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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蹤之後

作者:雪薇.史蒂文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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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次心理諮商

第二十四次心理諮商

「韋恩!」
「警察搞錯了。」
「就是妳媽啦。她找那個男人去……帶妳走。」
「求求你,蓋瑞,我被關在深山一整年,想自救卻無能為力。我一定要幫忙破案。我很瞭解韋恩的個性,如果我媽對他說過我舅舅的事,我肯定能從他嘴裡套出機密。」
我瞞著他一件事。我今天照樣會來看心理醫生——他知道的話,一定會叫我取消——我很高興我沒有取消。今天早上八點,蓋瑞又來電,他說警方終於找到旅館的另一位清潔工。她確實記得戴大墨鏡的女人——那女人身材嬌小卻開大車,推了半天,車門才打開。
「我聽了並沒有比較舒服。」
隔天,我看見她的車開進我家車道,我一手包住艾瑪的嘴巴,不讓她亂吠。克莉絲汀娜在外面走了兩三分鐘,然後開車離開。我探頭出去看,才知道她幫我撿走了散落門階的所有報紙。我覺得自己欠揍。
同一天傍晚,蓋瑞來電說他要過來拿那條伸縮髮圈和我從小屋帶回來的相片,我把我和媽媽的對話轉告給他聽,包括我胡謅的露營計畫。我解釋說,我應該打至少一通電話給她,以免她起疑心。蓋瑞說沒關係,儘量簡短就好。
掛斷電話之後,我環視自己的家,只見到處是灰塵。我依照字母順序重新整理書架,以漂白水清洗牆壁。接下來一整晚,我跪在地上刷洗地板,全屋裡一寸也不放過。我的肢體忙著大掃除,心靈則儘量為所有證據找藉口。
我們凝望著兒童遊戲區,不見一個小孩。太陽躲到一朵雲後面,樹蔭底下很涼,一陣輕風吹得鞦韆前後搖擺,鞦韆鏈規律的吱嘎聲隨風飄來,我嗅到風雨將至的氣息。
「這樣也好,妳最需要的是專心靜養。不如妳去度個假吧?」
熱血在我的耳際澎湃。
我也盯著他,慢慢搖著頭。「你們兩個,竟然是你們兩個……」
「明天早上,我們可能會接到法院的核准,不過銀行要過幾天才會把帳戶的資料傳給我們。現在我們會儘量蒐證。太早約談妳媽,恐怕會打草驚蛇,怕她會消滅證據或逃亡。」
「我知道她是妳媽,妳一定很難諒解她做的事,不過我希望妳堅強起來。等到偵訊結束,妳才可以和她交談,好嗎?」
我一回家,馬上去譚美拉表姊的網站看。她推銷的房子當中有幾棟的條件不錯,但數目和以前差得太多了。我順便用谷歌去搜尋她的姓名,發現她的名字出現在房地產委員會的網站——而且是在懲處判決書的部分。原來,我這位十全十美的表姊去年一度被停職九十天。她代表一間以數目字為名的公司買下一大片商用地,卻隱瞞她就是那間公司的老闆。不夠明智。
有啊,有一大堆,多到我不想知道。
「可是,她見我遲遲沒回家,怎麼不報警?你為什麼也沒動作?你們兩個害我被關在那裡……。」我的嗓子岔了。
「我對不起妳,我對不起妳,我們不知道他喜歡虐待女孩子——我發誓不知道。」他以絕望的眼光望著我。「早知道的話,我一定阻止她的,一定會,可惜我後來才發現。」
繼父繞過雅座的角落過來。
蓋瑞剛去法院領到許可令,見我和韋恩走進警察局,一臉不高興。不過,當韋恩說他想坦白交代案情,蓋瑞指著我說:「別走。」然後押走韋恩。
「謝天謝地啊,我好擔心妳吶,安妮小熊。我幾個鐘頭以前就留言給妳,想到最近發生的事——」我媽停頓下來喘口氣,我想插嘴,喉嚨卻閉鎖。
我的語調平緩,耳朵卻又隆隆作響。
錄音機在我的口袋裡發燙。我來這裡搞什麼鬼?假如被蓋瑞說中了,辦案程序被我搞砸了,那怎麼辦?
