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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的法則

作者:尤.奈斯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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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01 蛋

第一部

01 蛋

她聽見身後的鍋子傳出熱水沸騰聲,望著手中香菸。再抽三口吧。她抽了第一口。毫無滋味可言。
她猛然住口。
菲畢卡將額頭抵在冰涼的窗玻璃上。
安德斯轉過身來。「怎麼了?」
「我今天晚上沒做什麼運動,所以騎腳踏車去松恩湖再繞回來。水裡這些黑黑的是什麼?」
「什麼味道?」她問。
「好吧。」安德斯語調平淡,俯身往鍋中瞧去。
菲畢卡看了看鐘:五點十五分。不知道安德斯跑哪裡去了,他只是含糊地說會晚點回來而已。她按熄香菸,把菸屁股扔進後院,回到爐前查看馬鈴薯,拿起叉子叉進最大的那顆。快熟了。只見沸騰水面有許多小小的黑色塊狀物正在上下跳動。奇怪了,這些黑色塊狀物是從馬鈴薯還是鍋子裡跑出來的?
「吃什麼?」他問。
「又怎麼了?」安德斯問。
她是什麼時候又開始抽菸的?她已經記不得了。也許是去年吧,自從安德斯開始出差,長時間不在家之後。還是除夕,當她開始幾乎每晚加班之後?是不是因為她不快樂?她是不是不快樂?他們從不爭吵。他們也幾乎不做|愛了,但安德斯說這是因為他非常努力工作的關係,一句話就結束了這個話題。兩人即使難得做個愛,也提不起勁,只因安德斯心不在焉。於是菲畢卡明白,她的心也不必放在這裡。
她進入了大多數人認為的死亡狀態。
根據傳說所述,基努拉卡區一個馬車夫迎娶來自韋姆蘭省的表妹,婚後兩人搬進一間公寓,公寓有一房一廚,位於塞路斯街住宅區,而建造這棟公寓的泥水匠正是雅各。不久這對夫婦生下一子,不幸的是這個孩子生來就有一頭深色捲髮和一雙褐色眼珠,但他們夫妻倆卻都是金髮碧眼。這件事激起和圖書馬車夫的妒恨本性,一天深夜,他將妻子的雙手反綁在背後,帶進地下室,然後砌起一道磚牆把她封在裡頭。妻子的尖叫聲被厚磚牆裹在裡頭,傳不出去。雙手受縛的她站在兩道磚牆之間,只能試試看自己能不能從磚牆縫隙間擠出去。丈夫原本料想妻子會因為缺氧窒息而死,殊不知磚牆其實可以透氣。最後這可憐的女人只能張開嘴巴,用牙齒攻擊磚牆。此舉也許有那麼一絲成功的機會,這是因為蘇格蘭泥水匠雅各在水泥中混合了毛和血,以為可以節省昂貴的石灰成本,卻使得磚牆留有孔隙。這個來自韋姆蘭省的女子用一口強健的牙齒展開攻擊,使得磚牆逐漸崩落。然而悲哀的是,她的求生意志使得她嘴裡塞進一口又一口的灰泥和磚屑,最後讓她無法咀嚼、吞嚥、或吐出唾液,氣管被砂礫和一塊塊灰泥堵住。她面色發青,心臟漸跳漸緩,最後停止呼吸。
