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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須憐我

作者:席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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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他不要她接近他嗎?他不要她了嗎?她不怕他凶,卻怕他的嫌惡——他終於開始嫌惡她了嗎?
狂襲而來的絕望讓她跪了下去,不知曉自己膝下滿是碎片一隻鐵臂勾住她腰,伴著怒吼!
朱追闊又將她「吊」回手臂上:「我看上你。」
而且,淨初打小生活在此,被人服侍周全,一出了門,就不知會吃到什麼苦頭了,基於亡姊臨終的託孤,她連想都不敢想讓淨初去過那種餐風露宿的日子。
韓夫人驚呼:「放手呀!韓霄!你要殺死淨初嗎?你快放手!有氣衝著我來,不要欺負她,你放手!」
「喔。」韓霄抬起一邊眉毛。
雲淨初正想阻止姨娘這麼說時,更快介入的冰冷結霜的聲音傳來:「原來我是個失敗的丈夫!」
「你要帶她走,可以。但你必須讓我相信不會再有昨日的事發生。」她口氣嘖嚅:「不過我先為我昨日不當的說詞道歉。」
「我沒有。」她只能擠出這句。
「但是,她身子受不住呀。」
「我是有些怕,可是,也許出去走走當真也是好的。韓霄說要帶我找名醫。」
那朱追闊當真是將人給瞧扁了,欺人太甚,居然認為小小一道「千巧鎖」可以關住她?她連「作案工具」都不必,拿下一根髮簪,一下子就搞定。當她是三腳貓呀?武功她不敢自誇,偷功則是無人可比哩。嘖!
韓霄扯出淡笑:「我恨的是所有一切。留下來,傷害只會更多;何況,這宅子並不令我留戀。為何不走?」
這宅子瀰漫了太多傷心,發生過太多教人遺憾的事,無須他再來添一筆。
他的話,舒開了韓夫人扛了二十年的歉疚。上一輩的糾葛中,沒有對錯,但不該傷害到無辜的韓霄。
他是朱追闊,一個胡漢混血兒,八年前踏入江湖時功夫奇特,專找高手挑戰,贏了就算了,輸了便消失一、二個月,再回頭挑戰,非要戰勝不可,而功夫便愈來愈強,許多人便傳說他身上帶有絕世秘笈,每當功夫不如人時,就死命鑽研高招;到後來,他反倒成為野心份子撲殺的對象。最慘的地步是全身中刀七十九處,浴血成河,卻仍死撐一口氣將當年功力極強的「黃河十三英」殺個片甲不留,才氣若游絲地倒下。而朱追闊的盛名在此役中傳開,原本依照慣例,武林多事無聊者都會替人取個外號,起先替朱追闊取了個「狂俠客」,結果人家朱追闊並不領情,將最先出聲喚他的人丟到牆上黏著好「面壁思過」,以表示他的厭惡。不狂、不俠,亦不是客,何來「狂俠客」之說?那是當年他老兄的論調。後來又有人自作聰明替他改了名,一一都被打在地上休息時,江湖人終於知道這朱老大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朱追闊就是朱追闊,沒有第二個名字。
韓霄淡笑,一手貼在她頰上輕撫。
雲淨初托住香腮,午膳過後,她一直坐在窗口讓春風與細雨逸入,沒有刻意去做些什麼,有客人來,好;沒有人來,也行。因為失明,她更能體會天地萬物,節氣轉換的神奇,常是凝神以全身感官去領受。
「娘,別說了。」
被左一聲,右一聲叫小偷的俏女娃,在掙扎中氣急敗壞地由袖袋裡掏出一隻血玉雕成的環珮:「還你,還你!人家早就要還你了,是你死皮賴臉又塞到人家袖袋中!你再叫我小偷,我就與你拼了!」
雲淨初慌張地起身,忙要移身近他,卻被他凌厲的怒氣嚇住。
「你住口!」他吼聲如雷。「進裡面去!」
自責了一夜,她不得不想,也許韓霄當真恨她到把怒氣揮灑在所有雲家人身上。再怎樣的兩情相悅,存著不愉快的淵源,也難有幸福。淨初代她承受了多少很呀?
