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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度夕陽紅

作者:瓊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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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二十一章

第二部

第二十一章

坐在她下家的特寶接了下去:
「別問他了,」楊明遠說:「本來小羅是最無憂無慮,嘻嘻哈哈的人,自從跌落愛河,就整個變了,成天搖頭嘆氣,在哪兒受了氣,還不是蕭燕那兒!」
「你放心,」小羅說:「慕天不是個始亂終棄的人,我瞭解他,婚禮是遲早的問題而已。聽小飛燕說,夢竹病過一場,病得很厲害,現在病好了沒多久,說不定這兩天,我們就會接到他們的喜帖呢!」
「這個嗎?」王孝城笑著說:「就是贖毛衣的成績,我們攤了錢給他去贖毛衣,毛衣沒贖回來,贖出這麼個東西來!」
「一定有個很可愛的故事!」何慕天說,攬緊了夢竹。一同注視著那隻毛茸茸的小東西。
到了中大,在女生宿舍門外,找到門房去通報,三人在門口等。只一會兒,蕭燕圍著圍巾,穿著厚厚的大衣,從裡面跑了出來,高興的說:「接我去茶館嗎?我正準備去,一塊兒去吧!」看到了小羅,她的臉一沉,沒好氣的說:「我說過不理你了,你又跑來做什麼?」
「八成是小羅的不對!」楊明遠說。
「怎麼了?你?」王孝城問。
「那麼,我們去!」王孝城對楊明遠說。
「親情似海!」
「勉強勉強!」王孝城說,於是又繼續下去:
「蘭質蕙心!」
「何慕天。」
「決不會!」小羅叫著說,走遠了。
「去他的毛衣,這個比毛衣可愛多了!」
王孝城看了楊明遠一眼,抬了抬眉毛,什麼話都沒有說。
何慕天解開了盒子上的緞帶,打開盒子。取出一隻白色長毛的玩具哈巴狗。何慕天和夢竹相視而笑,夢竹摸著哈巴狗的腦袋,讚歎的搖搖頭:
「你看!」王孝城笑了起來:「這還不該生氣?比這個小十倍的理由都足以生氣了!好了,現在沒話可說,明天先去把毛衣贖回來,再去負荊請罪!」
宿舍門忽然被推開了,小羅垂著頭,無精打采的走了進來,往椅子中一坐,緊接著就是一聲唉聲嘆氣。
立即,大家嘩然了起來,因為胖子吳和許鶴齡的戀愛還是件秘密。
「外加一碗餛飩!」
「怎麼了?」王孝城問:「在那兒受了氣回來了?」
「可是,」小羅說:「卻完完全全是真的,為了這件事,夢竹的母親聲明和夢竹脫離母女關係,夢竹的未婚夫差點告到法院裡去,整個沙坪壩都議論紛紛。不過,小飛燕說,夢竹他們是值得同情的,據說,夢竹原來那個未婚夫是個白癡,如果讓夢竹配個白癡,我可要打抱不平。我倒覺得何慕天和夢竹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再合適也沒有,一個瀟瀟灑灑,一個文文靜靜,兩個人又都愛詩啦詞啦的,本就該是一對。說實話,老早,我對夢竹也有點意思,你們還記得在黃桷樹茶館裡比賽吃擔擔麵的事嗎?我一口氣吃上十碗,不過要想在她面前逞英雄而已。但是,後來我自知追不上,何慕天的條件太好了,我也喜歡何慕天!罷了,說不轉念頭,就不轉念頭!結果倒追上了小飛燕。人生的事情,冥冥中好像有人代你安排好了似的。」
何慕天卻和夢竹相反,穿了一身中裝,棉袍外面罩著藏青色的織錦緞的長衫,維持他一貫瀟瀟灑灑的風度。但他看來也消瘦了不少,而且不像往日那樣談笑風生和狂放不羈了。他不時的把眼光落到夢竹的身上去。對他的客人們有點心不在焉,彷彿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夢竹一個人身上,而再無心情去管別的事似的。
「我不去了,」小羅說,向寢室外面走:「我hetubook.com.com贖毛衣去!」
「哈巴狗,哈巴狗。」
「現在就去找蕭燕,如何?」小羅說:「反正要到沙坪壩茶館裡去,就先到中大去接她出來吧!」
「我不懂何慕天這個人,」楊明遠皺著眉說:「既然造成這個局面,為什麼不乾脆和夢竹結婚?這不是有點糟蹋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嗎?」
「我想出你為什麼生氣了,」小羅說:「毛衣,是不是?」
「不是,」小羅大搖其頭:「沒吵架。」
於是,她念:
「來!看看他們送我們的是什麼?」
他激動的用手挽住夢竹的腰,端著酒杯說:「謝謝你們,希望你們分享我們的快樂。」再看了夢竹一眼,他又說:「我和夢竹經過了一番挫折,今天才訂了婚,希望以後全是坦途了。」他眼中飄過一團輕霧,摔了摔頭,似乎想摔掉一個暗影。
「你知道就好了!」蕭燕仍然板著臉:「看你冷得那副怪相,毛衣贖回來沒有?」
