在大廳後部,手裡拿著一塊投標牌子,而且他只為一件作品投標。這樣他不會錯誤地為任何其他靜物畫去投標,已經讓他看過了掛在鉤子上的那兩隻死鴿。他已經被告知要記住作品的題目是《遊戲獵物》,斯萊德先生已經告訴他要注意斯萊德的臉部表情。如果斯萊德要他投標,他還在猶豫時,斯萊德將很快眨巴一下左眼,那就是要這位老雇員舉起手中牌子的暗號。伯特倫去泡來一杯茶,第四次去了廁所。斯萊德所需求的最後一件事是在關鍵時刻看到他的傀儡離開現場走進洗手間。
圖畫下面一張小紙條簡單地註明:薩西塔,一四〇〇~一四五〇。斯特法諾.迪.喬瓦尼.迪.康索羅,人稱薩西塔,是義大利文藝復興初期的油畫巨匠之一。他創立了錫耶納畫派,影響了追隨著他的兩代人的錫耶納和佛羅倫斯文化時期的藝術大師。
「有人出了一千五百,超過了你,先生,是左邊的那個人。」
在五年之內,這位投資辦實業的布里安.弗羅比歇先生做成了四件事。他在齊亞蒂山區發現了那種可口的葡萄酒,並開始用大木桶把它們出口到他的故鄉英格蘭,以較低的價格與傳統的法國葡萄酒搶生意,並奠定了滾滾的財源的基礎。
「曾經有兩個人跟蹤過我,」蘇茜說,「交替著出現。我只得兩天不去上班。我認為他們已經離去了。」
在高級管理層裡,塞貝斯蒂安家庭可謂是小君主,他們有權在幾個方面拍板做主,因為他們積有三十年的豐富的業務工作經驗和技能。本尼.伊文思是與眾不同的人,聰明的莫特萊克已經發現了原因,這就是為什麼本尼能在達西大廈工作的緣由。
他的思緒已經落到了本尼.伊文思身上。伊文思既懷恨又具有那種知識。但他曾經盯視過的「馬丁.蓋蒂」不是本尼.伊文思。可他被告知過,伊文思曾靜靜地坐著,直至那張圖畫落錘定音。所以……是一個同謀。一個僅僅是被雇用的幫手,還是另一個仇人?
「在我的辦公室裡,已經安全地保管起來了。」
「聽著,」本尼說,「我有一個主意。」
「有一份報酬呢。」特魯比說。
「那麼是什麼物品呢,先生?」
「聽你的,瑪麗娜小姐。」
西德尼爵士嘆了一口氣,「我很抱歉給你洩氣,可我認為警方根本不會來管這事。檢察院也不會立案。問題是證據,你明白。你的那位演員傢伙可在一分鐘前是留著山羊鬍子、長著灰頭髮、服飾寒酸的帶著美國口音的肯德基人,而在另一分鐘裡搖身一變,成了身著條紋西裝、說話帶有部隊軍官口氣的辦事精明的商務人員。不管你認為你所追蹤的人是誰,你能證明他是什麼人嗎?他是否留下了指紋?一份清楚的簽名?」
愛德華.哈格里夫斯確實是獨自工作,他生性陰鬱,行蹤祕密,在哈默史密斯開了一家私人畫室。在對名畫家作品的修復和去除表層畫面方面,他是一位能手。
七月底時,書法家彼得在只索要了一百英鎊之後,編寫了兩份精美的書信和一份實驗室報告。
四月份餘下的日子都很忙碌。他們把資金合起來並完成了計劃的制訂。本尼在獲得了通向佩里格林.斯萊德的所有私人電子郵件之後,還需入侵到其私人的通訊文檔之中。
「還有地址?」
格羅斯文納賓館舞廳的入口處被幾盞弧光燈和連續不停的照相機閃光燈照耀得如同白晝。裡面溫暖、舒適、乾燥。門前的遮篷下只是地面受了潮,穿著制服的服務員們站在那裡,手持發著亮光的雨傘;豪華轎車一輛接一輛地駛上來。
「佩里格林,」當他們單獨在董事長辦公室裡時,公爵開始說話了。再也沒有叫他的「佩里」昵稱,或是「老夥計」。即使是友善的門面也不見了,「我能否問問剛才你在那裡究竟是在幹什麼嗎?」
那家加拿大銀行是不受英國大陸的稅法管轄的。特魯比從那裡支取了兩張銀行支票。
利.特拉弗斯開始擔心了。以前他常常認為這位副董事長太浮誇了一點,也曾聽說過人到中年的男士因婚姻單調乏味而偶爾在外面搞同性戀的事例。作為有四個孩子的他,誠摯地希望斯萊德沒有瞄上他。
並致問候
回到公寓後,特魯比傷心地盤算了一下。每星期可以領到幾個英鎊的社會救濟金,但倫敦是一個物價昂貴的城市。他剛剛與他的房東科扎基斯先生進行過又一次交涉。科扎基斯再次重複房租已經到期,而他的忍耐並不是像他的故鄉塞浦路斯的陽光一樣沒有限度。
