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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仇女神的懲罰

作者:尤.奈斯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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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38 梭狀回

第五部

38 梭狀回

「那是鎖店,一天到晚都有警察去啊!」
男人瞪大眼睛看著他。一張蒼白、有雀斑的臉,周圍是及肩的油膩頭髮,耳旁的頭髮剪成連恩.蓋勒格的覆耳式樣。他並不會讓哈利聯想到殺人不眨眼的凶手,而是個害怕被修理的年輕小伙子。
「我要你跟我去警察總署一趟。」
「梭狀回。」一個女人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
「一張CD。」她困惑地說。
「這麼說吧,目前情況不太明確,我不想冒險。照我的話做。」
「嗯。有這種前科,古納隆還能在鎖店找到工作,真了不起。」
「太好了。」
貝雅特_進了椅子裡。
「只要連上電源,電腦和手機就可以自行運作。」
「可不是普通的CD。」他說,「是《紫雨》。放出來聽聽,妳就會明白了。」
湯姆.沃勒把禮物遞過去,極為小心地不要碰到她,因為她的肢體語言仍像隻受驚的羚羊,散發出獵食者聞得出的恐懼氣味。他繞過她走進客廳,自行在沙發上坐下。她跟了過來,卻仍站著。他看了看四周,發覺自己每隔一陣子就會到年輕女人的公寓,而這些公寓裡的陳設幾乎都差不多。有個人風格卻毫無創意,溫馨卻乏味。
「如果是系統鑰匙,崔奧芬馬上就能查出鑰匙的主人是誰。照片裡的男孩滿眼熟的。」
「真對不起。我會叫艾夫把音樂關小聲一點的。」
他找到電燈開關。走廊絕對需要重新裝潢,客廳也需要重新上漆,廚房根本已經舊不堪用了。公寓的內部陳設說明了安全措施為何如此不堪一擊,或者更確切一點地說,是缺乏內部陳設。艾夫.古納隆家徒四壁,連哈利要請他關小聲一點的音響都沒有。這裡有人住的唯一證據,就是兩把露營椅、一張綠色茶几,到處散落的衣服和一張有被子但沒有被套的床。
「那你呢?你身上有沒有東西?」
「有何不可?這樣妳才能幫他找到人。我看到報告,你們發現葛瑞特上吊,說他是自殺的。我可不會這麼篤定。要是有人在你們之前找到他,我也不會訝異。」
他檢查所有物品,確認都放在他進來時的位置,關掉客廳的燈。他走進廁所,站在馬桶前,解開褲子鈕扣,等待著。媽的,現在他連這樣都做不到。然後開始尿了,他疲憊地嘆口氣,按下把手,水唰地沖下,就在那時他僵住了。他是不是在沖水的嘩嘩聲中聽到一聲汽車喇叭響?他走進走廊,關上廁所的門想再聽清楚些。沒錯。馬路上傳來短而堅定的喇叭聲。古納隆回來了!哈利到了門口才想起一件事,而且是現在、來不及了的時候才想到。沖水。教父。那把槍。那是我最喜歡的地點。
他感覺怒氣在上升。不是會扭曲、遮擋視線的紅霧,而是帶來清晰與精力的發亮白熱。「好,我們來談正事吧。哈利.霍勒在哪裡?」
莫勒看著她。「我很高興。」他說,沒露出任何反應。「比妳想像中還要高興。」
「你說呢?我猜是來逮捕我的。」
「他熱切地想追隨這位資深警官,那天下班後,他原本要載你父親回家。因此你父親是搭車抵達瑞恩區沒錯,但報告上卻沒提那輛車並不是他的。因為妳接到消息時,他的車還在家裡的車庫,跟妳和媽咪在一起。對不對?」
「我們不能一直這樣見面。」愛斯坦說。透過後照鏡,他看著哈利穿上他剛從家裡帶來的黑色套頭衫。
