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２
「很多地方的人，都會這麼做。」史達琳說道。
這位總副警長倒沒直接說明，他並非警長。「有人從地方檢察官的辦公室打電話給你，」他說：「我知道警長不會打電話給你——柏金士警長，目前和他太太到夏威夷度假了。今天早上八點，我還和他打了一通長途電話，夏威夷當地時間是下午三點。他晚一點會趕過來，但他交代我先查查看，死者是不是本地女孩，也可能是外地人，卻棄屍在我們這兒。在我們有任何行動之前，先要查明這一點。有很多人，大老遠從阿拉巴馬的鳳凰城，把屍體拖到這兒來。」
「我聽得見，只是希望你解釋。是什麼樣的老年人？」
他們走入殯儀館後面陰暗的走廊，牆邊放了一部可口可樂的販賣機，還有一些奇怪的東西，也堆放在旁邊。——一輛踩踏板的縫紉機，一輛三輪車，還有條子的帆布，包著桿子。牆上掛著一幅深褐色顏料畫的「聖西西莉亞彈琴」，西西莉亞的頭髮梳成髮辮，繞在頭頂上。
「哦，如果她認為自己美得冒泡，我想我同意。」另一名年輕的說。
史達琳顯然繼承了她祖母那一代的作風——一個有智慧的女人，會用草藥醫療的那種堅強的鄉下女人。她總是做需要做的事。她會全心全意照顧，為鄉下的死人淨身更衣。
事情告一段落，史達琳走到水槽邊。褪下手套，打開水龍頭，把手好好沖洗乾淨。水流過水管，並不冰寒。拉默注意她一會兒，就消失到走廊。不久，他從可口可樂的販賣機那邊走回來，手上端著一杯冰涼的可樂，沒有蓋子，遞給她。
當她走遠時，其中一名最年輕的副警長，抓抓下巴說：「她自視很高，可能幹起事來並不怎麼樣。」
許多人這時都擠到屋子裡來了。有總副警長，以及副警長，都想進來瞧個究竟，無意離去。這不好，何不讓柯勞佛進來時，把他們逐出去？
「所以我們來這裡幫你的忙，假如……」
在兇手做案之後，能夠這麼快找到屍首，算是很幸運的。下一步，柯勞佛要查出死者的真實身分。在她遭到綁架時，希望能有目擊者。儘管許多要事得辦，但這一點是最急切的。
「取些粗石出來，還有些薄片，」柯勞佛說。「有了結果之後，我會告訴他們。」
柯勞佛看見他們，突然悄悄出去了，心懷敬意。互相推擠著，低聲說道：「快，傑士。我們到院子去。」柯勞佛也看得出，死者所在的地方，氣氛也改變了。不論這名受害者是從哪兒來的，不論她是誰，河流把她帶到這兒，並無助地躺在此處，克蕾和圖書瑞斯．史達琳像與她有特別的關係。柯勞佛在這兒，一一看在眼裡。
由於巡邏警車後座門內，沒有把手可以開門。史達琳眼睜睜的看著開車的副警長和柯勞佛走了出去，她只好搖下車窗，直到樹下的副警長看到她，那名開車的副警長，只好紅著臉跑回來。
「什麼？」
史達琳拿起前面牙齒用的一套器具，置於她那架專拍指紋的照相機前。她私下鬆了口氣，慶幸已把許多零碎東西都放在袋子裡。
「弄那些電線，為了魚，」史達琳說，「他們用電流，把那些魚電死。」
克蕾瑞斯．史達琳站在水槽邊，她需要一個勇敢的榜樣，比海軍陸戰隊跳傘員更有勇氣。她想起一個鏡頭，那對她有幫助，但是也刺痛了她的心。
克蕾瑞思揚起了眉毛。
史達琳才不會那麼粗手粗腳。可是要把這件東西黏牢在卡上，然後包妥當。柯勞佛打電話到聯邦調查局，他們要把採集的死者手紋帶到好幾個大城市，希望能查出死者的身分。
總副警長的嘴抿的很緊。「奧斯卡，你到前面去接阿金醫生，他得到這兒跑一趟，但我想他們應該快到了，告訴他我們已經跟克拉斯頓通過電話了。」
「不，先生，這是一種蟲的繭。」拉默說，他是對的。
「對啦，」拉默說：「難道你以前也住過這兒？」
