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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看金庸小說

作者:倪匡 陳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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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神雕俠侶》之兒女私情 第二章 多情兒女

第二部 《神雕俠侶》之兒女私情

第二章 多情兒女

但是,來到塵世中,世上人(也包括大俠郭靖)及社會上之行為規範,卻不讚許師徒之結合。由此而惹得小龍女黯然淒傷離去,更惹得楊過因而神智昏亂、淚痕盈盈。俗世便是以師徒之悲苦,來成就常人認為水火不相容之理,而要求熱火剛陽的楊過與冰水柔陰的小龍女,不能相配結合。楊過與小龍女便是這世俗的要求下的可憐人。
縱然在百花谷中,楊過也親口向她言明自己的身世,說明終身獨要小龍女,郭襄卻沒有因而放棄她對楊過之多情。同樣,她亦沒有像李莫愁、公孫止和裘千尺等把自己得不到的對象否定,她並沒有否定楊過與小龍女之多情,反而默默地接納,而在生日之時祝禱,祈求上天保佑他能與小龍女重逢。最後,在襄陽城外,初見小龍女,便驚讚其天人之樣貌,而自嘆只有她才配得上楊過。這是郭襄無奈地接受現實,接納不能自主的世幻。
公孫綠萼初嘗情花滋味,聽得幾聲調笑讚美,便覺得甜蜜蜜;自此之後,便是醉醺醺,獨鍾情於楊過;但見楊過只願歸於小龍女便覺苦澀澀;但卻也處處維護解救楊過,結果卻是悲淒淒,死於父親之劍下。由初嘗情花之甜蜜,進而微帶醉意,後來卻苦澀難吞,最終結出難看的果子。這些都符合了公孫綠萼為楊過解說情花之特性,而自己也就是個例證。
無論是紙中情、簫聲意、斷臂哭、新衣酸及錦帕贈,都表現出程英只敢間接地流露一己之多情,而不敢明示自身之幽情。
但是,對武氏兄弟而言,楊過以未來女婿之名,戰勝他倆,而逼得他們永不能再見郭芙。這便是把武氏兄弟及郭芙之三角戀情之均勢局面打破,亦是將兩兄弟之唯一理想對象奪走;而兩兄弟手足情深,卻不肯互相退讓,原就是為了不想失去了桃花島中的唯一對象;但是,這唯一的對象,結果卻被楊過奪去。即是多情落空,相思之情無望,便覺苦不堪言,生無可戀,便要提劍自刎殉情。
就算是大難臨頭之前,女魔頭李莫愁追殺到來之前夕,她還是只敢偷偷地把繡花巾送與楊過,而怕被表妹陸無雙知道,又不敢對楊過當下明言,此花巾能有救命擋災之用,好使他在女魔頭手中,有機會保住性命。
與楊過久別之後再見,發覺他手臂斷去,她固然十分關心及痛心,但最真切之情,只敢在暗自離去之時,才敢為他的斷臂痛哭一場。
小龍女雖身在谷底,但心卻寄在蜂兒身上,外飛而去,望與楊過重聚;而楊過亦苦候十多年,情不變遷,當知悉「南海神尼」乃是騙局,便跳崖殉情。沒有這多情之癡、跳崖之舉,二人也許永不能重逢,享受苦盡甘來之大甜。(這也合楊過之性格,寧願大苦大甜,而不願不苦不甜或微苦微甜。)
故此,三人在玉女峰之岩石間之時,郭襄便浮現出內心之真情:若能與大哥哥及大姊姊三人,同在這隱蔽之石後,在這世人看不見的天地中,而終身就此相聚不散,此生便再無他求。心想二女共與一男,與世隔絕,在不受常規局限的世界,終身相伴,永不變遷,便是她內心多情之願。但是,自己也知道這只是空想的心願,自知不能如己之意實現,因時光無情逝而不返,故此,便深明即使貴為皇帝,也未必事事如意之理,更何況自己不是皇帝。
最後,既明白多情落空,了無結果,反正想了結餘生,倒不如以此殘身,自刺情花毒刺,以此計設法騙取母親之唯一的一顆解藥,以換來自己心下喜愛的人之能夠繼續生存,從而希望楊過能永遠記得她。自己既不能與他成好事,倒不如就此成全他與小龍女的好事,於是,把真的解藥給他,而自己卻滿身情毒,性命難保。這便是公孫綠萼之多情,而轉化而成之戀情。
楊過與小龍女,在性情上,一個是至剛烈火,一個是至柔靜水,應是水火不相容的。但卻是因緣巧合,由於郭靖送他往終南山學武,而全真教道士無情無理,加上孫婆婆之不幸命喪,至剛至陽的楊過與至柔至陰的小龍女,便在古墓之內共處,結成師徒。
所以,郭芙要根軟馬鞭,武敦儒便一早替她買來。她要偷聽父親與道士談話,武修文便連聲應好,不敢去的武敦儒為怕師妹發怒,亦不得不跟去。郭芙要偷看母親傳授打狗棒,武修文便拍手叫好,挨了郭芙一頓搶白的武敦儒,雖怕生事,亦乖乖地跟去了。
在這特殊的生活結構之中,公孫綠萼自然沒有適合的人選,故此,一直以來,不知情是何物,長期未嘗過情之滋味。但是,楊過之出現,便打破她長期以來之孤寂,成為她朝思暮想、託以終身之對象。