這是計畫裡最重要的一步。單一的一道鎖大概可以名不驚動整棟樓的情況下打開,但如果艾夫用的是拉斯曼登鎖行的多道鎖,哈利就有麻煩了。他從上到下打量著那扇門,沒有防鑽安全鎖、沒有雙鎖芯的雙圓筒鎖,只有舊式的耶魯圓筒鎖。太簡單了。
沉默。「為什麼問這個?」
他打量著她,看她打開一台多功能收音機,這東西對像她這樣的人來說,就是所謂的音響了。這位隆恩小姐的容貌稱不上漂亮,不過人卻挺可愛的。她的身材沒什麼看頭,曲線不夠玲瓏有致,卻纖瘦結實。她喜歡他對她所做的事,展現出熱烈積極的態度——至少在他頭幾次輕柔以對的時候。是的,事實上,他們這樣不只一次了,說起來挺驚訝的,因為她根本不是他會喜歡的那一型。
「我什麼都沒說。」
「快過來聽爹地的小故事。」他說,還拍了拍身邊的軟墊。「因為我要用很輕很柔的聲音說,也誠心誠意地認為,妳應該聽這個故事。」
「擊中你父親的是一把烏茲槍,他胸口中了六顆子彈。根據報告,他孤身一人,沒帶武器就走進銀行談判了,這表示他沒有談判籌碼,因此他只能希望這麼做能讓搶匪緊張、激動。他大錯特錯,完全不明事理。尤其你父親是傳奇的專業人物。事實上,他還有個同事。這位前途看好的年輕警官很有抱負,是明日之星,但他以前從未經歷真實的銀行搶劫,更沒見過真正會開槍的銀行搶匪。
貝雅特抬起頭。「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哈利坐在露營椅中,頭埋在手裡,屁股發痛,一絲艾夫.古納隆和圖書是犯人的證據都沒找到。他只花十分鐘就把公寓裡的幾樣私人物品檢查了一遍,那些東西少得讓人懷疑他是否住在別的地方。哈利在浴室發現一支牙刷、一條幾乎快用光的牙膏,還在肥皂盒裡發現一塊讓人幾乎認不出來的肥皂,外加一條以前應該是白色的毛巾。就這樣了。他洗清罪名的機會就只有這樣。
「你家裡有沒有什麼不該有的東西?」
「快說啊!」
又過了兩個晚上,他就讓她享受全套了。她並不喜歡被迫看到、聽到或感受到的一切。
「好啦,好啦,但我又不知道那人長什麼樣。」
「三十秒?」
「列夫.葛瑞特?」她擦乾眼淚。
「沒錯,但妳的語氣好像信心滿滿的樣子。」
「如果妳看到照片,會記得另外那個人的長相嗎?」
屋裡有著冰箱的嗡嗡聲和鄰居電視裡的情境喜劇笑聲。哈利一邊聽著這片漆黑,一面試著平穩地深呼吸。他聽到戶外的車聲,感覺到一陣冷風,表示這間公寓的窗子很舊了。但更重要的是,沒有人在家的聲音。
「六月。」她輕聲說。
「哦,是嗎?」
「我說過,我已經戒了。」他遲疑著,「我不知道你還隨身攜帶,王子。」
「湯姆,我很累了。」她站起身。「如果你還有更多我回答不出的問題,我建議我們明天再處理。」
「你有哪些?」
貝雅特清了清喉嚨。「你忘了幾個細節。第一,我們找到一份遺書。列夫寫過的東西不多,但我請他弟弟把列夫以前的學校作文簿從霧村路上的閣樓裡找了出來。我拿去給克里波刑事調查部的筆跡專家金.休伊看過,確認那是列夫的筆跡。第二,洛斯可已經在坐牢了,還是自己去自首的。這點跟意圖謀害他人以避免受懲並不符合吧。」
「現在你已經道過歉了。這件事就算結束了吧?」她作勢打了個呵欠。「湯姆,我正準備上床。」
淚水從她指縫間流下。「洛斯可……她吸著鼻子。」
沉默。
「這麼容易就讓你跑掉?你確定那個人是警察嗎?」
三分鐘後,他放棄了。結束了,這裡什麼都沒有。
湯姆搖搖頭。「妳是個聰明的女孩,但跟妳父親一樣,欠缺對心理學的瞭解。妳不明白犯罪者的心理。洛斯可並沒有在監獄裡,那只是他在波特森的暫時根據地,一個謀殺罪名就會推翻這一切。在那之前,他等於受到妳、還有他朋友哈利.霍勒的保護。」
