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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戰諜王

作者:約翰.勒.卡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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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神聖的外交部。不然你還想說誰?」
「是有關你和一家名叫星鋼的比利時公司來往的事。」
這對我不啻是個極大的解脫。當我再次坐在帕弗里那個骯髒的狗窩裡,想到還剩三天就能得到最後的自由或禁錮時,我被緊急召至伯爾的面前。
「但是安東尼爵士,你有星鋼的股份啊。」我耐心地提醒他。
有一會兒,我暗暗猜想著自己說動了他,因為他將暗淡的目光轉向我,看著我,彷彿我也許是個值得收買的人。然而他的興趣卻於轉瞬間再度消失,變得沮喪。
自情報局退休的儀式也許並不比其他行業的離職過程更讓人感到悲傷,但是也有其辛酸之處。這裡有讓你記憶深刻的場面——與一些熟人共進午餐,辦公室同仁的送別聚會,冷靜地和熱眼盈眶的資深祕書們握手道別,禮貌性地拜訪友好單位。而且還有遺忘的儀式——你將一點一滴地和那些不為外人知曉的資料斷絕關係。對一個曾在情報局幹了一輩子,包括為伯爾擔任了三年主任祕書的我來說,實在是既冗長又繁瑣的事務,即使這些祕密早在你退休之前就已經解開了也一樣。我被關在帕弗里那間充滿霉味的律師辦公室裡,通常他會仁慈地讓我先飽餐一頓,然後我就得一張接一張地簽署有關我過去經歷的文件,並順從地跟著他唸出同樣的英文誓詞,還得聽他假意地警告著如果我受到虛榮和金錢誘惑,應該受到什麼樣的懲罰。
我瞥了一眼擱在最上面那份資料的封面。「布拉德蕭,」我唸道,「安東尼.喬伊斯頓爵士。」下面還有一行小字:「資產索引」,這指檔案中的人物乃是情報局的盟友。
他坐在一張十二呎長,嵌有黃銅,桌腿彎曲的書桌邊,他的身後則掛著一些當代油畫。他的來往信函則堆在幾個以皮革縫製的文件盤裡。他的身材高大,保養良好,而且顯然也是個勤奮工作的人,因為他只穿著一件白領藍色襯衫,並且正在調整紅色的吊褲帶。而且,他甚至忙得沒空招呼我。他先是看資料,並用一支金筆引導著他的視線,然後他就用那支金筆簽名。接著他又若有所思地繼續往下讀,而且仍舊用那支金筆來幫助他集中注意力。他袖子上的金色袖扣有舊便士那麼大。最後他放下筆,帶著一種受傷害的——甚至是有些非難的——神情,抬起頭來,先是發現了我,然後仔細地端詳著我。
他的胳膊就靠在那裡,背部撐起,很有攻擊性。我或許開口說了些什麼,奇怪的是,我卻覺得自己的聲音變調了。還有三天就要退休了,我卻開始覺得自己幾乎一點都不認識這個現實世界。薩默思拿來了香檳,打開瓶塞,斟了兩杯,放在銀盤上遞給我們。布拉德蕭拿了一杯走進花園。我跟在他身後來到草皮小徑的中央。兩邊的杜鵑花亭亭玉立,遠處還有一座石砌的噴泉。
突然間,布拉德蕭向我走來。是躡手躡腳?還是舉步維艱呢?這年頭有權有勢的英國人都是這樣走路的,在瞬息間把許多特質都揉和在一起。一種是自信,另一種是懶散。但是它又帶著一種威脅、不耐,以及從容的傲慢,就像張開雙臂但不會放任何人過去的螃蟹,或是垂下肩膀、開玩笑似地活動著膝蓋的拳擊手。早在你與他握手之前,你就已經知道他和整個生活——從藝術到大眾運輸——都格格不入,不相往來;如果你竟是那種傻子的話,你就會被默默地警告要離他遠一點。
