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岡弗在等他們，西碧拉急忙跟上去。這其間，派屈克已經很有禮貌地做過自我介紹。
「那是妳兒子嗎？」
即使對方沒有注意到，西碧拉仍舊擺出一副沉默但驚訝的樣子。
「那好！請走往甘勒比（Gamleby）的那條舊路，經過派柏卡爾（Piperkaro ，然後繼續走大約十公里，我想那裡就有一個通往賽格斯維克的標誌。」
「她到別墅去了，在賽格斯維克（Segersvik）。要不要我告訴她你們來訪？」
他轉身，不讓那名婦人再問其他可能想問的問題。他們沿著那條小徑往前走，聽到婦人關上窗戶的聲音。他輕聲說道：
派屈克往前走到分隔兩棟房屋的籬笆前。
西碧拉看著這片奇妙的景色，了解這是自己一直夢寐以求的地方，寧靜而隱密的所在，秀美而自然的環境。她永遠無法負擔這麼一樣東西，此外，沒多久，她就什麼也買不起了。突然間，岡弗轉向西碧拉，開口說道：
「我們在這裡下車。」
「那個年輕人呢？」
風景快速掠過巴士窗外。大部分時間，她都看著窗外：南泰利耶、尼雪平、北雪平、南雪平。派屈克一直在研究從警方電腦印出來的資料，顯然希望因為仔細檢查那些圖片而找到隱藏的線索。
派屈克已經趨前打開一扇關著的門，他在門口停下腳步，向西碧拉示意。西碧拉走過來站在他身邊。這個房間內沒有家具，剛漆成白色。派屈克從身上拿出一張紙，一邊用手指一邊小聲說：
「麻煩囉！謝謝！」
巴士準時到達目的地。她留在隱蔽的地方，由派屈克前去詢問巴士站商店裡的那名女孩，到史特龍柏格所住的西弗街（Siver Street）該走哪個方向。
「你們要找岡弗（Gunvor）嗎？」
當然囉！他們是有希望的買家。西碧拉感恩地微笑著。
「是啊！」
她開始往巴士站走去，等她轉過頭來，他卻還站在原地。
「你們想找農場嗎？」
西碧拉瞄了岡弗的臉好幾眼，看見眼淚從她的雙頰流了下來。
「房子很小，不過設備齊全。我想你們會同意我的說法，不過電熱器有點舊了。」
「你們要不要自己到處看看？如果你們要找我，我就在外頭。」
「派屈克！過來！我們要看別墅了。」
她轉頭對派屈克說：
「對，我們不住在這附近。」
「你們來找人的嗎？」
「說真的，你幹嘛捲入這一切？」
她們倆眼神交會。
「好的，我只是覺得奇怪。」
那名女子以微笑回應。
西碧拉清清喉嚨，頗為尷尬。
「你他媽的打起精神來！她以為我們想買下這個地方。」
m•ｈeｔuｂook•ｃｏm•ｃｏm巴士站有計程車在排班，他開始往回走，西碧拉沒動。
岡弗並沒有轉過頭來。
「你準備怎麼說？」
「開多少價錢妳才賣？我是說這棟房子？」
岡弗的神情頗為關切。
「我想我最好親自告訴你們，如果我沒講，你們也會聽到傳言。你們並不是住在這附近的，對不對？」
「你怎麼會有那麼多錢？我的意思是，你這個年紀的孩子通常不會有那麼多錢。還是時代變了？」
然後他們來到湖畔，這裡有座小碼頭，碼頭上空蕩蕩，小船都被拖到陸地上，用防水布蓋著，等春天來臨再下水。這之後，道路穿過更多的林木區，直到又來到湖泊區，整個景觀才開闊起來。太陽快下山了，將西邊的天空染成濃烈的粉紅色。
他繼續往前走，但是她還是站在原地不動。他轉過頭來，很生氣地對她吼道：
岡弗．史特龍柏格並沒有意識到西碧拉就在旁邊。一直到西碧拉發出聲音，清清喉嚨，岡弗才將視線移開湖面，舉起一隻手掠過自己的臉。
「除非你告訴我你的錢是哪裡來的，否則我不動。」
她突然不說了。發生的這一切事情是在幫助誰啊？何不在這時候把實情告訴她？
「我還不太確定。我們要去拜訪岡弗．史特龍柏格（Gunvor Stromberg），她就住在這附近的一棟夏季別墅。」
她用右手遮住臉，彷彿想隱藏自己的哭泣，不讓西碧拉看見。
他又遲疑了一秒鐘，然後才不情不願地追上她。
司機說話的聲音顯得煩躁。
雖然心中悲傷，岡弗還是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西碧拉閉上眼睛，幻想一下住在這地方的感受，想像有個鄰居現身時總是帶著喇叭聲，然後隔著安全的距離，開心地吹奏，吹奏出快樂的夢想。
