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梅森的眼睛直追著她的目光。
梅森不耐煩地說：「妳每次來這裡，都不對我講實話。有些貌似天真的撒謊者總是靠欺騙蒙混過關，妳就是其中之一。正因為妳長得漂亮，妳便能靠它僥倖過關。每一個愛過妳的男人，妳都騙過他們；每一個妳愛過的男人，妳也騙他們。現在妳遇到麻煩了，妳卻還不說實話！」
德拉．斯特里特搖了搖頭。
「不管怎麼說，我們的朋友裡從沒有人懷疑過。他們都認為喬治的錢是炒股票賺來的。我是幾個月前才嫁給喬治．貝爾特的，是他的第二任妻子。但我們從來沒有好好相處過。過去這兩個月，我們的關係一直緊張。我打算和他離婚，我想他也知道。」
「再開一張收據。」梅森說，「給這位女士。跟上次一樣開，註明帳冊頁號，寫上四百七十五美元，已入帳。」
佩里．梅森敲著桌沿。「胡扯。」他說。
「我怎麼沒有？」梅森冷冷地說。
這兩個女人彼此對對方持有的那種敵意，恰似兩隻狗直著腿，對著臉繞圈子。
「這還是在南方的事。」她終於低聲地說。
「沒人知道喬治．貝爾特和《軼聞縱覽》的關係。他做得極為隱蔽，以至沒人起過疑心。報紙辦公室的人除了弗蘭克．洛克外沒有別人知道。喬治可以控制住洛克。他手裡有他的什麼把柄，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也許是件人命案。
她臉向後斜仰，嘴唇靠近他的嘴唇，眼睛直視著他的眼睛，她的身體離他很近。
「他們要價太高，好像認定我要當聖誕老人似的。」
梅森搖搖頭。
「好吧！」德雷克說完，掛上電話。
愛娃．貝爾特把錢遞給梅森。他接過並遞給了德拉．斯特里特。
「也許你的丈夫永遠也不會知曉的，」梅森提示，「地方檢察官可是個君子，伯爾克即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透露給地方檢察官，地方檢察官也不一定傳問你，除非你看到的東西使你上法庭作證成為絕對必要。」
「哦，為什麼，」她哭著，「你還不明白，你為什麼自己去那兒？你為什麼不簡單地在報上發個廣告呢？」
「我不能給你支票。我沒有任何支票帳戶，他不讓我有。這是他控制別人的另一種手法，通過金錢。我只能從他那兒要現金，或是通過其他別的辦法。」
愛娃．貝爾特坐在佩里．梅森的辦公室裡，捂著手帕暗自啜泣。
「很好，」她
hｔtps://wｗw•ｈｅtｕｂｏok•cｏｍ.ｃｏｍ說，「謝謝你了。」德拉．斯特里特注視了他片刻，然後輕輕關上門，把梅森一個人留在那裡。
梅森把轉椅往後一推，站起來，繞過桌子。
梅森直盯著她說：「這也是他對付妳的辦法。」
「以後，」他告訴她，「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我想妳儘可以對我收起妳那故作單純的目光。我想我們彼此都很了解。目前妳身陷泥沼，我不過是要竭力拉妳出來罷了。」
佩里．梅森皺起雙眉，思考著：「他們出的價高得讓人覺得可笑，」他說，「我似乎覺得這對於政治敲詐來說太高了。妳認為妳丈夫或是弗蘭克．洛克有沒有懷疑到他們在追查誰呢？」
她打開錢包說：「我沒有多少錢，只能給你三百美元。」
梅森陰冷著臉點點頭：「沒問題，如果他想鬥的話，我將十分情願走上墊子奉陪一場。只要他們敢提我的名字，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控告《軼聞縱覽》。我將向弗蘭克．洛克取證，逼他說出誰是那家報紙的幕後老板。否則我會讓他以作偽證罪而遭起訴，相信有很多人想看到那張爛報的真正歸宿呢。」
