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聽見電話另一頭傳來躊躇的沉默，但心裡很清楚形勢有利於他。

布蘭豪格對女人的老練和豐富經驗告訴他，在極罕見的情況下，若他認為有個女人他不只想要弄到手，而且一定要弄到手，可能原因不外乎有四個：她比其他女人更漂亮；她比其他女人更能給他性滿足；她比其他女人更能讓他覺得自己是男人；而最重要的是，她喜歡的是別人。

梅里克說蘿凱的丈夫已對她提出控告，布蘭豪格依稀記起俄國法院曾寄一封傳喚令到他的收件信箱。但蘿凱當時只是個口譯員，布蘭豪格立刻就把這整件事指派給下面的人去辦，並未對蘿凱的名字留下印象。梅里克提到俄國和挪威相關單位仍在仔細研議這件監護權官司，這時布蘭豪格立刻中斷他們的談話，打電話給法律部。

隔天早晨，布蘭豪格打電話給俄國大使，說明挪威外交部針對歐雷克．樊科—高索夫監護權官司一案，有一些內部事宜需要討論，可否將俄國當局最新的要求寄來？俄國大使從沒聽過這件案子，但答應會響應挪威外交首長的要求，並以最急件寄出。一星期後，俄國當局要求蘿凱和歐雷克前往俄國法院出庭的信函寄到，布蘭豪格立刻將複印件寄給法律部最高主管，也寄了一份複印件給蘿凱。這次蘿凱隔天才打電話來。布蘭豪格聽過蘿凱的陳述之後，表示要他影響此案有違外交準則，而且在電話上談論這件案子是不智之舉。

「妳知道，我自己沒有小孩，」他說：「但m.hetｕｂｏｏｋ.com.ｃoｍ是聽妳這樣說，歐雷克應該是個很棒的孩子。」

「明天晚上九點好嗎？」

「如果你見到他，你一定會……」蘿凱說。

蘿凱雖未正面回答，但從她的響應中，布蘭豪格直覺認為她生命中目前沒有男人。

他解讀不出她臉上的表情，但仍決定冒險一試，傾身在她面頰上輕輕一吻。她的反應呈現矛盾的樣貌。她嘴角泛起微笑，口中謝謝他的讚美，但眼神冷若冰霜，最後還加上一句：「布蘭豪格先生，真抱歉浪費你這麼多時間，尊夫人一定在家裡等你了。」

「這沒有問題，我剛好在信封上看見妳住在侯曼科倫路，離諾堡區這裡近得很呢。」

隔天，他打電話給梅里克，問說那個高大短髮的警員是誰，乍聽之下覺得驚訝，接著卻大笑不已。原來那個男子正是被他晉升並分派到POT的人。命運就是這麼愛捉弄人，但命運有時也取決於挪威皇家外交部的決策。布蘭豪格放下話筒，精神為之一振。他邁開大步，穿過走廊，前去參加下一場會議，路上吹著口哨，不到七秒就到了會議室。

他的邀約是這麼地清楚明白，因此他決定給蘿凱幾天時間思考，但卻一直等不到蘿凱的電話。另一方面，俄國大使寫來一封信，要求響應，布蘭豪格明白他的詢問替歐雷克監護權官司一案激起了新的波瀾。儘管令人遺憾，但事情既然發生了，他覺得沒有理由不好好利用這個機會。於是他立刻打電話去POT密和-圖-書勤局找蘿凱，告訴她這件案子的最新發展。

布蘭豪格終於摸清楚蘿凱正是這種女人。

兩人改約六點。歐雷克和他母親一樣有一雙褐色眼眸，而且是個規矩的乖孩子。然而令布蘭豪格不快的是，蘿凱咬住法院傳喚令的話題不放，又不肯送歐雷克上床睡覺。是的，從旁人眼中看來，可能會懷疑蘿凱把兒子抓在身旁沙發上當做擋箭牌。布蘭豪格也不喜歡歐雷克盯著他瞧的眼神。最後布蘭豪格終於明白，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但他站起來準備離去時，依然做了點嘗試。他看著蘿凱的眼睛說：「蘿凱，妳不只是個美麗的女人，而且十分勇敢。我只想讓妳知道，我對妳的評價非常高。」

一月某天他曾打電話給蘿凱，藉口是他想在奧斯陸的俄國大使館安排一位新武官，需要一份評估。蘿凱說她可以寄一份備忘錄過來，但布蘭豪格堅持要她當面報告。那時是週五下午，布蘭豪格建議他們可以去洲際飯店的酒吧碰面，順便喝杯啤酒。正因如此，布蘭豪格知道了蘿凱是個單親媽媽。蘿凱婉拒他的邀約，說她得去托兒所接兒子，並爽朗地回問說：「我想接小孩這種事，你們那一代的女人一定都有男人代勞吧？」