八月份像一股熱氣那樣橫掃倫敦西區。大街小巷到處是熙熙攘攘的外地遊客,而那些在市區居住和工作的人則試圖衝出去。對於達西大廈的高級職員來說,這意味著有幾種目的地可供選擇:義大利托斯卡納的別墅、法國多爾多湟的莊園、瑞士的度假小屋和中美洲加勒比海的遊艇。
我從那塊木板的後部取了一點小碎片,以測定其年代和可能的原產地。你知道樹木年代學不適用於白楊樹,因為這種樹與橡樹不同,它沒有年輪以表示所經歷的歲月。然而,現代科學還有其他方法可對其進行測定。
兩天之後,他的電話響了。線路上是一個操著濃重蘇格蘭口音的人,而且說話火氣很大,似乎受到了冒犯。
「你想對它估價嗎,先生?」
尾聲
「那麼原主人呢?」
「我把我的車派過來。」斯萊德說。
佩里格林.斯萊德絕不是一個十足的傻瓜。半小時後最終由一位男同事闖進去而發現裡面空無一人的那個洗手間,引起了他的疑心。那姑娘詳細描述了從裡面出來的唯一一名男子的外貌。但這樣一來應該是有兩個人了,兩人的外表完全不同。
顯然,她個人的觀點是那樣的東西看上一眼就夠了。天哪,有些人傳到她的案頭上的破爛貨,還以為他們發現了稀世珍寶呢。
「馬丁.蓋蒂。矮個子、灰頭髮、山羊鬍子、衣冠不整。」她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坐在倒數第三排,中間廊道邊,先生。」
他娶了一位公爵的女兒為妻,可是那女人從小嬌生慣養、愛耍脾氣,深信她有權獲得在漢普郡的一座大莊園,周圍有一塊地皮,還有一群名貴的馬匹。斯萊德夫人並不是廉價的。但是,她確實很快使他獲得了進入上流社會的入場券,這對於事業常常是很有利的。
「已經有人同意一千英鎊了。有超過一千的嗎?」
他克制著沒有提及在這些影片中,他大多數都只出場了幾秒鐘時間。
十二點差五分時,一名搬運工在董事長辦公室裡支起一隻畫架後離開了。十二點整,愛德華.哈格里夫斯在佩里格林.斯萊德的陪同下,帶著用一塊軟毯子包裹著的那幅用蛋黃調和顏料的木板畫,走進了房間。他把圖畫放在了架子上。
「早安,按計劃從科伯特學院來送貨了。」
泡好茶之後,他最終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並閱讀了那兩份電子郵件。兩條信息都不重要,完全可以等到新年以後再去處理。輸入一系列密碼之後,他開始瀏覽各部門頭頭和其他董事會成員的數據庫文件。
九月份餘下的日子裡發生了許多事。
評估室裡的這位女子強烈地迷戀《經典酒會》裡的一位年輕的劍客,而且她知道現在是去街角上的烏諾咖啡館喝咖啡的時候。如果這個帶著一幅拙劣的圖畫的小男人能夠離去,她就可以與一位女伴一起溜出去,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可搶占阿多尼斯旁邊的那張桌子呢。
「該死的拍賣會,不是嗎?」他忍不住發起牢騷來,「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美國佬把那件東西買到手了。」
「任何資深職員,我想。」
肯定是某個心懷不滿的職員在發牢騷。他開始閱讀。最後,第三段文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這幅標題為《遊戲獵物》的圖畫,粗看一下,似乎相當醜陋、缺乏優點,是由約一百年前一位業餘庸才的塗鴉。是在上面作畫的那塊木板引起了阿蘭的注意,鑒此,我也對其重視起來了。
「是的,我是這麼想的。」
「他是否打算買下這幅荷蘭名畫,或者任何其他圖畫?」
「但如果該圖畫被接受了,沒有返回它的主人那裡,應該要有一份評估報告。」
鮑威爾注意到對方那袖口磨損了的襯衫和破舊的風雨衣。
「告訴我,你們下一次名畫家作品拍賣安排在什麼時候?」
「那幅畫現在在什麼地方?」