哈利的牙齒格格打顫。一輛警車迅速駛過車潮洶湧但沒有行人的大街,他半轉過身。哈利這幾天都沒睡,沒辦法眼看著時間滴答溜走,自己卻無所事事。他用鞋跟踩扁香菸,正準備離開,卻發現電話亭又沒人了。他看了看錶。快午夜了,她還不在家真奇怪。或許她睡著了,所以來不及接到電話?他又撥了她的號碼。她立刻接起電話:「我是貝雅持。」
她目瞪口呆。
「嗯,不記得。他當時背對著我。」
當市議會開始對總警司施加壓力,要求在格蘭斯萊達街的銀行搶案發生後,盡快抓到屠子的消息一傳入湯姆耳中,他就叫吳賴躲起來。他們約好一個吳賴以前就知道的地點。芭達雅是東半球藏匿最多西方通緝犯之地,只要從曼谷往南開兩個小時的車就到得了。身為白人觀光客的吳賴可以融進人潮中。吳賴稱芭達雅是「亞洲的罪惡之城」,因此湯姆不解為什麼他又忽然在奧斯陸出現,說他再也受不了了。
「搶匪是誰呢?誰知道你父親的名字、知道整個銀行的狀況、知道站在外面的兩名警察中,隆恩警監才是會帶來威脅的那個?誰那麼冷血、那麼工於心計,知道能讓你父親處於兩難的困境,還知道他會做出怎樣的決定?好讓他對他開槍,把那個受驚的年輕警員玩弄於股掌之間?貝雅特,那人是誰?」
他看出她嘴角抽了一下,心知自己說到了重點。
貝雅特還在啜泣。湯姆等待著。
「不知道。我是在上床睡覺以後,才接到他打來家裡的電話。不肯說出姓名,也不說他怎麼知道我是警察。但這條線索非常精確仔細,我才有所行動,把警方律師叫醒。」
「我打給那家鎖店的會計師,請對方把鎖店員工的身分證號碼給我。總共是四名全職和兩名兼職員工。我把號碼輸入罪犯和社會安全資料庫。其中五人的紀錄都是清白的,但另一個……」
「是嗎?」
「在家的人通常會接電話。」
「那還用說。」
「好。那你仔細聽好:我們在貨櫃轉運站東邊的碼頭見面。我離你有段距離,所以你必須等上四十分鐘。」
「他們找到了。有個警察在樓梯上等我回家。」
他閉上眼。專心想。他在公寓裡看到什麼足以讓他聯想的東西?他漏找了什麼?他在腦中細查整間公寓,一個地方也不放過。
「可是妳記得我開的車子顏色?」
又是沉默。
韋伯指著地毯上的一個塑膠袋和其他幾樣東西。
「公司,對了。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去查?」
「但妳記得那人身上穿的衣服囉?我是說,如果有人要妳指認他的話呢?」
他悄悄把手從她頸邊移開。
湯姆把音樂聲調小,從口袋裡拿出嗶嗶響的手機,按下綠色按鈕,再把手機拿到耳邊。他聽到另一頭傳來迅速和_圖_書、緊張的喘氣和車流聲。
她搖搖頭。「梭狀回只記得人臉。我頭腦的其他部分都正常。」
「我沒聽到,貝雅特。」
「妳查到一些端倪了,對不對?」
「有使用暴力?」
「韋伯,」他說,「我要你封鎖這間公寓,把手下能找到的人都叫來。我們得幹活了。」
「怎麼樣?」
男人情急之下立刻做出反應,他轉過身,抓住欄杆,跳到下方的樓梯平台。「嘿!」哈利喊,但那人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他跳過五、六階樓梯的重重落腳聲在樓梯間迴盪。
「湯姆,」她說,「我必須跟你解釋一下。」
貝雅特重複了一次。
哈利戴上愛斯坦帶給他的洗碗手套,把其中一張椅子搬到走廊。他把椅子放在從地板一直到三米高天花板的壁櫃前方,清空腦子裡先入為主的思緒,一腳小心翼翼地踩上扶手。就在那時,電話鈴響了。哈利往旁邊跨了一步,露營椅啪地闔起,他碰一聲跌在地板上。
「你在說什麼呀?你他媽的一定要快來!現在就來!」
他伸手進夾克口袋,才發現自己沒帶菸。現在輪到騎兵出馬了。
「如果被逮到,我會把你也拖下水,你得明白這一點,王子。要是可以脫身,我會依計行事,但我他媽的可不會繼續配合,要是你——」
擴音器裡傳來〈當鴿子啼哭〉的開場歌詞。