「我們該怎麼辦？」她抬頭問道。
他們相互瞪著對方一兩秒鐘。
「你深諳此道嘛，」他問，「你肯定經常用這個辦法。」她抬眼看他，一雙藍眼睛淚汪汪的，裝滿一池單純。
「聽著，保羅，」他說，「我是佩里。這兒有你一份差事。你要快點兒去辦。弗蘭克．洛克，就是那個經營《軼聞縱覽》的傢伙，是個色鬼。他在惠爾賴特旅館搞上一個女人，正廝混著，她住在那兒。他時不時去一趟理髮店把自己梳洗打扮一番，然後帶她一塊出去，洛克來自南方的什麼地方。我不知道究竟是哪兒。他離開那地方時捲進什麼麻煩事兒中。弗蘭克．洛克可能不是他的真名。我要你多派幾個人對付他。打探清楚來龍去脈，要快點兒。
「這個，」他冷冷地說，「是我份內的事兒。我在這兒幹的就是這活兒。」
「她走了？」梅森問。
這個女人無聲地哽咽片刻，抬起眼，盯著佩里．梅森，眼中充滿了痛苦與無奈。
「不用，」梅森說，「沒關係的，我已讓人跟上她了。別理她，趕快處理洛克這一頭吧！」
梅森又在他的桌子上敲起來，然後說道：「這樣吧，妳看，妳已提到妳m.hetubook.com.com丈夫手裡攥有什麼東西能使弗蘭克．洛克俯首就範。現在我有個想法，就是妳知道這個東西是什麼。假設妳把情況告訴我，我看我是不是可以在弗蘭克．洛克頭上抽一鞭子。」
「那好，我再對你說一遍。」
德拉．斯特里特接錢時下巴高高揚起，然後又回到外間。「她會給妳一張收據，」佩里．梅森說，「妳走以後，怎麼跟妳聯繫？」
他邊說邊帶著她走向門口，當他把右手放在門上的球形把手上時，她側了一下身體以掙脫他的手。
「為什麼？」梅森說。
「他們知道事關重大，」她哀嚎道，「事情不好收拾了。」
「我和哈里森．伯爾克，」她繼續說道，「是兩個月前認識的。我們之間只是友誼。沒有別的。那天我們一塊兒出去，正好碰到那起殺人案。當然了，如果哈里森．伯爾克不得已而說出我的名字，那會在政治上毀了他，因為喬治會控告我，並把他一起列為被告，我沒辦法只能把這事兒壓下。」
佩里．梅森臉色凝重，若有所思。
他重又坐下，說：「那妳別對我撒謊。」
「那麼，」她說，「這有什麼關係？」
她停下來看看佩里．梅森，從他眼裡看不出一絲同情。
她的聲音微弱無力。她繼續用手撫弄著裙子，說話時眼睛並不看著梅森。
「那麼，他會怎麼樣？」梅森問。
「這場遊戲就是這樣。」
當她看他的時候，臉色發白。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她說，「你知道你正在幹什麼？你知道後果是什麼？他們會殺了你！這可不是第一次。黑社會裡那些黑幫分子和殺手裡都有他們的人。」
「他這人冷酷無情。」她說。
「你對此事一無所知啊。」她警告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丈夫的脾性。
佩里．梅森沒穿外套，坐在辦公桌後面，冷眼注視著這個女人如何繼續她的獨角戲。
「他是用這個辦法逼妳和他結婚的吧？」梅森問道。
她扭轉身體又面對著他。
她情緒激烈地搖著頭。
她皺著眉：「我不明白。」
「不會對她有利的。」他說，聲音裡顯出重重心事。
「可你已知道了全部的東西了。」
「我討厭她那樣子，」德拉說，「我討厭她對待一個職業女性的那種態度，一副勢利小人的嘴臉。」
「我不知道，」她馬上又改口說，「不！」
他笑起來，笑聲裡透著一絲冷酷。