「你要死啦!站在人家身後算什麼君子!」范小余大吼。
她快要踩入一地碎片中了。
「表哥?那他會帶回表嫂吧?」她天真地問,至今依然深深和圖書認為韓霽逃婚是為了一名女子。
「喝茶嗎?」
她怎麼會知道呢?她淒楚地道歉:「對——對不起——我是個瞎子——」
「混帳!地上全是碎片,你不知道嗎?」
「你們目能視,當是認為我定有不便。可,打我解事以來,日子便是這般了。遺憾難免,但失明人也有失明人過日子的方式,撫琴、吹笛、聽人誦詩、聞鳥啾啼——多著呢!」
她感覺到他的笑,不明白地問:「怎麼了?」
床上,躺著的是高燒而昏迷不醒的雲淨初;床邊,站著韓霄與韓夫人。
雲淨初搖頭:「在事情未發生時,又怎能斷言我會承受不住?」會讓她無法承受的,只怕是韓霄對她產生厭倦的那一天吧?再度輕搖螓首,擺開擾人的思緒道:「范姑娘想必是才貌兼備,才會令追闊動心吧?」
「你說話!」
於是范小余安慰自己,被捉也是正常,她遇到了怪人高手,並不是她偷功不濟,辱沒了范家列祖列宗。
「他沒有權力這麼做!他不知道對你而言,外面有多麼可怕嗎?他為什麼不留下,為什麼不替你想?」這時,韓夫人完全站在雲淨初的長輩立場去批評,不願記起自己是韓霄的二娘。
「雲姊姊,你目不能視,平日能作什麼消遣呢?」范小余雖然可惜她失明,但因人各有命,有失必有得,無須太過說悲記愁,因此她的問話並沒有忌諱與刻意的小心。
韓霄看著妻子沉靜的面孔,心下一陣陣痛楚。她的青春年華不能因失明而失去該有的光采。他也不要三從四德的教條束縛住她的心。
雲淨初歎了口氣。
「不。」他的很不會刻意去找個人來擔待承受。如果二十年前不是雲仙芝,也會是另一個不知名的女人。
無視韓霄的冷淡,她又深吸口氣道:「放過她吧!」
「范姑娘,別這麼說,他娶我才是委屈了。」為什麼許多人都這麼說呢?在他們眼中,韓霄為何不好?
「唉!如果你嫁與霽兒,就不會這般為難了;霽兒永遠會先替你著想,以你的舒適為前提。」
「霄,你不公平,你知道那不是真的!」她伸手想要碰他的臉,卻被他揮開。
「我們依然明日起程。」他坐著床沿,撫著妻子蒼白的臉蛋。
「大哥,新婚愉快,小弟遲來的恭賀仍是誠意萬千。」他拱手,小心打量大哥平靜不見波紋的表情。就不知這個親,他大哥可曾結得愉快?
「那為什麼你要走?」
「大哥,如果您老氣消了,不介意替咱們引見一下嫂子吧?」那是說,如果韓霄的手已經「不癢」了的話。
悄悄退了出去,她暗自決定一旦兒子回家後,要他跟著他們出門,沿路好照應,也好預防未知的不測。
「金絲雀之所以養在牢籠中,是因為它自知雖失去自由,但得到安全。它是沒有與天對抗的能力的。」
「嗯?」
「一路上我會護著她。二娘,我們夫妻的長居之處,必須是由我親手經營來的不會是踏月山莊。」
不顧自己失明看不見,她只知道他走了!外邊風雨好大,他走了!步伐凌亂地想要追住他,抓住他衣角,乞求他別走,想要安慰他——
排山倒海而來的痛刺得他倆的心各自千瘡百孔!
