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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說？」
「也許，」凱勒說，「莉迪雅．盧瑟福是保羅．法奧斯。」
「你叫什麼名字？」獄卒問。
「那表示他在六〇年代中期出生。莉迪雅跟我們說，摩羅醫生在她丈夫過世之後治好了她兒子。假如察爾斯．盧瑟福是法奧斯，他怎麼會曉得摩羅？」
現在他們吃著烤焦的起士漢堡，吸吮巧克力奶昔，凱勒伸手到包包裡取出一本書，是法奧斯的《黃金沉默》。亞麗啃著她的漢堡，凱勒翻閱小說，在邊緣打勾勾作記號。
「你自己看。」
「他跟大家說他是另一個人，他開始用一個化名，先是跟囚友，然後是獄卒。慢慢的……嗯，感覺就像他催眠了大家，他們真的開始相信他是另一個人。超現實，絕對超現實可是法奧斯的目的不在於此。《黃金沉默》有一堆陷阱暗門、毀壞的通道。從很多方面來看，這本書是一座鏡廳。同時富有詩意，並且有自成一格的悲傷。」
「是什麼嘛，凱勒？」亞麗追問。
「是她跟我們講過的話。」他說，「關於小察的事。」
獄卒點點頭。這在他意料之中，他習慣了跟天涯淪落人打交道。監獄深處傳來一個人的尖叫聲。
亞麗瞪視前方，館子彷彿不復存ｈtｔｐs://ｍ.ｈeｔubｏｏｋ.ｃｏm•cｏｍ在。「她幹嘛這樣做？」
「天曉得。我唯一的想法是莉迪雅．盧瑟福也有份，她想透過弦外之音告訴我們事情。」
凱勒匆匆翻到書的前面，找到版權日期。「一九七五年。」他說。亞麗寫下年份。
「那一年的小察．盧瑟福是幾歲？」
他匆匆翻過書頁，《黃金沉默》是法奧斯的第二部小說，也是真正開啟搜尋作者熱潮的作品。他向亞麗打手勢，她連忙挪到雅座的對面，坐在他旁邊。亞麗好幾小時沒有和他靠得這樣近，她真想停下來，減緩這一幕的步調，只求可以和他共處，不要有旁人在，好好放鬆心情。但時間緊迫——只剩不到兩天，他們便要返回佛蒙特，而他們在那間房子裡發掘的事實已改寫一切。兩人湊向這書，低頭看著那一頁，像在看著一口井。
「莉迪雅．盧瑟福，」他說，「她今天晚上提過那個名字，摩羅醫生。她大喇喇的說出來，亞麗。我們都聽到了。」
「還有呢？」
「這是什麼？」
亞麗抬頭看她，說：「要是我們不搞定這一課，會有個因為殺人罪蹲苦牢的人對我們失望透頂。」
「是，據我所知，正好跟艾迪斯同病相憐，可是這傢伙越獄了。」他停頓下來，垂眼盯著書，彷彿為了這本書心煩。「他被關，是因為做了某事，一件陳年舊事、一樁罪行，可是書裡始終沒交代他幹了什麼，是一件可怕的事，可能是謀殺——我也不知道啦！法奧斯存心跟讀者賣關子，這書像是吞了類固醇的《芬尼根守靈夜》。」ｈttｐs://ｗｗw•heｔｕbｏok.ｃom•ｃｏm
「時間順序。」她終於開口。
他移動手臂，讓亞麗看他作出記號的頁面。亞麗看到他在文字旁邊作的記號，但她完全看不出個所以然——至少她尚未想出答案。
他們在大街上一間寂寥的館子裡，幾個狐疑的常客直奔吧檯，以冗長花俏的言語評論起寒意。女服務生匆匆過來，重新斟滿他們的飲料，並在桌旁流連一會兒。「星期五晚上還念書啊？」她問。
「他逃出來後做了什麼？」
「佩姬小館嗎？」亞麗鬧他。
「法奧斯在哪一年寫《黃金沉默》的？」
