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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繼續沿著升降機豎井前進，直到最底部，看到出口後才使她略微安了心。她努力保持鎮靜，從這個出口游出去，進到這個看起來像福州龍號上的廚房的艙房。

哐噹。

天啊，我真不願這麼做。

回到船上這條主要通道後，莎克斯並肩游在盛船長旁邊，用手拉住他的皮帶。然而，就在她準備向前游的時候，突然又緊急停了下來。她背上氣瓶的旋鈕被勾住了。她往後一看，發現勾住氣瓶的是剛才被她從惡鬼房間推出來的那具屍體身上的夾克。

「我們發現船裡面還有人活著，是船長本人。看來他似乎帶了幾個困在貨艙裡的人進到廚房，但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活下來。如果運氣夠好的話，也許他能提供我們一些惡鬼在紐約的活動線索。」

儘管林肯．萊姆堂而皇之說出「我們」這兩個字，但她很清楚，其實這只表示「我」而已。她把在海底找到的證物整理一遍，又從船上廚房拿來紙抹布，吸乾那封在惡鬼夾克裡找到的文件。這樣做已對證物造成某種程度上的傷害，可她更擔心海水會毀損紙質，使上面的文字無法辨識。萊姆經常提醒她，在進行刑案現場鑑識工作時，永遠都要有變通的辦法。

S…O…S…

在光束照耀下，她看見艙房上方反映出一大片閃爍的亮光，那是封存在艙中的空氣形成的氣室。在水面之下，有一雙人腿懸在那兒，穿著襪子的雙腳微微踢動，動作已近乎抽搐。莎克斯迅速往上游，浮出了水面。在那兒，有一位蓄著鬍子的禿頭男人，正緊緊抱住一道原本釘鎖在牆上的層架——這道牆壁此時已變成廚房的天花板——他驚訝地轉過頭，發出一聲哭嚎，雙眼被這道黑暗中突然出現的燈光給刺得疼痛難當。

我們把底限設在五百磅，不可低於這個數字。這點規則絕對不能違反，沒有例外狀況。

可惡，她在心中罵道，同時用腳猛力想把他踹開。但這具屍體卡在一道艙門上，夾克末梢緊緊纏住了氣瓶旋鈕。她越是用力拉扯，夾克就纏得越緊和-圖-書。

她忍不住笑了。她的杯子裡裝的是水果調酒，她聞得出來，果汁中已攙入大量的蘭姆酒。

她向前移動，沿著只夠剛好塞下她和背上氣瓶的豎井前進。游了十呎，她的氣瓶突然被上面的某個東西勾住。她強忍住驚慌，牙齒緊緊咬著調節器，緩緩轉身後，才發現勾住她的是一條電線。她順手解開，回過身，赫然發現另一張慘白的人臉，從升降機豎井的另一個開口露了出來。

敲擊聲依然微弱，但顯然比剛才大聲了些。

旁邊也沒有人能提供協助。

她還是無法讓氣瓶掙脫開來。

S…O…S…

壓力表指數：三百磅。

快點，好女孩，動作要快……

「他會被送去哪裡？」她問。

他們彼此做出了0K的手勢。

不……

她把燈光打在牆上，發現了一道小門。她用力把門推開，登時被一條從容游出的鰻魚給嚇了一跳。她勉強保持鎮靜，向小門內窺望，看向船身深處。門後面是一道升降機的豎井，設在下層甲板和上層的艙房與艦橋甲板間，用來傳送貨物。莎克斯估量了一下，這道豎井的寬度約只有兩呎見方。

她摸向證物袋，伸手進去亂掏，拿出那把貝瑞塔九釐米手槍。她拉動滑套上膛，把槍口儘可能貼住木頭牆壁以免擊中盛船長，然後便扣下了扳機。一道閃光和爆破聲響起。反衝氣體和後座力差點扭斷了她的手腕，也震掉她手中的槍，手槍便落入如雲團般的垃圾和火藥殘渣中。

莎克斯躺在巡邏艦的病房內，大口大口地吸著空氣；她吸的是船上自然的空氣，而把船醫提供給她的綠色氧氣面罩丟在一邊——這個東西太過貼近她的身體，只會增添她的恐懼，使她回想起幽閉的感覺。

然而，當她循聲來到黑暗的通道盡頭，才發現這裡根本沒有通往船艙內部的入口。通道到這邊就沒了。她把耳朵貼在牆壁的木板上，卻清楚聽見哐噹聲從後面傳來。

壓力表的指針已降到紅線下了：只剩最後二百磅空氣。

可是這樣做會浪費太多時wwｗ.hetuｂook.com•com間。時強時弱的敲擊聲，使莎克斯不禁想到，困在船艙殘餘空氣中的那個人可能即將耗盡那裡的氧氣。此外，敲擊聲似乎就從近處傳來，她用不了幾分鐘就能找到那個人。