四天後，蘿凱打電話給布蘭豪格，表示想跟他碰面討論私事。布蘭豪格回說他很忙，這也是事實，並問說可不可以過幾個星期再碰面。蘿凱請求布蘭豪格盡快跟她ｈetｕｂｏoｋ•ｃoｍ•ｃｏm碰面，布蘭豪格發現她謙恭有禮的專業口吻中帶有一絲尖銳的音調。經過長長的思考，布蘭豪格說他唯一有空的時間是週五晚上六點，地點是洲際飯店的酒吧。到了酒吧之後，布蘭豪格點了琴通寧調酒，聆聽蘿凱敘述她遭遇的問題，他認為蘿凱的問題不過是一個母親受到生理反應的驅使而覺得走投無路。他嚴肅地點點頭，盡可能用眼睛表達同情，最後甚至大膽地將他父親般慈祥的手，關切地放在蘿凱的手上。蘿凱全身僵硬。他表現得仿若無事，繼續說很遺憾以他的立場無法駁回部門最高主管的決定，但他當然會盡一切力量避免讓她去俄國法院出庭。他還提醒蘿凱不要忘了她前夫的家族十分具有政治影響力，而他也同樣擔心俄國法院可能做出不利於她的判決。他坐在椅子上，出神地看著蘿凱噙著淚水的褐色眼眸，覺得從未見過像她那麼美的女人。隨後他建議他們可以去餐廳共進晚餐，繼續享受這個夜晚，她說謝謝並婉拒。他的下半夜只有威士忌酒杯和付費電視相陪，十足是個掃興的結尾。

「六歲小孩到九點早就睡著了。」

跟著他便打電話給梅里克，想不露痕跡地套出蘿凱．樊科小姐的資料，但事實上他說話離「不露痕跡」根本差得遠了，梅里克一聽就知道他別有用意。

他掛上電話時，對這些發現感到非常開心，即便他多少覺得有點惱怒，只因蘿凱說了「你們那一代」這幾個字，強調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

梅里克和往常和*圖*書一樣，發揮消息靈通的長才。蘿凱曾是布蘭豪格所屬的外交部的口譯員，在莫斯科的挪威大使館工作過兩年。她曾和一個俄國男子結婚，丈夫是個年輕的基因科學教授，快速擄獲她的心，並立刻將理論轉為實際應用，讓她懷孕。然而這位教授天生就帶有酗酒的基因，而且偏愛使用肢體語言來進行討論，因此她的幸福婚姻只維繫了很短一段時間。蘿凱並未像其他跟她年齡相仿的女人那樣一再犯下相同錯誤：她不等待、不原諒、也不試著了解；第一拳揮出之後，她立刻抱著歐雷克踏出家門。她丈夫的家族在當地相當具有影響力，曾向法院申請孩子的監護權，若非蘿凱握有外交豁免權，絕對無法順利帶著兒子離開俄國。

數週後，他再度來到侯曼科倫路那棟大木屋。這棟木屋比他家更大，色澤更深。對了，應該說他們家才對。這次他們相約的時間在歐雷克就寢時間之後，蘿凱跟他相處起來似乎放鬆許多，他還把話題轉到了比較私人的地方，這意味著當他說他和妻子已昇華到柏拉圖式的精神關係時不會顯得太唐突，他還說做人有時應該把腦子忘記，跟隨身體和心的帶領。就在此時，門鈴響起，打斷他們的對話，令他心生不悅。蘿凱前去應門，回來時身旁跟著一個高大男子，頭髮極短，近乎光頭，雙眼佈滿血絲。蘿凱向布蘭豪格介紹說那高大男子是她在POT的同事。布蘭豪格覺得自己絕對聽過男子的名字，只是記不起是在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聽過。hｔtｐs://wｗw•ｈｅｔubｏｏｋ.ｃom.ｃom他立刻打從心底厭惡眼前這男子的一切，他厭惡男子破壞他的好事、厭惡男子滿口酒氣、厭惡男子坐在沙發上盯著他瞧，不發一語，跟歐雷克一個樣子。但最令他厭惡的莫過於蘿凱的態度出現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她整個人散發出光采，匆匆跑去泡咖啡，聽了男子簡短隱晦的回答，還恣意地放聲大笑，彷彿男子的話語機智詼諧。蘿凱阻止男子自己開車回家時，口氣中透露出發自內心的關懷。唯一令布蘭豪格感到些許寬慰的是，對方突然起身說要回家，男子離開後外頭也立刻響起汽車發動的聲音，這表示他起碼還有點自知之明，知道應該去開車撞死自己。然而男子對布蘭豪格苦心經營的氛圍所造成的傷害是無可彌補的，不久之後，布蘭豪格也坐在自己車裡，打道回府。他坐在車裡，腦中突然浮現那條老公式——一個男人之所以決心一定要得到一個女人的四個原因，其中最重要的那一項是：她喜歡的是別人。

布蘭豪格打給蘿凱的下一通電話，直接了當邀請她共進晚餐，沒有使用任何藉口。蘿凱客氣但堅定地拒絕，布蘭豪格便口述一封寫給蘿凱的信，最下方是法律部最高主管的簽名。這封信大意是說，由於這件監護權官司已延宕許久，現在外交部「基於對歐雷克俄國家族的人道立場考慮」，決定向俄國當局讓步。如此一來，蘿凱和歐雷克就得遵從法院裁定，前往俄國法院出庭。

一段很長的靜默之後，才聽見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