「安東尼爵士,我們只是懇請你,就只是這樣。」我說。「請你再幫一次忙,就像你曾幫助波西一樣。畢竟還是他替你弄來了爵士封號,不是嗎?」
「我有件事要你辦。你不會喜歡這份差事的。」他鄭重地對我說,隨即www.hetubook.com.com掛了電話。
同時,令人高興的是,碰巧有一束傾斜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他臉上,使得我也可以回過頭來打量他:他那低垂的眼睛有點自憐,彷彿在說著他這麼富有,應該得到同情;稜角分明的小嘴噘著,下巴揚起,臉上的堅毅神情像是由內心的脆弱與孩童處於成人世界中的質疑所構成。這個四十五歲的胖孩子心存不滿,責怪著過世的雙親未讓他得到慰藉與安撫。
如果我佯稱這些儀式所累積下來的負擔沒有逐漸使我心力交瘁,並使我希望自己的處決日能夠提前——或者,當它已經完成了,那會更好——那我就是在自欺欺人。因為一天天下來,我開始覺得自己是個視死如歸的人,卻又不得不把僅餘的力量用來安慰那些會來救他的人。
「現在還沒有,過去也沒有過。我也是這樣和薩伏利說的。」
世上根本沒有退休這回事,真的。有時知道得太多,卻又無能為力。但是我相信這就是所謂的歲月不饒人吧。我想了很多。我決定不再讀書了。我和人們交談,搭乘公共汽車。在這個大千世界裡,我是一個新人,而我正在學習中。
就某方面而言,我是對的。因為他只是聳聳肩,然後說道:「他媽的,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安東尼爵士。」我說道。
在我將錄音帶重放一次時,我會告訴你布拉德蕭是怎樣回答我的。我遵照伯爾的要求,在上衣口袋裡塞進了一臺錄音機。布拉德蕭一口的鼻音,使得錄音效果奇佳。我會儘可能地將他的聲音向你們描繪出來。他說起話來,就像英語是他的第二種語言似地,但是他又只會說英語。套句我兒子艾德禮安的話,他說話是「含糊不清」——嘴巴微張,滿口倫敦方言,常會把mouse唸成mice,而且幾乎不用代名詞。當然他有自己獨特的詞彙:不是「上升」而是「升級」,「沒有機會」就是「沒有窗口」,「沒有小事發生」就是「不聳人聽聞」。他的用語充滿老學究味,卻不精準,這似乎是為了讓他自己有別於無知的下層民眾,而故意在精華部分加上「至於不和我」之類的說明。即使沒有我的錄音機,我想我還是會記得他說的每一個字,因為他說話就像來自一個我不再理會的世界的夜間戰爭吶喊。
「波西.艾勒林留下的人渣。那些來自倫敦,挺著個啤酒肚的大亨之一,他們是波西最喜歡的高爾夫球伴了。」
(全書完)
「沒這回事,絕對沒有。一定是弄錯人,地址也弄錯了。我都告訴過薩伏利了。」
「什麼事?」
我走進一間寬敞的大廳。兩邊的華麗樓梯向上延伸,展現出一個開闊的空間。那些貴族先人的畫像,全都是男性,都在俯視著我。但是不知怎地,我並不相信那些畫中的貴族是一家人,也不相信他們會長住在這裡而沒有女人作伴。我走過一間撞球室,並注意到球桌和球桿都是新的。我想我大概對什麼東西都觀察得十分仔細,因為我把所有看到的人事物都當成是自己最後的經歷。我跟著管家走過一間金碧輝煌的客廳,穿過第二個房間,這裡到處都是鏡子。第三個房間的擺設則比較隨便,裡面放著一臺和從前那種兜售冰淇淋的三輪車大小相仿的電視機,使我回想起自己在預備學校唸書時的夏日夜晚,三輪車到處叫賣的情形。管家敲門時,我就站在兩扇富麗堂皇的門前等著,之後還要等候回音。我想如果布拉德蕭是一位阿拉伯人,他會讓我在這裡站上幾小時——我想起了貝魯特的事。