「你滾開!滾出我的地方!」韓霄怒吼著,倏地丟下妻子,起身將韓夫人推出房門外,落閂。才又轉身回房。
她已太習慣隱藏自己,一味地關注他人,而不去在意自己的需求,在成親之後,她更像個「好妻子」,以他為天,不吵、不鬧,在意見相左時,吞忍退讓。
「我與她之間,只是夫妻間的爭吵,你未免將你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我何必由傷害她來達到報復?她是我妻子!」
呀!差點忘了,她原本準備逃亡的,但此刻有狀可告,豈有不告的道理?!吃午膳時因為朱追闊以手勁威脅她,讓她無法暢所欲言,此和圖書刻她偏要說個過癮。
「放開我!光天化日強搶民女,這裡是京師,天子腳下,你膽敢目無王法!」
「謝謝你,霄兒。但,淨初」她依然想勸他們夫妻留下來。卻被他打斷。
此刻,兩名男子在練功房吐納打坐,切磋武藝什麼的;而范小余便挑開門鎖,又跑來凌霄浣看著大美人發呆。
「他是我的夫君,他說什麼,便是什麼了。」對於離去,她何嘗不惶恐?可是,她怎能任性地去反對丈夫呢?韓霄對她夠寬厚了。而她真的怕他生氣,於是,什麼也不說了。
她不是不相信韓霄,但,愛的本身往往即是一把利刃;尤其來自激烈的他。
娶了雲家人,便代表上一代恩怨的正式告結;若怨氣長存,又何須這般千方百計。可笑的是韓夫人防備的心思卻往反方向想了去,不能說她不瞭解韓家男人,而是不願意相信韓霄會這麼寬容。
他的確是固執又死硬的男人,但並不代表他是那種專制到不允許妻子發言的男子。他希望她能有自己的信念,不要以迎合他人為先,置自己理念於無所謂。
「你還是會傷害她,我不允許」
但這裡是凌霄院,不是她住了八年的芙蓉軒。先是被門檻絆倒,勉強起身,心急於風雨中的丈夫;出了宅子,一陣風雨撲面而來,她腳下一滑,整個人由階上滾落,轉瞬間,她已被風雨無情地打濕全身,全身也都因痛楚面虛乏。可是她要去找丈夫,要去找韓霄,告訴他,只要他不嫌棄,她是願意隨他到天涯海角的。他一定會在樂竹居!所以她必須去那兒,讓他知道他並不孤單。
雲淨初嚇得都快把心給抖散了,但——這怒氣,不該全由姨娘來擔,她——才是禍端。
雲淨初被他掌風掃到,整個人往後跌去,腳下鋪有地毯,她原本該是無礙的,但她的右手腕卻有著尖銳的刺疼;可是她此時無力去理會,就讓右手擱在身後,任血逕流。也許是壓到了杯子的碎片。
咦?!表白呢!她一楞一楞的,臉蛋也漸漸紅了。
「你休想丟開。」他低聲在她身邊呢喃,才抬頭笑開了大嘴:「大哥,這是我今年內定會娶進門的妻子,她叫范小余,聽說是——一十年前叱吒一時的『神偷』范來春的孫女兒呢!」
她抖著聲問:「是因為淨初令你釋然?」
「什麼?」
「你好美,美到讓人生怕你會受傷害。」
范小余彈開二十步遠,人小聲勢不小地大吼回去。
「所以我承認自己眼光果然有問題。」
「為你好!你是說你也認同她的話了?認為嫁給富有的二少爺,比嫁一無所有的大少爺來得幸福嗎?是嗎?所以你遲遲不肯走就是為了這種好日子,而不是失明令你畏懼?也許你根本是不願復明的,才能一輩子養尊處優,對不對?」
直到看到遞茶人正是那個陰魂不散的大蠻夷後,她才一口水噴了出來;要不是韓霄抱妻子閃得快,雲淨初鐵定逃不過茶水的射程。
「如果這是你對我們雲家的報復,這樣,夠了吧?」
「你才是沒有王法!偷仔。」他的聲音夾了些平日沒有的溫柔。與韓霄互自揚眉交換了眼神;韓霄笑了,雙臂環胸,靜看好戲。
「多謝!我正渴呢!」咕嚕一灌到底。
將她放在安全的地帶,他狂吼一聲,踉蹌地往門外奔去,像只負傷的猛獸,誰也擋不住地奔入風雨中吼「霄?霄!」他走了?!
「住在家裡有什麼不好?傭人伺候著,衣暖食豐,好過餐風露宿,百般不便。你這樣細緻的人兒,是姨娘小心拉拔成的,怎能見容他去糟蹋?淨初,姨娘相信你是不願過那種生活的。對不對?」
「姨娘全是為我好——」她細碎的聲音勇敢地逸出唇瓣。
這種憤怒,是無人敢當其鋒的!即使韓霄並沒有盡數讓他的怒氣展現在面孔上,但那氣勢於他周身方圓十尺,教人不寒而慄。韓hetubook.com.com夫人都快被嚇得跌坐在地上了。
他鐵般的十指幾乎要穿透她肩胛,她痛,卻也同時由他的指尖領受到他的痛!
