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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更鳥的賭注

作者:尤.奈斯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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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煉獄 46

第四部 煉獄

46

「這是什麼意思?」
「聽起來很像我所知道的POT。」
「沒錯。」
「因為他跟我們在一起一段很長的時間,我們以為他會活下來。呃,我們都快以為丹尼爾是殺不死的了。」
「我在國家戶政局查不到蓋布蘭.約翰森的名字。」
「我正在看伊凡.霍爾寫的一本書,他是個歷史學家。」
「這話怎麼說?」
「十二月二十一號晚上你在哪裡?」
哈利沿著河岸緩緩駕車行駛,在德拉門市一座聯外橋樑前方的紅燈前停下。市裡另一座聯外橋樑和E18高速公路相互交叉,彷彿是穿過鄉間的牙套,擋住了德拉門峽灣的景致。呃,好吧,也許德拉門市的建設不是每一樣都那麼成功。回程路上,哈利打算在柏森餐館喝杯咖啡,卻又打消念頭,只因他記起柏森餐館也提供啤酒。
哈利點了點頭。艾德伐直起身來,以手遮眉,瞇著眼,朝空盪的跑馬場望去,只見灰色的橢圓形碎石跑道在污穢的雪地中格外顯眼。
「我要走路去農舍。」
艾德伐做了個鬼臉,嘴巴露出扭曲的笑容,眼神絕望。
「那天紅軍發動全面攻擊,用『混亂』都還不足以形容當時的情況。我醒來的時候,我們的戰壕早就已經落入紅軍手裡,軍團也已經調動了。如果蓋布蘭還活著,他應該會在北區總隊的諾德蘭軍團戰地醫院,侯格林也是,如果他只是受傷的話。我想我應該也待過那裡,但是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被轉到別的地方了。」
「一架戰鬥機?手榴彈從戰鬥機上丟下來?」
「我有過一個兒子。」
艾德伐突然大笑,聽起來有如喜鵲的咯咯叫聲。哈利不明白他為何大笑。接著艾德伐又斂起面容,嚴肅起來。
「好吧,我有一個兒子。」
兩人分別在咖啡桌兩側坐下。哈利知道艾德伐不會問他要不要喝咖啡。艾德伐坐在沙發上,傾身向前,雙臂交疊胸前,彷彿是說:快把事情做個了和圖書結。
「那你為什麼特別提起丹尼爾?」
「我為什麼要驚訝?這年頭我聽見誰還活著會比較驚訝。」
「蓋布蘭?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那枚手榴彈……當時在戰壕裡的有蓋布蘭、侯格林和我,手榴彈在冰上彈跳,打中侯格林的鋼盔。我只記得手榴彈爆炸時,蓋布蘭距離最近。後來我從昏迷中醒來,沒有人能告訴我蓋布蘭或侯格林怎麼樣了。」
「我以前有幾輛貨車,開了一家莫斯肯運輸公司,七年前把公司賣掉了。」
艾德伐猛然住口。哈利等待艾德伐繼續往下說,但艾德伐再也沒說什麼。哈利在毫無預警的狀態下,覺得自己胃裡那群咖啡蟲忽然騷動起來,之前牠們都很安靜,但現在牠們吵著要咖啡。
「我在戰地醫院醒來的時候,已經開始全軍撤退了。那天夏天我被轉到奧斯陸辛桑學校的戰地醫院,然後就簽投降協議了。」
哈利一直不明白德拉門市為何招來這麼多批評聲浪。這個城市雖然算不上美麗,但比起其他過度開發的挪威村莊,它真的有更醜陋嗎?他想把車停下,去柏森餐館喝杯咖啡,但一看手錶,發現時間不夠。
「被貼上叛國賊的標籤又沒什麼,我自己心安理得就好,我知道我們大家都是用生命去捍衛我們的國家。」
艾德伐聳聳肩。「那我想他一定是被那枚手榴彈炸死了。」
「一點也不了解。我最後一次看見他是在列寧格勒,他患有彈震症。」