他軟化語調說:「我知道,這事一定讓妳的腦筋一時轉不過來,不過我承諾妳,一有結果,我會馬上通知妳。在確定之前,妳儘量和所有人保持距離。我是真心為妳難過,安妮。」
「帶她回局裡以後,我會馬上通知妳。想不想旁聽偵訊過程?」
我注視著他。他注視著撲克牌。
「韋恩。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一定要告訴我。」
韋恩低頭看著自己的腳。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把撲和_圖_書克牌放回盒子裡。我想制止他,想說,我們再玩最後一次吧。但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過去幾天,我一直躲在家裡,晚上只敢點蠟燭。我倒不至於躲衣櫃,因為我連合眼也不敢。我甚至連散步也省略了,大部分時間只摟著艾瑪,鼻子埋在她的毛髮裡面哭。
「安妮,我瞭解妳有多麼灰心——」
「你不知道我媽的盤算嗎?」
我把錄音帶交給他。「結果沒出事啊。」
我忽然明白,這大概是繼父和我對話最久的一次,而且是我們頭一次真情相對,對話的內容竟然是我媽如何請人綁架我、強|暴我。
我自行理解出前後的關聯。「媽綁架我的靈感是從電影來的?」
「蘿蘭說,妳比當事人漂亮多了,只要妳失蹤一整個星期,價值會更高。」
出了差錯。就這麼簡單,出了差錯。我不知該大笑或慘叫。
「先來一杯咖啡就好。」
「可是,我明明告訴過你,我阿姨長得很像她,阿姨開的是林肯車,顏色和繼父的凱迪拉克很像。說不定阿姨和我舅舅串通過,那天想抱走我的人就是舅舅。阿姨可能被他恐嚇了——唉,我不知道啦。問題是,我舅舅現在還逍遙法外。如果你們能約談韋恩,他可以說明我媽絕對清白。」
「我的女兒死了,韋恩。」我伸手過去,握住他一手,然後翻開他的手掌。「她的頭甚至不比你的手心大多少,現在她死了,你卻告訴我,主導這件事的人是自家人?你們兩個應該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們卻——」
「我陪你去自首。」
我付了兩人的帳,珍妮幫我們另包兩杯咖啡外帶,我們一同過馬路到公園。我找到一張樹蔭下的野餐桌,和其他桌子有一段距離。韋恩洗著牌。上一次只有我們父女玩牌是多久前的事了?我一直在回憶。
我彎腰下去,摟住雙腿,只覺得一股龐然壓力制住我的胸口,整顆頭宛如被鉗子夾住。我大口喘息,韋恩在一旁幫我拍背,反覆向我道歉,話中帶有哭音。我的視野邊緣變黑,覺得身體向前滑落。
「我真的為妳難過,安妮,可惜所有證據顯示共犯是妳媽。只要銀行的資料一來,我們就約談她到案說明。現階段,我們——」
我把蓋瑞的叮嚀踹出腦海,拼了。「警察認為媽可能和我被綁架的案子有關聯。在歹徒住的旅社,有人看見你那輛凱迪拉克,不過我認為——」
蓋瑞嘆氣說:「我們會考慮妳提供的可能性,好嗎?現在我要問妳幾件事。妳被關在小屋時,有沒有看見很突兀的東西,例如相片之類的物品?」
「看著我就對了。」他緩緩抬頭,接觸我的視線。
「抱歉,這事沒有妥協的餘地。妳只能耐著性子等下去。我該趕去法院了,回頭再談。」
「當然,我們去公園再玩。好像吐司烤焦了,好臭,我想離開這裡。」
「不會吧,安妮——妳怎麼會來這裡?妳媽說,妳不是去度假了嗎?」
「準備妥當?警察還在等什麼?等我再蒸發一次嗎?」