六 王重陽與林朝英之墓裏隱情

對楊過而言,只因與公孫綠萼初相見之時,見她端嚴自恃,冷冷冰冰,而要故意逗她發笑,方肯罷休,純粹是遊戲玩玩而本無他意的。可是,對公孫綠萼而言,則是她亭亭玉立以來,破天荒的三笑而折腰——折服於挑逗的情話之下,亦是初嘗情之滋味,而甜在心頭。
故此,騎馬逃避李莫愁追殺之時,見楊過默默不語,她便主動逗他說話,問他為何不跟她說話;逃離師父之後,她更主動與死裏逃生的楊過鬥嘴打趣話;回到居室後,見楊過盤膝練功,她便怪他不陪自己說話,然後伸手去呵他癢。
由楊過幾聲讚美,至呼冤為她受苦,公孫綠萼便是初嘗情花之滋味,既是甜蜜蜜,也是醉醺醺,但以後卻是苦澀澀,最終更是悲淒淒,而多情殉身。
年齡只有十六歲的小東邪郭襄,已甚懂人情。在風陵渡口,她聞得神鵰大俠除奸臣、教訓狗官等豪俠義舉,便是仰慕不已;加上又知悉幼時曾得楊過抱過,心中更是熱切,立意要見此英雄一面。故此,她便冒險地跟隨素不相識、外形怪誕的大頭鬼去了,姊姊郭芙雖盡力阻攔,她卻是不理而去。

二 郭芙與武氏兄弟之三角戀情

他倆如水火般不能在一起,在一起時便患難虧損,全是世俗中人使他倆不能安逸相容,是尹志平之侵擾、法王之金輪、絕情谷主之狠毒、李莫愁之偷襲及郭芙之冰魄銀針等等,使他倆不能安逸地在一起。而至剛至陽的烈火楊過與至陰至柔的止水小龍女,二人原是互相扶持,在古墓內平安度日,只是俗世中人不允許他倆而已。
內向穩重的程英與她開朗活潑的表妹陸無雙一樣,只敢內心暗暗地肯定及執實對楊過之多情,卻不敢公開地明言表達一己之幽情;這就不及小龍女與楊過超越世俗之至性至情,他倆敢公然在英雄大會之上,千百好漢之前,高聲朗道,說明生死相許,至死不變。