「再說一遍姓名和地址。」
他大感詫異。尤其他唯一想得起來的傍晚,就是去年冬天在基努拉卡區,把愛倫.蓋登、送往陰間的那個星期六。
「那就照我說的做:輕輕按兩下喇叭。」
哈利等待著。滋滋聲響了。
「你說謊。」
「幹嘛?」
「貝雅特?」
哈利已經感覺不到刺骨的寒風了。
「哦。」莫勒說,「毒品。前科。有價值的證據可能會不見。我猜妳立刻就得到了許可。」
「韋伯查了酒杯上的指紋,大多數都是你的。杯中殘餘物的分析幾天後就會出來。」
「四十分鐘後在貨櫃轉運站。路燈下。」
「我不是說了,三十歲左右。看到那樣的人走進九號,你就按喇叭。」
「沒有,所有東西都在小木屋裡。」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也不知道這件事跟案子有什麼關係。」
「沒什麼,是妳剛才說妳查到那些事,我才想問的。」
「他想著銀行裡會有多熱。那種壓迫和驚慌。然後他下了決心。他決定怎麼樣呢?貝雅特,他的決定是什麼?」
貝雅特打量著他。然後她緩緩點頭,吸了口氣。這時電話鈴響了。
「謝天謝地,你在。大事不妙了。你一定要幫我,快點。」
湯姆慢慢駛進吳賴住處那條漆黑、骯髒的小路。一輛等人的計程車停在馬路對面。湯姆抬頭看了看公寓的窗。奇怪,燈是亮著的。如果吳賴又開始吸毒,那就大事不妙了。進公寓應該不難,他家門上只有個爛鎖。他看了看錶。拜訪貝雅特讓他精神亢奮,他知道自己現在還睡不著。他得開車多兜一陣子,打幾通電話,再看看情況。
「現在都過午夜了。」
「確保你打電話來的時候,我會在家等。」
湯姆聳肩。「妳要洛斯可指認凶手。他要追一個威脅會在謀殺審判中指認他的人。所以他怎麼做呢?他當然會說是那個人。」
「你什麼時候要去?」
「對,一定就是他,不會錯!」
她調低音量。
「為什麼?你懷疑我還是怎樣?」
「線民是誰?」
他看出她頸邊的血管充血,變得愈來愈粗、顏色也愈深。
「我要用這三十秒告訴你,就算我知道哈利的下落,也絕對不會告訴你。」她把手帕還給他。「請你用這三十秒穿上鞋子出去。」
「妳一個人嗎?」
「艾夫.古納格應該跟安娜.貝斯森有過親密關係。他是安娜的情人和藥頭,後來安娜在他坐牢時,甩了他跟別人跑了。莫勒隊長,你對這點有何看法?」
莫勒蹲下去,一指戳進袋上的裂縫。「嗯,味道像是海洛因。一定快半公斤了。這又是什麼?」
「在後車廂。要是那傢伙在家怎麼辦?」
他傾身向前,一手放上她手臂。「如果這個事實讓妳痛苦,我很抱歉。但貝雅特,現在妳知道了。妳父親並沒有失敗,而哈利卻跟害死他的人合作。現在妳怎麼說?要不要我們一起找哈利?」
貝雅特大笑。王子唱出假音的尖喊。
「舒服的小窩,對吧?」韋伯說。
「所以你收到的那些信,都是早就寫好、等著按照預定時間寄出的。」貝雅特說。「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你的巴基斯坦鄰居很久以前就看到你儲藏室裡的筆電。」
「別在電話裡叫。其他警察在哪?」
她大笑,身子朝他貼緊。「那一定代表我喜歡看到的東西,不是嗎?」
湯姆在烏藍德街的紅綠燈前停車,打往左的方向燈。不好的預感。吳賴並未得到他的許可,就幹出了最近這樁銀行搶案,嚴重違背了規矩。一定得做點什麼阻止這種事才行。
湯姆大笑。「妳沒想到會聽到這些,對吧。」
「洛斯可,沒錯。只有他。他的同夥氣死了。他們是搶匪,不是殺手,那人說。他笨得威脅說要去自首,指認洛斯可。幸好,他在洛斯可逮到他以前,離開了挪威。」
愛斯坦在「禁止停車」的招牌旁停車,地點是一條骯髒且交通壅塞的彎曲馬路盡頭。附近大眾圖書館hetubook.com•com裡那本塵封已久的書《城市元老第四集》,在第兩百六十五頁中寫到,這條路是「極度乏味、毫無景點的路,徒負索爾奧森街之名」。但今晚卻非常適合哈利。那些噪音、路過的車輛和黑夜,都會掩飾他和那輛等待的計程車。