拉默那雙彈奏風琴的手，非常輕柔。朝著史達琳的方向，把那個年輕女孩子的嘴巴打開。這時，史達琳清楚的照出了前面的牙齒。這一部分，倒是容易的。
「我說年紀大的人，身上倒有很多這樣的東西。」
於是，克蕾瑞司．史達琳走進了有防腐藥味的房間，壁紙上有著薔薇圖案，高高的屋頂下面掛著掛圖，她很熟悉這種建築風格的房子。在這兒，她見著了第一個直接證據。
「我剛打電話到查勒斯登州指揮處，調了一些有機動力的州警增加人手。他會從刑事調查組派一些警官來，會對我們所需要的加以支援。」這時，走廊上已經擠滿了好幾個副警長和機動警官，這位總副警長，看到有太多圍觀的人。「我們會盡可能配合你，以各種方式和你配合。但是現在……」
此後，她還要拍後面的臼齒和咽喉部分，要從頰這邊，藉著光線，才看得見。得有人在旁打燈光，照進嘴裡。她只在法醫課上，見習過一次。
「汽車消音器……汽車消音器。有一回，比利．佩屈被槍打死，他們把他拖到卡車裡。當他們把他運到這兒時，卡車下面的消音器燒得太燙了，燙到他，就像這個樣子。不過他是在臀部一帶被燒到m•hｅtubｏoｋ.ｃｏm.com。」拉默說，「我就不敢把雜貨堆到卡車裡，怕冰淇淋被熱得融化了。」
「拉默，你聯想到這很好，我希望你能為我工作。」柯勞佛說：「你認得在河邊發現屍體的人嗎？」
這時，把屍體翻過來，趴在桌上，採集指紋就容易得多了，史達琳心中已經做了最壞的準備。她用一種薄紙採下指紋，然後把那張薄紙，附在像鞋拔一樣的東西上。在肩膀的地方，沒有皮膚了，史達琳就拍照存證。
「他們做什麼的？」
「史達琳，妳要把她翻過來照她背面嗎？」柯勞佛說。
「我們該問問克拉斯頓的病理學家，做個實驗，看看是否要驗屍看看。」柯勞佛對史達琳說道。
「拉默，你想是怎麼回事？」
「史達琳，妳有一雙很靈巧的手指。」他稱讚道。
柯勞佛回車中拿採集指紋器，史達琳站在靠牆的洗手台，打開她的工具袋，那兒有很大的雙槽洗池。
柯勞佛拿出一瓶水，並為大家倒水。史達琳看著，該怎麼做。當柯勞佛和醫生用水拭拭鼻孔邊緣，她也照做。
「史達琳，妳看看胸口這個傷口，還挖了一個星形的洞。」
「這位女士，並不是有意要漂到那兒的。」
「腿肚的地方，看起來有點像被火燒過了。」史達琳說。
她拿出「拍立得」照出來的相片說：「她的喉嚨裡有什麼東西。」
當柯勞佛和史達琳，搭著副警長的車子朝艾克河駛離時，拉默一直站在門廊揮手。然後他從貯藏室取了可樂，混合了清爽飲料，仍然很冰。他為自己來上一杯。
史達琳把那東西，放入瓶子裡。
「不，謝了，」史達琳說，「我不想喝。」
史達琳注視著口腔後部的臼齒，一再調整燈光控制，試了又試。她又拍了一張，這張效果很好。
醫生點了點頭，就走出去了。
「這話怎麼說呢？」
這個叫阿金的法醫，不久也來到小辦公室，和克拉斯頓那邊的病理學家說話，兩人在每一項事情上，都取得協議。
史達琳為屍體拍照。柯勞佛雙手抱胸，繞著屍體走。史達琳褪下手套，手指輕輕拿起掛在屍體腿肚的魚鉤，正是魚鉤和釣線纏住了小腿部分，屍體才沒有再往下漂流。
「賈布．法蘭克林，和他的弟弟普巴。」
「年紀大的人，身上倒有很多這樣的東西。」拉默說。
「這是什麼？是某種豆子的種子嗎？」柯勞佛問道。
壁紙上的花，像海一般，一簇簇像浪一般漂浮著，當醫生打開袋子時，裡面有灰塵揚起。
這名受害者，是一名臀部很大的年輕女人，她的皮膚被剝去，肉浸成灰色和-圖-書。看來，浸在水中，不過幾天功夫。在屍體乳|房和膝蓋下面，清楚看到戳傷的刀痕。
「這些釣線，是法蘭克林兄弟弄的，而附帶的這些鉤子，全是不合法的。他們把釣魚線和鉤子丟到水裡釣魚。」