「我借了些錢。回家時，我從家用金那裡抽了些錢出來。放輕鬆，我會在有人注意到之前還回去的。」
「去跟她聊聊，我的意思是：我們好像還沒有找出新東西來。我會待在這裡，找找看還有沒有新線索。」
她不會輕易讓他擺脫這話題。
「我明白了。如果我說話的聲音不大友善，很抱歉，不過……妳知道嗎？許多人到這裡來只是因為……好奇。不管怎樣，我在這裡，算你們幸運。」
「是不是因為這樣，妳才想把別墅賣掉？」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隔壁棟房屋就有人開了窗戶，然後一名中年婦人探出頭來。
「我想當時的我又開始期待了。他在服藥，同時定期回診。一切似乎都很順利。是啊！他時常累，這也難怪，但是可以做些自己常做的事情。我們認為保有這間別墅，負擔可能大了些，而且有了那筆錢，至少我們可以一起去旅行。畢竟，他不可能……有太多時間在人世間。」
「怎麼了？妳只想站在這裡胡說八道嗎？還是幹嘛？」
「這m•hｅtｕｂoｏk.ｃｏｍ•coｍ是個非常美好的地方。」
大門開著，而且開口寬到足以讓一輛車通過。有個錫製的信箱，上頭有個名牌：「史特龍柏格」。
「非常謝謝妳！」
「現在我們怎麼辦？如果繼續走下去，就來不及回來搭巴士了。」
「這裡，拿去。還有，如果你再偷一樣東西，我就離開。我是說真的。」
他對著她笑。
她喜歡那樣。
沒有回應。好一會兒，她們兩人站在一起，沒有說話。西碧拉認為，那樣的沉默遲早會強迫對方開口說話。
這句話聽起來令人憂心。
「我不想再待在這裡了，我不喜歡進那間屋子。」
「是啊！」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就是這裡，那棟別墅就在水邊。」
「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我會想到方法的。」
西碧拉嘆了一口氣，跟著他往前走，畢竟她沒有辦法只是站著不動。
「你們來看別墅的嗎？不過房地產經紀人並沒有說。」
西碧拉看著那張血跡斑斑的床的照片，又讀了一次兇手用她的名字留下來的訊息。此時此刻，她想奪門而出。
「妳幹嘛不？妳似乎藏了不少錢。」
「我當然有個兒子，我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一回事。」
韋斯特維克的被害人叫作索倫．史特龍柏格（Soren Stromgerg），身分證字號三六〇二〇七四六三九。他們準備去找這名被害人最親近的人。她很清楚地記得自己如何滿懷勇氣和希望地去找雷娜．葛倫堡。
「就是那面牆。」
西碧拉抗議了，那是發自內心真正的感覺。
「這件事讓我好興奮。」
他點點頭，滿臉詫異。
「哎呀！這年紀真難纏，是吧？我一直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自力更生。」
「賽格斯維克離這裡遠不遠？」
西碧拉點點頭，然後他們走進屋子裡。兇手一定也曾經這樣走進來。他們走過門廳，來到一間小小的廚房。一切都整整齊齊，照顧得很不錯，氣氛舒適愜意，無拘無束。地板上斑駁破舊的痕跡，顯示廚房椅子曾經在餐桌邊拉進拉出，烤箱門把手上的亮漆，經過多年的使用，已經磨損了一部分。
西碧拉微微一笑。
他說得對。當然，他們現在不可能就這樣離開。
他揚了揚眉毛，頗為詫異。
「不過說真的，比起跟個三十二歲的醜老太婆在外面遊蕩，你難道沒有更好的事情可做嗎？」
「那是他遇害的地方，新聞報導說，他是在自己的夏季別墅裡遇害的。」
「是梅格努森（Magnusson），一位鄰居，只要他在這裡，每天早晨和晚上，他都會吹起床號和熄燈號，他說那是在這裡最快樂的事。」
「不是，我們是搭計程車來的。」
空氣中有一股令人頭暈的油漆味。
西碧拉擠出一抹複雜的微笑。該死的特殊年紀，不管那是什麼，一旦這些年輕人得自力更生，她會盡快告訴他們一兩件事。