他選定的那些可進行拍賣銷售的被放置於一邊。一位祕書將寫信給作品的主人,詢問他是否願意按建議的評估價出售。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麼在原先的表格上就會設定一個條件,即該圖畫不得被挪往別處。
「他喬裝成某一個並不存在的人?」
那幅用麻布包裹著的油畫被放進了地下儲藏室裡,在那裡,它被標上了D1601的識別標牌。
樹下的那個小個子男人繼續觀察著,他的眼睛裡滿含壯志未酬的渴望。他也曾夢想過他也許會加入到那裡,成為一位電影明星,或者至少為自己的同行所知道和認識。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了,現在不可能了,現在太晚了。
在回答每天的電話詢問時,薩德伯里的那位新聞工作者確認了第二封凹凸紙印製的信件在等待著麥克菲先生。裝扮成一個留著薑色鬍子的蘇格蘭人後,特魯比坐火車去把那封信取來了。信封內有一張來自於達西大廈的支票,金額為二十六.五萬英鎊。
「我認為也許我應該帶著這幅畫一起來。」哈格里夫斯謹慎地說。
「但它有可能是一張單幅的虔誠的圖畫,也許是由一位富商為他的私宅訂製的。即使經過了幾個世紀的積塵和汙染,它似乎與XX的已知作品有相似之處。」
「已經沒有了。昨天我請來了一位IT(信息技術)專家。數據庫中的那部分內容已被清除了。」
下雨了。雨點像一道緩慢移動的幕牆降落到倫敦市內的海德公園,在輕微的西風的吹拂下,又像一道下落的水簾,飄向公園路和把南行和北行的小巷子分隔開來的狹窄的種著法國梧桐樹的園林。一個溼淋淋的憂鬱的男人站在光禿禿的樹下觀察著。
「當然了。在都靈。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怎麼樣,特魯比?過得好嗎?」
「快起床,本尼。我們要開始工作了。」
他都認識他們:弗洛伊德、培根、斯潘塞,甚至還有小夥子霍克尼。他們都成名成家了,但他沒有。然後他發現自己具有一種被禁止的才能。如果他不能創作出人們會掏錢購買的他自己的作品,他卻能夠創作出別人的作品。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帶著它過來了。」
「十七萬英鎊,先生,有任何……」
「我的意思是,你能裝扮成某個人而不被識破嗎?」
「本尼嗎?他怎麼啦?」
他把那天深夜裡由他親自在電腦裡操作並列印出來的估價為六千至八千英鎊的那份報告複印件分發出去。九位董事神情嚴肅地開始閱讀起來。
七月的最後一天,一個留著薑色鬍子、操著令人費解難懂的濃重口音的蘇格蘭人,走進了位於伯利聖埃德蒙茲的達西大廈分部。這是一間不大的辦公室,但分管著東英格利亞的三個郡縣。
在洗手間裡,特魯比.戈爾從圓桶狀旅行包裡取出一個牛皮公文箱,並拿出一雙黑色牛津皮鞋。五分鐘之後,那撮山羊鬍子和灰色假髮不見了。那條淡黃色的寬鬆褲和破舊的外衣也同樣。這些物品全被裝進了那個圓桶狀旅行包,圓桶狀旅行包又被扔出窗戶落到了下面的院子裡。本尼及時拾取後離開了。
現代的技術,可確定一小片木頭、帆布和顏料的年代和日期,不但可認定其原產地,有時候甚至還可判定其來自於哪一個畫派,還可用X光透過表層畫面看清其下面的情況。
他將不得不為達西大廈購買這幅圖畫,那將意味著在大廳裡要有一位投標人,其一切舉動都要確切地按吩咐去做,但看上去又不能像是一名達西的高級職員。他將使用伯特倫,那是一位搬運工領班,馬上就要退休了,經過四十年的工作是絕對忠心耿耿的,且有喜歡偷聽別人談話的名聲。但能夠服從命令。
四天以後,在以一名遊客的身分去參觀科伯特學院從而注意到那裡的工作人員所身穿的防塵罩衣之後,他又以科伯特的一名搬運工面目出現了,他做了同樣的事情。甚至沒人回頭去打量過他。
斯萊德並不像他所假裝的那樣失去了主見。有人已經對達西大廈造成了巨大的損害。他尋找著動機。得利?可這事無利可得,除了那件庫爾特作品現在正轉向另一家拍賣行。但競爭對手是否會幹這種事?