七 小東邪郭襄之傷情

結果,見楊過為她的安全著想,寧願不要解藥,讓路放過公孫止,而免得父親傷害了她hetubook•com•com,就是楊過這時滿懷關切的眼光,寧不要解藥而也要維護她的心意,她在這一剎那之間,便認定這份心意,接受這冒死讓路之情,而覺得死而暝目。於是,撞向父親之黑劍,而香消玉殞,以使楊過不受其父威脅,好讓他能奪回解藥救命。
不過,後來楊過以迎親之計,再次避過李莫愁之嫌疑,又三拳兩腳地把橫著去路的丐幫弟子打走,便認定傻蛋不傻,而且是身懷絕技的。其後,他又設計教她,改裝道士,再次避過女魔頭之查房,從而又再表現他機智之靈敏,遠勝於自己,故此心中便是欽服不已。
但是,儘管世人之盡力阻攔,多次破壞二人之結合,但卻不能因此而絕他倆相思之情。小龍女雖身在絕情谷中,卻為惦念楊過,以楊過姓「楊」,而自稱姓「柳」,以便「楊柳」相配。楊過也把相思之苦,化為「黯然銷魂掌」,寄情於招式之中。而小龍女獨住絕情谷底時,亦將往日古墓之擺設,化為木舍茅屋之佈置,以盡相思之情。
第一個心願便是要瞧瞧他的真面目,要他無遮無掩,坦誠見面。第二個心願便是要他到襄陽城來,在十六歲生日之時,跟她說話,這便是要楊過把她掛在心頭,到時候來與她見面。而第三個心願更是冒死求他,隨他跳下絕情谷底,求他不要自尋短見。
臉色晶瑩、膚光皎潔如雪、面帶小酒窩的她,一生從未遇上一如意郎君;遇上了心下喜愛的男子楊過,卻只是隱幽於內心,只敢暗暗地流露,而不敢打破常規,衝破禮教嚴防,以柔柔女子之身,去追求剛剛烈烈的男子楊過。
另外,表姊程英對楊過之幽情、公孫綠萼對楊過之悲情及郭襄對楊過之傷情,也算是無雙之情——一生之中,獨一無二,只對楊過多情。但結果都是多情空餘多情恨,兩表姊妹之多情,最後只能成為結義兄妹之情;而公孫綠萼則悲凄淒的為楊過殉情;小妹子郭襄亦歸結於離別傷感之情。
兩兄弟多情之癡,不單不因受教訓而醒覺,反而進一步迷妄,完全不能自拔,而相約於城外決鬥。及被黃蓉白眼奚落後,二人不但不悟,反而又再暗自相約於荒郊,作生死之戰,鬥輸的還決定自刎殉情。二兄弟為了爭娶郭芙,而拚個你死我活,決不妥協,絕不留手。
兩兄弟為了不想觸怒唯一的對象,不想失去郭芙,故此,寸步不離,不敢頂撞,而寧願屈辱難堪,千依百順。
對楊過而言,只因陸無雙之嗔態,極似小龍女發脾氣之樣貌,故此,與小龍女分別多時的楊過,不惜用盡腦汁,使盡武功,處處護送她。但是,對跛足的陸無雙而言,自她父母雙亡,被李莫愁強虜為徒之後,從來也沒有受過別人對她如此之救命扶危、恩情千丈。
多情總有多情限
故此,小龍女問楊過,若另有女子待他好,他會不會待她好——如楊過說永遠只喜歡小龍女,只待她好,小龍女便會高興快樂;但楊過卻說,誰待他好,他也待誰好,於是小龍女便立時失望,手掌亦回復平日之冰冷。小龍女之高興與失望,便是全由楊過(之回答)所決定,自己卻不知不覺被他主宰了。
而晚上再與楊過共睡一床之時,不單再沒有殺他之念,反而心想楊過伸手與她相抱,可是傻蛋楊過卻全無動靜,於是心覺失望;一覺醒來之後,想起自己整夜與他同睡一床,便覺滿面通紅,而語帶溫柔纏綿之意。
二人不能成就相思之情,皆因不敢公然牴觸常規,被世人知道,故此,在世人不知之天地,在互相通傳聲息之信中,便暗暗地表達關懷之情。所以,就算是軍情緊急危殆之時,王重陽也不忘寫信給林朝英,既關切地問候其傷勢,亦為她想出有效之醫療方法;而身受重傷、性命垂危的林朝英,也挺起精神,不忘寫信告知王重陽自己的傷勢,使他回信問候及寄來療方。這便是兩位祖師之墓裏隱情——在古墓之中,信件之內,把二人之私情隱隱地流露出來。
小龍女是林朝英的傳人,但她是古墓派的叛徒,因古墓之內,由林朝英開始,代代相傳,只准女性在內,而她便違反此規,收留男子在古墓內。楊過亦曾是全真派的門徒、趙志敬的徒弟,而他也是全真派的叛徒,因他打罵師父,這是違反了江湖上尊師重道的規矩。
遇到楊過,她十分快樂,但她卻不表露於容顏之上,只是間接地,將歡欣之情,寫在紙上——既見君子,云胡不喜?從而表達自己見了楊過這君子,十分喜樂。
性格胡鬧好玩的陸無雙,由於生性逞強,硬要爬上樹端摘花,結果力不從心,從樹上摔下,把左腿腿骨折斷,從此變成跛子。
雖然二人在信中隱隱吐心聲,可是,這只是暗裏的行為,而事實上,在公開的世間,他倆仍沒有結合,仍是互相分隔的,而最後亦是各自悲苦而終。
但是,當斷骨接好之後,楊過又機智地使她脫離師父李莫愁之魔掌,她又細看楊過之臉,雖是骯髒,卻是容貌清秀,雙目靈活有神,於是心中便為之一動,開始對他有溫柔之意。但是,當問他的武功出自何門何派,卻聽得他胡言亂語地回答,便以為他真是傻子,於是好生失望,回復原先憎厭之態度。
這也是情之特性——情本無常。多情之時便誓死只要對方,正如武氏兄弟之癡情一樣;絕情之時便忘得一乾二淨,不理對方,連話也不想和對方說一句。武氏兄弟與郭芙,既從三角戀情之局面釋放出來,便能體會到世上不是只有對方才是唯一的對象(其實以對方為唯一理想的對象,原也是自己的偏見執取而虛構出來的)。於是,三人便能隨緣(條件與情況)而變化,隨這緣生緣滅的世幻流轉,將以往之癡愚去除,把往日拚命之多情及惱氣之沖心,忘得乾乾淨淨。
生死相許見至情
公孫綠萼是絕情谷谷主之獨生女,自幼生長於絕情谷中。由於父親之管教及規限,谷中各人都要行止拘謹,既不准歡笑作樂,也不許愁眉苦臉,而要冷冷冰冰、平平淡淡地過活。(連平常之飲食,亦規定不得飲酒食肉,而只可清水淡素。)
她自來雖是多情不變,而楊過亦是多情不變,只不過楊過多情不變的對象不是她,而是小龍女。絕情谷中再見楊過之時,意中人楊過已與他人(小龍女)結成良緣;再在柳樹叢中,聽得楊過一生獨要小龍女一人,使她最終的幻想、二女共事一夫之念頭幻滅,故此,便知單思成空,已成定局,而萬念俱灰,決意不想活下去。這是對情之肯定及執實不放,而要抵受之苦楚。
三角戀情要幻滅
幽幽單思幽幽情
和-圖-書中眾弟子與公孫綠萼一樣,接受同樣強制人情的生活,故此,就算有愛慕之情也不敢表露,只能保持一副淡漠的神情。加上公孫綠萼是公孫谷主之獨生女,在地位上,亦不容許她輕易地許配給地位低微的弟子;論最資深的弟子,則要算是樊一翁,但他卻是一個長鬚老翁,自然不是公孫小姐之對象。

