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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告別

作者:雷蒙.錢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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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十七

我說:「好極了,我們叫吧。」
「我正要走。我以為你要我等。」
我說:「妙哉,你在血管裏注射毒品,對不對,醫生?老天,你可真容光煥發起來!」
「你所謂合作是什麼意思?」福卡尼克醫生問道。
他一句話沒說完就走出去。他走了以後,一位護士由門口探頭進來,匆匆看了我一眼又退開了。
「那傢伙只是需要偶爾打一針鎮定一下。我想我們也許可以想出一點辦法。」
「是的,醫生。玩足球被踢了一腳。」
他點點頭,「有一塊小骨頭應該已經切除了。不過不太會影響呼吸。」
「好。妳只是盡忠職守。我也是。好好看看我留的名片,妳就明白我的職業是什麼。」我繼續往外走。候診的病人用不以為然的目光望著我。不該這樣對待醫生的。
我終於進去了。我坐上一張棕色皮椅,旁邊的一張檯子上鋪了白毛巾,上面放一套工具。貼牆有個消毒箱正冒著氣泡。福卡尼克醫生穿著白罩衫輕快的走進來,額上套著一面圓鏡子。他坐在我面前的一張高凳上。
「抱歉,馬羅先生。我不治那一類的毛病。」他站起來,「好粗野的手法,我說。你的朋友若要找我諮商,可以。但他得患了需要治的病才行。馬羅先生,診療費十元。」
我說痛死了。痛得眼花,尤其早和-圖-書上剛起來的時候。他英明的點點頭。
他咯咯笑起來,「你知道嗎,馬羅先生?我們活在非凡的時代。為了區區五百元,我可能讓你斷幾根骨頭住進醫院。滑稽吧?」
「典型的症狀。」他說著,把一個玻璃帽套在一個鋼筆型的器具上。
他把那個器具塞進我嘴裏,「請閉上嘴唇,但不要合上牙齒。」他一面說一面伸手關了燈。屋裏沒窗戶,通風扇不知在什麼地方噗噗響。
「滾蛋,你這個下賤的騙子。」
最後的答案是「去」。理由有三。首先,對曖昧行業和其從業者多了解一點無妨。第二,我為彼德斯抄給我的檔案增添一點內容,等於表示感激和善意。第三是我沒有別的事可做。
「鼻竇性頭痛,是嗎?很嚴重?」他看看護士交給他的硬紙夾。
「我要跟你談談我的一個朋友。他體能很差。他是作家,很有錢,但神經系統不健全。需要幫助。他一連幾天喝酒過日子。他需要一點額外的東西。他的醫生不肯再合作。」
我站起來,「我猜我弄錯了,醫生。那傢伙上次違誓酗酒,躲在一個姓氏以V字母開頭的醫生那兒。嚴格說來那是秘密醫療。他們晚上來接他,等他的焦慮期過去,再用同樣的方法送他回來。甚至沒看他走進屋內就溜了。所以,hetubook.com.com這回他又脫逃而且過了一陣子沒回來,我們自然會查檔案找線索。我們查出三個姓氏以V字母開頭的醫生。」
雷斯特.福卡尼克醫生有個裝潢很爛的小候診室,裏面坐了十二個人,都很不舒服。他們看來普普通通,沒什麼特徵。反正一個控制得很好的吸毒者和一個吃素的簿記員,你也分不出來。我等了三刻鐘。病人走兩道門進去。只要空間夠大,能幹的耳鼻喉科醫生可以同時應付四個病人。
我在擁擠的人群中向門口走去。她跳出椅子,繞過書桌。我拉開門。
福卡尼克醫生跟我說:「你混蛋。我才不參加四日戒酒治療之類的廉價賭博呢。反正他們什麼也治不了。我沒有什麼白色小房間,也不認識你提到的朋友——如果真有這麼一個人存在的話。十塊錢——現金——馬上付。還是要我叫警察來,告你向我索求麻|醉|葯品?」
「你收不到會出什麼事?」我問她。
「抱歉,醫生。我們是機密運作。」
我瞪著他。他的右手順著左上臂內側輕輕上下移動。臉上汗珠點點。
「你等著瞧。」她氣沖沖說。
「一共十元,拜託,馬羅先生。這個診所要求立即付現。」
我向外走。他吱吱喳喳說:「再見,朋友。別忘了我的十元。付給護士。」
福卡尼克和*圖*書醫生收回玻璃管,把燈重新開亮。他小心翼翼望著我,「根本沒堵塞,馬羅先生。你如果頭疼,不是因為竇管出問題。我猜你一輩子沒有鼻竇毛病。你過去動過鼻膈膜手術,我明白。」
反正第一個答案永遠是錯的,是死胡同,是當你的面爆開卻沒有聲音的引線。可是他不該把維德說成史拉德。他是頭腦很好的人,不會這麼容易忘記才對;既然忘了,就會完全忘光。
找福卡尼克醫生倒容易。就是順走五、六條街的距離。可是瓦雷醫生遠在阿爾塔登娜丘陵,大熱天要開好長好煩人的一段路。去還是不去?