你也許知道,他在美國肯德基州擁有一個很大的種馬飼養場。他還擁有一些非常隱蔽的、從沒展示過的藝術收藏品。我認為他此次來倫敦也許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要不是出現你那個騙子,我原來可以用十五萬英鎊成交,」那位荷蘭交易商在電話裡告訴他,「所以我們應該以這個價格成交。」
伯利的那個辦公室沒有評估的設施,因此只能送到倫敦去評估,但她可接下這幅畫並記錄賣主的詳細情況。這事她做好了。賣主哈米什.麥克菲聲稱住在薩德伯里。她沒有理由認為不是那樣。實際上,那個地址屬於一位記者,但同意讓麥克菲先生作為通信地址使用,直至進一步通知,為此他能獲得每月十英鎊的私房錢。這幅拙劣的維多利亞時期油畫由下一班火車運往倫敦去了。
「地址?」
電影界的名人和要人們朝著溜鬚諂媚者和藹地點點頭,對著照相機和攝影機鏡頭、同時也對著遙遠的影迷觀眾們露出笑容,置之不理幾個身穿帶風帽厚夾克衣的要求簽名者,然後就像輕風一般地飄進去了。在那裡,他們將被引向預定留給他們的桌子邊。他們不時地停下腳步,面帶微笑地與熟人打招呼,準備參加一年一度的英國電影和電視藝術獎頒獎儀式。
大廳裡的迷惑比不過此刻倚靠在後部牆邊的阿蘭.利.特拉弗斯的感覺。他從來沒看見過或聽說過《遊戲獵物》。如果斯萊德想在拍賣時添加一件作品,在目錄已經印製完成時,他也許會提及。還有,麥克菲是誰?他從來沒聽說過他。也許是與斯萊德打獵時同伴的祖先。但價格已經拍上了五千英鎊,天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正沒有關係。任何物品都可獲得一個體面的價格,對這件破爛貨來說已經是一個奇蹟了。賺取的傭金可使董事們喝上一陣子名貴的法國波爾多紅葡萄酒。
「你在責怪不夠老成。」斯萊德說。
當他睡醒時,床頭旁的小鐘告訴他,現在是凌晨二點鐘。他可以感覺到睡在他身旁的女朋友蘇茜那溫暖的性感。在睡覺前他們已經做|愛了,那通常能保證度過一個無夢的夜晚。然而他醒過來了,他的腦海在翻騰,好像心靈深處的某種念頭把他從睡眠中踢醒了。他努力思索除了蘇茜之外,在三小時前入睡時曾經想過什麼事情。那幅麻布包裝的圖畫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了。
「一份潦草的簽字。」
斯萊德從口袋裡取出另一張紙交給了范肖。美術館業主開始閱讀這份捏造的報告,其內容是關於一件美術作品,很可能是佛羅倫斯的早期時代的作品,畫家不詳,題目不詳,沒有出處,價值在六千至八千英鎊。范肖把身體往椅背上一靠,舉起葡萄酒杯表示祝賀,並評論說:「我在學校裡教你的幾招肯定已經發生了一些作用,佩里。你能渾水摸魚了。好吧,就按你的主意辦。」
利.特拉弗斯這麼做是對的,以防萬一。斯萊德打算第二天去倫敦探訪瑪麗娜;他想他順便也要去一次辦公室以核查一下那份記錄。
多年前,他以一個具有天賦的年輕的藝術家擠進了那個波希米亞默黑爾.貝爾切俱樂部和在昆士韋和貝茨沃特畫室的藝術家聚會處。
