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窺伺者

作者:瑪麗.海金斯.克拉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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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不過白探長卻沒跟著笑。「亞瑟,有很多男看護為病人祈禱呢,還是只有你一個?」
「你也知道那件事?」柯醫師道。
這句話像在他臉上摑了一記耳光。上個禮拜杜先說:「一想到病情這麼沉重就沒法再忍受下去,」亞瑟曾安慰他說:「也許上帝並沒要你忍受,杜先生。」
在雜物櫃裏他找到半罐松節油。他把蓋子扭鬆,罐子橫置,松節油就逐漸滴落在地上。他讓櫃子門開著,就在它旁邊,十幾袋的垃圾堆積在一起,準備運到垃圾場去。
柯醫師靠向椅背上,看他樣子好像放心不少。
「不是,有人問我是不是曾經進過季太太房間兩次,我說沒有。不過後來仔細想想,才記起曾探過頭。所以哈太太和我都沒錯,事情就是這樣。」
亞瑟並不抽烟,不過療養院的訪客要是留下半包烟忘記帶走,他總是拾起來給蘿莉抽。此刻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包「塞倫」牌香烟,點燃一根吸了幾口。確定它不會熄滅後,就把一袋垃圾解開,香烟扔了進去。
「是啊,蘿莉。我是為上帝工作,現在輪到我要求妳幫忙,妳是我心靈最大的慰藉。我們禮拜四早上動身。」
「早安,哈太太,妳覺得怎麼樣?」她正撐著支架在大廳中緩緩朝前移動,像鳥一般的身軀佝僂著,頭髮散亂地披在臉的兩側。她瞧他一眼,但並未抬起頭來,只是眼珠上揚而後落下,透出畏懼之意。
護士長席安坐在走廊中央的辦公桌旁。他很恨她。她的面容非常嚴厲,一旦惱怒的時候,藍灰色的眼眸會轉變為鐵灰色。「亞瑟,在你去巡視病房之前,請先到辦公室去一趟。」
他穿上一件棕黃相間的運動裝上衣,這是他去年在平價市場買的。他一直把這件衣服留在這裏,萬一和蘿莉約好看電影之類,穿上它就願得很體面。
「咦,我猜只有我一個人。是這樣的,我曾經進過神學院,本來計劃當一名神父,後來因為生病只好離開。所以從某個角度來說,我認為自己是個神職人員。」
「是在明尼蘇達州的柯勒https://www.hetubook.com.com維爾,班納狄克特教派。」
「有可能,」柯醫師很不情願地說。「當然我們永遠不知道……」
「不過我很希望季太太能在過世以前跟瑪莉見到面。她跟我常常為這件事祈禱,她也常要我從她的『聖安東尼彌撒書』裏唸幾段祈禱文,她祈禱的就是那件事。」
她把緞帶小心地解開,包裝紙也拿掉,帶著縐邊的圍裙首先露出來。「什麼……哦,爸爸。」她驚訝極了。「你終於找到她,這條新圍裙真漂亮。」她看來滿高興。但是沒像他預期那樣欣喜欲狂。稍後她的臉上露出沉思之狀。「瞧瞧這張悲傷可憐的面孔,我一向認為自己就是那個樣子。我還記得為她畫臉那一天的事,我病得很厲害,對不對?」
「亞瑟,你很高興季太太死掉嗎?」白探長問。
白探長的口氣也放溫和些。「不過前兩天你說哈太太看錯了。」
當他去探視年邁的杜先生,他女兒也在那兒,見著他就說:「亞瑟,你不用再為我爸擔心,我已經請求席安護士指派另一位男護士來幫忙他。」
「亞瑟,坐下,」他說道,試圖使聲音顯得友善。「謝謝妳,席護士,妳不用在這裏等。」
「亞瑟,離我遠一點,」她的聲音顫抖不已。「我告訴他們你從安妮房裏出來,我知道我沒看錯。」
他把韋先生送回椅中,就朝電視機望一眼,螢光幕起先一片糢糊,稍後一張臉逐漸形成,那是末日審判時天使加百利的臉。加百利只跟他說話。「亞瑟,你在此地已經不安全了。」