韓霄氣息拂於她耳鬢:「他會回來,也許也會帶回一名佳人,但那並非我們的重點。」他聲音更為低沉:「我們可以離去了,淨初,希望這對你而言會是個好消息。」
再度抓住她,雖看似兇猛粗暴,但手勁已減半了;可是他的怒氣未曾消去半分。
「別碰我!」他放開她,猶如她身上突然長出扎人的刺,退開兩大步!
「我想再過數日,霽會回來。」
又一聲碎裂聲,身前的紅木桌碎成灰!聲音大得連地表都為之震動。
「動心?動他個大頭鬼!我是教他給擄來的!憑什麼我『不小心』拿了他的玉珮,就得當他的妻子?那如果今天他的玉珮是教一個乞丐撿了去,那他是否也要娶個乞丐回家?我好不容易才學成下山,當然要闖出一個局面才不枉我爺爺調|教我十七年,對不對,雲姊姊?至於才貌問題,原本我是自認不差啦,但那些『不差』在見到你之後就『差差』了,所以此刻我根本是一無可取,因此你更要相信,那個朱追闊根本有問題。」痛快叫完之後,雖然有點口渴,但過癮極了!
「我希望,在你心中,我已是不重要的了。」
她何時才能明白呢?
這個典故曾是她的床邊故事。老爺爺最喜歡說江湖上怪人的事了,事貿上,怪人當真不少,眼前兩個都是異類,怪到武林人想替他們武功排名次都不能,因為測不出他們功力有多深;也沒膽多事去找他們倆「測」。
「淨初,你真的願意離開這兒嗎?」
這三個以驚歎號為註腳的「哇」字,倘無法形容完范小余心中的震撼!而且,在此刻看過雲淨初一個時辰後,依然無法回神!如果她要是一株牡丹,恐怕會立即慚愧地垂下高傲身段,早早化為春泥,免得丟人現眼吧?
這倒提醒了朱追闊,他跳起來大吼:「別想逃,女偷兒!」人隨聲到,讓小佳人恰巧跌入他懷中,無處可去。
「別過來!」他吼!
感情上,已不能回到二十年前的融洽,但,眼前這情形,也就夠了。
「霄,請別」
不行,她必須阻止,留不住韓霄的腳步也就算了,但淨初斷然不能受苦。
朱追闊不僅回來了,並且還「買一送一」地帶回一名食客。還奇怪得很,拎了人家的衣領進大門,不理會那名十七、八歲女子的拳打腳踢;她已被拎得一張秀麗臉蛋青綠一片,恨不得殺人放火以宣洩怒氣。
拼吧!能拚得過的話豈會被挾持三天,逃也逃不掉?千不該萬不該,偷了銀子也就算了,偏是偷到人家「據說」是傳家之寶的東西,並且是「據說」傳給長媳的,教她沾上手之後,威脅人不成,反被咬定是人家未來的媳婦!天曉得,她連他叫什麼鬼名字都還不知道呢!
說什麼呢?她慘白的嬌顏無助她顫抖著。
他的回答令人摸不清頭緒,她抬手覆於他手背上。
韓霄雙手合拳,將指節弄得咋咋作響,最後唇邊揚上一抹笑:「一同來吧。」
眶啷一聲,韓夫人轉身面對門口憤怒的男子,慌忙中拂落桌上的杯子,碎了一地。是韓霄!
聲聲泣血的哭喊,全教大雨淹沒了去,她悲傷得倒在地上,任由大雨狂放地肆掠她嬌弱的身軀——
「你不會有機會的。」朱追闊狀似隨便說說,事實上他要是會任自己未來的妻子去沾江湖的大染缸才有鬼。
范小余對他們眼眉間的笑弄意味感到羞憤交加,又衝口叫了:「我要是會嫁他我就不姓范!還有,我爺爺是很厲害的,我也是!但因為我初出江湖,經驗不足才會失手,要不是我武功稍為不濟,豈會」她的聲音會中止的原因是看到在場的二名男士居然逕自聊起天來了!而她猶如一隻吊在朱追闊手上的麻雀氣得她用力https://www.hetubook.com.com伸手扳下朱追闊的頭:「認真聽我說完!等我闖江湖到經驗豐富時,我會變得比你厲害,到時我一定會找你單挑,你記住!」
這會兒她倒是不急著逃了。剛才又叫又吵,耳朵可沒有閒著,韓霄有新婚妻子?這是何等大事呀?連蘇州第一美人葉飄香那種傾城之姿都不肯多看一眼的男人,眼光只怕是長在月亮上的,凡間女子如何入他眼?這種男人當真娶妻了,就是一件大消息,適逢其會,她可以一探新娘嬌容,多棒呀!以後在江湖上行走,就會很風光了。
肩好痛,身子好痛,全身無一不痛——可是她心懸念的還是來自韓霄的痛:她是個瞎子!一個沒用的女人!