「派屈克！我想我們該走了，會錯過巴士！」
「索倫已經病了好長一段時間了，是肝癌。就在一年前，他動了大手術，情況比我們預期的好，醫生評估他有百分之四十四的存活機會。」
「我就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是，這種東西往往跟加入某個團體有關。媽咪和爹地不停地念這件事。我實在受不了，我就是不愛打曲棍球或足球和其他運動。事情就是這樣，我根本不在乎誰進入了英格蘭超級足球聯賽，那又怎麼樣？」
「我想也是。」
沒意義的問題，他一定在報紙上看到她的年紀好幾百次了。她一直看著他，直到他終於將那幾張紙摺起來，放進內側的口袋裡。
岡弗邊啜泣邊搖頭。
她清清喉嚨，拉掉手上的園藝手套，伸出一隻手。「很高興認識妳。我叫史特龍柏格，岡弗．史特龍柏格。」
他抓住那張紙鈔。
「沒有，我沒有。可是借了些錢。」
一開始，派屈克並沒有過來，他又扔了一顆石頭，才從碼頭緩緩向上往回走。岡弗．史特龍柏格對西碧拉微微一笑。
那是一棟兩層樓的房子，有重簷式的屋頂，某人選擇了一種許久不為人採用的式樣並在牆壁上貼了瓷磚，可能是同一個人在前門附近用波浪狀的綠色塑膠建了一座門廊。那實在是對這棟房子最後的羞辱，使得這棟房子看起來魅力盡失。
他沒有回應，不過跟著她往前走。通往紅色小屋的那條小徑急急下行，不過才走一小段路，就可以看見房子的屋頂。房子的剩餘部分都隱藏在高高的灌木叢後方。西碧拉繼續往前走，派屈克跟在後面。一走到灌木叢附近，就看見湖泊展現在兩人的前方，湖畔有一座碼頭伸入湖水中。
她付了他們兩人的車票。在女廁裡，她從存款中抽出一張一千克朗的紙鈔。在她遇到派屈克之後，派屈克已經買了兩袋的炸馬鈴薯片和一瓶兩公升的可樂。他看見她手中拿著那兩張車票，頗為詫異，眼睛睜得好大，不過沒有問任何問題。
「他媽的天吶！派屈克，你沒有騙錢吧？有沒有？」
此時的她搖著頭。
他們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踏上前門的石階。
「不對！不對！我們原本就打算要賣，不過考慮也許等春天房價比較好的時候。」
她停了下來，西碧拉一手擺在岡弗的肩膀上，岡弗感受到那樣輕微的觸碰，又開始啜泣。「我們盡量把時間花在這個地方，只要有空，就開車到這裡來。」
岡弗走在前頭，朝屋子行去，西碧拉等派屈克走過來。等派屈克走到可以小聲說話的距離，西碧拉就對他低聲說道：
他們倆迅速交換個眼神。
「你拿了多少錢？」
這讓她和-圖-書覺得比較舒服，因為現在，主控權回到她手上。
他的聲音顯得冷淡。
「這棟房子的買賣不包含那座碼頭，不過我們有使用權，契約上會寫得很清楚。其實，我們使用那座碼頭的次數最多。」
她從錢包裡拿出了另外一張神聖的千元紙鈔。
「是啊！是開車。」
他走過她身邊。一星期中，這是她的錢第二次激怒人並令人失望，他們幹嘛把對錢的氣出在她身上？
她們握了手。岡弗．史特龍柏格的手因為剛戴過手套，溫暖而有點潮溼。
岡弗搖搖頭。
他們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隔壁婦人看不見的地方。西碧拉在那條街的盡頭停了下來。
那景色美極了。在這樣美麗的地方怎麼會有人被謀殺呢？
「仲介說不應該低於三十萬……」
他聳聳肩。
「你們不是開車來的嗎？」
她們倆都看著派屈克的背。西碧拉笑了起來，有幾分不安。「當然是。」
「……不過對我來說，重要的是誰買了這棟房子。」
她點點頭，帶著歉意。
她轉頭喊道：
「你會嗎？那用什麼方法還？」
西碧拉立即轉身。一名女子站在斜坡上方俯視著他們，旁邊是屋子靠近湖那一側的走廊。西碧拉必須找話說，因為顯然此刻她要靠自己才行，派屈克正朝碼頭的方向走去。
他繼續慢慢開著車，往右一個急轉彎，經過一棟紅色小屋，計費錶跳到兩百六十克朗。西碧拉嚥了一下口水，從錢包裡拿出另外一張紙鈔。派屈克瞪著她，不過西碧拉避開他的眼神。
