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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很奇怪吧？他們的習俗就是不一樣。還在她鞋子裡哦。」

但他不喜歡那種被職業訓練出來的笑容，如牧師、政客和殯葬業者的笑。他們邊說話邊用眼睛笑，這樣的笑容讓山得曼葬儀社總監的山得曼先生有種誠摯感，再加上麥佑斯登區教堂裡棺材儲放室的溫度，哈利不禁打了個寒顫。他打量著四周。兩副棺材、一張椅子、一個花環、一位殯葬總監、一套黑色西裝和一顆條碼頭。

「你是說，看看那名搶匪是不是在錄影帶裡？」貝雅特嘴裡塞滿麵包和肝醬，含糊不清地說。哈利打量著她的自備午餐。

「你說波持森監獄？」

哈利從袋中取出一隻黑色高跟鞋，腦中閃過自己抵達她家時，她站在門口的景象：黑洋裝、黑鞋、紅唇。

「你自己去找。」他說，臉上的痘痘更紅了。「我才沒時間去找什麼鬼錄影帶。」

「金幣。」山得曼說。「她叔叔帶來的。」

跟往常一樣，專業級的屍身美化工作總讓哈利震驚。安娜的模樣的確很安詳。他碰了碰她，感覺像在摸大理石。

貝雅特走了以後，哈利仍待在桌旁。午餐時間結束，餐廳的人愈來愈少。這裡本該明亮又溫馨，由國營的餐飲公司經營，所以哈利才喜歡去市區吃飯。但他忽然想起，這裡正是他跟蘿凱在聖誕派對上跳舞的地方。就是在這裡，他決定對她展開追求。還是她先追他的呢？他手上仍感覺得到她的背部曲線。

哈利清了清喉嚨。「我能不能看看她？」

「你父親……」

哈利搖搖頭。男孩對哈利身後的人說：「這邊可以結帳。」

www.hetubook.com.com山得曼閉上眼睛，搖搖頭。「裙子下面唯一的東西就是她的身體。當然，鞋子裡的照片除外。」

「開玩笑吧。」哈利說。

「對啦，哈哈哈。」男孩以夢遊般的聲音說。「你到底買不買東東？」

「當然。」她說，努力想把食物吞下，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一九九三年，福隆納路的信貸銀行遭到搶劫。搶匪拿有薛爾商標的塑膠袋放錢，所以我們去查附近加油站的監視錄影器。結果搶匪在搶劫前十分鐘就在店裡買過袋子，穿著同樣的衣服，只是沒戴頭罩。我們半小時後就抓到人了。」

哈利試著在內心深處原諒7-11櫃檯後方的男孩。他大概討厭這份工作，搞不好也住在畢斯雷路，而且現在又下起了傾盆大雨。

「我們店長。」

「資源回收箱怎麼了？」

「是他們的習俗。」山得曼說。

「如果你們還有上星期五的錄影，我想看一下。」

「妳會慢慢跟大家混熟的。」他說。貝雅特抬頭，不解地看著他，他才發覺自己跟她的共同點搞不好比想像中還多。他坐了下來，把一卷錄影帶放在面前。「這是搶案發生當天，位於銀行斜對面的7-11拍的。再加上前一天、也就是星期四的錄影。能不能請妳看看有沒有什麼發現？」

「我看到你們櫃檯上面有個監視錄影器。那角度可能剛好會照到回收箱吧？」

「不知道。」

「那得運氣好。7-11外面的目擊者說，搶匪穿越馬路時還是戴著頭罩，那他何必大費周章地訂資源回收箱？」

「這是什麼m.hetubook.com.com項鍊？」哈利問。

哈利或許在某些事情上心胸狹隘，但在這一刻裡，他對結果滿意之極。他喜歡別人對他笑。

「嗯，只希望他會在啦。」他說。

「因為資源回收箱。」哈利說。

哈利知道自己在某些事情上心胸狹隘。就拿玻克塔路來說吧：他不喜歡玻克塔路。他不知道原因，也許是因為這條鑲金戴玉、快樂國土之快樂山的馬路上，沒有人笑。哈利自己也不笑，但他住在畢斯雷路，沒人付錢要他笑，而且現在也有不笑的好理由。但這並不表示哈利跟大多數的挪威人一樣，不喜歡看到別人對他笑。

哈利的手肘撐在桌上，雙手捧著臉。

「一把家裡的鑰匙。」哈利說，「在你幫她……」他盯著山得曼微彎的手指。「……脫衣服的時候，什麼都沒發現嗎？」

「她這樣真美。」山得曼說，「平靜、安詳、有尊嚴。你是家屬嗎？」

「嗯，我看過裡面了，除了幾個瓶子和報紙以外什麼都沒有。你知道是誰訂的嗎？」

警察總署的餐廳裡，每張桌旁都有同事在熱切討論，只有一張桌子除外。哈利走了過去。

「也許他原本的計畫是在過馬路時拿掉頭罩。」哈利嘆口氣。「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個綠色資源回收箱有問題。東西都在那裡放了一個禮拜，但除了偶爾把垃圾丟進去的路人以外，根本沒人用過。」