一 楊過與小龍女之至性

同樣,對郭芙而言,武氏兄弟亦是她自少至大的唯一對象,二人原也是她寄託終身之對象,但是楊過卻以未來夫君之名武力威迫,亦以為他用詭計騙得兩兄弟永不見她,既是玷污了她的清白,亦是使她相思未決之情落空,把她與二武之三角戀情砍碎了,故此,郭芙便是惱氣難當,出言大罵,也藉故砍了他的右臂。
程英雖是外表柔弱,內心卻是十分剛強,她滿有勇氣,敢拚命狠鬥金輪法王,佈下二十八宿方位石陣變化,冒性命危險,救走受重傷的楊過;但她雖有外放的勇氣,但對自己喜愛之情,卻不敢直下開放表情——表達一己之多情。
兩派叛徒成心願
楊過為了制住兩兄弟之互相趕盡殺絕,想化解他倆不留餘地、手足相殘的生死決鬥,便使出一身絕招,以玉簫劍法及彈指神功,把二人制服。
於是,三角戀情的局面,自然而形成——二武兩人雖自幼相依為命、手足情深,但為了唯一的對象郭芙,卻絕不肯退讓;而郭芙面對消愁解悶的武修文及殷勤備至的武敦儒,亦是一時難以抉擇。故此,三角戀情之均勢,一直保持不變,難以打破。
這三個心願:既要他坦誠見面,也要他再次見面,更要他不可永不能再見面。對楊過而言,他應許郭襄求三事,心中認定每件都是生死大事,但她頭兩個心願,卻只求見面,故此,他只視之為孩童玩意;但是,對郭襄而言,這些求見,便是她心中之大事,因楊過曾經說過見針如見人,她便快快地把兩枝金針交回給他,好讓他見到金針,便能如見到她一般,而最後自己只留一金針,以作後路,以便能夠再求與他相見,所以,見楊過自盡永別,便隨他跳崖,求他不要永遠不見。
三角情緣從此絕
最初楊過中了情花毒刺,想起了小龍女而指頭劇痛,公孫姑娘只是強忍不笑;但是,幾聲調笑之後,甜蜜在心頭之時,見楊過指頭又再發痛,便以為他又想起意中人小龍女,故此醋意大發,而感到不快,於是嗔言怪他;但聽得楊過呼冤枉,說手指疼痛,只是為了她,她便含羞奔開。這便清楚地顯示,公孫綠萼由一向不用情,在情之場外,而真正踏足於情場之內,變成一多情之人物。
既然她敢以一己之生命放上,以成就其多情之癡,也當然不理負上無恥之名,衝破禮教常規,以公然比武,其實暗中卻以詭計,強迫王重陽成婚。
到了生日之日,等了半天,她還不見楊過來到,卻只見大頭鬼獨來,便好生失望,而竟要流下淚來,以為楊過背信,不來慶祝她的生日,因楊過曾親手給她三枚金針,親口許她求他三件事,生日前來襄陽城便是其中一事。
在此長期之拉据局面中,加上郭芙自幼得雙親之過分愛寵,成就一副嬌嗔頑蠻的性格。於是,武氏兄弟自然要委曲心意、極力逢迎,以換取美人之歡心。
隱隱多情鬱鬱終
分別之後,在家中之時,更是常常獨自呆呆出神,有時羞澀靦覥,有時口角含笑,便是回憶相聚時之歡樂,內心不斷地數算生日之期,手中拈著楊過送給她的金針,等候與這位少年俠士相見。
便是合乎世人的意願,有水則不能有火,有火則不能有水,若水火拼在一起,必須其一有所虧損,又或是兩者俱傷。故此,二人除了能在與世隔絕的古墓內,享受一段較安逸的日子,一旦離開這世外的天地,二人便勢成水火,不能平安無事在一起,而是患難垂危常纏身。尤甚是陰柔的止水小龍女,更是常常多災多難,性命難保。