他苦笑道:「有趣。」仍然等我慢慢說:「你們根據什麼選擇?」
也許會,也許不會。不是認識很久嘛。我一面喝咖啡一面想到福卡尼克醫生和瓦雷醫生。去還是不去?找他們會耗掉大半個下午。到時候我打電話到懶人谷的維德華廈,他們說不定會告訴我一家之主已經回到家,目前一切光明美好。
在這種大樓,總會有幾個傢伙賺大錢,但是看不出來。他們跟邋遢的背景完全契合,背景成了他們的保護色。兼營保釋作保書非法買賣的狡猾律師(所有繳過罰金的保釋作保書只有約百分之二收回)。設備奇特、可冒充任何身分的墮胎密醫。假充泌尿科、皮膚科或任何可正常使和_圖_書用局部麻醉的醫生,實際上卻推銷毒品的人。
「什麼名單?」他問道。
他坐在凳子上往後仰,抱著膝蓋,「你指望我為你做什麼?」他問道。他的臉很瘦,皮膚白得無趣,看來像一隻患了結核病的老鼠。
「失陪一下。我有另一位病人——」
我付了帳,把車留在原地,走街道北邊到史托克維爾大樓。那棟大樓是老古董,入口有個雪茄櫃檯和手動電梯,電梯一路顛簸不平。六樓的走廊窄窄的,門上裝有毛玻璃。比我的辦公大樓還要舊還要髒。裏面全是混得不太好的醫生、牙醫、「基督教科學」執業者,還有那種你只希望對方聘請、自己卻不想要的蹩腳律師,以及只能勉強糊口的牙醫和醫療人員。不太高明,不太乾淨,不太有效率,三塊錢,請付給護士;疲倦又洩氣的醫生,深知自己有多少斤兩,能找到什麼樣的病人,能搾出多少診療費。請勿賒帳。醫生在,醫生不在。卡辛斯基太太,你的小臼齒搖動得厲害。你若用這種新的丙烯補牙劑,不輸給黃金的,我替你補只收十四元。你若想用諾凡鹼麻藥,加收兩元。醫生在,醫生不在。三塊錢。請付給護士。
福卡尼克醫生貼著牆,點了一根煙。他正等我說下去,一面吐煙圈,一面看著我。我遞上一張名片。他看了一眼。
「別裝蒜了,醫https://www•hetubook.com•com生。名單上有你。」
接著福卡尼克醫生高高興興逛回來。他滿面笑容,很輕鬆,眼睛亮亮的。「什麼?你還在這邊?」他顯得很驚訝,不然就是故作驚訝狀,「我以為我們的小訪談已經結束了。」
我開了二十幾哩路回市區吃午餐。吃著吃著愈來愈覺得整件交易實在太蠢了。我這種查法不可能找到人——也許會碰到像艾爾和佛林傑這樣有趣的人物,但不會碰見自己要找的人;在一個沒有收益的遊戲中徒然損耗了車胎、汽油、口舌和神經能源。甚至不像玩「黑28」牌,可以四面押注明家的賭注限額。只有三個V字母開頭的人名,我找到這人的機率簡直像玩擲骰子遊戲要「希臘人尼克」傾家蕩產差不多。
他走向一個對講機,我離開時,他正跟對講機說話。候診室裏剛才那十二個人或者十二位跟他們差不多的人正忍受不舒服的滋味。護士正在忙。
「鐵窗病患。我猜你也許已經認識我的朋友。他姓維德。我猜你可能把他藏在某個地方的一間小白房間裏。那傢伙從家裏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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