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她母親在樓下喊她：

佛森斯特隆太太停住腳步，她皺起眉頭。

西碧拉穿著內衣坐在床沿，她下了最大的決心，謹慎地挑選著對自己有利的時刻。她們正在穿衣打扮，準備趕赴她父親公司的聖誕派對，一年中只有這一次，可能有機會說服她母親。只要想到聖誕派對，母親總是心情愉快，她會滿心期待，匆忙地要大家觀賞他們最漂亮的一面。畢竟，在小小的赫特利，能夠讓她完全沉醉在顯赫地位中的機會少之又少。

她將那件洋裝從頭上套了下來，看著鏡中的自己，看見小女孩的緊身胸衣壓平了她終於開始長大的胸部。這件洋裝穿起來真的很緊，接下來將是個可怕的夜晚。

「妳唱到最後聲音失控，實在很丟臉。」

西碧拉沒有拾起那顆很不錯的石頭。

「親愛的，別緊張。妳會唱那麼多好聽的聖誕歌！」

「我們看不見妳，站在那張椅子上吧！」

「把那兩枝藍色的髮夾拿來，岡布里特會幫妳夾。」

和-圖-書一小時後，髮夾就位，她坐在業務經理和他那位氣味難聞的妻子之間。他們問到和學校相關的事情，她禮貌地回應著，不過眼睛卻一直盯著「兒童桌」。她母親的眼睛朝她的方向逡巡了好幾次，想必是正在考慮如何處罰女兒表現得那麼難以相處。她會採取什麼行動呢？

她緩緩站起身，將椅子往後推。鬧哄哄的廳堂沉默了下來。她深深地吸一口氣，跨越心中的障礙吧！兒童桌有人對她喊道：

在場三個人都明白母親話中真正的意思，但是佛森斯特隆太太忍不住再評論一番，這樣才能圓滿結束她的紀律訓練課程。

「拜託！媽咪……」

「拜託！媽咪！我真的想出去銷售聖誕飾品。只賣一天。」

她母親走出房間。

佛森斯特隆太太的聲音顯然不同意：「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穿上衣服，馬上準備好。」

那位業務經理m.ｈｅｔubｏｏｋ.coｍ.coｍ奉承地微笑著：

「媽咪，真的一定要嗎？」

佛森斯特隆太太的聲音聽起來冷若冰霜：

「西碧拉，妳已經聽過我說出我的想法了：我的女兒不必到處跑，用乞討的姿態為學校的旅行籌錢。如果妳堅持參加學校的旅行，妳父親和我會支付需要的所有費用。妳這樣小題大作是非常不對的，而且還挑這樣的夜晚。妳應該對我們為妳做的一切表示一點感激。」

佛森斯特隆太太正要離開那個房間。

她凝視著母親，無言地懇求著，母親只是輕輕地揮揮手，表示她沒有異議。西碧拉的腿抖得非常厲害，她害怕自己會從椅子上掉下來。小朋友們臉上譏笑的表情再清楚不過了，這顯然是當晚最緊張的時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開始用顫抖的聲音唱歌。

一潭黑色的深淵大開，就在她的椅子下方。

回家的路上，她父親很開心，因為這個夜晚令人非常滿意。倚在父親臂彎裡的母親點著頭，帶ｈttｐs://www.hｅｔｕbooｋ•com•coｍ著妻子應該表達的贊許神情。走在他們後方幾步之遙的西碧拉才剛決定拾起一顆真的很不錯的石頭，她母親就轉過頭來。

「不必我們再求妳吧！西碧拉？大家都在等妳。」

甜點上桌時，答案才迸出來。「西碧拉，要不要為我們唱首歌來聽聽？」

她把頭歪向一邊，懇求著。也許在這個快樂的夜晚，她母親會縱容她的小女兒？

「妳的歌唱得非常好，是不是啊？」

在佛森斯特隆家的金屬鑄造廠舉行的聖誕派對是每年定期舉辦的活動，西碧拉一直覺得這樣的聖誕派對就像她對牙齒根管治療的感覺一樣。執行長和佛森斯特隆太太邀請了所有鑄造廠的員工以及員工的配偶和子女，藉此在這個時節炫耀他們的善心。

西碧拉的出席是已知的事實，就像她會坐在為特別來賓設置的「高桌」也是已知的事實。那張高桌擺在一座小講臺上，而且當然沒有其他孩子可以坐在那裡。小朋友有他們自己的餐桌，和-圖-書這樣才能夠加大他們和西碧拉之間的距離。

她嚥了嚥口水，再試一次！無傷吧！

被逮著了，無處可逃。她掃視了一下高桌，但是每個人都盯著她看。有人開始拍手，然後所有餐桌都跟著鼓掌。那些小朋友都轉頭朝她的方向看，開始起鬨：「西碧拉！西碧拉！西碧拉！」要她站起來。

第一句還沒有唱完，她就知道自己把音起得太高，高到無法將後面的幾個音唱完。果真，她沒有把第一句唱完，就因為聲音抖得厲害而作罷，幾乎無法抑制的笑聲像鞭笞一樣襲擊她。漲紅著臉的她坐了下來。幾秒鐘後，那位業務經理開始鼓掌，然後其他人遲疑了一下，也跟著配合鼓掌。

西碧拉目不轉睛地看著地板，心想：這就是答案。故事結束了，她從來沒有機會。質疑她母親的決定從一開始就是厚顏無恥的，而現在只是把事情搞得更糟糕。她母親參加派對的好心情被破壞了，西碧拉一定會被處罰，勢必一遍又一遍地遭母親斥責。

那景象是「猙m.hetubook.com.com獰的」，彷彿事情還不夠糟糕。

「來一首聖誕歌可是難得的樂事，剛好適合這個場合。妳會唱〈明亮的星星在天空閃耀〉（Shine Bright Star Above）嗎？」

她甚至沒有想到自己可能會穿那件洋裝現身，更何況她當時十二歲，所有的同伴都會穿著牛仔褲和Fruit of the Loom的V型領上衣。那並不重要，因為外婆曾經不辭辛勞地光臨斯德哥爾摩最高級的商店，替親愛的西碧拉購買了這件洋裝。她會穿上這件洋裝，然後坐在講臺上，坐在父母親的旁邊，俯瞰著前方的人群。

「西碧拉，別忘了穿妳的黑鞋。」

她的眼睛與母親的眼神交會，她感受到強烈的責備。暫時沒有人會理她了。

攤開來擺在床上的那件洋裝似乎在嘲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