五 程英之幽情

及與楊過相見後,雖見他面目猙獰可怖(因她不知楊過戴了人皮面具),卻毫不懼他,楊過雖假意出言要害她,她反而一派天真爛漫,跟他閒談,還讚他義薄雲天,使楊過無可奈何。由於未見面之前,郭襄曾聽聞楊過之種種俠義行為,故此,便能肯定這一位名震江湖的神鵰俠,又怎會無故要害一個小小姑娘。因此,便能談笑風生,與他聊天;進而也要跟隨他到處闖蕩,既要跟他去捕捉九尾靈狐,也要隨他往百花谷找周伯通。
郭襄之一片多情,最終卻成了傷感之情,在明月當空,秋風淒淒之中,淚珠盈盈地興楊過及小龍女揮手而別,正是:秋風清,秋月明;落葉眾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無奈兩兄弟之武功及才智,皆不及楊過。英雄大會上,楊過大敗霍都王子及達爾巴;又智退金輪法王,把他氣走,而平息了武林風波。兄弟二人不單沒有自知之明,反而迷失理智,著著突顯其自身之短處——不知己又不知彼,只憑匹夫之勇,不自量力,要刺殺蒙古大軍統帥,結果,只落得被牛筋綑綁,動彈不得。
楊過與小龍女之結合,可說是超越世俗之至性至情——二人都極盡了有情的本性而極端之多情,分別抵受癡情之大苦,最後嘗得苦盡甘來之大甜,而與俗世告別。
楊過與小龍女,第一次離開古墓,在俗世中練功,便惹得一個重傷垂危、一個險些被師父打死。及第二次再離開古墓,共住於茅屋之中,便惹來小龍女被尹志平污辱,亦間接惹來二人誤會而分離,逼使二人寄居於俗世之中。而離開與世隔絕的古墓,來到俗世流轉,他倆都是被逼的:先是李莫愁、洪凌波強硬闖進,以武力逼使他倆離開;其後便是尹志平之玷污行為,催使師徒各自來到俗世之中。
二人既已定情,便是正式走進情場之內,亦便要服從情之規律——讓對方之言行舉動影響或主宰自己的喜與悲。兒女私情本來就是以擁有對方為目的,這也是與生俱來的本性欲望,不容有第三者介入。
楊過自少父母雙亡(楊康作惡多端而被殺,穆念慈傷心欲絕而病死)故此,他自幼孤苦伶仃,到處流浪,亦盡遭別人白眼,在這境況之下成長,而形成了一副極端的性格——如熱火之剛烈。而小龍女亦是一個漂泊的孤女,被人收養於古墓之中,自幼不離古墓,修習玉|女|心|經,摒棄七情六慾,由此亦形成一極端之性格——如止水之陰柔。
在這一套生活模式之下,各人之自然感情生活(當然亦包括兒女私情),因不敢而不會表達出來,而要成就一套既無喜和*圖*書、亦無悲之非情生活。故此,公孫小姐雖已年屆十七、八歲,長得亭亭玉立、貌美如花,但谷中之弟子,卻無一(敢)讚賞她之月貌花顏。
原先,陸無雙甚是討厭死纏不走的楊過,楊過卻公然在鬧市之中,大聲叫道媳婦兒(老婆)要打老公,使她尷尬不已,氣得她惡狠狠地提刀斬他;另外,也趁他夜深熟睡之時,要偷偷舉刀砍他。而肋骨被襲折斷,才迫於無奈被他接骨,心想傷癒之後,方一一計算,慢慢整他。
與楊過共練玉|女|心|經時,小龍女便受侵擾,而險些吐血身亡。英雄會上相逢,二人也要狠鬥西域高手,小龍女也險些命喪於法王之金輪。絕情谷中再會,楊過便要與谷中眾人拚命,最後小龍女和他便是齊中情花毒刺,渾身痛苦難抵。回到古墓,楊過與她療傷,小龍女便險些死於李莫愁之偷襲。二人躲在石棺之中驅毒,亦被郭芙之冰魄銀針所傷,使小龍女毒質倒流,命不久矣,因而引至小龍女黯然跳谷自盡;亦帶來楊過跳崖殉情。
同是江湖「邪派」客
曲意逢迎為多情
換言之,小龍女是古墓派的叛徒,而楊過則是全真派的叛徒,這兩個叛徒卻成全了兩派祖師之心願——他們不但打破兩派的門規,更違反世俗之禮教,以師徒之關係,結為夫妻。而且,他倆亦不像兩位祖師之偷偷摸摸,而卻公然地在眾人之前,互相認同,生死相許,更在道士眾目睽睽之下,在重陽宮內、林朝英親手繪畫的王重陽畫像之前,公然拜堂成親,正式宣佈他倆結為夫妻,成就了超越世俗之多情。
可是,這一套清虛淡靜之生活模式,並不是依靠一套哲理(例如道家或佛家等),作為這種生活之基礎,使之有深度及有持久性;這種非情之生活,只是建基於谷主個人之權勢命令,建基於獨斷強制之上,而硬生生地把人之常情無理地抑壓。故此,無哲理支持而強制性情的公孫綠萼,遇上了本性多情的楊過,便一衝即開,情懷大放,而對他一片癡情。
三聲調笑定真情
簡而言之,陸無雙原先對楊過討厭不已,常常舉刀斬他;但見楊過武功高超及機智過人之後,便由原先之討厭變得心下暗自喜愛不已。
多情多醺醉
情迷意亂苦烈烈
楊過與小龍女第一次離開古墓,來到花叢中共同修習玉|女|心|經,便被外人趙志敬及尹志平之爭鬥所破壞,使小龍女受擾而重傷,亦因此而引至她要下手殺徒兒楊過。