她意味深長地凝視著他,謹慎地親吻他。
看到哈利在面前,那男人陡然停步。
「你想幹什麼?」男人用又大又尖的聲音問。
「你想做什麼?」她問,坐在扶手椅裡。
「妳不打開嗎?」他問。她照做了。
「是我媽,」貝雅特說,「我三十秒後會回她電話。」
哈利跑回廁所,抓起水槽上方的旋鈕,迅速把鈕轉鬆。那生鏽的紅色螺絲出現了。「快一點。」他低聲說。他一面轉,心跳愈來愈快,但那討厭的金屬棒嘎嘎吱吱地轉了一圈又一圈,就是取不下來。他聽到樓梯口傳來砰的關門聲。金屬棒鬆了,他打開水箱蓋。裡面的水持續上漲,半明半暗當中只有瓷器互相碰撞的刺耳迴響。哈利伸手進去,手指沿著水槽滑溜的內面塗層摸著。怎麼搞的?沒東西?他把水箱蓋翻過來,在這裡了。用膠帶貼在裡面。他深深吸了口氣。閃亮膠帶下,那把鑰匙的每道刻痕、每個凹口、每個凹凸不平的邊緣都是老朋友。鑰匙能打開哈利家的大樓門、地下室和家門。一旁的照片也一樣熟悉,就是鏡子上少了的那一張:妹妹在笑,哈利擺出酷樣;被夏日陽光曬黑的皮膚,幸福的無知。不過,有個塑膠袋用三大段黑色電工膠帶貼住,袋裡裝了白粉,這個哈利就不熟了,但他願意下一小筆錢賭這是二乙醯基嗎啡,也就是俗稱的海洛因。大量海洛因。至少得服六年無條件刑。哈利什麼都沒碰,只把水箱蓋放回去,開始把螺絲轉緊,一面聆聽腳步聲。正如貝雅特所說的,要是被人發現哈利沒有搜索令就進來這裡,證據就一文不值了。旋鈕放回去後,他衝向門口。別無選擇的哈利只好打開門,跨進樓梯平台。拖曳的步伐正在往上走,他輕輕關上門,從欄杆上方張望,看到一團又粗又亂的深色頭髮。五秒後他就會看到哈利了。哈利只要走三大步上五樓就不會被發現。
「我在電話亭,就在……呃,法庭前面。」他緊張地笑著。「我不喜歡待在這裡。」
「不需要。」湯姆揉著她的手。「我明白。妳覺得像是出賣了朋友。想想如果是妳父親會怎麼做吧。這就叫敬業,不是嗎?」
「銀行搶匪、緝毒,都是一家子。」
「我在,只是想消化一下。唔,還是先忘掉好了,一下子要吸收這麼多太難了。我給妳的那家公司名字的事呢?」
「等等,還有一件事。我會把車停在那條路上再過去一點的地方。我開口的時候,你就把槍舉向空中,好讓我看清楚。」
「資料上的店主姓名是比爾格.古納隆。」
「在基努拉卡區。」她當時說,「那時是傍晚,你坐在一輛紅色的車子裡。馬路上都是人,你的車窗搖了下來。那時是去年冬天。」
「妳不接嗎?」鈴響了三聲後,湯姆說。
「有沒有帶鐵撬?」哈利問。
她點頭。
「說呀?」他當時說,一面把另一隻手從被子裡抽出來。
湯姆停在鈴環街的斑馬線前。一個老人踩著怪異的碎步正在過馬路。好像要花上一輩子時間。
「我沒看到別人。我直接跑掉的。」
「我說過了,來道歉的。」
「那你為什麼沒被捕?」
計程車像一尾靜靜的黑魚滑過黑夜,穿過紅綠燈、行過街燈和指示市中心的標誌。
「去你的,湯姆。」
「嗨,我想找艾夫,」哈利說,「可是他們的音樂放得太大聲,根本聽不見我按鈴。妳肯幫我開門嗎?」
「原來如此。」他說,「妳還記得什麼?」
「我查到一些端倪。」
「聽說是個熟朋友?」
「對。」
「但要是你在他家時,他突然回家了呢?」
「誰?」
哈利一拉袖子,接住掉下來的鐵撬。他遲疑了一會兒,把撬尖插|進鎖下的門裡。簡直太容易了。但現在沒空多想,也沒別的選擇。他並沒破門而入,只用力把門拉向樞紐處,把愛斯坦的提款卡插|進門閂內,讓鎖頭滑出門框上的鎖盒。他用力把門稍微推開一些,一腳伸進下方的門縫。門的樞鈕嘎吱作響,他推了推鐵撬,讓卡片滑過。他悄聲進門,把門在身後關上。整個過程花了八秒鐘。