「妳替她照相，我們可以用這些照片，核對一些失蹤的婦女。」
她把放在洗手台上的袋子打開，拿出「拍立得」照相機，這時她聽到身後有拉開屍袋拉鏈的聲音，並把屍體搬出來，放在桌子上。
「是。」
「在麋鹿酒吧打架，逗人發笑。」
這時，柯勞佛已經把要交給病理醫生的字條，寫好別在袋子上。
下一步，柯勞佛把拍下死者牙齒和臉部的照片寄出。最後史達琳用一條毛巾，遮住死者的頭部，又拍了幾張照片。
「法蘭克林兩兄弟，一直想分開這纏繞不清的釣魚線和鉤子，因此他們一直拖到今天才報警。」
她不去看壁紙上那些薔薇，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吁了一口氣出來。她轉過身子，看著那具放在桌上的屍體。
她的乳|房很小，並且在雙乳之間，胸骨之上，有一個很明顯的「星」形傷口，那是一種憤怒的死亡詛咒。
這時，屋子裡只剩下柯勞佛、史達琳和阿金醫生，以及死者。阿金醫生和史達琳，互相注視著，像在認識對方。彼此之間，都有一種奇異的欣喜，也帶著奇異的侷促不安。
「我們需要化驗魚鉤，」柯勞佛說：「我要寫張字條給病理醫生。」
她圓圓的頭，從眉毛，眼睛上方到頸部以後都被剝了皮。
她感到在把袋子的拉鍊拉合之前，還想說點什麼，但她只搖搖頭，做了一個手勢，就結束了，忙著把採集的指紋收起來。
這棟停屍間，是一棟新漆的房子，在房子後面，有一個停車場，有幾具棺材停放在那兒。在禿榆樹下，站著兩個年輕的副警長和一名年老的副警長，及兩名騎警。
史達琳繼續說：「她的左手，有兩個指甲破了，好像很快破裂。其他的指甲，好像塞了些雜物。我們可以取出來作證嗎？」
柯勞佛這時已經和總副警長交談。這人個兒矮小，心情緊張，架著不鏽鋼邊的眼鏡。腳下穿著靴子。
她的母親，站在水槽邊，一直沖洗著她的父親帽子上的血跡。冷水一直流沖著那頂帽子，她一面說：「克蕾瑞斯，我們會好好的。告訴你的弟弟和妹妹們，去洗手坐在飯桌邊，我們需要好好談談，然後我們弄晚飯吃。」
「老人常睡在電毯上過世了，時間一久，電毯的電又沒關，就會灼傷他的身體。即使電毯不是很熱，這種情形也是有的。當你死時，你會被電毯
ｗｗw.ｈｅtｕｂｏoｋ•ｃoｍ•cｏm灼傷到。」
柯勞佛也看著相片，果然看到咽喉軟骨後面，有一個圓柱形的東西。「把閃光燈給我。」
「史達琳，妳看到了什麼？」
「警長，我很感謝你這麼快就讓我了解清楚。」柯勞佛說。
「喔！副警長，這種性犯罪，就某些觀點來說，我想最好是我們兩個私下談談，你瞭解我的意思吧？」柯勞佛說，並以下頷朝史達琳那邊輕輕指一指。他把那個矮小的男人，帶進辦公室，掩上了門。丟下憤怒的史達琳，讓她站在一群吃吃竊笑的副警長前，她緊緊咬住牙關，瞪眼看著牆上那幅「聖西西莉亞」，並對著聖女展開笑靨，一邊偷聽從門裡傳出的聲音。她可以聽到提高的聲音，還有從電話中傳來嘰喳作響的談話。不到四分鐘，他們兩人又從門裡出來，回到走廊上。
「我猜他們會對你這麼說。」拉默說：「如果你願意，相信也不妨。」
拉默一邊幫著柯勞佛查看，一邊說：「當屍體從水裡撈上來，嘴裡經常會有像葉子一樣的東西。」
「他們經常在車上，帶一堆電線。」
「呃，我想她不是本地人，她兩耳各穿了三個耳洞，還搽了鮮艷的指甲油，依我看像是城裡人。她有剃體毛和腋毛的習慣。但似乎已經兩週沒剃了，瞧瞧，她甚至把上唇的茸毛都漂白了。顯然對自己的照顧非常細心。可是看來有好一陣子沒這麼做了。」
「不，妳拿著。」拉默說，「喝杯冷飲，會使你覺得好些，我也是。」
