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效果
14
「去查出來，」萊姆叫道：「快派人到那邊去。」
莎克斯瞄了時鐘一眼。現在的時間是午後一點三十五分。「嗯，時間應該夠，我們還有兩個小時半的時間去找下一個犧牲者。」
約翰．穆赫蘭絕對會以他為榮的。
他付過了帳單，然後對她說：「我剛買了一艘船。」
可敬的觀眾，你們可能認為幻術的世界和現實的世界是絕對不會相交的，但這並非事實。
「是我們聯邦調查局的朋友寄來的。」他立刻展開這封信件閱讀，一會兒後才說：「是礦物油的化驗報告，這種油是商業用油，品牌名為『保潔』，用途為保養馬鞍、韁繩、皮革餵食袋等與馬術有關的製品。」
塞利托說：「我記得這個地區有一座馬廄，沒錯吧？」
時間應該差不多到了，他心想，儘管他可以不必太過匆忙。就算警方已找到什麼線索，知道他接下來打算要做的事，但他們一定以為他會等到四點才會殺害下一個人，而現在的時間才兩點而已。不過，基於他私人的理由，他還是渴望快點開始他的下一場表演。
「等等，」他說：「我得去拿個東西。」
「真的嗎？」他笑著回答，從座位上起身。「嘿，我們一起到河邊去，到那裡妳就能看到那艘船了。」
現在，摩爾雷克使用的正是穆赫蘭的一招下藥技巧，他用左手拿起湯匙，假裝無意識地敲擊桌面，以吸引住喬莉的目光。她的目光只停留了片刻，卻足以給摩爾雷克足夠的時間，利用右手伸手取糖的動作，把一個小膠囊裡的粉末全倒入她的咖啡杯中。
「有問題嗎？」
五十來歲的殺手，六十來歲的工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
他看著她，臉上帶著微笑。「嘿，妳想去瞧瞧某個有趣的東西嗎？」
「好吧，」萊姆說，然後又朝莎克斯點了一下頭，「不過妳要緊緊待在她身邊。」
他停在他的汽車旁——一輛偷來的馬自達轎車，從後座拿出了一個大運動袋，然後再把車門鎖上。運動袋中傳出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喬莉看了這個袋子一眼，似乎有話想問，但旋即就忘了自己想說什麼了。
他拉開她的手，從背後緊緊環抱住她。他的雙手由她腋窩下穿過，指尖觸摸到了她的胸部，感覺她把頭一歪，無力地靠著他的肩膀。
「帆船，有三十八呎長。以前我和前妻有過m.hetubook.com.com一艘，」摩爾雷克悲哀地告訴她，「但離婚後已歸她所有。」
確定地點後，貝爾、塞利托和莎克斯立即起身往房門口走。卡拉說：「我也想去。」
「沒有，」她說：「他們不做動物表演。」
柯柏的電腦發出叮咚一聲，表示有電子郵件傳進來了。
摩爾雷克今天在中央公園用來勾引喬莉．瑪斯頓的招數，是從二十世紀初期擅長利用動物表演的幻術師霍華德．條斯頓的一項著名戲法演變而來。不過，摩爾雷克的表演不一定會得到條斯頓的讚許，因為這名幻術師在表演中會把動物視為人類助手般對待，像對待家庭成員一樣愛護，但摩爾雷克卻不像他這麼慈悲。他剛才徒手抓了一隻鴿子，把牠翻過來慢慢撫摸牠的頸部和側腹，直到鴿子陷入催眠狀態為止（這是魔術師已使用多年的技巧，可以製造出鳥兒已死的假象）。當喬莉．瑪斯頓騎馬出現時，他便拿起鴿子用力砸向馬匹的臉部。然而，小唐尼之所以會驚駭又痛苦地突然以後腿站立，其實和這隻鴿子無關，而是因為一個頻率足以傷害馬的耳朵的超音波高頻產生器。當摩爾雷克從灌木叢中現身「解救」喬莉時，他先關掉了這個超音波產生器，而在他抓住韁轡的時候，馬兒就自然平靜下來了。
可敬的觀眾，你們看見我手中有什麼東西嗎？請仔細看著我的手指。什麼都沒有，對吧？我的手看起來是空的。當然，你們一定會猜測，其實我的手上是藏有東西的……
「沒錯。」
她之所以會有這種錯覺，乃是因為摩爾雷克使用心靈魔術的結果。這雖然不是他的強項，但他的能力已足以造成這樣的效果。當然，這裡說的「心靈魔術」並非利用心靈感應去解讀一個人內心的思想，而只是結合了物理和心理學的技巧，以推測出事實的真相。摩爾雷克現在就如同最厲害的心靈魔術師一樣，使用的手法叫作「讀身術」，這是和「讀心術」相對的一種技術。此時他一邊提出問題，一邊極細心地注意喬莉身體姿態的微細改變、臉部表情變化以及她的手部動作。這些動作有的他無法猜透，有的卻能對他傳達出明顯的事實。
「我放棄了一艘船，」她說，同樣露
