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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看金庸小說

作者:倪匡 陳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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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金庸作品中的情書 六 黯然銷魂掌

第一部 金庸作品中的情書

六 黯然銷魂掌

「……晚輩相思良苦,心有所感,方有這套掌法之創。老前輩無牽無掛,快樂逍遙,自是無法領悟其中憂心如焚的滋味。」(第一四一九頁)
所以,楊過創了這套掌法之後,總共用了沒有多少次,打瀟湘子等六人一次,演給周伯通看一次,和金輪法王決鬥一次,總共三次而已。

卓然而成大家

「……老夫的落英神劍掌便輸卻一籌了。」(第一五三〇頁)
這一部分,正是武俠小說的主要構成部分,不宜被忽略,所以特地舉出「黯然銷魂掌」來說明金庸在這方面的功力之深,宜乎成為武俠小說大宗師。
「……這套掌法心使臂,臂使掌,全由心意主宰……」(第一六一六頁)
人只要快樂,其餘的一切一切,都可以不要的,只可惜,快樂是那麼虛無飄渺,別說摸到抓到了,有時,連看都看不到,甚至,連想都想不到!唉,唯有黯然銷魂而已矣!
仔細看那十七招的名目,幾乎已將人世間男女情愛糾纏的種種現象,全包括在內了,堪稱為「愛情www.hetubook.com.com百態」,作為「情書」《神鵰俠侶》中的最高武功,自然再適宜也沒有了。黯然銷魂掌,威力大則大矣,但是卻有一個致命的大缺點,那就是它:
許多人談論金庸的小說,由於金庸小說中的人物性格鮮明、故事情節曲折、文字淡雅動人等等優點,一般都忽略了他的小說是武俠小說,其中對於武學部分的構思和形容之妙。
也就是說,要使黯然銷魂掌,一定要有黯然銷魂的心情,一定要真有,假裝的、做作的,全都不管用,武功的威力,是由心意來控制的。所以,這路掌法,在高台之上,生死一線之間,何以打敗了金輪法王之後,楊過一定再也未曾用過,就算想用,也沒有威力。因為再也沒有甚麼力量可以令得他和小龍女分開,而他既然和小龍女在一起,就不會有黯然銷魂的心情,當然掌法的威力,也全然發揮不出來了。
常常以為,楊過小龍女,就悲劇性的小說結構而言,不應該重逢。如果楊過不能再見小龍女,和_圖_書而又不死的話,那麼這套黯然銷魂掌,自當成為天下第一武學了。

武功由心意控制

在「黯然銷魂掌」的武學道理之中,忽然夾了這一段,正是有了領悟而發,勿作等閒視之,武學之道,和人生之道,本來就是相通的。
毫無保留地讚揚,是需要有寬闊的胸襟的,尤其大家都學武,就需要更寬闊的胸襟,周伯通做到了這一點,這是周伯通的可愛處。
楊過是傷心人別有懷抱,別人怎麼能懂得。世界上有許多事,除了當事人之外,別人是無法明白的。明明平日行事,十分有條理,聰明伶俐玲瓏剔透正常再正常的一個人,忽然之間,會去做顛三倒四、人人皆以為蠢不可言愚不可及的事,而且還會在明明白白的情形下,越陷越深,不能自拔,不思自拔,明知做下去沒有結果,非但不會有快樂,憂患痛苦,是會越來越深,可是還是要做下去,「自相矛盾,不能自圓其說」至於極點,那又是為了甚麼呢?旁人只有像周伯通那樣不明其理,www.hetubook.com.com搔頭自問。但,那是沒有答案的,只有當事人自己明白!「此中詳情,可不足為人道了!」
要黃藥師講出這樣的話來,已然難之又難,但總不如周伯通。
這種毫無保留的讚揚和推崇之語,學武之士中,也只有老頑童周伯通才說得出來,這個老頑童,雖然有很多惹厭行為,但是想到甚麼說甚麼,不保留,不矯揉,不做作,倒是十分實在的。這種話,黃藥師就不肯說——若是在《射鵰》時,黃藥師連承認楊過掌法比他高都未必肯,不過到了《神鵰俠侶》之中,黃藥師進步了不知多少,真正有了點瀟灑起來,但是他讚揚黯然銷魂掌的話,還是不如周伯通,他只說:
《神鵰俠侶》全書之中,最高的武功,是楊過自創的「黯然銷魂掌」。黯然銷魂,正是男女情愛之中,最失意的境界,《神鵰俠侶》既是「情書」,最高武功取名如此,恰當之極。
自此之後,楊過心滿意足,快樂逍遙,黯然銷魂掌也就如煙消雲散,不再存在了。
有時,真正沒有道理起來,又焉知那不是道和-圖-書理之一種呢?
「掌法逆中有正,正反相沖,自相矛盾,不能自圓其說。」(第一四一六頁)
周伯通第一次見識黯然銷魂掌,是楊過要逼他去見瑛姑,楊過一將這套掌法使出來:
「只見楊過單臂負後,凝目遠眺,腳下虛浮,胸前門戶洞開,全身姿式與武學中各項大忌無不吻合。」(第一四一一頁)
不過,周伯通和瑛姑之間的情意糾纏,一直拖了那麼多年,黯然銷魂掌十七招之中,「心驚肉跳」那一招,他總應該懂的。
「此中詳情,可不足為人道了。」(第一四一七頁)
黯然銷魂掌還有一個最特別之處,就是和人的心境有關,和別的武功全然不同。郭靖使降龍十八掌,高興的時候威力如此,不開心的時候,威力也是一樣,可是黯然銷魂掌就大不相同。
接下來楊過使了黯然銷魂掌中的「心驚肉跳」、「杞人憂天」、「無中生有」、「拖泥帶水」四招,這四招的動作經過,都寫得十分詳細,讀者可以參閱原著。
不過,還是讓楊過開開心心吧,沒有了這套掌法,就讓它沒有好了,有甚m.hetubook.com.com麼稀奇。
「就只這麼一掌,已瞧出楊過自創武功,已卓然而成大家。」(第一五二九頁)
那不但和武學通理相反,簡直和所有通理相反了,難怪連武學奇才周伯通也不明其理,楊過的回答是:
而且還更有甚者:
「……近年來最好的武功,是楊過那小娃娃所創的『黯然銷魂掌』,老頑童自愧不如,武學一道,且莫提起!」(第一五五五頁)
而周伯通對黯然銷魂掌更有極高的評價。周伯通這個人,是非不分,一味頑皮,但是他對武學的認識,卻是非同小可,能得到他一言之褒,尚且不易,何況是全心全意的讚揚,推崇備至:
「黯然銷魂掌」一共有十七招,有一次出手,是楊過和黃藥師在一起,出手打瀟湘子等人,一出手,黃藥師便已識貨:
「這一路掌法身與心合……」(第一六一五頁)
這路掌法:
楊過向周伯通講述黯然銷魂掌的精要之處,「反覆講了幾遍,周伯通總是不懂」,楊過只好嘆道:
「因他單剩一臂,是以不在招數變化取勝,反而故意與武學通理相反。」(第一四一二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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