「你對自己和其他東部戰線的士兵在戰後受到的對待有什麼不滿嗎?」
哈利一看見蒼老的艾德伐眼中流露出憤恨與苦痛,立刻後悔自己問出這個問題。他知道即使不直接進攻艾德伐的弱點,也能查出他想知道的線索。
艾德伐聳聳肩。哈利知道這個話題到此為止。艾德伐看了看錶。
「你忘了丹尼爾.蓋德松。」和圖書
「你對他逃兵有什麼看法?」
「回答得真快。」
「你說你一九四四年冬天在列寧格勒受傷,那年夏天被送到辛桑學校,這段期間你在做什麼?」
「對,戰後我老婆就離開了。」
艾德伐的眼睛朝窗外看去。
「生意好嗎?」
艾德伐再次發出那喜鵲般的笑聲,一種聽來不甚悅耳的高音頻笑聲。
艾德伐停下腳步,轉過了身。
「後來你沒接觸新納粹黨?」
「我去過的地方曾經有名字,」艾德伐說:「那些地方現在都已經改名了,好讓人認不出來。我們的地圖只畫出路徑、水源和佈雷區,沒有名字。如果我說我去過愛沙尼亞的派爾努,說不定是真的,我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一九四四年春天和夏天,我躺在擔架上,聽著機關槍發射的聲音,心裡頭想的只有死,根本沒去想我在哪裡。」
「他怎麼了?」
「在格列蘭,天黑之前得出發。」
「那你為什麼還提起他的名字?」
「好吧,我在這裡。」
「一九六五年出生?你看起來老了一點,霍勒警監。」
「離家出走,過她自己的日子。」
「二戰時期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晚選的人永遠會選對。一九四三年聖誕節的時候,我們都知道我們的陣線在往後退,可是情況到底有多糟卻沒人知道。總之沒有人可以責怪辛德像牆頭草一樣倒向敵軍的陣營,不像那些戰時一直坐在家裡的人,等到最後幾個月才突然趕去加入反抗軍。我們都叫這種人『後期聖徒』。這些人之中,有的到今天還誇口表揚那些公開表態的挪威人,認為他們是英雄,選擇了對的一邊。」
「你當時的政治立場……」
艾德伐傾身越過咖啡桌。咖啡桌一角放著一疊雜誌,邊角對邊角疊放得整整齊齊。
「我知道伊凡.霍爾是誰。」艾德伐說,露出神秘的微笑。
哈利舉目四望,想在艾德伐的這間屋子裡找尋咖啡存在的和*圖*書痕跡——也許是一個咖啡壺,也許是一個咖啡杯。爐床上放著一個金色相框,裡頭是一張女子的照片。
艾德伐咬住下唇,彷彿自己已說得太多。哈利心下納悶。
「你要不要舉個例子,誰做出了你說的這種事?」
「離開?」
「侯格林和其他人怎麼回來我是不知道。一九四四年冬天,一架蘇聯戰鬥機丟了一枚手榴彈到戰壕裡,把我炸傷了。」
「那場審判根本是個鬧劇!」艾德伐氣憤填膺地說:「他們指派給我兒子的辯護律師,是那個戰後給我判刑的法官的孫子。他們懲罰我的兒子是為了掩飾他們在二戰時期做出的那些丟人現眼的事。我……」
「你知道侯格林死了嗎?」
「你們沒有一起回挪威嗎?」
「你認為你的兒子有個前納粹黨的父親,對他成長過程有什麼影響?這會不會是他走私毒品而入獄的原因?」
「是不是和今天一樣?」
「呃,我十四歲的時候就可以進電影院去看十八歲才能看的電影。」
「在你服刑完畢後?」
「蓋布蘭呢?你記得他嗎?」
燈號切換為綠燈。哈利踩下油門。
「對於判刑的這個部分是沒有。我很清楚現實。有人必須接受審判,這是政治考慮。我打輸了戰爭,沒什麼好抱怨的。」
「如果我告訴你他是被謀殺的呢?」
「POT到底是在查什麼?你們是在監視新納粹黨嗎?如果是這樣,那你就來錯地方了。」
哈利不確定此時可以向艾德伐透露多少,但艾德伐的回答聽起來都挺誠實的。
「有嗎?他不是在戰爭結束前就死了?」
艾德伐.莫斯肯的家是一棟紅色木屋,屋外可望見跑馬場跑道,車庫外停著一輛老奔馳房車。艾德伐站在門口迎接哈利,並在說話之前,先仔細查看了哈利的證件。
艾德伐簡潔地笑了笑,點了點頭。
「不是,是我的問題,我喜歡把事情問得很清楚。」