hetｕｂoｏk.coｍ.ｃoｍ出痛苦的表情，「為了離開那個混帳東西，我連那艘二十四呎長的帆船都放棄了。」
「我們現在什麼都不清楚，」萊姆斷然說：「妳是怎麼想的呢？卡拉？如果妳是歹徒，妳會打算怎麼做？」
「還有一種誤導的方式是利用時間。變戲法者會故意讓觀眾以為在某個時間點上將會發生某件事，但其實這件事是發生在另一個時間。舉例來說，幻術師會以相同的時間間隔重複某個動作，如此觀眾的潛意識便自然會以為他的動作只會在這些特定的時間點上發生。但如果表演者突然縮短間隔，提早做出這個動作，觀眾便完全不會注意到他所做的事。時間誤導的戲法很常見，因為幻術師總是會故意讓觀眾抓住時間的間隔。」
只過了一會兒，摩爾雷克便知道藥效已經發揮了；她的眼神變得微微迷濛起來，身體開始左右搖晃，但是她並未察覺自己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這種藥真是好東西，此藥俗稱FM2，為著名的約會強|奸藥丸，被害人根本不會察覺自己被下了藥，除非等到隔天早上醒來。然而，以喬莉．瑪斯頓的情況來說，她是永遠沒機會察覺了。
「沒錯。」
「卡拉……」
卡拉聳聳肩。「也許可能。說不定他打算前三名被害人都間隔四小時，直到第四名才突然縮短成一個小時。這點我可不清楚。」
「這樣就夠了，」萊姆說：「別管跟監小組和便衣警察了，隆恩，你馬上打電話給豪曼，要他派緊急應變小組的人到公園去，要立刻全部出動。」
「為什麼？」
摩爾雷克說：「我的船就在那裡。」
「錯的是妖術師鞋子上的糞便。」
「我真想馬上飛過去。」她搖搖擺擺地站了起來，攙住他的手臂。
「很好，」塞利托說：「我會派跟監小組到公園和馬廄附近部署。如果他們能在兩點半之前就位完畢，就有充裕時間盯住嫌犯。」
「我不是告訴過你們有關誤導的事嗎？」
「我知道，」摩爾雷克說：「妳說過了。」
「卡拉，」萊姆高聲說：「幻奇馬戲團有馬匹嗎？」
在漢默史黛的馬伕和值班獸醫替小唐尼做過檢查，發現牠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後，摩爾雷克便和他下一位完全不知情的表演者一起離開馬廄，來到這家位於河畔大道上的餐廳。
這時，萊姆注意到卡拉皺起了眉頭。「怎麼了？」他問她說。
和_圖_書「就像故意踩碎被害人的手錶？」莎克斯問。
「我也是。」他輕聲說。
他們兩人一起朝河濱公園走去。「你剛才有提到船。」她說，整個人已像喝醉似地。
「那不是狗大便，而是來自馬匹的！看看裡面的植物成分。我到底在想什麼？狗是肉食性的，怎麼會去吃草料呢？……好，我們重新想過。從泥土、糞便和其他證物看來，都足以把他鎖定在中央公園內……還有那些毛髮。你們聽過狗山丘嗎？這個地方也在中央公園裡。」
「不行。」萊姆說。
「我前夫和我有過一艘。」她說。
「不，太危險。普通市民不能參與警方的逮捕行動，這是規定。」
她愉快地笑著。「船？我喜歡船。是什麼樣的船？」
萊姆問：「所以，妳認為我們沒辦法等到四點？」
「呃……我不認為你們有這麼多時間。」
「我喜歡船。」
現在，一點一點地，瑪斯頓的戒心越降越低了，因為她發現他們兩人有太多相似的地方。或說，看似相同。
「我才不管什麼規定，」這位年輕的女孩說，俯身看著萊姆，以反抗的語氣說：「我非去幫忙不可。」
「也許那邊有只有我才能注意到的東西。如果群眾中有人快速換裝或做出一些戲法動作，我可以一眼看出。」
「有趣？」她昏昏沉沉地問，接著兩眼直眨，大咧咧地露出笑容。
「那個區域就在對街，」塞利托說：「很多人都帶狗去那兒溜。」
這樣的透析相當精闢，然而，卻幾乎也適用於全世界所有人身上。
「哎，錯了、錯了……」
他扶著她走出餐廳大門。這次劑量下得剛剛好，她已經完全順服，失去了記性，而又不會在抵達哈德遜河岸邊的灌木叢之前昏過去。
「我記得。」
「真的嗎？」她笑了，然後又喃喃地說，她和她的前夫也有過一艘，但離婚後已歸他所有了。
我想到了約翰．穆赫蘭，他曾是著名的魔術師和魔術雜誌《史賓克斯》的編輯。但是，他在一九五〇年代時卻突然宣告退休，從此離開了魔術界和媒體雜誌。
萊姆駕著輪椅轉了半圈，往白板上的證物表看去。