然而根據傳說所述,豬血的味道產生了一種效果,讓這不幸的女人以為自己依然活著,並立刻掙脫束縛雙手的繩子,穿越磚牆,再度行走於路上。基努拉卡區的一些老人從小就聽聞這則傳說,至今仍記得這個女人長了一顆豬的腦袋,手中持刀四處遊走,看見深夜有孩童在外遊蕩,就割下孩童的首級。她嘴裡必須嚐到血的味道才不致於消失。當時很少人知道泥水匠雅各的名字,但雅各一直孜孜不倦地調製他的獨門灰泥。三年後,雅各在如今漏水的那棟屋子裡工作,卻不慎從魔架上跌落,身後只留下兩百克朗和一把吉他。一直要到一百年後,泥水匠才會開始在拌攪水泥時添加人造毛髮纖維,米蘭一間實驗室的研究人員也才發現耶利哥之牆(Wall of hetubook.com.comJericho)添加了血和駱駝毛做為強化之用。
「妳不知道?妳以前不是當過什麼廚師來著?」
水流經報紙,也流過報紙下方的木質地板,以及地板下方樓下的油漆天花板內部。一九六八年房屋漏水整修時,曾使得這部分的天花板受損,水於是滲進孔隙之內,形成水滴,懸垂在天花板上,直到它達到一定的重量。當地心引力大於表面張力,水滴就脫離天花板,墜落三公尺又六十公分,來到下墜軌道的終點,墜入水中。
水沒花多少時間就在拼花地板下找到一條可供穿行的通道。這間屋子曾在一九六八年漏水,也就是公寓蓋了新屋頂的那年。除了那年之外,橡木地板一直靜靜置於地上未受打擾,保持乾燥,持續收縮,使得屋子深處兩塊橡木地板間的裂縫如今幾乎已達半公分寬。水逐漸滴上裂縫下的橫樑,繼續往西流去,然後滲入外牆,滲入灰泥和砂漿的混合物中。
「我不知道,」菲畢卡說,「我也是剛剛才看到的。」
「蛋?可是鍋子我洗過了……」
「妳知道嗎,菲畢卡?我也覺得妳沒那麼愛抽菸。」
菲畢卡凝望天花板,又低頭看了看鍋子裡的塊狀物。
「看來卡蜜拉她家淹水了,」安德斯說,「妳去樓上按她家門鈴,我去找管理員。」
星期五
然而水有絕大部分不會滲入牆內,而是轉而從牆壁下方穿過,這是因為水就跟懦弱與色|欲一樣,總是會往最低下處找尋出路。起初水會被樑桁間一塊塊的粒狀隔絕材給吸收,但隨後又有更多水湧來,隔絕材很快就吸飽了水。於是水穿過隔絕材,浸溼了一八九八年七月十一日發行的一份報紙,報上寫道建築業的和_圖_書景氣可能已達巔峰,那些寡廉鮮恥的房產投機客未來勢必有苦頭可吃。報紙第三頁則寫道上週發生的年輕護士命案目前警方仍未掌握任何線索,這名護士在浴室遭人刺殺身亡。同年五月另有一名女子在奧克西瓦河畔被發現,女子遭人殺害,肢體不全,凶手使用的手法跟護士命案雷同,但兩起命案是否互有關聯,警方不予置評。
「你是去幹嘛了,怎麼全身濕答答地都是汗?」
「這裡有……一滴東西。」她指著安德斯的頭。
暖天氣來臨時,她十分開心,但這份開心很快就被消磨殆盡,如今她渴望的是涼爽的夜晚和街上熙來攘往的行人。今天早上畫廊裡只來了五個客人,下午只來了三個。百無聊賴之餘,她抽掉一包半的香菸,使得她心跳加速,喉嚨乾疼,老闆打電話來問生意如何,她幾乎難以發出聲音。一如往常,她回到家,剛把馬鈴薯放進鍋裡,空蕩蕩的胃就立刻湧現食慾。
「炸肉餅。」
安德斯伸出食指和拇指靈巧地夾了一小塊黑色物體出來,放進嘴裡。菲畢卡凝視安德斯的後腦勺和他的褐色細髮。她曾經覺得安德斯的頭髮很有魅力,梳理整齊,長度適中,髮型旁分。她也曾經覺得安德斯一臉聰明相,是個有未來的男人,他的未來容納得下兩個人。
「喔……?」這個字的尾音揚起,形成問句。她大概明白安德斯這麼說的意思:又吃紅肉?我們是不是應該多吃點魚才對?