囚犯望著陰影，獄卒站在他的牢房外面，看著房裡的他，獄卒的眼睛閃閃發亮。一切皆黑暗，囚犯心想，這些人哪，這些野蠻禽獸將他關在這裡。他等不及自己全速奔逃，脫離這間……ｈetuｂoｏｋ.cｏｍ•cｏm
「是莉迪雅．盧瑟福給我的靈感。」凱勒解釋道。
「嗯，首先，故事是關於愛荷華。《螺旋》是紐約小說，但這本是講這裡、講我們現在坐著的地方。」
「竊盜。」囚犯緩緩說。「我偷書。」
「問題多多。」
亞麗眨眨眼。「你在說什麼？」
凱勒扮個鬼臉。「看得出來法奧斯是戀家的人，就算盧瑟福不是法奧斯，我仍然認為他是愛荷華人。」
凱勒抬頭。「你是指？」
「你在哪裡長大的，囚犯？」獄卒問。
女服務生不以為然，搖搖頭走了，亞麗轉向凱勒。
「那你年輕的歲月呢？」
「愛荷華。」他說，「在愛荷華的心臟地帶。」
獄卒笑了，微徵露出牙齒。這可有意思，這傢伙、這囚犯——跟其他人不一樣。
愛荷華，一九九四年
「什麼？」
他們向莉迪雅．盧瑟福ｈttps://m.ｈetｕboｏｋ.cｏｍ•cｏm告辭後，來到這家館子，見到小察．盧瑟福的相貌與凱勒收到的照片一模一樣，嚇得他們暫時忘記饑餓。即使早在那時，便有人指引他們將矛頭指向小察。「就是他，亞麗。」凱勒喘不過氣，在她驅車駛離那間房子時說，「哇靠，就是他。」
囚犯看著他，打量他，準備說出謊言、編派說法。他的心跳照例加速，黃金沉默消退，他準備就緒。「我的名字，」他說，「叫摩羅。以薩克．摩羅醫生。」
「我作弊，亞麗。我先看了。」
「愛現。」亞麗用手肘戳他。「是講什麼的？」
「而且主角被關在監牢裡。」亞麗說，引導他回到正題。
「你頭一次犯法是犯什麼案？」獄卒說，一隻手指敲敲冷冷的鐵條。「你的初體驗是什麼案子？」
「我不懂，凱勒。」
凱勒一言未發，持續垂著眼，盯著亞麗剛剛寫了字的餐巾紙，活像它可能吐露祕密、揭發什麼事。然後他坐直身子，眼睛大睜。他啪的大聲闔上書。
「《黃金沉默》提到很多東西。」凱勒替她說明，「我們上課沒上到，可是我看了。」
最後一批食客臨走之際，看了看這兩個大學生，眼色活像他們是外星來的生物。亞麗覺得自己像纜繩被解開、ｈttｐs://ｍ•hｅｔuｂook.cｏm•cｏｍ被喀啦啦的搖得鬆動，又再一次，她想要靠近凱勒，從他的溫暖、他的力量中尋求慰藉。她挪動手臂，讓兩人手臂相碰。
「對。可是我剛剛也說了，他逃獄了，他假裝是別人，然後——這裡有點怪，亞麗，怪得要命，大家開始相信他。」
「《黃金沉默》講的是一個坐牢的人。」
她將這一段讀完兩遍，往後靠，在雅座上軟軟癱在凱勒身邊，在心裡反覆尋思。（怎麼回事？）她想。（他到底想對我們怎樣？）
「是關連。」凱勒說，活像答案全在紙上，在他沉重右臂底下那一頁墨跡濃重的書頁上。「這一幕，他在牢裡跟人對話，跟大家捏造自己的身分，編造自己身分的謊言，猛看還以為那是隨口說的話，可是……」
亞麗視線從書本移開，伸長瞎子看著凱勒。「一個什麼人？」
「沒什麼。」凱勒說，「他過完餘生。他寫作、讀詩，但那部分不重要。重要的地方，以及讓我今天晚上在橄欖街那間房子裡想到這本書的段落，就是在這裡。」
「也許兩件事根本毫不相干。」
「等一下，我記得。莉迪雅說他在一九七四年喪父的時候是九歲。」
她伸出手，拿了他的鉛筆，在一張餐巾紙上作筆記。
他將書掉轉方向，亞麗匆匆換回原本坐的位子，讓臉面對書頁正上方，她開始閱讀凱勒標出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