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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這裡打聽一位摩羅醫生治療過的病人，」凱勒插入對話，「他就診的年紀很小，只是一個小男生，他在閃亮城市住院的時間很短，但我們相信摩羅對他幫助很大，他的名字是小察爾斯．盧瑟福。」

「你看過他治療小察．盧瑟福嗎？」凱勒問。

她轉身，出聲詢問的女子站在離他們幾呎處，抱著一疊文件夾，穿平底鞋，披著白袍，是醫師。

「可是摩羅一定碰過暴力的病人。」凱勒說，聲音保持冷靜沉穩。「閃亮城市收治那種性情的孩子，一定是家常便飯。」

「不盡然。」柏恩很快說。「沒人像小察那樣，其他的男孩，即使是有暴力前科的男孩——他們是在演戲，扮演角色。可是小察呢，你感覺得到他是真的殘暴，他內心已經受到損傷，他不知何故，性情出現轉變。」

「也許我可以幫上忙？」

「他在做羅夏克墨漬心理測驗。」柏恩說，「他給小察看墨漬圖卡。我記得摩羅在洗圖卡，記得圖卡在他手中的聲音，那是診療室裡唯一的聲音，因為小察——他當然不說話，他沒開過口，只用摩羅給他的一本小簿子寫下回覆。」

柏恩點頭。「但願我可以說我仍然會回想ｈttps://www•hｅｔuboｏｋ.cｏm.com這件事，可是我沒有。我不想回憶那件事已經很久了，將近二十年。也許我想要把事情逐出腦海，忘掉一切。」

「但那一定是突破。」亞麗說，想起莉迪雅在前一天稱讚過醫生。「摩羅的治療一定改變了小察，治療了他。」

「多年以來，我看過摩羅治療過很多病患。」柏恩又說，「許多有精神困擾的年輕人來到閃亮城市，摩羅對他們每一個人的治療都很出色，每位病患他都當成親生兒子看待，活像他們是與眾不同、獨一無二。可是小察……」

亞麗眨眨眼。「什麼？」

「我……很抱歉。」他說，「我該走了。我不想……」

「是什麼詞，醫生？」凱勒問。

「請說。」

「我們在找人。」亞麗說，「一位在這裡服務過的醫師，也許他仍然在這裡。」

「拜託，柏恩醫生。」亞麗說。她聽出自己嗓音裡的絕望，她一點都不願檢視自己的聲音。「我們是千里來的，只是要打聽一些消息。如果你知道這位病人的任何事，什麼都行，那……」

艾迪斯將他們引導到了世界盡頭。

「那時我才剛入門，」柏恩解釋，「我還很年輕，剛出醫學院不久，我還在學習精神治療的技巧。對我hｔtｐs://www•ｈeｔuｂook•ｃｏm•coｍ來說，摩羅跟神沒兩樣，我在大學時就看過他的文章，我開始在治療病患時採用他的一些方法，他為病人所做的一切，我都想複製。」

柏恩送他們離開，她跟醫生並肩穿過走廊，在心裡反覆思索他的話。她想著羅夏克墨漬測驗、想著她見過的杜蒙特受害者的照片、想著柏恩的用語「暴力」。艾迪斯要他們了解小察的這些事情，他要他們在這個精神病患和杜蒙特命案之間連上線。

「那個詞。」柏恩這時開了口。他們在出口，外面的天空逐漸變黑，現在調查已近尾聲。

「他欺騙別人自己不能講話。」

「『爸爸』。」柏恩說，「就這一個詞，小察．盧瑟福只說過這一句，他說了：『爸爸』。」

這地方沒有未來。幾個護理人員在大廳匆匆來去，除此之外，一片清靜。沒有狂躁的病患，沒有閒晃的瘋子——療養院的時光停駐在七〇年代，連壁紙也撕開，過了時，彩虹的弧形點破了這裡沒有的那種快樂。

那人的目光一跳，他知道內情。

「沒有。」柏恩連忙說，「才不是那樣，那個詞有弦外之音——簡直就是揶揄。就是那時候，摩羅請求不再擔任男孩的醫生。小察是有長足進步，但是也毫無疑問的——摩羅第ｈｅtubｏｏｋ.ｃｏｍ.cｏｍ一次向病患舉白旗。可是我也看出他鬆了一口氣，他進入了小察．盧瑟福的內心世界，看到了真正的醜惡、駭人的心靈，他想退出。」