和-圖-書「如果你和伯爾克的關係只是純潔的友誼，」梅森說，「那何不對你丈夫明說呢？畢竟他那樣做的結果只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妳開有支票帳戶。」他說，「我還需要些錢，這件事我要有些花銷。現在我為妳而鬥，也為我自己而鬥。」
「再不會有什麼價錢了，喬治會中斷一切談判。他會迎頭搏擊的。他估算著不能向你讓步，否則，他認為你會把他逼上死路。他就是這樣對別人的，並且以己度人。他絕不輸給任何人。那不符合他的本性，就是這樣。」
「我會保護妳的，」他說，「只要妳給錢。」
「好多人都是這樣，德拉。」
「他一旦在他的報上登出任何有關我的東西，」梅森冷冷地說，「我馬上以誹謗罪起訴他，他每提一次我的名字，我就會告他一個罪名。」
「這是他試圖採用的辦法。」
他撥通了德雷克偵探事務所的號碼。
「老天爺作證，」她說，「我不知道你什麼意思。」
「反正麻煩是這樣開始的。我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結束的。結局可能是樁命案。
「你真不該那樣。」她一邊說一邊抽著鼻子。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是喬治總能控制他的殺手鐧。這是喬治和人打交道採用的唯一方式。他總是抓住他們的什麼把柄，攥在手裡像一把劍懸在他們頭上，令他們對他言聽計從。」
「妳，」他堅持問下去，「到底知道弗蘭克．洛克的什麼事？」
「你是我的全部依靠，」她有點哀嚎道，「我的一切。只有你可以保護我免受滅頂之災。」
接著是片刻的沉默。
「他會毀了你，」她哭著說，「他會抓住你接的每一件官司，說你向陪審團行賄，唆使證人做偽證，有不合行規的行為。他會把你趕出這個城市。」
「我怎麼知道會是這樣？」佩里．梅森接道。
「好極了，」梅森說，「行動吧！」
梅森點點頭。
她以極大的憤怒瞪著他，這種憤怒的情緒，與其說是一種自然流露，毋寧說是裝出來的。
「這要花我多少錢？」
「那麼好吧，」梅森說，「告訴我妳都知道什麼，我好核實一下。」
「什麼別的辦法？」梅森問。
她不回答，只是從錢包裡抽出一疊鈔票：「這有五百美元，我就這麼多了。」
「好，聽著，」他說，「這個我已聽得夠多了。我去那兒是因為我認為這樣做是對的，那該死的報紙還想阻攔我和_圖_書，我可不吃這一套。他只管來好了，我只會以牙還牙。我還從來沒有求饒過。我也不會放過誰！」
「除了錢，你就沒有想到別的？」她問。
「等等，我也正要給你打電話呢。我看見一輛『大林肯』，停在大樓前，裡面坐著司機。我的直覺是它就是你那位神秘的女委託人前兩天用來開溜的那輛車，你要我去跟蹤它嗎？我上樓時記下了車牌號碼。」
她的語調變得刻板，近乎冷淡。她出門走到外間。
佩里．梅森在她身後把門關上。他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聽到德拉．斯特里特的聲音，說：「給我接外線，德拉。」
「別對我生氣，梅森先生。」她乞求道，「我現在只能仰仗你了。這團亂麻真叫人心焦，你得幫我一把。」
「什麼事？」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膝，整理一下裙襬蓋住長絲|襪，帶著手套的手指尖在衣服上捲著小皺褶。
「你為什麼不在《人事通訊》報上登個廣告呢？」