「韋恩,法院核准警方的申請,警察正在向媽的銀行調帳戶紀錄。」
「可是,你怎麼確定去旅館的人是她?身材嬌小的女人多的是,又不一定——」
「是身材嬌小的金髮女人,安妮。清潔工雖然沒有看見車牌,不過她看見車子是古銅色,符合妳繼父的車子,而且清潔工認出妳母親的相片。」
警方請韋恩以電話通知我媽,瞎掰說北部有個公司要脫手經營權,利潤很高,他想去談談看。如果拖太久,來不及連夜開車回家,他會去朋友家借住一晚。然後他提到他碰巧遇見我——以免有人告訴她。韋恩附帶說明,我提早結束度假,不過開車累壞了,直接回家休息。她聽信了。
「不是。」他的音量縮小到我幾乎聽不清楚。「是我。」
「韋恩應該快來了。我會告訴他你坐在這裡,好嗎?」
「你知不知道內情?」
他深深呼吸。「我第一次去醫院看妳,再也受不了,不過蘿蘭說,事情已經做了,回頭後悔也沒用,應該為妳堅強起來。何況,高利貸照樣一直催我們還錢。蘿蘭告訴他,等妳賣掉自身的遭遇,就有錢可以還他,不過妳一直不肯和她商量拍電影的事。為了讓媒體持續關切妳的案子,她是拼了老命豁出去。」閃現腦海的是記者為何神通廣大,老是知道我人在哪裡,而且從一開始就能取得內幕。
「什麼事?」
「看吧,老媽最懂女兒心了。不過,別忘記保持聯絡,讓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們放心。我們都很擔心妳,安妮小熊。」
「我剛發現,在我被綁架以後不久,我表姊被房地產委員會停職,不過她應該早在被懲處之前就知道了,我阿姨卻一個字也不提。我媽和她姊姊最愛互別苗頭了,而我那時候眼看就要爭取到一個大廈的行銷案——」
「沒有就是沒有。」
服務生端著另一杯咖啡過來。韋恩在我的對面坐下。
儘管變態狂有擔任打手的前科,並不代表我的案子的幕後有人在操縱——也許去汽車旅館找他的女人只是朋友。和我舅舅服刑的時間重疊,也不一定表示他們認識,因為同一個監獄裡關了太多囚犯。就算他們真的彼此認識,也可能是因為舅舅在牆上貼了我們家人的相片,變態狂見了對我產生迷戀。阿姨當初為何不提譚美拉被停職的處分?因為她還在等委員會的判決書,後來我失蹤了,所有事情相形之下變得不重要。幸好警察正在調閱我媽的銀行帳戶資料,因為查不出結果之後,警方會專心追查變態狂的真正搭檔——如果他真有搭檔的話。我叫自己不要再杞人憂天了。
我們就這樣坐著對看,久久無法言語。一句話不說,卻能明瞭所有的事。至少我能理解。最後我打破沉默。
「安妮,探監登記簿裡面有妳媽的簽名,我們也掌握了監視錄影帶。」
「對,妳媽本來會跟著我進去,不過我進去妳臥房,妳沒在裡面,警鈴被觸動了,我緊張起來,跳窗逃走。後來妳媽去妳家陪妳過夜,妳告訴她,妳每天固定在早上幾點晨跑……。」那一晚,媽帶來小熊餅乾和我的相片。我坐回長椅。
「搞砸了,全搞砸了。」他支吾著。「可惡,搞得亂七八糟……。」
她端咖啡過來,轉身一走,我就聽見門口傳來叮噹聲。除非我站起來看或繞過雅座矮牆回頭看,否則無法看見來人是誰,但我聽聲音就曉得。
「準備妥當的時候,我們會約談韋恩的。」
「當然不知道!我發誓,我起先什麼事都不曉得。她說妳舅舅在監獄認識一個牢友,可以找他幫忙。妳舅舅也說他認識一個放高利貸的人,可以借給她三萬五(美金)——這事我也被瞞了好久。」
「我很好,謝謝關心。」
「想玩嗎?」
「這點子不錯耶。我可以帶艾瑪去露營幾天。」