亞麗坐在只有醫院才有的難坐椅子，她示意凱勒坐到她身旁，可是他擺擺手，彷彿不介意站著。然後她看出癥結：塑膠椅太小，他坐不下，亞麗忍不住笑了。

（因為我們必須找到法奧斯，因為艾迪斯清白無辜，因為兩個謎團是一體兩面。）

兩分鐘後，一位身材單薄的銀髮男人站在門口，他滿臉倦色，彷彿這是今天收工前的最後一站。他懷疑的打量學生，說：「泰芮絲說你們想問我一些事情。」

閃亮城市在另一個年代曾是瘋人院：哥德式的門面，籠罩在黑影中的屋簷，平凡無奇的角樓立在建築側邊，像不祥之兆。整座建築跟這片不毛之地格格不入——然而，這兩個大學生不也如此？（這裡的一切統統都很突兀，）亞麗想著，邊通過安全門，走向建築物，（我們尤其格格不入。）

泛黑的褐黃色標示牌宣告此地是：閃亮城市，精神障礙男童之家，始於一九五七年。他們倆站在大門外，或許在凝聚走進去的意願，或許在等待一個可以解釋他們所為何來的訊號。

「你們來這裡有事嗎？」

「完全沒聽過。」她和*圖*書說，「但我才來閃亮城市兩個月，我去問一個可能知道的人。你們到那邊等，好嗎？」她指著一間昏暗的大廳。

亞麗胡亂瞎闖，儘管如此，凱勒跟隨她穿過長長的、消過毒的走廊，又彎到另一條相似的走廊。她聽到凱勒說：「我們是不是找錯地方了，亞麗。」他話語中的猶疑在催促她證明他錯了。實，她也不知道對錯——但這念頭令她憤怒。如果他們犯了錯，如果這不是艾迪斯要他們來的地方，就沒有其他可以調查的地方。明天，他們會搭上返回賈斯博的班機，夜間課將宣告結束。

「怎麼回事？」

「他都寫些什麼？」亞麗問，瞥向凱勒。羅夏克墨漬心理測驗——他們兩人都在想，那代表什麼？

「對。」他說，他的目光飄離，口吻軟化。「那是他到閃亮城市三個月後的事，他們又在做羅夏克墨漬測驗。即將結束時，小察看著摩羅說了話，只有一個詞——我們都聽到了。男孩離療室後，摩羅來到我面前，臉色蒼白，在發抖，他說：『你有沒有……？』我當然聽到了。」

「不是。」他說，遲疑的笑容泛上嘴唇。「我是亞倫．柏恩，以前在摩羅手下實習。他在一九九一年過世。」

柏恩緩緩轉向她，毅然決然。他的目光此刻停駐在昔日，往日回憶沉重又猛烈。「殘m.hetubook.com.com暴。」他說，「每幅墨漬圖、每個畫面都是暴力的細節。一張是火，下一張是痛苦，另一張是血，這些詞統統寫在紙上。有時候，他會畫一遍摩羅給他看的圖卡，畫自己的墨漬圖，然後舉起來給醫生看，好像他是一面鏡子。然後他會微笑，像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診療時間結束後，我看著摩羅，看到他……我不知道。我看到他的淡漠，他很怕那個男孩。」

她的心噗通噗通跳，他們來遲了。

「現在沒剩幾個醫生了。」女人說，「他要把這裡夷為平地，我們正在把病患轉到德蒙的一家醫療機構，你們要找的人是誰？」

「摩羅。」亞麗說，「是摩羅醫生。」

「你後來見過小察嗎。」凱勒問。

柏恩看著他們，目光灼熱得令亞麗打哆嗦，他在試圖警告她。

「沒有。那男孩的母親幾個星期後來到閃亮城市，把他接回家。聽說她獨自住在哈姆雷特，是個漂亮的女人，跟她兒子截然不同，她丈夫那時已經不在人世。可是那時候，這些都無關緊要，我們只想擺脫那個男孩。」

「你是指他騙人說他是啞巴。」亞麗對醫生毫不客氣。她打定主意要追問到底，才肯離開這地方。她開始明白艾迪斯為何派他們來到這間私人小地獄，但有些謎團的線索依然鞭長莫及。

「您是摩羅醫生嗎？」亞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