我無法確定該作品的作者,但你現在手頭上祕密擁有的也許是直接來自於那個時期和那個地方的齊瑪布.杜奇奧或者喬奧托的一件傑作。
完成之後,他要求電腦列印二份。列表機滿足了他的要求。他在一隻抽屜裡找到了信封,於是在信封上用手寫字。一封寫給塞貝斯蒂安.莫特萊克,另一封寫給董事會副主席、首席執行官佩里格林.斯萊德。他把第一封信連同那幅畫一起放到了他的部門領導的寫字桌上,又把第二封信塞進了斯萊德先生已上了鎖的辦公室的門縫裡,然後他就回家了。
背景是所提到的那個時期的一處鄉間風景,包括幾座平緩的山丘和一座獨立的鐘樓。中景似乎有一條土路從一處淺淺的山谷裡出現。
他們去樓上的圖書室裡單獨喝咖啡。斯萊德扼要地解釋說,六個星期前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從街上走進來,帶著一幅他認為也許會有一些價值的髒得難以形容的舊油畫。碰巧,由於名畫家鑑定處工作量過大,只有一個人審查了這幅畫,一個年輕的但顯然很聰明的助理鑑定師。
「不同的情況,老夥計,完全不同的情況。還有誰知道這事?」
八日上午,達西大廈拍賣大廳裡響起了通常的那種激動的嗡嗡聲,那是腎上腺素的衝動,是對美術界為鑑別糟粕而做出的辛勤勞動的一種補償。
「恐怕不行。那麼,兩年前你招進來的那個年輕小夥子怎麼樣?」
櫃檯後面的那位年輕女士被搞得一頭霧水。那個送貨員從衣服口袋裡取出一張紙條讀了起來。
「佩里?」
卡本特教授很高興地回答並建議她去閱讀有關這個題材的他的著作——可在學院的書店買到。他也親筆在他的覆信上簽了名。
一位穿著防塵罩衣的搬運工,捧著一幅畫在藝術品拍賣行的廊道裡走過,如同下雷雨時的一顆雨點一般普通。
在上揚到八十萬英鎊時,大廳肅穆得像一座教堂。斯萊德以每次二萬英鎊的頻度往上拍。迪霍夫特在進入大廳時就是一個臉色蒼白的男人,此時他的臉活像一張白紙。他偶爾對著手機咕噥幾句,並繼續投標。當拍上一百萬英鎊時,來自阿姆斯特丹的理智最終戰勝了頭腦發熱。那位美國人揚起頭,緩慢地點了點。那荷蘭人則搖搖頭。
臉色灰白的利.特拉弗斯遇上了從大廳對面斯萊德瞟過來的目光。斯萊德微微一笑,並向他投之以又一個挑逗情欲的眨眼動作。這就明朗了。他的副董事長一定是瘋了。他匆匆走出大廳,來到了分發牌子的姑娘們那裡,抓起一部內線電話,打到了董事長辦公室,要求蓋茨黑德公爵接聽,因為他有急事要匯報。
「親愛的小夥子,你是否真的明白你在幹什麼?五萬英鎊可是一筆巨款呢。」
這事通常當然是由女祕書貝茨小姐為他效勞的,但現在她沒上班,他只得自己動手去燒茶。他在她的碗櫃裡尋找水壺、茶葉、瓷杯和一片檸檬。他找到了他所要的水果和一把刀。在他為水壺尋找電源插座時,他看到了門後地毯上的一封信。在燒水時,他把信件扔到了他的書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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