「我知道,不過據說清潔工描述——」
我迷糊了幾秒,才聽懂韋恩的說法。「價值會更高?去你的,你是說,她叫人綁架我,為的是錢?」
「不好吧,妳媽快起床了,她交代我幫她買一包香煙回去。」
「不必坐整天啊,我只是還不想回家而已。你的撲克牌帶在身上嗎?」
我看一下時鐘,上午八點十五。再過兩個鐘頭,韋恩會獨自坐在一間快餐店。失業時,他每天早上會去那間快餐店報到——而他是一年到頭都在失業。媽媽從來不跟著去,因為她通常宿醉,早上沒辦法起床。好呀,蓋瑞,我會耐著性子的,不過我的耐心只能維持大約一小時又四十五分鐘。
「妳不應該去找他講話的,安妮。假如出了事——」
熱淚在眼眶裡累積,我緊閉著眼皮才不至於潰堤而出。我用力咬住舌頭。
「這又不是《法網遊龍》,安妮。我們從來不在百姓身上裝竊聽器,而且妳沒有受過相關訓練,講錯一句話就可能毀掉我們辦案的佈局,妳急著破的案子永遠也破不了。」
「看著我,韋恩。」
他說:「妳還好吧?這種事情,妳聽了絕對很難接受吧?」
他淚水盈眶,頻頻點頭。
「沒什麼好約談的——她沒做壞事啦。」
「不可能啦!提到舅舅的名字,她就變臉。」
「是嗎?什麼樣的資料?」
蓋瑞說,銀行的紀錄今天傍晚或明天早上會到。警方其實不需要轉帳資料就能逮捕我媽,但他想在約談我媽之前先查證韋恩的供詞。警方也在等候伸縮髮圈的鑑識結果,正式報告可能早上才會出爐。警方不認為我媽有逃亡之虞——她連自己的車子也沒有——她對民眾也不構成威脅,所以除非情況生變,明天早上才會去帶她進警局。
接下來兩個小時,我在警察局裡走來走去,翻翻雜誌,對著牆壁發呆——數著裂縫,數著污漬。被自家人背叛的滋味比變態狂對我的虐待更難受,而且家人傷到了他無法碰觸的深處。我想儘快逃離這分痛苦。
「妳媽的用意不是傷害妳。那個男人原本約好,事成之後會打電話向她報告,結hetubook.com.com果一通電話也沒來——所以過了一個星期,她才開始擔心。妳舅舅去探聽那人的下落,可惜沒人曉得妳被他帶去哪裡。」
「我們需要比對髮圈。」
他彎腰向前,開始急著辯解。「你要聽我的說法,安妮,事情全搞砸了。不過,我事先不知道,我發誓我事先不知情。妳剛被帶走以後,妳媽好像鎮定得出奇,我覺得不對勁,她應該會急得像熱鍋裡的螞蟻才對呀。可是,過了一個星期,妳還沒回家,她晚上開始踱步,喝酒像在灌白開水似的。第二個星期,她去見妳舅舅三四次,所以我直接問她:『妳惹了什麼麻煩,蘿蘭?』她口口聲聲:『不是我的錯。』」韋恩嚼嚥口水,清一清嗓子。
「妳想起來了嗎?」蓋瑞久久之後問。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蓋瑞,不過這事一定有……可惡,讓我先整理一下我想講的東西。」
他的臉色轉為哀傷。「日日夜夜都擔心啊,可是我實在拿不出辦法。如果我設法去救妳,遭殃的人是蘿蘭。妳失蹤的那些日子,高利貸逼得緊,她為了爭取時間,所以變賣妳的東西,還和人商量拍電影的計畫,只是沒有談成。假如妳再晚幾天回家,我們就山窮水盡了。」
「天啊,我不知道聽不聽得下去。」
蓋瑞的要求嘛,我只遵守了一半——我的確是開車走了,只不過沒回家,直接找上妳的診所。有沒有人看見我,我也不在乎。我拋開所有理性,只是一直盼望這整件事是烏龍一場。
他盯著我的臉。「可惡,安妮,妳看起來……唉。」
「妳不是想玩——」