「他昏過去了。失溫加上減壓症，他會不會再醒過來都還很難說。醫院那邊一有消息就會打電話回報，我認為最好請隆恩派幾名警員去那裡保護他。萬一讓惡鬼知道船上還有人倖存，他一定會追過來的。」

世界通用的求救信號。

她拚命想抓調節器，但它飄到她身後某處去了，在她搆不到的地方。

別憋氣。

她向前游去，小心翼翼閃過那具屍體，儘管死者散亂的頭髮撩過她的身體，她卻忍住別去在意這恐怖的感覺。

哐噹、哐噹……

「他能活下去嗎？」

但是，正確的位置在哪裡呢？

然而，她卻嘆了口氣，強迫自己擠進那狹窄的空間，扭身向左轉，奮力踢水游向地獄般的深處。

好吧，沒別的辦法了……

她扯開浮力調節裝置上的魔鬼粘，脫掉這件背心。在她轉身想解開糾纏物之時，盛船長卻突然慌了起來。他用力踢腿，一腳正中她的臉。頭燈被踢掉了，她嘴裡的調節器也被踢開，整個人被這股力道往後帶。

「杭丁頓海洋站的醫療分院，那裡有一個高壓氧艙。」

休息一會兒後，她覺得好過了些，可以下床走動了，於是吞了兩顆暈船藥，爬上樓梯來到艦橋。她看見那架直升機又回來了，正在巡邏艦上空盤旋。

空氣量剩一千磅。

O…S…

氣瓶的空氣只剩一千兩百磅。

「證人？」

她閉上眼睛，猛搖了搖頭。

「快點回來，莎克斯。我們都很想妳。」

即使駕著卡瑪洛跑車以時速二百一十公里奔馳，艾米莉亞．莎克斯也完全面不改色，然而，她卻會因為夜半夢見自己被幽閉在密室、坑道和礦坑豎井中而啜泣著醒來。

S……

所以，小姐，妳的動作要快了。

一想到必須游進如此和圖書狹小的空間，她便想退回去找人協助了。只是，剛才她已浪費太多時間找這扇門了。

海岸防衛隊那兩名潛水員到哪去了？

黑暗環繞著她。她急忙轉圈，拚命摸索調節器。

黑暗……沒有空氣……

噢，天啊……

可是，現在不憋不行了。

莎克斯瞇起眼睛。她好像認識這個人——為什麼呢？接著，她才想到，她曾在萊姆房間的證物白板上看過這個人的相片，而且就在幾分鐘前，她在船長室裡也看過類似的一張。這個人正是福州龍號的盛船長。

她排出浮力調節背心的空氣，一手環抱住這位已相當虛弱的男人，一起潛入廚房底部，不時推開水中擋住去路的屍體和裝有食物的紙箱。一開始，她找不到升降梯豎井的入口，忍不住又感到一陣驚慌，擔心剛才她聽見的呻|吟聲意味著船身正在塌陷變形，而升降梯的入口已經被壓扁了。幸好，她發現有一具年輕女人的屍體懸浮在入口前，遮住了她的視線。她輕輕把屍體推開，把升降梯的入口閘門拉開了一些。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繼續前進吧。她用力踢著水，儘可能以最快速度移動。倒退游泳的盛船長在豎井中連續卡住了兩次，她得費力幫他把阻礙的東西弄開。

有道燈光突然在漆黑和靜默中亮了起來。那位潛水組長和他的助手，正快速從通道那端游來。莎克斯感覺有人把備用調節器塞進了她的唇間，於是她又能夠呼吸了。潛水組長也把身上的備用調節器放進盛船長嘴裡。船長嘴邊冒出的氣泡雖然不多，但至少仍在呼吸。

在他們爬上擺蕩不定的甲板後，她便立刻脫下身上的濕式潛水衣（這件緊身的衣服也同樣變成她恐怖幽閉症的來源），並裹上厚重的軍用毛毯。兩名水手將她攙到病房，讓船醫檢查她手腕的傷勢，結果發現她受傷並不嚴重。

噢，老天，我真的要去救他嗎？還是別救？

噢，上帝……

她很快瞄了一眼壓力錶：七百磅。現在，這些空氣得兩個人一起用了。

這四個人游出艦橋，抵達那條和_圖_書橘色繩索，又做出拇指向上的手勢。在幽閉恐懼症消失後，莎克斯平靜了下來，她從容不迫地往上升，專心注意不讓自己超過氣泡上升的速度。她深深吸氣、深深吐氣，緩緩遠離了那個沉在海底的船骸。