程英對楊過之多情,雖亦是沒有變遷,卻不敢朗直表達,最後只能與其表妹,亦像傻姑一樣,仍是孤單影隻,三人幽暗地幽居於故鄉嘉興,只能成就一鬱鬱之幽情。
楊過之自決,生死相隨師父(這也是楊過至剛至陽之極端性格的表現),對關懷自己的人,為她死了也是心甘情願,這就是楊過之至性至情。
故此,當重出江湖之時,在風陵渡口之中,她對著新開的桃花,便只有借花低吟自嘆:問花花不語,為誰落?為誰開?算春色三分,半隨流水,半入塵埃。便亦是她為自己晶瑩雪白的一副女兒嬌色,在香閨多年寂寞,而單思難遣。
但是,四人在樹間之時,卻聽得郭靖想把郭芙許配楊過。本來,二兄弟與郭芙,正在三角拉鋸之均勢中;楊過這一股外力之加入,便要把此均勢打破,把二兄弟排斥於候選對象之門外,他倆本有二分之一的機會入選的,現卻變了沒有機會,因父母之命,郭靖之言,使他倆唯一的對象真要嫁給楊過。
林朝英多情於王重陽,不顧禮教嚴防,而打破常規,強迫王重陽比武,以達成親之願。故此,她便強自立約——若王重陽比武輸了,便得要把古墓讓出,把她容納於古墓之內,與她共同生活、共同廝守;若不是的話,便要他出家做道士或和尚,也不願他歸於另一女子;若自己比武輸了,便一死了之。
所以,當見楊過悉心教導完顏萍三招劍法報仇,陸無雙便醋意大發,甚是妒忌,便看準了完顏萍出招報仇之時,大聲呼叫,要耶律齊小心,免得上當受騙,使出左手救人而算比武鬥輸了。若完顏萍之三招劍法不能得手,她便沒有欠楊過教導之情;若能得手,完顏萍自然會感激報答他,故此,陸無雙便要破壞,阻止二人有再次親密接觸的機會。除此之外,見楊過與其表姊程英初次相見,便說出姓名,她便馬上發脾氣,怪責楊過不真誠相待,卻裝神弄鬼,隱姓埋名,對她只自稱傻蛋。
幽情幽居幽幽鬱
可是,這份安樂時光,只能成就在與世隔絕的古墓內,一旦離開這世外的天地,便被外人破壞。二人一旦來到俗世,便馬上被俗世之規律所限制,故此,二人便如水火般相生相煞。二人在俗世共處之時,便是患難悲苦的日子多,安逸幸福的時光少。
俗世水火不相容
對陸無雙而言,在她一生之中,只有傻蛋楊過對她好,不惜出生入死護送她,完全以至親之人相待,待她真如妻子一般。故此,對陸無雙來說,自然而言,便有反應,對楊過救命之恩和呵護之情,皆一一接納,而只對楊過暗自多情。
對楊過而言,小龍女要他起誓定情,便也是初嘗情花之甘,進而亦開始醺醉。小龍女跟他在終南山上,小茅屋中,養傷練功,楊過便安逸快樂;但當小龍女誤會他不要她,捨他而去,楊過便初嘗真正之分離,淒傷得肝腸欲斷,幾欲撞石自殺。這亦是服從有情之規律——初嘗甜蜜,然後醺醉,面對變幻而苦意生,卻還癡癡地執著多情。
楊過本不屬絕情谷之人,本不屬這權力結構之內,故此,就算他與公孫姑娘相配,也無越分之嫌。但最重要的是他與谷中弟子不同,他沒有各人之冷淡神情,相反而言,他那天生的調笑才能,承繼其父楊康之油腔,這都是谷中眾人所缺乏之特質,對公孫姑娘而言,這便是吸引之處。故此,公孫綠萼之故意強制性情,擺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神態,被楊過故意幾次挑逗之後,便全被沖破——一逗她絕代佳人而令她笑著地吐露芳名;再逗她絕情谷應稱作盲人谷,便使她格格矯笑;又讚她之美色可以一笑傾谷,逗得她笑得連腰也彎下來了。
多情到底是傷情
她內心愛慕楊過,亦不敢開放地表達出來,亦只是間接地,從無射商調子和詩經的簫聲之中,暗暗地讚美楊過;但被楊過洞悉之後,她便害羞地走出室外去。
三個心願表深情
在唯一的環和圖書境中,只有唯一的對象,武氏兄弟與郭芙,都不想失去對方,故此造成長期之三角拉鋸局面。當這三角戀情之均勢一旦被打破後,面對幻滅之時,便各有各的傷心反應——武氏兄弟生無可戀要宰了自己,郭芙氣憤沖沖要宰了楊過。但是,這三角戀情之破滅成了事實後,三人從這三角的局面解脫後,當各自靜下來時,便對多年來多情之誓,忘得一乾二淨。武敦儒遇到了豪爽不羈的耶律燕,便隨她有講有笑;武修文交上了楚楚可憐的完顏萍,便殷勤照料;郭芙認識了瀟灑英武的耶律齊,便嬌羞愛慕。
在世俗人的眼中,煩雜多事、世故老練的徒弟與清虛無為、不懂世情的師父,應不相配,應不能和平共處,因一個是過陽的烈火、一個是至陰的止水,而水火應是相生相煞的。但事實上,這烈火和止水,卻能安逸相容相處。
她悉心照顧楊過,楊過要吃粽子,她便馬上弄給他吃;亦悉心為楊過補好舊衣,縫好新衣,卻見楊過不肯換掉小龍女給他縫製的舊衣,也見他把自己用心製造的新衣送給李莫愁,她亦只是心裏暗暗一酸,不直接表達不悅之色。
相處多災又多難