揮退傭奴,韓夫人領著雲淨初回房,在臥房的前廳坐著,準備開始遊說。
她不能不來,因為她明白韓霄這麼一走,怕是永遠不會再回來了。韓家人丁已夠少了,他們這一走,偌大的宅院死寂一片,這景、這人,怎能不教人唏噓?
朱追闊站了起來,一臉憨笑以博取老大的心軟;他早知道會吃排頭的,一拳還算客氣了。
他在幹什麼?快意地傷害一個無助的女子,而那女子還是他全心全意打算疼一生的妻子!傷了她的同時也順道刺自己一刀,他在幹什麼?幹什麼呀!
朱追闊長手一伸,她立即又跌回他懷中,猶如跌入無邊大海中,怎麼也掙不脫,宣告她「溺斃」的訊息。
范小余住了嘴,明白自己多事僭越了。人家夫妻如何,干她底事?即使有不平也該藏在心底。
韓夫人退了一步,低呼:「你」
但恐怖情況並不因此而終止,她雙肩猛地被攫住!
他已有送客之意,但韓夫人怎麼也放心不下:她不會忘記淨初是怎麼高燒不止昏迷到現在。
昨日韓夫人匆忙去領人來到凌霄院,只見到昏倒在雨中的雲淨初,那景象幾乎令她肝膽盡裂,嚇得無力上前去看,以為韓霄竟忍心殺死了她!
是問天,還是問自己?或是問世間原就有的不公?
不待小佳人回神哇哇大叫大吼!朱追闊揚著笑聲扛佳人而去也韓霄將妻子抱向臥房,放她坐在拱形窗口前的躺椅上,轉身拿了件披風為她添上。然後摟她靠在懷中,共同聽雨。
「韓霄——;韓霄——」
韓霄沒什麼理會,反倒好奇地掃了眼原本在他面前叫囂,如今正一步一步退向大門而去的女子。
不過,被這麼一嚇,她居然忘了逃,甚至想替這個大呆瓜出氣,於是轉身面對出手者,沒看清楚就一陣大叫:「喂!哪裡來的野蠻人,怎麼胡亂揍人呀?即使他是故意上門讓你揍,你也該先知會人家一聲嘛——」聲音愈說愈小,眼睛愈瞪愈大,直到她呆住無法說出任何話。
要不是自己正被牢牢抓著,范小余還當自己是隱形人呢!別人是知道她的來歷了,而眼前這個高大粗獷得像外族蠻夷的男子居然沒引見他人給她?太過分了?就算是俘虜也有資格知道匪頭是何方神聖吧?她是肯定走在前方的是江湖上的怪人高手韓霄,因為多年以前曾經偷瞧過一眼,這種男人是教人忘不掉的,不光是容貌,而是那種集天下孤絕於一生的氣勢,少有人能那般濃烈。但,挾住她的大個子到底是誰呀?既然人家不願講,她只好努力回想一個月前「出山」時,爺爺給的江湖近訊中有無這麼一號人物,叫韓霄為大哥的人——哎呀!她知道了!
「出去!」他倏地轉身面對她,刻意壓低聲音,卻聽得出狂怒。
「難怪你身上有難以一見的安定嫻雅特質。因為你知足與容易感恩,並且珍惜自己尚有的。」范小余傾近她,聲音轉小:「那韓老大還真是配不上你。」韓霄太滄桑、太世故、太冷漠,即使有情,也會激烈到傷人的地步。
「出去。」他眼光未曾稍離妻子。
朱追闊挾著范小余,快步跟隨在結拜大哥身後。
「別再說出會令m•hetubook.com.com我不悅的話。」他摟緊她以示怒氣,他氣她總放任悲觀去接管一切,凡事皆往最壞的方向去想。他會讓她改掉的,當她踏出這座「安全」的牢籠之後。
可是——她完全失去了方向,大雨混淆了她的判斷,凌霄院前又是一片廣大的空地,完全沒有指標供她確認,她不知道該怎麼去!