「你怎麼想呢？」
當他們正要離開時，三名西維吉尼亞的刑事調查警官，從查勒斯登趕來。柯勞佛向他們一一握手，掏出國家犯罪情報中心的卡片，上面並附有熱線電話。史達琳很有興趣地看著，他是那麼快地用一種男性模式，和對方熱絡起來。他們保證，有任何進展，一定會打電話通知。她想，也許，那不只是男人的圈子，她也可以包括在裡面。
那些副警長看著她經過。有一個說：「小姐。」她朝他點點頭，嘴角隱隱牽動了一下笑意，而她急著跟上柯勞佛。
克蕾瑞斯．史達琳從機場搭警方巡邏車去波特，她一直坐在車子的後座，聽著駕車的副警長，一路向傑克．柯勞佛解釋。
柯勞佛說：「兇手可能用刀子把女孩的襯衫撕開。咦，這地方以前像是有著什麼，我原先沒注意到。」
她想，柯勞佛知道他們多少？
「這些鉤子也太緊了。」拉默說。
「什麼？」史達琳說。
「我想也是。」
「那個傷口，要怎麼說呢？」
當巡邏車在停車場停下時，史達琳看著這些人。立刻能了解他們。她知道，ｗwｗ.hetｕbooｋ•ｃｏｍ.coｍ他們是從什麼樣的房子生活過來。那種房子的房間裡擺著五斗櫃而不是壁櫃。也可以想像得出，他們的生活習慣。像那位年紀大的副警長，小時候可能在前廊玩耍長大。春天雪融，滿地泥濘時，他可能把鞋子用鞋帶結好，掛在頸子上等公車，就像她父親做過的那些事一樣。她知道，他們用紙袋包午餐去學校吃。那紙袋用了好多次，變得油膩膩的。吃完中飯，他們脫下襪子摺好，放在牛仔褲的後面口袋裡。
史達琳解下圍巾，並用圍巾紮住頭髮，就像一個山地接生婆。她從用具箱中，掏出一雙外科手套。她來到波特，第一次開口說話，這是柯勞佛剛剛進來，也側耳聽著，她的聲音再正常不過，而且鎮定有力。「各位先生，各位警官！請注意聽我說一分鐘，讓我小心處理她。」她在他們面前，拉上手套，「這些事情，都是我們需要替她做的，你們從那麼遠，把她帶到這兒，我知道她的家人，一定很感謝你們。現在，請你們離開這兒，讓我仔細察看她。」
這兒是西維吉尼亞，波特。在波特街上，有一棟最大的白色房子，就是「波特殯儀之家」。在倫肯郡，也有停屍服務。這兒的法醫，是一位叫阿金的家庭治療醫師。如果他認為有問題，將被送往奈彭郡，克拉斯頓地區的醫療中心，那兒有一位受過訓練的醫生。
在牆的另一邊，正有一家人在舉行葬禮。阿金醫生說：「我得到那邊去參加葬禮，那家人一直希望我最後能去。拉默在那邊葬禮負責音樂，等完了之後，他會儘快過來幫你們的忙。我希望你們能保存證物，柯勞佛先生。」
這是個亮綠色的屍體袋，拉鍊拉的緊緊的，是這個房間唯一現代化的東西。屍袋放在一張老式的桌子上。
（他真正的意思，就是別把這些指紋弄模糊了。）
「不可能。」
柯勞佛拿著「利頓牌」的指紋採集器，這不像聯邦調查局使用的。史達琳所使用的指紋卡，現在幾乎乾了。
「汽車消音器，倒很像。」
「我不知道，」她說：「或許是槍傷。」
「若不是他們投了這些釣魚線到水中，絕對找不到她。他們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一定嚇壞了。」
「警長說他們去獵鴨。」
史達琳從袋子裡，陶出好幾把鑷子，她俯著身子，柯勞佛朝她點點頭，只消一秒鐘，她就把那東西夾出來了。
這時，殯儀館的助理拉默走了進來。他喝了酒的臉紅紅的。進來的時候，正看到史達琳在檢視死者的指甲。「妳一定是修指甲的人。」他說。
「先照她的牙齒，待會兒拉默再幫助我們把她翻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