梅貝爾和我,我們過著美滿的生活。我們不去談論那些m.hetubook•com.com我們無法改變的事情。我們不和對方嘔氣。我們是文明人。我們在海邊買了一座別墅。這裡有一個長形花園,我於是親自動手植上幾棵樹,修造了一條通往大海的林蔭街景。那兒有一個為貧窮孩童服務的帆船俱樂部,我也過去幫忙。我們把他們從哈克尼帶下來,他們都玩得很開心。地方議會有意徵召我加入。梅貝爾則去教堂服務。我不時回到荷蘭。在那裡我還有幾位親友。
汽車道繞過小湖邊緣,我把車開到房屋前停下。兩匹阿拉伯母馬和一匹駱馬隔著欄杆望著我。一名身穿黑色長褲、麻質外套的年輕男管家走下了臺階。
「先生,請問您是?」
「假如我已經有了呢?」布拉德蕭反譏道,我意識到他並不希望別人提醒他房子是他自己買的,而不是他家族的產業。
「為什麼不叫他們自己去巴結?」我說,並一邊好奇地窺視第一頁上的職業概述。「我還以為他們拿錢就是幹這種活。」
那個小伙子走進小屋,然後大門打開了,在我進去以後又立刻關上。庭院周圍築起一道磚砌的高牆——一定有一、兩哩長。小鹿在核桃樹的樹蔭裡憇息著。汽車上了私人車道,一幢房屋出現在我面前。這幢房子看起來非常耀眼,完美無缺,而且非常大。中間部分是威廉—瑪麗風格的建築,邊屋看起來較新式,但是相差不遠。房子前面有一個小湖,後方則有菜園和溫室。從前的馬廄改成了辦公室,此外還有結構巧妙的戶外樓梯以及裝有玻璃的迴廊。一名園丁正在柑橘園裡澆水。
「他們試過了。他們派了一名低層官員去,而且還對他畢恭畢敬。安東尼爵士不在乎別人逢迎討好。他知道的內幕太多,而且還能一個個指名道姓的點出來。安東尼.布拉德蕭爵士,」——伯爾宣布道。他提高了嗓音,以一個英格蘭北方人那義憤填膺的語氣說著——「安東尼.喬伊斯頓.布拉德蕭爵士,」他糾正自己,「是英國的一個天生混蛋。在為國家效命的過程中,他所掌握的有關女王政府的不光彩行為,要比女王政府從他那裡所得知的有關其敵手的不光彩行為多得多。你的任務就是要很有禮貌地恭請他別再插手了。你執行這次任務的武器就是你這一頭灰髮和你那一望便知的良好秉性。我觀察過你,你不會背信棄義的。他今晚五點在家裡等你,他喜歡準時。吉蒂在休息室裡替你清出了一張桌子。」
「我是來看安東尼爵士的。」我說。
「但是你與他們有關,對吧?」我笑著說。
「對不起,」他開始說道,用了謊話來開頭。「就我所知,你是想打動我的良心是嗎?好。在記錄上記下這段話。介意嗎?聲明如下。第一點。事實上也只有一點。我不在乎。我與其他傢伙的差別就是,我供認不諱。如果一幫黑鬼——是的,我是說黑鬼,我指的就是黑鬼——如果這些黑鬼明天使用我的這些玩具互相廝殺,而我可以從中撈到一筆,對我來說這就是好消息。因為如果我不賣給他們,別的傢伙也會賣給他們。政府老早就明白這一點。如果他們態度軟化,那就見他們的大頭鬼去。第二點。問題:你聽過那些販賣菸草的小子這年頭都在幹什麼嗎?他們抽去高毒害的菸草,改用較溫和的菸草,然後告訴他們這種菸草能讓他們提神,並且能治感冒。那些賣菸草的小子在乎嗎?他們曾坐在家裡,為國人廣得肺癌而憂心忡忡嗎?要是那樣才叫見鬼呢。