派屈克還在扔石頭。
「我想有二十幾公里。你們開車嗎？」
派柏卡爾落在身後極遠的地方，柏油路面已經變成了狹窄的碎石路，穿過森林，其間偶爾有農場和農田散布。這裡是丘陵地，有時候甚至岩石遍布。兩人一路無話，所幸，計程車司機也不多話。派屈克自從被西碧拉訓了那麼一頓以後，似乎收斂了點。
派屈克正將一顆顆石頭扔進水裡。西碧拉的心跳得飛快，他實在沒幫上一點忙。他究竟有多煩躁呢？會不會真的想趁機處罰她呢？
那名大約六十多歲的女子，原本在整理草坪，不過她將草耙收起來了。她向前走幾步，迎向西碧拉，腳有點跛。她們倆默默地迎向對方，西碧拉可以感覺到太陽穴在跳動。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你們應該有更好的做法。有沒有住址呢？」
「喂！你要幹什麼？繼續胡說八道嗎？快過來啦！」
「沒錯！」
他遲疑了一下。「一千元。」
「也許妳希望不要馬上賣掉吧？」
「是啊！我們是來看別墅的，如果妳不介意的話？」
突然，那片沉默被一陣響亮的喇叭吹奏聲粉碎了。西碧拉收回放在岡弗肩膀上的那隻手，迷惑地環顧四周。
「妳有錢嗎？」
「我想妳希望從室內開始吧？」
計程車停靠在狹窄的ｈttps://wｗｗ•ｈetｕbｏoｋ•ｃｏｍ.ｃom道路旁，盡可能滑行了一段距離。她付了車資，但是沒給小費，因此司機並沒有出手幫她從行李箱裡拿出帆布背包。計程車在前方的路口轉彎，朝城裡的方向行去，消失不見了。她突然想到他們並沒有計畫回程，於是嘆了一口氣，背起帆布背包。
西碧拉頓了好一會兒才答道：
她又回去凝視窗外，他則回頭研究他的小紙張。
「當然，我們要搭計程車，我有錢。」
她現在的感覺可大大不同。
「兇手並不是本地人，如果你們擔心這點的話。」
「你要生多久的氣？」
「一九五七年，索倫和我蓋了這棟房子，努力量入為出，創造一切。我們付出了許多心力在這個地方，在這裡經歷過許多事情。到現在，我還是沒辦法相信自己會就這樣搬走。這棟房子還是會在這裡，可是卻是別人住在裡頭，不再是我們。」
「可是你們是有關係的啊！當然是有關係的，因為你們，這裡的一切才會那麼美好。那棟房子見證了你們在這裡的生活，這整個地方都見證了。你們的腳開闢了通到湖畔的那條小路，而那條小路永遠會在這裡。你們種了這些灌木，創造了這一切。我從來沒有創造過一樣我死後還會留存下來的東西，沒有一樣東西會讓人們記得我曾經存在過。」
路程並不遠。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她覺得非常不安。派屈克在前面急匆匆地走著，毫不擔心，滿懷熱情，彷彿正要去參加某場不錯的派對似的。
司機擺了一下頭，示意位於前方的一群建築物。西碧拉看了派屈克一眼，派屈克頭朝另外一個方向，看著車窗外。他不準備幫腔，那態勢很明顯。西碧拉俯身向前。
岡弗．史特龍柏格已經往下走到碼頭區，站在那裡，背對著這間屋子，凝視著眼前平靜的湖水，西碧拉覺得不該打擾她。派屈克走到西碧拉身邊。
「很抱歉，我們不請自來。我叫瑪格麗特．藍德格倫（Margareta Lundgren）。」
她看著計程車的計費錶跳上兩百元，心中升起一股寒意。搭計程車實在是非常浪費，那樣的價格前所未聞。
「可是妳有個兒子。」
「妳只有三十二歲嗎？」
她沒說話，兩眼望著湖水。然後她恢復鎮定。
她抓住夾克，將自己的身子包得更緊。「好像我們和這裡從來沒有一點關係。」
他沒有說話，只是兩眼持續盯著那條街。
派屈克毫不猶豫地說：
兩人停在大門前，面面相覷，西碧拉悲哀地搖搖頭，表示她覺得這實在是個挺糟糕的點子，這舉動使派屈克決定立刻開始緩緩沿著花園小徑往前走。
西碧拉的希望像燈火一樣熄滅了。
西碧拉向前走幾步，站得離這位憂傷的婦人更近。沉默還是她的最佳策略。「六天以前，我先生在這棟屋子裡被人謀殺。」
「誰借你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