四 陸無雙——無雙之情

所以,黃蓉以穆念慈為例,想警醒郭襄,以免誤用真情,至鬱鬱而終。可是,小東邪的回答,卻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既是動了真情,自己也是無可奈何,既然喜歡了,便是對方有千般不是,自己也沒法子。這便是郭襄對情之肯定及執實,成為確確實實的多情人物。
本是無情卻多情
總括來說,陸無雙一生之中,只有楊過這一男子曾經真正為她拚命;而她一生之中,亦只有楊過這一男子多情,故此這情是獨一無二的無雙之情。而這無雙之情,最後卻變為有傷之情,最終歸結於楊過對小龍女之多情,而變成結義兄妹之情。起誓結義之時,陸無雙雖語帶哽咽,卻只有無可奈何,強顏歡笑,不願接受而接受了。
大堂之中,見楊過神情痛楚,她心中便甚是憐惜;也冒著頂撞父親之怒氣,而語聲關切地勸他及維護他勿與大師兄相鬥;在緊急的漁網陣中,又故意網開一面,放他一條生路;更冒著受父親之重責而私下釋放受綁的楊過;又犯擅入丹房之死罪,而盜取解藥;為救楊過,也因而不惜受解衣露體之辱;及後更寧願選擇自己獲死,以換取父親饒恕楊過之命。這些都顯示公孫綠萼自三笑定情之後,便身不自主,醉醺醺地為楊過冒險冒死,進而親嘗苦澀難受之滋味。
郭芙是郭靖大俠的長女、丐幫幫主黃蓉之千金,母親所領導之丐幫弟子中,雖不一定沒有才貌俊美或地位服人的弟子。但是,地位相當的,則非要丐幫傳人不可(除非不屬丐幫的結構內),否則難以配得上這位掌上明珠;但接位的魯長老卻是個老成持重的老頭兒,故此自然不是郭芙的理想對象。其他年齡相約的丐幫弟子,不管如何俊美,但地位低微,又籍籍無名,在郭芙眼中,自然是配不上她。
不過,無論個人之如何不能主宰外來因素之侵擾,如何不能控制變化無常之世幻,但作為主體的有情眾生,卻能在這常變的世界中,主宰自己的心意情意。故此,小龍女要趕楊過出古墓,楊過雖不能主宰李莫愁不害師父,也不能主宰師父之決定(下斷龍石封墓),但他卻能主宰自己的決定,自決地去而復返,自決地誓死也要跟隨師父,自決地冒死也要護著小龍女,擋在她身前。
王重陽是全真派的創始人;而林朝英則是古墓派之建立者。二位祖師能夠在武林中公然地成就一番事業、創立兩大門派,卻不敢而不能成就一己之隱情。
至情至性世外情
這三個心願便能充分流露郭襄對楊過之多情。故此,其母黃蓉對她說明楊過之身世,也暗示楊過之母親穆念慈,皆因誤用了真情,而終於落得傷心而死,從而希望郭襄好自為之,不要誤用真情,免得自己枉作多情,單思有婦之夫楊過;同時也說楊過性情孤僻,行為往往出人意表,以暗示郭襄不值得為一個怪人寄以少女情懷。
旁人對她的跛足,或多或少,難免有嫌棄之色,但是,裝瘋扮傻的楊過,卻從不將她的缺陷放在心上,反而要死纏著她,死跟她到處去,全沒有嫌棄輕視之意。