他們和_圖_書只是做點有創意的買賣,如此而已。拿毒品來說,你自個兒不用,你也不需要。沒關係。但是如果買賣雙方都有意,我的建議是靠邊站,就讓他們一決勝負,然後祝他們走運。如果毒品殺不死他們,空氣也會殺死他們。要不然他們也會因為全球氣候轉熱而被烤死。你說,我是英國人。事實上,我深感驕傲,而且我也為身為某校學生而感到驕傲。我是帝國臣民,碰巧得繼承這個傳統。有人擋路時,我會揍扁他們,要不就是他們揍扁我。紀律已經被丟棄在街上。秩序。接受階級和教育所賦予的責任,在自己玩的遊戲中打倒外國人。我以為你們也相當認同這點呢。顯然我是錯了。缺乏相互溝通。人們關心的只是生活的素質。這種生活其實就是標準化,老調重彈。我不在乎這些標準。你認為這是傲慢,好,我是傲慢。去你的。我是法老,不是嗎?如果要幾千名奴隸的生命,我才能修建這座金字塔,那也是天意。如果他們能讓我為他們那座他媽的金字塔去死,就算他們他媽的厲害。知道我的地窖裡有什麼嗎?鐵環。生鏽的鐵環,建造這所房子的時候,就已經把那些鐵環釘在牆上。知道那是做什麼用的嗎?奴役,這也是天意嘛。這座房子原來的主人——建造這座房子的人——付了錢,並且派他的建築師去義大利進修,而蓋出了這樣一座房子——這個人擁有奴隸,而且還將這座房子的地窖作為奴隸的住所。你以為這個時代沒有奴隸嗎?你以為資本不必依靠奴隸嗎?耶穌基督啊,那你開的是什麼店?一般人通常不談哲學,也不喜歡別人對他說教。你知道,我不願聽別人說教。不要在我家裡對我說教,謝謝你。想讓我生氣。抱歉,我不太容易生氣,我的冷靜可是出了名的。但是人對天意總是有點看法。一個人給了別人工作,然後他就拿他該拿的那份報酬。」
「在你買下這座房子的時候,你已經有莊園領主的封號了嗎?」我問道,心想閒聊幾句也許能讓自己有時間穩定心情。
最後還是伯爾請我吃飯。而且我會很高興地說我已記不太清楚其中的過程了。兩天之後,我交出了總部的通行證。
伯爾經常會來看我。我喜歡他這樣。他和梅貝爾相處融洽,正如你們所預期的那樣。他不想變得聰明起來。他和她聊著她的水彩畫。其實他沒什麼鑑賞力。我們會開瓶好酒,烤隻雞。他會為我介紹最近的動態,然後開車回倫敦。至於斯邁利則是音訊全無,然而這也就是他所企求的。他痛恨懷舊之情,即使他是其他人懷念中的一部分。
「他是誰?」
他推開了落地窗,我因而能更真切地端詳他的家產。做這個舉動時,他選擇了一種不同的走路姿勢,像是隨著某種聽不見的軍樂,並且以更大幅度揮動著手臂在行軍的樣子。當他打開窗門時,他背對我,手臂保持上揚,手掌撐在門柱上,就像是一位烈士等著被處決一樣。我想他的頭髮是在倫敦市裡理的:靠近衣領的頭髮留得厚些,耳朵上方稍微有些上揚。山谷裡展現出金色、棕色和綠色交織的景象,漸漸地隱沒在永恆之中。一名保姆和一個小孩穿行在鹿群之間。保姆的頭上戴著一頂帽邊往上捲的棕色帽子,身穿一套像是女童軍的棕色制服。那片草地是專門用來玩槌球的。
「你要去巴結他,這是命令。要動之以情。」伯爾以同樣刻薄的語氣說著。「帶他走正途。」
「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家公司。」