「還好,大帥哥。猜猜看,誰比你早到一步?」
「警察調到了綁匪的進一步資料。」攪拌的動作突然暫停。
我說:「警察又找我,所以我提早回來。」
「全鎮最漂亮的服務生最近可好,珍妮?」
我想警告她,她被蓋瑞盯上了,但我怎麼說才好?蓋瑞認為妳涉及我的綁架案,我倒覺得涉案的人是妳姊姊?不行,蓋瑞可能搞錯了,如果我對她透露,她一定會崩潰。我非保密不行。我緊緊握著話筒,握到手痛。我背靠著牆壁,身體順牆向下滑。原本躲著的艾瑪跑過來,把臉埋進我的胸口。
「千萬別去找韋恩。記住,我們還不能確定妳媽涉案——但願我們是錯怪了她——不過,如果她真的涉案,妳輕舉妄動可能會破壞辦案的布局。最保險的做法是,千萬別對任何人說任何事,好嗎?」我沒有馬上應話,他改以警察腔說:「我不是在開玩笑。」
「天大的錯。到底為什麼綁架我?是杜威特舅舅被變態狂恐嚇了嗎?還是舅舅恐嚇我媽?她是不是常常去探監?韋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那東西可能放在工作室,或者在地窖……」
蓋瑞終於回來了。
「媒體給的錢,我們全拿去應付高利貸。不過,差不多一個月前,高利貸催說,再不清償所有錢,他會過來找我們算總帳。」
「媽媽跟這案子有沒有關係?」
「我一發現事實的真相,勸她趕快告訴警察,不過放高利貸的人警告她說,敢去報警的話,警察一定會找到他的頭上,到時候他會拿刀毀她的容,打斷我的腿。高利貸還放話說,他可以叫牢友在監獄幹掉妳舅舅杜威特。我們告訴高利貸說,我們可以告訴警察,我們是用自己的錢來請打手,不過高利貸還是吵著要我們趕快還錢——如果報警,妳媽和我被關起來,他借出去的錢一定追不回來。而且,如果我們真的進監獄,高利貸說他會請牢友找我們算帳。」
「沒有新線索——調查碰到瓶頸了。我們鎮上的警察辦案能力怎樣,妳不是不清楚,他們大概連自己的鑰匙都找不到。」我癱下去,側躺在地板上。我的呼吸把掉落的狗毛吹成西部片裡的滾草。
「想點什麼?」
「安妮——」
蓋瑞打電話告訴我,調查仍在進行中,感謝我合作。「壞人」即將落網,不知他會不會手舞足蹈?難怪他會當警察。
我查看電郵信箱,看見克莉絲汀娜回信說她盼望我度假能解解悶,回家之後心情能變好。她寫道:「我會想念妳的。」她最後以XXX和OOO取代簽名,附加一個笑臉的圖形。
「老實說,韋恩,我不是湊巧碰見你的。」他正要發牌的手停下來。「我想問你幾件事。」
「好,好。」
接著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突然發作了。
「變態狂藏了一捲鈔票,用粉紅色的伸縮髮圈束著。前幾天我去我媽家,在她浴m.hetubook.com.com室的抽屜也找到同樣的髮圈,顏色同樣是粉紅,我用來綁自己的頭髮。可是,我阿姨她——」
「會。」
「喔,我認識妳——妳是韋恩的女兒安妮,對不對?妳最近好嗎?」
「有時候,被嚇一跳可能會勾起往事。妳再回憶一下小屋裡面的情景。」
蓋瑞的聲音恍如隔世。他說:「妳還想得出其他東西嗎?」
有一次,我上自己的車,讓引擎呼呼空轉幾聲,用手機打給我媽,製造出很多沙沙聲。我告訴她,我一切平安,正在開車,收訊不太好,不方便多談。至少最後這句是真心話——連說聲哈囉,我都因為憋了太多心事而哽咽失聲。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們的資料顯示,妳母親確實去監獄探望過妳舅舅。」
