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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出來散散步。」老人說，暗自希望聲音中的顫抖沒那麼明顯。

年輕男警放開他的衣領，轉身離去。

老人本能做出反應，在橡樹前站直身子，用身上外套擋住仍插在樹幹上的注射器，接著就被強光照花了眼。他伸出雙手擋在面前。

十分鐘後，他已注入兩瓶草甘膦溶劑，正在注入第三瓶時，他聽見說話聲漸漸靠近。兩個人影穿過樹叢，從觀景台走出來，他猜想應該就是先前見到的那兩個人。

老人癱倒在地，感覺地面的冰冷水氣逐漸滲透衣服。他腦海中有個聲音不斷重複哼著同一段詩文。

「下次再給我逮到，我就把你的小弟弟切掉，聽見沒？我最痛恨你這種人了。」

強光消失，他看見圓錐形的光柱在庭園樹林間舞動。

老人轉而向右，走進庭園樹林間。https://m.hetubook.com.com已有將近一個星期沒下雨，地上枯葉隨著他的腳步窸窣作響。他仰頭上望，細看光禿樹枝襯著星空而形成的輪廓。這時一段詩文浮現在他腦海：

這是個清朗寒冷的夜晚。老人踏出地鐵站，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街上竟然還有這麼多人。他想像中的市中心應該空寂無人，沒想到卻看見卡爾約翰街上的出租車在霓虹燈下穿梭來往，一波波的行人在人行道上漂移來去。他站在馬路口，旁邊是一群膚色黝黑的年輕人，口中唧唧喳喳說著異國語言，等待行人號誌燈出現小綠人。他猜想那些年輕人可能是巴基斯坦人，或者是阿拉伯人。燈號變換，他的思緒被打斷。他踏出堅定的腳步，穿越馬路，走上山坡，朝皇宮被燈光照亮的那一面走去。即便是這裡也有人，大部分是年輕人，正往返於天知道什麼地方。來到山坡上，老人停下腳步喘口氣，前方就是卡爾．約翰騎馬邁步的雕像。只見卡爾．約翰望著挪威議會，眼神如在夢中，而他身後是他曾想植入強權的挪威皇宮。和*圖*書

那兩人走到他面前，其中的女子年約三十出頭，相貌平凡卻頗有韻味。女子拿出一張證件擺在他面前，距離甚近，讓他即使在迷濛月色中也能看見證件上的照片。照片中是眼前這個女子，顯然是她較為年輕時拍的，表情嚴肅。證件上還有名字，叫做|愛倫什麼的。

「是嗎？」名叫湯姆的警察說：「躲在公園裡的樹後面，還穿一件長外套，你知道我們都怎麼稱呼這種人嗎？」

「哈囉！」一個男性聲音傳來。

兩名警察離去之後，老人閉上眼睛，向後一癱，靠在樹幹上。突然間，他的衣領hｅtubｏoｋ.com•ｃｏｍ被人提了起來，耳朵感覺到溫熱的吐息，然後便聽見那年輕男警的聲音。

要是今天晚上沒有月亮就好了，他心想。另一方面，月光又讓他比較容易找到目標：他要找的是在他得知生命即將到達盡頭的那天，曾讓他倚頭休息的那棵大橡樹。他的目光沿著那棵大橡樹的樹幹，向上爬移到樹冠。這棵樹有多老了？兩百歲？還是三百歲？卡爾．約翰宣佈登基為挪威國王的那天，這棵樹可能已長成大樹。然而所有的生命都有結束的一天，包括他自己的生命、這棵橡樹的生命、是的，甚至是國王的生命。他站到橡樹後方，若有人從小徑走來便看不見他。他除下軟式背囊，蹲了下來，打開背囊，拿出裡頭的東西擺在地上：分別是三瓶草甘膦溶劑，基克凡路那家五金行的銷售員稱之為「一手」，還有一支馬用注射器，注射器附有一根堅硬的鋼針，是他去一家藥局買來的。他說和*圖*書他買馬用注射器是用來料理食物，要把油脂注射到肉裡，但這番話是白說了，藥局的販賣員只是百無聊賴地看了他一眼，他還沒踏出店門就已經把他給忘了。

「老爺爺，你三更半夜在這裡幹嘛？」男子問道。只見那兩人衣著樸素，男子頭戴黑色羊毛帽，帽子底下是一張年輕英俊的臉龐，一雙冷冰冰的藍色眼眸正盯著他瞧。

老人迅速環視四周，然後把長長的鋼針插入一瓶草甘膦溶劑的軟木塞，慢慢拉動針筒的推液塞，讓閃亮亮的液體注入針管。他伸出手指在樹皮上觸摸，找到一處樹皮破孔，插入注射器。事情沒有他想像得那麼容易。他必須用力下壓，才能讓鋼針穿透堅硬的橡木。溶劑注射在外圍不會有效果；針頭必須戳入形成層，也就是賦予樹木生命的內部細胞組織。他在注射器上施加更多壓力。鋼針震動了一下。該死！鋼針可不能被壓斷，他只買了這一支注射器而已。針頭滑了進去，但是再深入幾公分就無法再前進。天氣雖然冷颼颼的，他卻流了滿頭大汗。老人緊緊握住注射器，正要再度施力，卻聽見hetubook.com.com小徑方向傳來枯葉的窸窣聲。他立刻放開注射器。只聽見窸窣聲越來越近。他閉上雙眼，屏住呼吸。腳步聲從附近經過。他睜開眼睛，瞥見兩個人影消失在樹叢後方往菲特烈街觀景台的方向。他決定孤注一擲，用盡全身力氣插入鋼針。正當他心想可能會聽見鋼針折斷時，針頭插入了樹幹。老人擦去額頭上的汗水。接下來就簡單了。

「我們是警察，」女子說：「抱歉嚇到你了。」

「我才剛來而已，」老人說，目光直視女警，避開年輕男警的探查眼神。「我什麼都沒看見，只看見大熊座和小熊座。」他伸出手指往天空指了指。「很遺憾聽見這種事，那個年輕男孩受傷嚴重嗎？」

「湯姆，別這樣！再跟你說一次抱歉。」女警說，轉頭望向老人。「幾個小時前，庭園裡發生攻擊事件，一個年輕男孩被人毆打，請問你有沒有看見或聽見什麼？」

「湯姆，把手電筒移開。」一個女子說。

「滿嚴重的。抱歉打擾你了，」那女警微笑說：「祝你有個愉快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