「事實上關係很大。」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血液直往上衝,而我卻無法抑止它。「我們是要請你住手,別再幹下去了。你已經弄到了爵士封號,https://m.hetubook.com.com你的名譽就是一筆財富。就像十二年前一樣,今天你也要對你的國家盡一份責任。撤出巴爾幹半島,別和塞爾維亞人攪和在一起,也別在中非惹事生非,及時提供充裕的武器給他們,不要想從戰爭中獲利。如果你和那些臭味相投的人都不插手的話,這些戰爭可能永遠不會發生。你是英國人。你口袋裡的錢,比我們大部分人一輩子所能碰到的都來得多。別幹了。就請你放手吧。我們只有這個請求。時代不同了。我們再也不玩那些把戲了。」
你看見你的險。這是一張陌生的臉孔。你納悶你將愛留在哪兒了,你找到了什麼,又在追求些什麼。你想說:「我刺死了那隻龍,我讓世界變得更安全。」其實你真的不能這麼說,至少這年頭你不能。也許你永遠也不能。
我經過一家酒吧,不久就來到兩扇緊閉的大門前。大門裝飾華麗,兩旁的石柱上刻有獅像。旁邊則是一間剛剛翻修過屋頂的傳達室。一個體格健壯的年輕人彎腰湊近敞開的窗口,用他那雙如狙擊手一般的眼睛打量著我。
「那我要說自己是什麼人呢?」
我並沒有告訴他,我是從倫敦來的。
我把鑰匙交給他,然後跟著他走上寬闊的臺階。臺階一共有九階,雖然我想不出自己為什麼要去數它,我只能說這又是我們在薩勒特所學的東西在作怪吧。最近的幾個星期,與其說我的生活是一種延續,倒不如說是過去歲月和經歷的一種拼嵌。如果班這時邁步走到我的跟前,抓住我的手,我認為自己倒不會覺得太過意外。如果莫妮卡和莎莉出來指責我,我也可以應答如流。
最後我終於聽到了一個男人拖長聲音說了一聲:「進來。」管家一步跨進房間裡,報上我的姓名,「安東尼先生,是一位來自倫敦的卡萊爾先生。」
管家退到一旁,讓我首度見到了我要會面的屋主,雖然這位主人是過了一會兒才第一眼看到了卡萊爾先生。
我自覺這番話聽起來是如此失當,辭不達意,因此起初我認為布拉德蕭根本不會理睬。
沒多久,我就明白了伯爾發火的原因。幹我們這一行的,沒有什麼事比對付你的前任者所遺留的那些討人厭的部下更讓人心煩了。自詡為商業冒險家、倫敦企業家的安東尼.喬伊斯頓.布拉德蕭爵士,就是一個令人噁心的典型例子。艾勒林和他交上了朋友——當然是在他的俱樂部裡,不然還能在哪兒?艾勒林吸收了他。艾勒林贊助安東尼爵士做了一些數目可疑、見不得人的交易。有些令人不安的說法指出,艾勒林大概還拿了好處。當醜聞即將爆發時,艾勒林就將安東尼爵士置於情報局的保護傘之下。更糟的是,艾勒林為布拉德蕭打開的許多門至今仍然敞開著,因為沒人想過要把它關上。布拉德蕭就是透過其中的一扇大門走了進來,使得外交部和行政中心氣得咬牙切齒。
我說我喜歡。「好極了。我也喜歡。我就是愛吃乾果。你是來叫我停止吵鬧的,對吧?嗜嚐,不是用玻璃做的。」
「你是波西的手下吧。」他告訴我,像是怕我不知道似地。他同時掂量了一下我的手,而且著實有些失望。「嗯,嗯,好久不見了。一定有十年了,或許更久了。喝一杯吧。來點香檳。請隨意。」他命令著:「薩默思,給我們來瓶香檳,一桶冰,兩隻酒杯,然後走開。還有乾果!」他在他身後叫嚷著。「腰果。巴西胡桃。他媽的多拿點過來——你喜歡乾果嗎?」他向我問道,頓然變得和藹可親。
「卡萊爾。」我答道。這是我最後一次使用假名。
「去他媽的波西。他死了,不是嗎?沒人給過我什麼,謝謝你。我都是自己弄來的。你要幹什麼?直說,好嗎?我已經聽過一次說和圖書教了。是外交部來的胖子薩伏利。在學校的時候他是聽我使喚的低年級學生。那時他就是沒用的蠢蛋,到現在還是一樣。」