這些灰泥和砂漿是由雅各.安德森在一百年前的仲夏時分混合的。雅各是個技藝嫻熟的泥水匠,育有五名子女。他和當時奧斯陸其他泥水匠一樣,自行混合砌牆用的灰泥和砂漿。他不只對石灰、砂礫和水的調配有自己的特殊比例,裡頭還加入了獨門材料,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就是馬毛和豬血。他認為毛和血可以促使灰泥聚合,提升其強度。這不是他想出來的,他對當時聽了這事而搖頭不已的同行如此說道,他的蘇格蘭裔父親和祖父都習慣在灰泥裡添加羊毛和羊血。雖然雅各放棄了自己的蘇格蘭姓氏,換上一個做生意用的挪威姓氏,但他認為沒有必要背叛自己身上傳承了六百年的蘇格蘭血統。有些泥水匠認為雅各在灰泥中混入毛和血是不道德的,有些泥水匠則認為他與惡魔為伍,不過大多數泥水匠只是取笑他。後者也許促使了下面這則傳說廣為流傳,並在發展迅速的克里丹亞鎮代代相傳。
她開始回想上次是什麼時候用過這只鍋子,這時正好聽見大門打了開來,接著門廊傳來喘息聲和鞋子被踢落的聲音。安德斯走進廚房,打開冰箱。
這棟房子建於一八九八年,就建造在黏土地基上,如今西側已有些微下陷,水因此能溢過門板下方的木製門檻。水繼續穿過臥室,在橡木拼花地板上留下水漬,向西流去。水來到凹處,稍作停留,等待更多水注入,然後像一隻緊張兮兮的老鼠沿著壁腳板急匆匆地奔行。這時水已分作兩路,在壁腳板下尋找可行之路,偷偷摸摸地前進,直到遇上橡木地板盡頭和牆壁之間的裂縫。裂縫內躺著一枚五克朗硬幣,上面鐫刻挪威國王奧拉夫五世的側面頭像和年份。年份是一九八七年,正是這枚硬幣從木匠口袋裡掉出來的前一年。那幾年景氣繁榮,閣樓需求量大,必須在短時間內完工,因此木匠掉了這枚硬幣也懶得去找。
「沒什麼味道,」他說,依然俯身在爐子上方。「是蛋。」
「你去找管理員,叫管理員去按卡蜜拉她家的門和-圖-書鈴,我去報警。」
他們不曾真正大吵一架。安德斯不喜歡扯開嗓門說話。
「我的老天。」她低聲說,感覺自己的心跳又快了起來。
兩年前菲畢卡認識安德斯之後就戒了菸。安德斯不但沒要求菲畢卡戒菸,甚至不反對她抽菸。他們是在大加納利島認識的,當時安德斯為了好玩,還跟菲畢卡討了一根菸來抽。返回奧斯陸一個月之後,兩人就同居了。同居之初,安德斯曾說他們的關係也許可以容許少量二手菸的存在,還說那些癌症研究人員未免言過其實,而且他可能很快就能適應衣服上沾有菸味。隔天早上,菲畢卡就做了決定。幾天後.兩人共進午餐,安德斯說他有好一陣子沒看見她手中夾菸,她回答說自己其實沒那麼愛抽。安德斯微微一笑,俯身越過餐桌,撫摸她的臉頰。
菲畢卡.克努森用力吸了口菸,再呼到公寓四樓開著的窗戶外。這是個溫暖的午後,後院裡受陽光炙烤的柏油路面將空氣往上推升,一起把煙霧往上帶,沿著這棟淺藍色公寓的外牆向上飄浮,最後消失無蹤。屋頂另一側可以聽見平常十分繁忙的伍立弗路只傳來一輛車子的行駛聲。大家都渡假去了,整座城市幾乎成了空城。一隻不懂得避開暑氣的蒼蠅六腳朝天躺在窗台上。公寓面對伍立弗路的那一側比較涼爽,但菲畢卡不喜歡那邊的景觀。那邊望出去可以看見救主墓園,園內擠滿名人,有名的死人。公寓一樓是一家商店,招牌上寫的是「紀念碑」,換句話說,這家店販售墓碑,可以說這家店相當「貼近市場」。
安德斯皺起眉頭,摸了摸後腦勺。兩人同時後退一步,抬頭朝天花板看去。只見白色天花板上懸垂著兩滴水。菲畢卡有點近視,若是水滴反光,她是看不見的,但那兩滴水並未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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