「這是什麼意思?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們消失了?」
艾德伐搖搖頭。
「喔,呃,這就不一樣了。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
前來此地的路上,哈利決定用這個問題來展開訊問。他能在艾德伐面前打出的牌只有這張,這也是唯一能試探艾德伐的機會,同時能避免讓艾德伐發覺他們手中其實什麼證據也沒有。哈利只希望能藉這個問題驅使艾德伐做出反應,好讓他得知一些什麼。倘若艾德伐有所隱藏,此時就會暴露出來。
艾德伐盯著哈利瞧,跟著又把眼神轉向虛空。
哈利分辨不出艾德伐是否覺得這個笑話好笑。艾德伐做了個手勢,請哈利進門。
艾德伐聳聳肩。
「你對侯格林有什麼了解?」
艾德伐搖搖頭。
「他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至少在大家還不知道戰爭會怎麼結束時,他選擇了一邊,這已經比大多數挪威男人強太多了。」
「你一個人住?」哈利問道,跟著艾德伐走進客廳。只見屋內乾淨整潔,僅有寥寥幾樣裝飾品。如果握有自主權的話,有些男人的確會把家裡整理得如此整潔,可以說整潔到誇張的地步。哈利聯想到自己的家。
「還算挺好的。買主保留了原來的名字。」
艾德伐凝視哈利的雙眼很長一段時間,才打開大門,向外看去。
「是喔,很遠嗎?」
事後哈利做出結論,認為自己之所以會問出下一個問題,是由於受到艾德伐那種輕蔑笑聲的侵擾,兼之艾德伐並未端出咖啡待客。
「你打算要去別的地方?」哈利問。
「當然記得。後來他救了我一命。他……」
「辛德.樊科給了我一份去過森漢姆訓練營的挪威軍人名單,上面有蓋布蘭.約翰森、侯格林.戴拉、你、還有辛德他自己。」
艾德伐對他兒子的那個問題表現得非常憤怒。哈利決定去查出審判艾德伐的法官是誰。他在照後鏡中看了德拉門市最後一眼。當然還有其他城市比德拉門更醜。
「你看起來hetubook.com.com不太驚訝。」
「我不是很清楚我們在查什麼。」
二〇〇〇年三月七日
「原來如此。小孩呢?」
「我是不是被懷疑做了什麼事?」艾德伐問,表情只露出些許驚訝,僅此而已。
「謝謝。你退休前是做什麼工作的?」
「根據辛德的敘述,許多挪威軍人去過森漢姆,但活下來的只有你們四個人。」
「我的老天,沒有!幾年前他們在霍克松有個聚會,有個白癡還打電話給我,問我要不要去談談二次大戰。他們好像給自己取了個『血與榮耀』之類的名頭。」
「可以請你只要回答問題就好嗎?莫斯肯先生。」
「真不走運。」
「我說得不夠清楚嗎,霍勒警監?」艾德伐揚起一道白眉,在寬闊的高額頭上形成一個鋒利的角度。
「對,我們在一家餐廳碰到的。」
「當然有幾個例子可以舉,就是那幾個後來享受英雄待遇的人,可是那不重要。」
「幾乎掉到零度了,」他說:「你開車要小心。」
哈利站了起來。兩人走到門廊,停下腳步,找尋適當的道別話語。這時哈利突然記起一件事。
「我在戰爭結束後三年見過辛德。」
「那個法官是『後期聖者』的其中一個?」哈利問。
「有過?」
德拉門市
「所以你受傷之後就再沒見過其他人了?」
「你從來沒試著去找他?」
「對。」
「基因不良。」
「他寫說一九四四年三月,挪威軍團在科諾吉索羅被擊潰,那麼從三月到你抵達辛桑學校的這段時間,你在哪裡?」
哈利點了點頭。艾德伐露出乾澀的微笑,說:「這個問題很好回答,警監先生。不一樣了,以前我錯了,就這麼簡單。」
「等你有一天到了我這把年紀,你會記得的是有哪一天晚上你沒坐在家裡。」
「什麼意思?」
「因為他跟我們一起去過森漢姆。」
「你沒怎麼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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