「隆恩。」莫勒驚訝地說,「搶案組的人來這裡做什麼?」
鈴響六聲過後,哈利掛了電話,離開電話亭,好讓後面排隊的女孩進去。他轉身背對著科博街和風勢,點燃香菸,朝停車場和那幾輛拖車噴出煙。說來好笑,他所在的位置,距離鑑識中心、附近的警察總署,和另一個方向的拖車都只要十幾步就能到;而他卻穿著吉普賽人的西裝,還遭到通緝。這可不是會讓人笑掉大牙嗎。
湯姆感覺到怒火像熱鍋爐竄上頸背。他特地享受了一陣這種感覺,然後扯過她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身下。她倒抽一口氣,抗拒著,但他知道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勃起,而且她很快就會張開那緊咬著的唇。
沉默。
然後有天晚上,他給了她全套。而她——也跟他遇過的多數女人一樣,跟他的波長不完全相同。這點只讓整件事更有吸引力,只是通常這也代表這是他和-圖-書最後一次見這些女人。他並不覺得怎麼樣。貝雅特應該高興,因為情況可能會更糟。幾個晚上之前,她忽然毫沒來由地說起她第一次是在哪裡見到他。
「他進去了。」湯姆放低聲音,「隆恩警監走了進去,年輕警員在外面等,等待支援,等那女人出來,等人告訴他該怎麼做,或告訴他這只是做夢或演習,他可以回家去,因為今天是星期五、又出了太陽。可是他卻聽到……」湯姆用舌頭抵著上顎,做出噠噠噠地槍聲。「你父親倒向前門,把門撞開,他半個身子在內、半個身子在外地躺成大字形,胸口中了六槍。」
「你是說,電腦這段時間一直都是自動運作?」
他走到窗邊,納悶自己怎麼會一絲不苟地照著一個瘋子的劇本兜圈子。但現在沒有指示,對白裡也沒有台詞了。月亮從雲層縫隙中探出頭,形狀像顆被咬掉一半的氟錠,但就連這個都喚不起他的記憶。
「我沒看到屍體,所以為什麼叫我來?」
「太好了!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人。妳真是天使。他叫什麼名字?」
哈利聽到的回答是樓下大門砰的關上的聲音。
他剛才打電話給吳賴,但沒人接。那可能代表任何事。比方說,這可能表示他在翠凡湖的自家小木屋盤算他們之前討論過的偷運鈔車細節。但這也可能表示他又故態復萌,正坐在角落裡打盹,手臂上還掛著一根針管。
「哦,瞭解。妳那邊真的沒事嗎?」
貝雅特揉了揉眼睛,擠出最後一滴淚水。然後她又睜開眼。湯姆取出手帕,她接了過去。
「我記得人的面孔。」看到他的反應,她露出勝利的笑容。「梭狀回。就是人腦中識別面孔形狀的那部分。我的梭狀回不正常。我應該去慶典上表演的。」
「好。」湯姆說,「在這一天——貝雅特,那是幾月的事呀?」
「幹!」
吳賴哀叫著:「該死!」
「既然你在採集指紋,我猜你們也找到其他東西了?」
「不要遲到。」
湯姆按下紅色鈕,看了看錶。把音量控制鈕轉上一圈。吉他。美麗純粹的噪音,美麗純粹的憤怒。
他一次跨三級階梯,來到四樓站著聆聽,但只聽見自己怦怦的心跳聲。這裡有兩扇門可以選,一扇門上貼了張灰色卡紙,紙上用氈筆寫著安德森,另一扇門上則什麼都沒有。
「他在一起搶案中持有槍械。他並沒有開槍,但槍裡裝了子彈。」
「一張兩個小孩的照片,我們還不知道是誰。還有一把崔奧芬鑰匙,但顯然開不了這間公寓的門。」
湯姆把王子的音樂調得更大聲,加速開上了伍立弗路。
「所以妳在緝毒這塊也有線民囉?」
「好好好,帶丸子來。他媽的!」
「線民還跟我說了一件事。」
她遲疑地跨出一步,但不再往前。
「我猜妳也可以記得另外那個人的臉囉?」他當時問,腦中飛快地轉著念頭。還有別人知道她今晚在這裡嗎?她是否遵照他的要求,沒讓他倆的關係曝光?他的洗碗槽下面有沒有大垃圾袋?