三 公孫綠萼之悲情

林朝英淒淒冷冷、孤孤單單,在古墓之內鬱鬱而終,只能寄多情之思於玉女劍法之中,把最厲害的劍式發揮在幻想的蜜意濃情裏,只能虛幻地想像與王重陽共同一心,互相捨命護著對方,以煞制敵人。這就是她一生的心願。但這只能成就於自己創造的劍法之中,事實上卻是孤單影隻而終。
可是,王重陽卻沒有接納。對王重陽來說,若他當時答應與林朝英在古墓內共同生活,這承諾亦只是迫於無奈,是自己能力不足,鬥輸之後而作的決定,這使他一世英雄之氣概、領導群雄抗蒙之威信盡喪,堂堂男子漢之威武便不能保有,在此形勢之下,他是不會接納的。
可是,郭襄卻一笑置之,不但不否定楊過之古怪孤僻,反而出言接納及認同,自言自己也是「邪派」,故有「小東邪」之綽號。「邪派」便就不是守常規的人,這便是與楊過出人意表的行為相合,因她自身原也是我行我素。故此,十六歲的小姑娘戀上了三十多歲的大俠,打破常人眼中的常規,儘管旁人好言相勸,卻也是無能為力。
王重陽與林朝英二人之間,並沒有第三者介入而糾纏不清,卻是不敢違反常規,結果二人各自不舒而終。而這心願,卻由他倆的傳人,兩派的叛徒所成全,由楊過與小龍女來打破常規、超越世俗之禮教嚴防,成就多情之結合。
楊過生死與共,以身相救,小龍女便初嘗情花之甜蜜,亦進而受其微微之酒氣影響,漸漸變得醺醉,開始故意不明事理,誤而為「別人(無論是男是女)待楊過好」與「自己待楊過好」,是二者不能兼容,以至莫名其妙的失望,這便是開始嘗到情花之苦味,卻進而更添多情之癡——明知墓口已封,沒幾天便死於古墓之內,楊過本不能(沒有機會)待別的女子好,但她卻還要楊過親口發誓,終生心中只有她一個,自己才感心安心甜。
而武氏兄弟,則是郭靖黃蓉的唯一外傳弟子,自然流露一副武學泰斗傳人之姿態,滿有一派少俠之風範,沾郭靖之光而稍負盛名,加上樣貌不醜,在桃花島中自然是郭芙之唯一的一雙對象。同時,對二兄弟而言,嬌美明媚的郭芙,當然亦是他倆唯一的理想對象。
這兩個至情人物,在俗世常人眼中,一人應是師徒不配、水火不容;但事實上https://m.hetubook•com.com,二人卻是相輔相成、出生入死而生死與共。師徒本不是水火不容,但俗世卻要求他倆水火不容,不能相配,故此,相對地,師徒與俗世才是水火般不能相容。二人生死相許之情,既不容於俗世,他唯有離開世俗,重新回到與世隔絕的天地,在深山野嶺無人之處,成就他倆超越世俗之至性至情。
郭襄所求的三個心願,全部落在楊過自身之上,三個心願都是為了楊過自己。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轉變,二武在焦慮不安的狀態中,時刻恐懼不能與郭芙成親,自然心神不快,窮根究底,此挫折自然是來自楊過(雖楊過根本無娶郭芙之意),故此,便要找這根源洩憤,把自己終身大事的希望化為絕望的憤怒發洩出來。因此,在英雄大會上,二人想以敬酒為名,實想以一陽指點楊過之笑穴,使他笑個不停,當眾出醜,使這競爭對手的形象在大庭廣眾之前破壞無遺,使人覺得這失儀無禮之舉止行藏,實是配不上落落大方、舉止高雅的千金小姐郭芙,從而想反面地突顯他兄弟二人自己——伴在郭芙身旁的少俠,才是最佳人選,故此,以敬酒為名,以示其大方得體,滿有教養。
而王重陽亦為自己的負情而傷心大哭,為自己負人所愛而耿耿於懷,亦只能偷進古墓之內,懷緬憑弔昔日之情,而最後亦是不舒而終,臨終時便命眾弟子們,不得欺負古墓內之女流,也不准他們走進古墓一帶,免得他們見了古墓內之女流,又再做出對不起她們之事。(可是,他的傳人清和真人尹志平,卻偏偏做出此事,而對不起古墓內之女流,暗中把小龍女污辱了。而這清和真人,卻為自己之罪孽,決定為小龍女殉情,最後變成了情禍真人。)
另一方面,也可以說是他不敢接納。林朝英鼓起勇氣,公然打破常規,以女子之身追求男子,作出一連串希望成親之願;但是,王重陽卻沒有如此之勇氣,接受超越常規之舉,故此不敢公開接受,而獨自離開古墓做道士,以國家大事為理由,以軍情緊急為藉口,自己安慰自己,使自己負情之舉能有理直氣壯的原因作支持,使自己心裏不至太難受,亦只能感嘆自己與林朝英沒有緣分。晚年回首當年之事,想起人家對自己之多情,便怪自己無理負情,故此也為無情拒婚而傷心大哭一場。
活潑刁鑽的她,也生得容貌秀麗嬌美,唯一遺憾的便是這隻跛足,使她的外貌美中不足。換言之,這跛足便是她的瘡疤,便是對她之完美之破壞與否定,因而使她對自己的跛足特別敏感。故此,道士對她的跛足多瞧幾眼,她心中便以為別人心中取笑和低看她,於是對他們一刀削下兩耳,不許他們因她的跛足而輕藐她。
性格斯文溫雅的程英,雖是外柔內剛,卻亦只敢暗暗地對楊過多情,而不敢外放多情,故此只是幽暗之情。
最初,郭襄只是聞其英名而仰慕不已,一意要與此豪俠見面相交;及見面後,親眼見他平息了萬獸山莊與西山十鬼之爭鬥,亦見他化解了老頑童、瑛姑、一燈大師及裘千仞多年來的怨恨。此種豪俠義舉,再加上得見楊過那張清癯俊秀的臉孔,不禁由仰慕而變為愛慕。故此,便要處處追隨他;及姊姊郭芙尋來,在人人興高采烈的慶功宴上,卻只有郭襄獨個兒悄悄發愁,為筵席尚未散、分手卻在即而語帶哽咽。
而至柔至陰的小龍女,自幼強抑天性,修習了女心經,壓制或喜或悲的性情,遇上了如此癡情的徒兒,自不免本性激動,破天荒兩度下淚,這便是患難之中而見之真情之淚。最後,更是起誓定情要楊過不再喜歡別的女子,否則讓她殺了;楊過也自願發誓,若是變心,便自殺謝罪。
故此,楊過便不惜千里尋師。聽到白衣少女的消息,便興高采烈;但發覺不是小龍女,便痛苦大哭。楊過之或喜或悲,便是全由小龍女(之下落)所決定,自己卻不能自主。於是,由此而死跟陸無雙,想瞧她那副嗔態;又要吻完顏萍那副楚楚可憐的眼睛;也要看程英那副溫柔憐惜的眼神,皆因她們都有似小龍女的樣態。楊過便如癡癡酒醉,將思念之情,潛意識地投射在三人之神態上,以作取代,補償分離的空虛孤寂,而自我安慰。
在桃花島中,他倆與年齡相約的郭芙,自幼青梅竹馬,一同成長,亦一同成熟而有情。對武氏兄弟而言,身在桃花島中,郭芙便是在此環境下之唯一對象;同樣,對郭芙而言,兩兄弟亦是她唯一理想的對象。
多情總是苦盈盈
二人對郭芙一片真情,而變得情迷意亂,完全不能自主,自己的行為舉動,完全由郭芙及楊過所決定——聽見郭芙讚賞楊過大膽機敏,敢勇鬥霍都,二人便是心中酸溜溜,怕郭芙真要轉心向楊過;慶功宴上,見人人大讚楊過奮不顧身,飛身城外救郭靖,兩兄弟則只有內喝悶酒,便認定楊過必能做成郭家女婿。楊過一點突出之表現,二人絕不能忍受;因楊過突出之時,正是相對地表現他倆平凡,故此,二人便想盡辦法,突顯自己,要超越楊過,蓋過他突出之威風,便暗自進行刺殺;但到頭來卻換得一頓臭罵:只道二人識大體,不明軍情緊急,不能輕舉妄動,二人卻為兒女私情,險些誤國誤民。於是,二人武功之不行、智慧之不足,便弄巧反拙地,完全表露無遺。因而再次給楊過一次機會,表現其俠者之風範,奮不顧身,陪同郭靖到蒙古軍營救人。
無論是破壞完顏萍報仇,及怪楊過假名騙她,都流露陸無雙對楊過之多情,而轉化成為爭風吃醋之嗔。而這份真情,在李莫愁追殺到來之前夕,更表露無遺——她把救命之護身符(一半繡花錦帕),交給楊過,寧願臨危時自我犧牲,也不願心愛的人受害。
一旦離開古墓,在俗世之中停留,他倆便被外來的因素(世人)所侵擾,引至二人幾乎性命難保——一個重傷垂危、一個險些命喪於師父掌下。但是,就算師徒想從此只留在古墓之內,在刻意創造的、與世隔絕的環境內,想從此靜度餘生,也是不能;劫後餘生的師父想靜心養病,及險些命喪的徒弟想悉心照料,卻也被世人騷擾——洪凌波已為盜經而來,其師赤練仙子李莫愁亦追蹤而至。這兩個外來因素,便是強自衝進二人之清靜安逸的世界,而迫使小龍女與她們同歸於盡,要共死於封閉之活死人墓內。
換言之,林朝英為求達到成親的目的,不惜以死為賭注、以性命來支持其多情之舉。故此亦不惜暗施詭計,在石上偷偷塗上藥物,使石面軟化,她便能以手指在石上刻字,最終便能比武勝了王重陽。
武修文及武敦儒兩兄弟,自李莫愁尋仇後,母親為父親吸出毒血而殉身,父親為母親之殉情而顛狂離家,結果由郭靖及黃蓉收留他倆,在桃花島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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