「妳還在嗎?安妮?」
「這個我們不能用——」
「好吧。」
蓋瑞沉默了片刻,然後說:「請說。」
「闖空門的人,也是你們兩個?」
來到這家快餐店,趕著上班的人潮已經散去,但我悄悄進門時,油膩膩的培根香味仍彌漫整間餐廳。
「你會去自首吧?」
「妳有留著嗎?」
他搖搖頭。
粉紅色,是粉紅色。我吸滿一肺臟的空氣。
放回聽筒後,我正要走開,電話又響了。我以為又是蓋瑞,沒看來電顯示就接起來。
「再想一想,屋裡會不會有什麼突兀的東西,妳當時見了可能不覺得奇怪。」
「你難道不擔心我受傷?難道不擔心我會死?」
「我媽的繼兄,他可能也有嫌疑。我可以去找韋恩溝通看看,說不定他知道內幕。我媽可能對他說過,她很討厭——」
「不好意思,沒有早點回妳電話。」
「等一等。開白色廂型車想抱走我的那個人,他是高利貸還是杜威特舅舅?」
怎麼說出粉紅髮圈的事?糊塗啊。我好想吐。
「有,可是我告訴過你——」
「用不著了,是嗎?」我說。我才不肯道歉。
「什麼事情不是她的錯?你還沒把她做的事一五一十告訴我!」
「我們出去透透氣吧,」我說。「這裡面熱死人了!要不要請餐廳讓我們外帶咖啡,我們去公園坐一坐?」
「太好了。」
「我真的很愛妳媽媽,妳知道吧?」
事後,蓋瑞陪我走向我的車。
「發現什麼?」
他轉頭面對我,加快說話的速度。「我知道,我知道,我對不起妳。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曉得妳會反抗得那樣激烈,不小心讓妳摔倒。妳媽她說,媒體對妳快沒興趣了。我們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了,好慘啊,安妮。」
「在我媽戴起那種大墨鏡之後,不久我阿姨也跟著戴。」媽喜歡戴大墨鏡是因為她自以為看起來像好萊塢巨星。後來阿姨也戴了一副,哇塞,把我媽氣得七竅生煙。「她們姊妹倆的外表很接近,阿姨是稍微高一點,不過遠遠看去,兩人的長相可說是一模一樣。而且,以前常去探監的人是阿姨——送相片過去的人可能就是她。上個星期,我不是差點被人抱走嗎?阿姨在幾分鐘之內就趕到——」
「唉。」我們兩個都說不出話。
「要我講幾次,你才甘願?裡面有箱子,有槍,有我的衣服,有一捲鈔票用一條——」
「你接下來有什麼動作?」
「對,不過——」
「警察有壞人的進一步線索嗎?」我媽問。
「對心愛的人做壞事,這種現象普天下都有。任何形式的犯罪,只要妳想像得出來,至少都發生過一次。」
「害妳自己受傷?幫倒忙?」
「韋恩不會傷害我的,他雖然是白癡一個,全身上下沒有一個殘暴的細胞。你不放心的話,在我身上裝竊聽器。」
不是蓋的。
「趕快告訴我,韋恩,不然我報警讓你自己跟他們講明白。」
「去你的,我才不是灰心,我是氣炸了。你們警察根本是查錯對象了。如果你不想辦正事,我可要自己去找韋恩問個清楚,然後——」
「太過分了吧?你們兩個又請人想再綁架我一次?」
他儘量和我的目光相接,維持了大約五秒,隨後他的頭掉進雙手,我看見他的手在發抖。
「我不是在開玩笑,安妮。我希望妳直接回家。我剛對妳說的話,其實一句也不能向妳透露,不過我先前一直隱瞞辦案進度,很過意不去。我擔心妳會忍不住去警告母親,不過我相信妳不會亂來。別讓我失望喔。記得她是怎麼對待妳的。」
還需要你提醒嗎?