「我是哈利。我吵醒妳了嗎?」
「吳賴,你太慌了,現在不需要慌。我又怎麼知道你不是已經被抓了,只是在拐我上鉤?你瞭解了嗎?你一個人過來,站在路燈下,這樣我到的時候才能看清楚。」
他聽到她大口吸氣,好像想緩過氣來。
「你沒跟我說。」
「艾夫.古納隆。至少這間公寓是在他名下。這裡有一大堆指紋,得查查是不是他的。玻璃。」他指著一個正用一把細刷子刷玻璃的年輕人。「玻璃上的指紋最清楚。」
她帶著困惑的笑容轉頭看他。「什麼意思?」
「喂?」那個聲音說,「你在嗎?」是吳賴,他好像嚇壞了。
「我不一定非要幫你不可。到底什麼事?」
「你明明知道我早就戒了。你到底來不來?媽的,我全身都在抖。」
號誌燈轉綠,湯姆對前面那輛車按了按喇叭。「好,這個待會再談。你現在在哪裡?」
哈利掛了電話,站著凝視像個黃色圓頂籠罩住整個城市的多雲夜空。他聽到電話那頭的音樂了,不很清楚,但已經夠了。是王子的《紫雨》。
「古納隆!」
「抱歉。要不要我明天再打?」
「媽的!」哈利一掌拍上前額。「但那就表示,排下筆電寄件日期的人,預料到之後會發生的他媽的整件事都是傀儡戲,我們是傀儡。」
「那還用說。」
「母親之臂、羅眠樂。我給你的傑立寇手槍還帶著嗎?」
他當時用手肘撐起身子,靠向她,拇指撫摸著她的喉嚨,感覺著她脈搏的跳動,快得像隻驚慌的小野兔。還是他感覺到的其實是自己的脈搏?
「湯姆,我的回答是不要。出去。」
畢悠納.莫勒走進公寓,帶著不悅的表情打量著房間。
「那位年輕警員看到警監躺在那裡,知道這不是演習,也不是夢境。對方真的有自動武器,也真的會冷血地對警察開槍。他過去和此後都沒有這麼害怕過。他讀過這類的事,他的心理學成績很好,但腦中似乎有什麼碎裂了。他被驚慌淹沒,而這還是他考試時作答得極為流暢的東西。他上了車,開走了。他一直開、一直開,直到開回家,他的新婚妻子見到他很生氣,因為他錯過了晚餐時間。他像個學生站著接受斥責,還答應以後不會www.hetubook.com.com再遲到,他們開始吃飯。飯後,他們一起看電視。記者說有位警察在銀行搶案中被槍殺,你父親死了。」
「我的幾個情報來源是——該怎麼說呢?——是普通警察接觸不到的,也就是說,我知道妳父親在瑞恩區被射殺時的情景,也知道是誰開的槍。」
「我也覺得。」
「嗨,艾夫。」哈利說著看了看錶。「我等你好一陣子了。」
「你在跟一個人講話。」
「哈利,沒事。你準備怎麼做?」
「我想去他家看看,也許能找到一些有意思的東西。如果找到了,我就從他家打電話給妳,好讓妳派輛車來,按照規矩扣押證物。」
他在投幣孔裡丟進一個銅板,撥打查號台。
「那警察想幹嘛?」湯姆問。
「洛斯可。」
哈利好想笑,想用頭去撞牆,想把一瓶金賓威士忌的瓶口敲碎,和著碎玻璃喝威士忌。因為犯人一定是——一定是——古納隆。在所有讓他擔上罪名的證據中,就統計學上來講,有樣東西凌駕了其他的事,他曾遭起訴,有前科。整件案子根本是嘶吼著古納隆的名字。他的紀錄裡有緝毒警員和槍枝,還在鎖店工作,可以按自己的需要訂購任何一把系統鑰匙,比方說,安娜家或哈利家的。
「妳聽起來好……算了,不說這個。妳有什麼發現?」
「不用,現在可以說話。」
貝雅特把臉埋進手裡。往事全都回來了,那一整天的情景。她好奇、訝異地看著毫無意義的藍天,看著藍天裡的那顆圓圓的太陽。她當時也以為只是做夢。