「卡萊爾先生,一旦你被引見之後,我可以將您的車子停到屋後去嗎?」他問。「先生,當安東尼先生能找到好視野的時候,不喜歡有東西遮住它。」
面對這樣一個意志堅決的人,你還能說什麼?我這一生都在和有組織的惡勢力戰鬥。這些惡勢力都是有名有姓的,而且大部分還是一個國家。它有一個共同的目標,而且也要達成共同的結果。然而此刻站在我前面的這種惡勢力卻是我們自己之間的一個可憐瘦弱的嬰孩,而我自己也成了一個嬰孩,手無寸鐵,啞口無言,被拋棄背叛了。頃刻間,我覺得自己似乎將一生都用在對付一個錯誤的敵人。然後布拉德蕭則像是親自竊取了我的勝利果實。我想起斯邁利的格言:對的一方輸掉了冷戰,而錯的一方的人卻贏了。我想對他重複這句話,算是羞辱他,但是大概起不了什麼作用。我想過要告訴他,我們已經打敗了共產主義,現在我們必須要保衛資本主義,但是這並非我的本意:這股邪惡勢力並不是建立於制度上,而是在人的身上。此外,這時他正問我是否願意留下來吃晚飯,我於是婉言謝絕,轉身離去。
「可是,當你受到艾勒林的請求——那是過去的事,我知道,不過也不算是很久以前,對吧?——輸出某些並未完全列在官方購物單上的商品到某些國家時,你使用的是星鋼公司的名義。星鋼公司是依照你的指示來辦事,因為如果他們不會這麼做的話,波西就不用來找你了——不是嗎?你對他也就不會有什麼用處了。」我感到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安東尼爵士,我們不是警察,也不是稅務員。我只是要向你提出有某些關係——就像你所堅持的——已超出法律的權限,而這些關係的確就是用來——在波西的積極幫助之下——達到那個目的。」
「布拉德蕭,是你的國家在跟你說話。」我說道,現在我真的火大了。「看在老天的份上,伙計,你還需要多少呢?你甚至連一點兒良心都沒有嗎?」
我從圖書館裡取來一份陸地測量處地圖,並從停車場裡開出一輛福特汽車。兩點半時,我對那份檔案的內容已經相當熟悉,於是啟程出發。有時你竟會忘了英格蘭有多麼地美麗。我開車經過紐伯里,上了一座道路蜿蜒的小山。路的兩旁有山毛櫸樹,長長的樹蔭像是位於金黃色樹叢內的濠溝。板球場的氣息洋溢車內。前方一片片的白雲團簇等著迎接我。我一定是想起了我的童年,因為我突然有向這一切直衝而去的想法。當我還是個孩子時,常常都做著這樣的夢。汽車再次下坡,又開始平穩起來了。突然間,一座山谷豁然出現在我下方。山谷中散布著村莊、教堂、一片片的田野和森林。
「但是安東尼爵士,你確實持有伯明罕全金屬有限公司百分之百的股份。而伯明罕全金屬公司也確實擁有百慕達歐技投資進口有限公司,對吧?而百慕達歐技公司正擁有比利時的星鋼公司,安東尼爵士。所以我們可認定你和那家屬於你公司所有的星鋼公司存在著某種鬆散的關係。」我仍然面帶微笑,並且和他講道理,開著玩笑。
我什麼也沒說,而這段沉默也都錄在錄音帶裡。
「沒有股份,沒有紅利,對星鋼公司的事務沒有影響力。保持距離,這就是全部的實情。我告訴過薩伏利,我現在告訴你的還是同樣的話。」
在我到達他那間華麗的現代化辦公室時,他還是在吞雲吐霧。「你得看看他的檔案,然後開車去鄉下,與他理論一番。你不要惹火他,但是如果你失手扭斷他的脖子,我也不會對你太過苛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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