「媽的,三萬五?毀了我一輩子的,就是這個數目字。這種親人連狗屎也不如。」
「起先是她聽說https://m.hetubook•com.com,妳可能爭取不到那個銷售案。被妳阿姨發現了,妳媽不被鬥死才怪——兩姊妹較勁的情形,妳最清楚。不過,假如妳成名了,妳阿姨絕對會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顯然我媽不知道這事,否則我早就聽說了,而且會鬧得人盡皆知。算阿姨運氣好,房地產委員會的月報宣布譚美拉的停職處分不久前,我就失蹤了。我突然領悟一件事。
「那個鬼地方,我一看就想吐。你問這做什麼?」
我知道我今天灰頭土臉的,不過相信我,醫生,等妳聽完我這個星期是怎麼熬過來的,妳一定能諒解,妳也會理解我為何要求延長今天的治療時間。
他也建議我用同樣的謊言騙克莉絲汀娜和路克,以免他們無意間破壞我的詭計。接著他叫我去汽車旅館躲一陣子,我不肯——我的心情夠亂了,逼我離家會讓我更無依無靠。我和他達成的共識是,我可以把車開進後院藏起來,自己躲在家裡不見人。我差點又被綁架之後,路克和克莉絲汀娜天天來電問候,克莉絲汀娜的口氣是我已經很盡力不要逼妳太緊,叫我去她家借住幾天。我回絕她的好意,她聽了之後啞然半晌,深吸一口氣,然後說:「好吧,隨便妳。」但我知道她心裡是百般不捨。假如我沒有音訊,他們會窮擔心,所以我發電郵給他們兩人,報告說我去外地玩兩天,事先沒通知是因為現在不想和人講話——「對不起,最近情緒的起伏太大了。」
他點著頭,攪拌著咖啡。
到了隔天上午七點,我終於打掃完畢了,這才發現指關節已經磨破皮,而且已經超過一天沒有進食。我勉強嚼著乾掉的吐司,喝茶吞下去。
「我知道。」
「我開的那種車,到處都見得到啊。」
「我不知道她跟杜威特之間有什麼關係!每次我問,她就變得怪怪的。她沒有被人恐嚇,是她有一天看到一部電影,主角是被綁架兩天的一個女孩子,電影最後專訪當事人的家屬……妳也知道,她一想到什麼點子,就像咬到牛排的比特犬一樣,不放就是不放。」
在公園的另一邊,有個嬰兒坐在鞦韆上,由年輕的母親推著玩,小女娃笑嘻嘻的,不時唧唧尖叫,聲音被我隆隆巨響的耳朵淹沒。韋恩的嘴唇上下動著,我卻只聽到斷斷續續的字和零碎的句子。我想專心聽,卻一直惦記著口袋裡的錄音機,想到裡面的小輪子轉呀轉。
他搖搖頭,然後對我說,韋恩和律師研究之後決定交代所有案情,也決定和我媽對質,以換取較輕的刑期。他已經被收押,罪名是輔助綁架、勒索、過失傷人,在保釋庭召開之前不能離開。
頭仍抱在手中,他左右猛甩頭。
「我阿姨有可能打扮成她的樣子,也可能偽造她的筆跡。我媽的筆跡很幼稚——」
「你們好慘?韋恩,不對吧。好慘的是幾乎夜夜被強|暴。好慘的是被逼得又掙扎又哭叫,方便他趕快辦完事。好慘的是小便要照時間表。我偷偷小便被他抓到,他會怎樣處罰我,你知道嗎?他逼我喝馬桶裡面的水。馬桶水啊,韋恩。一般人甚至不准家裡的狗去馬桶舔水。那才叫好慘。」
「我已經原原本本描述給你聽了,蓋瑞。」
過了幾分鐘,我總算控制住呼吸,卻依舊渾身發冷顫抖。我抬起頭來,聳聳肩膀,抖掉韋恩的手。我再深呼吸一次,然後站起來,在長椅前面來回走動,雙手摟著自己。
韋恩趕緊一手抱住我,我才沒有跌倒。「唉,安妮,別暈倒啊。」
他的臉色翻白。
「你?天啊,韋恩,你差點把我嚇死了。我摔出一身傷啊。」
上次治療結束,我開車回家途中,看見公路旁邊立著一面新的看板,廣告的是我提過的海濱公寓大廈。看板出現的地方在我姨媽家的交流道附近,所以我想到以前我媽提起海濱大廈的事,常把薇爾阿姨惹得不高興。想到這裡,我發現阿姨最近怎麼不再吹捧女兒譚美拉的房地產業績多出色。
「當初的構想是,妳只消失一個星期左右,可是計畫出了差錯。」
半小時之後,蓋瑞來電,我立刻告訴他。「我知道去見變態狂的人可能是誰。」
我選擇靠窗的雅座坐下。女服務生拿著紙筆走來,鉛筆上咬痕遍布,她的指甲也咬到快流血的程度,和我一樣。不知道她有什麼好緊張的。
「你先聽我說。你不是說過,去見變態狂的是一個戴大墨鏡的女人嗎?」
「我不知道自己成了什麼東西。這事太……我不知道。」我擺擺頭。「你聽過天下有母親會做這種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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