「我也不知道,但貝雅特,我建議妳坐下來,聽我說個哈利和他朋友的小故事,妳就會改變心意了。」
湯姆閉上眼,感到怒氣像冰河漸融成水般在血管裡奔流,讓自己愈來愈強壯。「哈利失蹤的那天晚上打過電話給妳。他也轉寄郵件給妳。妳是他的聯絡人,也是目前他唯一信任的人。他在哪裡?」
湯姆聽著喘氣聲振動著耳膜,沒有回答。
「你知道這件事裡最好笑的是哪一點嗎?你竟然讓自己被父親的謀殺案拖下水。跟你父親一模一樣。」
「吳賴,有什麼事?」
「我要查艾夫.古納隆的電話。」
「就算妳父親在故事裡也不要?」
「吳賴,放輕鬆。」湯姆盤算著需要多少時間。翠凡湖、警察總署、市中心。「就把這當成搶銀行。我到了以後會給你一顆。」
「我……對。」
「看來如此。哈利?」
「應該是哈利.霍勒吧,他最近又去過店裡。」
湯姆.沃勒有不好的預感。情況缺少他向來追求的清楚架構。由於他的職業生涯和未來展望並不是操縱在自己手裡,而是在他的同盟者手裡,人為因素向來是他必須考量的風險。不好的預感來自他不知道能否信任貝雅特.隆恩、盧納.伊佛森或——這個人最重要——他最重要收入來源的人:那個吳賴。
「我他媽的逃了啊,馬上就開溜了。但他們在追我,已經有三輛警車開過去了。聽到沒?他們會逮到我的,除非——」
「是我接到線報,說這裡有海洛因的。還要我打電話叫你們過來。」
「怎樣?」
「艾夫.古納隆。三十歲,單身。住在索爾奧森街九號,似乎是一個人住。」
湯姆沒動。「我今天跟波特森監獄的警衛談過了,滿有意思的。哈利昨天晚上在那裡,趁我們和半數便衣刑警部門到處在找他的時候,明目張膽地現身。你知道哈利跟洛斯可結盟嗎?」
「至於你儲藏室的那台筆電,我們發現裡面有個特殊程式在跑,能讓人設定寄發郵件的日期、時間。最後一次更改郵件的日期,是安娜.貝斯森死亡那天。」
「他進去了。」這句低語充滿了感情。
「我得拉動捲軸才看得完。多數是毒品前科,曾經因為兜售海洛因和嗎啡遭到起訴,但只認了持有少量大麻的罪名。還因為闖空門和兩起重大搶劫案坐過牢。」
「六月,對了。他們透過無線電聽到消息,銀行就在附近,於是那位年輕警官和資深警監開車過去,帶武器佔住了外面的位置。他們照著規矩來,等待支援,或等搶匪走出銀行,沒想過要進銀行。直到其中一個搶匪出現在門口,槍口對準一位女行員。他叫著你父親的名字,因為看到他們在外面,認出了隆恩警監。他喊著說他不會傷害那個女人,但他需要有個人質。如果隆恩來代替那女人,他們也可以接受。但他必須先丟下槍,單獨走進銀行,一人換一人才行。你父親怎麼辦呢?他想著。他必須想得很快。那女人受到相當大的驚嚇,人會因為驚嚇過度而死。他想起他的妻子、妳的母親。六月,星期五,馬上就要週末了。還有太陽……貝雅特,當天有陽光吧?」
他繼續盯著她,最後還是不得不垂下目光。
哈利把鐵撬藏在皮夾克的袖子裡,迅速走到馬路對面。他欣慰地看到九號門牌外至少有二十個門鈴。要是他編的藉口唬不了人,這點就能多給他好幾次機會。艾夫.古納隆的名字是右邊第二個,他抬頭看著大樓的右半邊,四樓的窗戶沒有光亮。哈利按下一樓的門鈴,一個女人滿是睡意的聲音應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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