「哎，你不明白，」她告訴他，話說得很快。「你不懂他們的鬥法。更不了解喬治這個人。你得等上好長一段時間才能看到誹謗罪開庭審理。他會先下手，你要記住我是你的委託人，我是你要保護的人。而這一切還沒來得及發生，我就會被毀了。他們會抓住哈里森．伯爾克這件事窮追猛打。」
「你不明白他們那些人是怎麼活動的，」她告訴他，「我自己也不大清楚。只知道他們到處都有探子，他們花錢買情報，捕風捉影。看誰不順眼，就搜集誰的黑材料，特別是對那些名人。哈里森．伯爾克是個政治名人，而且他正在競選連任。他們不喜歡他，伯爾克也知道這一點。我聽到我丈夫給弗蘭克．洛克打電話，知道他們這次盯上了伯爾克。所以我只能來找你。我想在他們打探到是誰和伯爾克在一起之前，讓他們作罷。」
「二百美元。」電話中傳來保羅．德雷克的聲音，「周末再加二百美元，如果一直幹到那時的話。」
「我知道，可她不一樣，她不懂什麼叫誠實，她就愛欺騙。一旦對她有利，她可以在一分鐘內對你變好幾次臉。」
梅森一言不發。
「這恐怕不好和我的委託人交待啊。」梅森說。
佩里．梅森轉過身，德拉．斯特里特正站在門口。
「你做不到，」她說，「他會不擇手段對付你。他有律師，他們會給他出謀劃策的。他會從背後攻擊你，恫嚇審理案ｈtｔps://wｗｗ•ｈetｕbｏｏｋ.ｃｏｍ•ｃoｍ件的法官。他會逼法官做出相反的裁定；他會埋伏起來，利用一切機會打垮你。」
「不。」她堅定地說。
「說吧，」梅森鼓勵道，「倒出來吧！把事情的前前後後都講給我聽聽。」
「你沒有權利這樣對我說話！」
「就是洛克陷入的麻煩，我不知道是什麼。我不知道是在哪兒。我只知道是某種麻煩，而且是在南方一個什麼地方。是牽涉到一個女人的某種麻煩。
「我們首先要做的事就是，」他說，「從頭開始，和盤托出。」
「那個女人會給你惹麻煩的。」她說。
「想想他昨晚對你的那個態度。他凶狠無情，嗜錢如命。倘若是我起訴離婚，我得到的可能也就是那麼點兒贍養費，他會毫不留情地從我身上榨取一切。如果在此同時，他又能把哈里森．伯爾克的名字公諸法庭，那對他來說可真是一舉兩得了。」
他用他那長而有力的手指抓住她的胳膊肘，把她輕輕推開。
她相當快地說：「好吧！給家裡打電話。叫我的女僕，告訴她是個洗衣工。跟她說你找不到我問的那件衣服。我會跟她解釋的，她會把話傳給我。然後我給你打電話。」梅森笑了起來。
她慢慢起身，注視著他的眼睛，突然把雙手放在他的肩上。
「你已經對我說過了。」梅森說。
「你真不該威脅他，」她說，「你真不該去找他。你對他威脅是無濟於事的。一旦他被逼得走投無路，他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他從來不求饒，也從來不饒人。」
「也許沒有什麼關係，也許很有關係。我要些錢。」
「不管怎麼說，」她說，「你喚起我的信心。你是我所認識的唯一可以和我丈夫挺身相對的人，我感覺我可以依靠你，你會保護我。」
她搖頭，臉上掛著淚。
「那好吧，」梅森說，「留下二十五美元，其餘的給我。」他按了一下桌子一邊的按鈕。門開了，德拉．斯特里特臉上掛著詢問的表情。
「總共三百二十五美元吧，如果你看以後能打進開銷帳的話，那就用我好了。」
她身體發抖，垂下眼睛。稍停片刻後，她聲調顯得很疲憊地說：「什麼也不知道。」
「那麼，」梅森說，「我們做什麼？照他們的要價給錢嗎？」
他停下來俯身盯著她：「要是妳當初來這兒時對我坦誠相告，這事兒就不會變得這麼糟糕了。妳不肯吐露真情，才導致這一團亂麻，要怪只能怪妳自己！」
梅森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