「我是白探長,」他說。
儲藏室內又髒又冷,附近一個人也沒有。大部份工作人員今天都休息,他是自願前來工作。
養老院的主管柯醫師也在辦公室內。
亞瑟走進休憩室的時候,臉上竭力保持開朗的笑容,他上前幫助正在掙扎站起的韋先生。他扶持韋先生上過洗手間又回來的時候,忽然感覺頭很疼,是那種會使眼前冒出金星的頭疼。他只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
和_圖_書探長掏出筆記本把它寫下,等亞瑟發覺自己話講得太多時已遲了一步。萬一白探長跟那間神學院取得連絡,他們就會告訴他,在達米安神父死亡事件之後,亞瑟就被請求離開那個地方。
「亞瑟,季太太禮拜四死了,」白探長道。
「她才不是你的朋友,她很怕你。」
他們莊重地交換禮物。「妳先打開,」他說。他想看看她的表情,她一定會非常高興。
蘿莉沉吟良久,後來才說道:「爸,要是我的照片出現在星期三晚上的節目裏,我就打算去自首。全國的人都會看到它,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一看到別人瞪著我瞧,就疑惑他已經認出我是誰。否則我會跟你去田納西。」她的嘴唇顫抖,他知道她已快要哭出來。
亞瑟走到儲藏櫃前,把私人物品仔細收拾好,但把加發的制服和舊鞋子都留下來。他明天和星期三都休息,所以要到星期四他們才會發現他已潛逃,除非他們有先見之明,搜尋過他的儲藏櫃。
他們都瞭解她話裏的意思。
「我向來不說假話,安妮一直想活下去。她的女兒瑪莉馬上就要過來看她,她已經有兩年沒來過東海岸了。安妮說,只要她還能再見著瑪莉,她不在乎什麼時候死。她不會突然之間就斷氣,我告訴過他們這一點。」
亞瑟早已準備好答案。「不對,我沒進到她房間裏,我只朝她房裏望一望,她正在睡覺。她前一天晚上沒睡好,我很為她擔心。哈太太是看到我往屋裏探頭。」
「爸,我也有件禮物要送給你。」
「二十歲,到二十歲半的時候才離開。」
「醫生,你也知道餵季太太吃飯要花多長時間,有時候她需要休息一下,我們就聊聊天。」
「我寧可她在癌症極端惡化以前過世,到那時她會痛得難以忍受,對不對,醫生?」此時他圓睜著眼直視醫師。
「好啊,」她露出笑容,他注意到她的髮色好像變淡些,難道她染過色了。
「噢,是啊,就在高護士巡視病房以前我進去過,不過季太太沒要任何東西。」
「哈太太說和*圖*書大約在四點差五分的時候看到你從季太太房裏出來,是真的嗎?」
「哦,不是,我只是想再看看它。快打開你的禮物,我猜它一定會使你高興。」
「又要搬家?」她看起來很頹喪。
「我明白。」他並未察覺自己已高聲說出來,但是聽到韋先生說:「噓!」才意會過來。
「我喜歡妳現在這個樣子,」他說。「我喜歡照顧妳。」
在亞瑟返家時,蘿莉正在起居室的長沙發上看一本書。她穿著一件非常漂亮的藍色毛衣,拉鍊一直抵伸到頸間,袖子也很長。她讀的書是一本列名排行榜的暢銷書,價值美金十九塊九毛五。亞瑟這輩子沒為一本書花過一元以上的錢。他和蘿莉常到舊書店翻翻尋尋,帶著六七本書回來,結伴閱讀是他們的樂趣之一。不知怎麼回事,那些書皮摺角而且帶著污漬的舊書和這本書相比真是又寒傖又差勁,它不但書皮閃亮,嶄新的紙張翻起來更是清脆有聲。這本書是辦公室的女孩子們給她的。
他的手發乾,而且有些顫抖,心中充滿懷恨之情。他們沒有權利這樣對待他。他的目光在空曠的室內到處搜尋,大部份器材都鎖在另一間較大的食庫裏,但是靠近樓梯處有一些裝雜物的櫃子,裏頭塞滿清潔劑的瓶瓶罐罐和未洗滌的髒抹布。他想到樓上那些人——哈太太指控他,杜先生的女兒要他離父親遠一點,還有席護士。他們好大的膽子,居然議論我,質問我,甚至排斥我!