「你一直說他們他們的，他們是誰？」

「對。他拒絕在服刑期間對任何警員吐露一個字。」

安娜再過兩天就要下hｔｔｐs://ｍ•hｅtuｂooｋ•ｃom•ｃｏm葬了，她的自殺不會有人起一絲疑心。他是唯一一個到過她家、可以反駁他們的人，可是他卻什麼也想不起來。那麼他為什麼不能讓事情這樣過去？他可能失去一切，而且什麼好處也沒有。如果沒有其他原因，他為什麼就不能忘掉這個案子，算是為了他們，也為了他和蘿凱？

「照片？」

「沒關係。」她隨即答道。

「當然？」

貝雅特的臉色像紅綠燈那樣變了變。她抓起一片麵包，想躲在麵包後面。「是我爸。」她低聲說。

「只有她叔叔。當然是跟你們的一名警察一起來的。」

「我打電話到資源回收箱公司問過了。是一個住工業街、名叫史丹．索斯塔的人在星期四訂的，要求他們隔天送到7-11的外面。奧斯陸共有兩位史丹．索斯塔，兩位都否認訂了這東西。我的理論是，搶匪叫人把資源回收箱放在那裡，好擋住窗內人的視線，這樣他走出銀行時，攝影機就不會照到他穿越馬路。如果他訂資源回收箱的那天也查探過7-11周邊環境，我們或許會看到有人看著鏡頭、看著窗外的銀行，要查看角度之類的。」

「你最好現在就打給他，讓他准我看錄影帶，我就不繼續煩你。」

「還有一件事。」哈利說，「你對洛斯可．巴克斯哈知道多少？」

「托本？」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為什麼要拿搶案發生前一週的錄影帶？」貝雅特問。

貝雅持用大拇指往身後一指。「那邊的A翼。」

照片的一角被摺了起來，上面是個女人和三個小孩在海灘上。看起來像是張度假快和*圖*書照，在挪威某個有又大又圓的岩石、背景的山坡上還有高大松樹的海邊。

「洛斯可？」貝雅特皺眉。「在他自首以前，一直是個神祕人物。如果謠言是真的，那麼他就或多或少參與過奧斯陸百分之九十的銀行搶案。我猜，過去二十年來，他可以操控犯下銀行搶案的任何人。」

「我們？八年前嗎？」哈利想也沒想就衝口而出。

「那伊佛森為什麼覺得他有辦法？」

「我希望能看看死者被發現時身上的衣著。」哈利說，「警局那邊說，你把衣服帶到這裡了。」山得曼點點頭，拿來一個白色塑膠袋，說他這麼做是想在死者的父母或兄弟姊妹過來的時候可以領走。哈利翻了翻那件黑洋裝的口袋，但什麼也沒找到。

「真的嗎？」哈利說，希望臉上的表情沒洩漏什麼。

「噢。」哈利說，身子卻沒動。「那下班以後呢？」

蘿凱。

隔壁桌的人聽到椅子刮過地板的聲音都轉過身來，看著這位頂著小平頭的長腿警察，狼狽地倒退，快步奔出了餐廳。

如果他當時可以反駁，他會那麼做嗎？

「他終於找到洛斯可想要的東西，作為談判籌碼。波持森監獄的人說，自從洛斯可進去之後，就只要求過這件事，也就是請求獲准參加一位親戚的葬禮。」

哈利沒有回答。山得曼傾身向前，弓著背，小小的頭縮在兩肩當中，看起來像一隻禿鷹：「真不知道那是何必。我是說，反正也不會准他來參加葬禮啊。」

「對啊，他還在服刑。」

「這麼年輕的生命卻這樣結束，真是個悲劇。」山得曼微笑地說，雙掌交握。這位殯葬總監的手指異乎尋常地m•hetuboｏk.cｏｍ.ｃｏｍ纖細彎曲。

男孩咕噥了一聲，雙手插腰，腰際的褲子好像隨時會掉下來。「差不多一星期吧。喂，有一堆人在你後面排隊耶。」

「好。」貝雅特說著拿起錄影帶，站了起來。

哈利嘆口氣，轉向面對櫃檯的長排隊伍。「這邊不能結帳，我是奧斯陸警局的。」他亮出證件。「我要逮捕這個人，因為他不會說『東西』。」

「所以伊佛森要利用他就是為了這一點。他人在哪？」

「你不知道？」山得曼又薄又濕的唇邊多了一朵微笑。「她是吉普賽人啊。」

「明天再打電話來，托本會在。」

山得曼似乎有些失望，但他仍朝其中一具棺材擺了擺手。

這張蒼白且長滿火紅色青春痘的臉，百無聊賴地看了哈利的警察證一眼：「我哪知道資源回收箱在外面放多久了？」

「不算是。」哈利亮出警察證，希望那股誠摯只是做給親近的家屬看的。結果並不是。

「她再過兩天就要下葬了，洛斯可向獄方提出緊急聲請，希望能獲准參加。」

「這個呢？」哈利拿起用棕色粗橡皮筋綁起的一疊紙。那是一疊一百克朗的鈔票。

「你是想找什麼特別的東西嗎？」山得曼在哈利背後看著他的動作，一面用無辜的語氣這麼問。

「你說會就會囉。」

「因為那是綠色的，還擋住你往玻克塔路看的一半視野。」哈利說。

「她家裡有人來過了嗎？」哈利問。

「被殺了。」她說，「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哈利一面坐著聽她咀嚼，一面打量自己的手。

「我們二十四小時營業。」男孩說著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