雲淨初蹙著眉,不讓自己哀叫出來,垂下的眼淚全是因他而奔流。他說了什麼?她忘了許多,只是知道他以憤怒爆發他深沉的痛楚;而他不安定的氣與痛,全來自她,即使是這麼不經意的誤會,也能瞬間傷到他。
這日,韓夫人拜訪凌霄院,在聽到他們夫妻二日後決定起程離開後,輾轉了一夜,終於挨到韓霄出門許久,她才由傭人撐著傘冒雨過來。
韓夫人靜靜地看著,半是放心,卻又半以擔心,但她對他又沒有半分權力,怎麼辦呢?傷害往往是不經意中來造成,也才是最傷人。他不會刻意去做,但只有了第一次,她能放心地以為不會再有下次嗎?
韓霄神色稍霽,語氣卻轉為粗魯:「我娶了她還不能證明嗎?」
「霄?」她著慌地伸手在空氣中找他的身影。當他刻意收起氣息時,她再怎敏銳也抓不到他的方向。他走了嗎?
才要將玉珮脫手丟開,再一次的不成功,又被朱追闊拿來掛在她頸子上。
韓霄把她當正常人看,很好;但倘若有不便之處,也應該加以體諒,他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嗎?
韓霄一步一步踱了進來,眼神漸漸凍成寒霜,口氣輕柔地隱住他的狂怒:「您可得好好說一說了,二娘,我是怎麼地虐妻?我是怎麼地不如韓霽?說出來好讓在下反省反省。」
最好是賞這大個子兩記拳頭,再踹一腳滾入黃河永遠浮不上來!小女子范小余才在心中惡劣地祈禱著,可就奇了,那大個子當真吃了一記猛拳退了三、四步遠,跌在地上還讓大地為之震動。幸好他已放下她,否則她也會跟著跌疼。
感覺到韓夫人的緊張,雲淨初體貼地起了個話頭。
「娘,您今日前來是?」
「你怕吃苦!你怕沒人服侍!所以死不肯與我走!後悔了對不對?居然押錯了寶,捨老二而就老大,原以為身份更為尊榮,怎知全然不若預期!真失算,對不對?」
「或許。」
一杯茶水遞了過來,好體貼哦!
范小余吊在朱追闊手臂上,陶醉地幻想著——哇!哇!哇!
「真要找名醫,也可以請回山莊呀!」此時,韓夫人真的有些悔很。也許韓霄是愛淨初的,兩情相悅而成親是件美事,可是,她沒想到這婚事會使甥女拋掉錦衣玉食,過著流浪的生活。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把淨初嫁與自己兒子算了!因此她毫不考慮地脫口而出。
老天呀——此時此刻,她真切地怨起上天了。
憤怒接管了他一切,被背叛的意識流竄全身,他此刻既是嚴冰也是烈火,都張狂得足以傷人致死。
兩名在韓霄成親當天逃跑的男子,終於有人先熬不住地回來了。
他不馴無禮地低吼,沒有嚇退韓夫人,反而令她在深思過後,起了一絲絲安心的感覺。
她震動了下,憂慮佔據了心頭,沒有說出任何抗拒的話。他總有一天會認知到帶地出去是件丟人的事:當他意會到時,恐怕是她破碎的自尊換來的吧?
韓霄笑了笑:「我知道霽會是比我好數倍的丈夫,因此才會失去冷靜;是我魯莽,不是你的錯。怪誰呢?我才是令她哭的人。」但不會再有下次了!他的妻子沒理由承受他的怒氣,當她是正常人很好,但不該在傷害她時也是以那種心情。他必須正視到她目盲不便的問題。
哇!他——他——他不是武林中盛傳的不敗高手韓霄嗎?
為什麼?
婚後的第一次風暴,來自他們成親的第二十天,那日,雨一直沒停過,由夜裡下到晌午,風勢漸大,由飄雨轉為疾雨,宣告不尋常的開端,下得人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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