她相當謹慎，摩爾雷克觀察發現，正如一般在曼哈頓剛剛和某位男性邂逅的女性一樣。即使這位巧遇的對象再羞澀、再友善，而且又能將受驚失控的馬兒平撫下來，也無法一下子突破她和*圖*書的心防。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謠言旋即而起。有人謠傳說，他開始替美國情報局工作，教授間諜如何利用魔術技巧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使用藥物，讓猜疑心最強的共產主義分子也不知道自己何時被下了麻藥。
「我在附近見過，」莎克斯說：「好像是在第八十街上吧。」
萊姆想開口駁斥，但未說出口的話全被卡拉的動作給封住了。她轉頭看著貼在白板上的現場相片，看了湯尼．卡爾弗特和絲薇特蘭娜．拉斯尼訶夫的屍體相片一眼，然後又回頭以冷冰冰的表情看著萊姆。這只是個簡單的動作，卻足以提醒萊姆：是他要求她留在這裡，是他要求她走進他這個殘酷的世界，是他把她從純真少女變成一位能直視這些恐怖景象而不皺一下眉頭的人。
「林肯，這樣會打草驚蛇吧？如果他只是變裝在那兒觀察呢？」
「看那邊。」她舉起晃動的手，指著哈德遜河說。在金光閃閃的暗藍色河面上，航行著數十艘帆船和遊艇。
「怎麼回事？」莎克斯問。
很快的，他們的談話開始繞著親屬關係轉。約翰和喬莉都沒有小孩，都有養貓，父母都離了婚，而且都喜歡打網球。看看，他們兩人之間竟然有這麼多巧合！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萊姆突然要她模擬兇手的心態，讓她不由得尷尬地笑了笑。在經過一番令人難受的思考後，她說：「他現在一定知道你們已看到那兩只手錶，他知道你們是聰明人，不需要再暗示太多。如果我是他，我不會等到四點鐘才下手殺害第三位犧牲者，而是現在就會去做了。」
「好，那就先把馬戲團排除在外……這麼說來，他還可能去什麼地方？狗山丘緊鄰那條騎馬專用的小徑，應該沒錯吧？也許這樣猜很大膽，但他有可能到那兒去觀察騎馬的人，其中或許有一位將成為他的目標物。這個人不一定是下一個被害者，但讓我們先這麼假設——因為這是我們目前唯一能篤定的線索。」
「哦？我有嗎？」喬莉又笑了。
柯柏從螢幕前抬起頭。「找到馬廄了，是漢默史黛騎術學院。」
不過，喬莉．瑪斯頓還是慢慢地放鬆了，她開心地聽他講述一個又一個當年他在馬戲團騎無鞍馬的故事。在這些經過渲染的故事中，她的防衛心一點一點地被消除了。
「我認為我們必須放手ｈｅtuｂook.ｃｏm•coｍ一搏。告訴緊急應變小組的人，要他們去找……誰知道他媽的要他們去找什麼？你就盡你所能，把嫌犯的樣子描述給他們知道吧。」
例如，他故意提到最近有位朋友剛離婚，並立即從她的肢體語言輕易判斷出她也有過這種經驗，而且是受到傷害的那一方。於是，他皺起了眉頭，對她坦白自己也離了婚，理由是因為他老婆有外遇而離開他。這件事曾對他造成極大打擊，不過現在他已經完全復原了。
摩爾雷克還會使用「巴納姆陳述法」，好讓她誤以為他們有更多相似之處。這種手法最典型的例子是：一位心靈魔術師認真地打量求教者，嚴肅地對此人說：「我察覺妳的個性經常是屬於外向的，但偶爾也會發現自己相當害羞。」
「我們往這邊走。」摩爾雷克牽著她走向十字路口，越過行人陸橋，走上公園大道，再往下走到河岸邊一塊雜草蔓生的荒蕪地帶。
「約翰，你沒開玩笑吧！」她說，吱吱咯咯地笑出聲來。「我和前夫也有過一艘！而離婚後也歸他所有了。」
現在，這個女人正和善地與「約翰」（這是他在這次約會中所扮演的角色）聊天，談她在這座城市裡的生活，談她早年對馬的喜好，談她過去擁有或騎過的馬匹，談她想在維吉尼亞州的米德堡買一塊避暑莊園的願望。為了搭得上她的話題，他偶爾以一些和馬有關的知識回應——這全是他在馬戲團中的幻術師生涯中所學到的。動物在魔術界永遠佔有一席重要的地位，魔術師會催眠牠們，把牠們變不見，或變成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生物。十九世紀的魔術師最常表演的戲法，是把一隻公雞變成鴨子（此種戲法相當簡單，只要把鴨子套上能快速脫下的公雞服裝便行了）。在那個沒有什麼政治正確的年代，殺死動物然後再讓牠復活也是相當受歡迎的把戲——實際上動物根本沒受到任何傷害。畢竟，對幻術師來說，他們沒必要為了創造出死亡的幻象而真的殺死一頭動物，因為這樣花費的代價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