他慌亂說了一些語意不清的話，全身都在顫抖。他的臉部已嚴重發紫，明顯是缺乏氧氣所造成的。莎克斯拔下嘴裡的呼吸器，改吸封閉在船艙中的空氣，想節省一點氣瓶的氧氣。但這裡的空氣污濁不堪，而且氧氣幾乎完全耗盡，她只吸了一口便感覺頭暈眼花，不得不急忙把調節器塞回嘴裡，再度靠自己帶來的氣瓶呼吸。

我辦不到！她再次這麼想。

總算，他們抵達了上層的甲板，離開出口便是那條由艙房通往艦橋的通道。一旦他們游到艦橋，就可以回到外面那可愛的世界，順著那條橘色繩索回到水面，回到充滿甜美新鮮空氣的地方。只是，盛船長的意識仍不很清楚。她花了不少時間，才在不讓盛船長嘴裡的調節器脫離的情況下，把他推出豎井的出口。

藍森說：「他的情況看起來不太好，但既然他能在那種惡劣狀況下在海底活過二十四個小時，那麼我猜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

「謝謝。」

她拉出掛在浮力調節背心上的備用調節器，塞進盛船長的嘴裡。他深深吸了一大口，整個人清醒了些。莎克斯伸手朝水底比了比，他會意地點了頭。

很明顯，聲音並不是來自艦橋的方向，也不是發自於這附近的艙房。這聲音可能來自船上的某個貨艙或引擎室，來自船身的下方。現在福州龍號已側翻過來，因此這個人所在的位置應該和她等高，就在她左手邊的地方。

不行，我做不到。

他們都在外面。因為我說我想自己一個人進來搜索。要如何讓他們知道我現在陷入困境呢？

對於這種問題，她沒辦法詢問萊姆的意見。

她再看一眼壓力表：空氣只剩四百磅了。

萊姆……

沒有空氣……

莎克斯看了艦橋的方向一眼，然後毅然轉身面對黑暗——以及幽閉恐懼症——循htｔｐs://ｗwｗ•hetubｏoｋ•cｏm•ｃom著聲音來源的方向奮力游去。

一定要聽見，她心想……一定要聽見……

「他有說什麼嗎？」

黝黑的海水懸浮著垃圾和食物殘渣——還有好幾具屍體。

這個敲擊信號的人，現在已無法敲出完整的訊息了。

他們一起揭開蓋子。在艦長手中的，是冒著蒸氣的黑咖啡。

S…O…S…

豎井的寬度不足以讓兩人同時並行，於是她讓盛船長在前面，雙腳先進去，採用倒游的方式。盛船長眼睛緊閉，身體仍然忍不住顫抖，雙手緊緊抓住調節器的黑管子。莎克斯跟著進入豎井，心裡很清楚，萬一他太過驚慌，扯掉她嘴裡的調節器、拉開她的面鏡或打落燈光的話，他們就將被困在這小得恐怖的空間裡。一想到這點，莎克斯宛如又吸到一口剛才的污濁空氣，感覺胸口一陣悶痛。

寒意慢慢退去，莎克斯的身體也完全乾了。她穿回原本的牛仔褲、T恤和運動衫後，便匆匆到艦橋打電話給萊姆。她沒有和他分享剛才在海底冒險的經過，只告訴他已找到了一些證物。「而且可能還有一位證人。」

這個人的雙眼如果凍般渾濁，直瞪瞪地凝視她所在的方向，在燈光照耀下反映出白光。他的頭髮向四周散開，蓬亂得有如豪豬身上的刺毛。

去救？還是不救？

不、不……

只不過，這次要載運的人不是莎克斯，而是要把已昏迷的盛船長送往長島的醫院。

藍森鑑長走上艦橋。「另一架直升機已經起飛過來這裡了，這次是來接妳的。」他手中拿著兩個保麗龍咖啡杯，兩杯都加上了蓋子。他把其中一杯遞給她。

船艙裡還有人活著！海岸防衛隊錯過了一位生還者。她應該去找其他兩位潛水員協助嗎？莎克斯思索著。

藍森向她解釋他們在救援行動中漏掉盛船長的可能理由。「我們的潛水員搜尋了很久，到處敲擊船身，卻沒有任何回應。後來我們又做了聲納探測，得到的結果也一樣。盛船長在鑽進船艙的氣室後，大概先昏了過去，隔一陣子才又醒過來。」

壓力表顯示剩下九百磅空氣。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