他竭力不顯示出心中的憤怒。「呃,哈太太……」
他跟著她進入療養院的辦公室,很多家庭都是先到這個地方進行各種安排,把家裏的老人放逐到療養院來。不過今天沒看到任何病人的親屬,只有一個娃娃臉的男人,身穿一件風衣,腳上的鞋子需要好好擦一下。他帶著愉悅的笑容,態度也很可親,但是,亞瑟並沒給唬住。
「我有樣禮物給妳,」他告訴她。「我曉得妳一定會喜歡。」昨天他在一家很大的廉價商店裏為布娃和-圖-書娃買了一條嶄新的白圍裙,除了衣裳上有幾斑污點外,那個布娃娃看起來跟原來的一模一樣。他也順便買了禮品紙把它包裝起來,看起來像件真正的禮物。
他確信到那時候情況已轉危為安,至少那場火會造成極大的混亂。如果事情湊巧,他的人事紀錄也會同歸於盡。不過就算在房子燒光之前火已被撲滅,很可能警方要再過幾天才會去查對他的關係人,以及時斷時續的就業情況,或者打探到他被請出神學院的原因。等到那位探長再找他問話的時候,他和蘿莉早已杳如黃鶴。
白探長很仔細地打量他。「亞瑟,禮拜一的時候你去過季太太的房間?」
此刻柯醫師已經露出笑容。「亞瑟是我們最有愛心的助手之一,」他說道。「我跟你說過,白先生。」
他把垃圾袋又綁起來,燃燒的氣味使他感到刺鼻,胸腔也發悶,他連忙走出療養院,沿著冷清的街道向地下車站前進。
他上前拍拍她的臉頰,他沒法告訴蘿莉,他所以要等到星期四才走就是了那個節目。「爸,」蘿莉終於哭出聲來,「我在此剛剛覺得快樂,他們老是要你收拾行李就走,我實在不認為這樣很公平。」
亞瑟每天都在擔心這件事。雖然柯醫生已叫他回去工作,他仍然能感覺出席安護士懷疑的目光。所有的病人也都以異樣的眼神看著他。
當他走過療養院的走廊時,亞瑟感覺出緊張的氣息,立即採取戒備的姿態。這個地方看起來相當祥和,聖誕樹和分枝蠟燭台立在覆蓋著人造雪的桌上,每一間病房的門上也都貼著寄來的賀卡,休憩室的立體音響中演奏著聖誕音樂,可是有件事似乎出了差錯。
「哦,」白探長道。「告訴我,亞瑟,你進的是那一家神學院?」
蘿莉已經為他準備好一份烤雞,配上甜醬和烤熱的小圓餅,不過自己一個人吃聖誕晚餐實在沒意思,她說她不餓。她看起來好像想得很多,他好幾回察覺她正注視著自己,眼神中透出疑惑和困擾之色,這使他想起哈太太望著他的樣子。他不希望蘿莉也畏懼他。hetubook.com•com
「原來如此。我們並不知道她曾經談起女兒要來拜訪的事。」
用不了多少時間,就會因香烟悶燒而使整袋垃圾著火,然後其他的垃圾也會遭到波及,滿地的松節油更會使火勢失去控制。櫃子裏的抹布會造成濃烟,等到工作人員把病人想辦法移走,整座建築物也就報銷了。它看樣子很像是意外的災禍——垃圾中有未撳滅的香烟,碰巧翻倒的松節油罐使油滴在地下,造成不可收拾的火勢——其實調查人員能不能把這些線索拼湊到一起還是個問題。
白探長清澈柔和的雙眼中透出信心。「亞瑟,你進那間神學院的時候是多大年紀?」他和藹地問。
「也許很快它就會變成不可能,」她說。
「當然啦,季太太告訴我的。」
現在已到了告訴她的時候。「蘿莉,」他謹慎地說。「今天有人要我幹一件很特別的事。在田納西有不少療養院,它們都很缺人手,需要像我這樣的人去照顧病重的人。他們要我馬上過去,到了那兒再選擇一家工作。」
他輕拍哈太太的胳臂,但她立刻縮開。「我當然進過季太太的房間,」他說,「她跟我是好朋友。」
「妳還會帶她一塊兒上床嗎?」他問道。「妳這是為了這個才喜歡它,對吧?」
那是一件非常漂亮的藍白色長袖毛衣,V字形的領口。「我為你織的,爸,」蘿莉愉快地告訴他。「我終於能夠把一件事從頭到尾做完,你相信嗎?我猜自己已經能夠振作起來,時間也差不多了,你說是不是?」
亞瑟選擇一張直背椅,沒忘記把手擱在大腿上,略略露出一點困惑之色,好像他對發生的事毫無一點概念。他曾對鏡練習那個表情很長的時間。
亞瑟點點頭,露出很遺憾的表情。他突然很高興在大廳裏先碰上哈太太。「我知道。我實在非常希望她能活長久一點,她女兒正要來探望她,她們已經兩年沒見面了。」
在他風衣口袋裏放著一雙襪子,襪內藏有三百元現鈔。他向來保留一筆錢供緊急之用。這裏有一些,家裏也有一些,一旦他需要突然離職時仍有錢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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