「今天是何慕天和夢竹訂婚的好日子,也是南北社的一次大聚會,我們來用成語接龍如何?記住,一定要接吉利話,誰接出不對勁的成語就要罰,如果接不出來,更要罰!罰喝三杯酒,怎樣?我來起個頭。」
「好了!」王孝城叫:「訂婚也罷,結婚也罷,讓他們去吧!我們也操不上心。我要去喝兩杯酒,明遠,一起來吧,你喝茶,我喝酒!我始終欣賞辛棄疾那兩句詞:『昨夜松前醉倒,問松我醉如何?卻疑鬆動欲來扶,以手推松曰去!』真夠味,希望今天就能喝得如此之醉。走!明遠!」
冬天,悄悄的來了。楊明遠裹著床厚棉被,坐在床上看一本都德的小說「小東西」。王孝城又在和他那個吹不出聲音的口琴苦戰,吹一陣、敲一陣、罵一陣。有兩個同學在下圍棋,只聽到劈哩啪啦的棋子落到棋盤上的聲音,和這個的一句「叫吃」、那個的一句「叫吃」。這是星期六的下午,自從天涼了之後,南北社也就無形中解散了,星期六下午,又成了難挨的一段時間。
「好吧,走!」楊明遠說:「雖然我不喝酒,但今天可以陪你喝一小杯!有點兒醺然的酒意,比不醉更好!」
「我保管她不會喜歡!」王孝城說:「要是她知道你拿贖毛衣的錢買了這麼個玩意,她不更生氣才怪!」
「潤腸補肺!」這是大寶接的,大家全叫了起來。
蕭燕冷不防的看到毛茸茸的東西,嚇了一大跳,好不容易定下心來,才看清是隻玩具的哈巴狗。她用手拍拍胸口,喘著氣說:「你這是幹什麼?」
「唉!」小羅在桌上捶了一拳,終於開口了:「女人哦,是世界上最難瞭解的動物!」
大家都舉起杯子,王孝城又嚷著說:
「脖子上還有一張卡片,」何慕天說:「看看上面寫了些什麼東西?」
蕭燕揉著眼睛,依舊又哭,又笑,一面用手指著小羅說:
謹訂於民國三十二年十二月五日晚六時,在重慶市百齡餐廳訂婚,敬備菲酌,恭請光臨
「這是什麼意思?」夢竹問。
「這事不是有點怪嗎?」楊明遠說:「現在還訂什麼婚?為什麼不幹脆結婚?」
「我保險,」小羅說:「他們一定會很快的結婚!」
「算了算了,」王孝城插|進來說:「為別人的事爭得面紅耳赤,何苦?結婚也好,不結婚也好,是別人自己的事,你們操什麼心呢?走!我們到邱鬍子茶館裡去坐坐吧,跟他賒賬。」
「何慕天嗎?」楊明遠從鼻子裡www.hetubook.com.com說:「我總覺得他有點紈胯子弟的味道,談戀愛也不走正路。別人戀了愛先訂婚,再結婚。他怎麼就糊裡糊塗的和夢竹同居了,說出去多難聽!將來再補行婚禮也不漂亮。」
「賭十包五香豆腐乾,如何?」小羅說:「沒有先行婚禮,或者是有苦衷呢!」
好半天,夢竹發出一聲輕嘆:
蕭燕氣得說不出話來,但,看到小羅那副滑稽樣子,和嘴裡一個勁的「哈巴狗」,就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可是,笑歸笑,想想看又實在氣人,就又用手去揉眼睛,一揉眼睛,眼淚就撲簌簌的向下滾,一時間,也不知道她是在哭還是在笑。王孝城、楊明遠,和小羅都呆住了。
「盡情歡笑!」這是小羅接的。
王孝城傾囊所有,都掏出來放到他手上,臨時又收回了幾塊錢:「留著買香煙!絕了糧可不成!」
「一隻小小的哈巴狗,包含了:小羅的毛衣,蕭燕的眼淚,楊明遠和王孝城的本錢,以及南北社全體會員的歡笑!」
「結婚只是早晚的問題,是嗎?」何慕天說:「等放了寒假,我回一趟昆明,和父母說明了,再結婚比較好,你懂嗎?」他的聲音中帶著微微的顫慄:「難道你不相信我?」
王孝城點點頭說:
夢竹微笑了,靜靜的望著何慕天。半天後,才說:
小羅的手又伸向楊明遠,楊明遠數了數他手裡的錢,問他贖毛衣要多少錢,把不足的數給他添上了,一毛也沒多。
「聽說他們在沙坪壩租了間房子同居了,」王孝城說:「大概是謠言吧,我有點不大相信。夢竹那女孩子看起來純純正正的,何慕天也不像那樣的人。」
「空谷幽蘭!」
走出了百齡餐廳,迎著室外寒冷的空氣,楊明遠幽幽的嘆了口長氣。
特寶又嚷著說:「還有不受注意的第三對!」他的杯子指向胖子吳和外號叫五香豆腐乾的許鶴齡。
「打賭!」小羅叫。
「也為第二對祝福!」他把杯子在小羅和蕭燕面前晃了晃。
「老天!」楊明遠叫:「我這個公證人不會做了,到茶館裡去讓大家評評吧!」
「這算成語嗎?」蕭燕質問。
然後,客人們告辭了。
「賭就賭,賭什麼?」王孝城說。
於是,大家乾了杯,氣氛才突然轉為熱鬧了,幾杯酒下肚,那份往日的豪情又悄悄恢復,小羅高興的、搖頭晃腦的喊著:「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
「輕視你?為什麼?」
「哎呀,只要兩個人有情,婚禮早舉行晚舉行又有什麼關係呢?」小羅說。
楊明遠和王孝城一看,原來是隻玩具的哈巴狗,有白色的長長的毛,和一對亮晶晶的黑眼珠,做得十分逼真,也十分惹人喜愛。
「合作精誠!」
小羅搖搖頭,又是一聲嘆氣。
「是她不理我了。」小羅悶悶的說。
楊明遠和王孝城進了茶館,兩人又是茶,又是酒,談談說說。時間十分容易過去,一忽兒,天色就暗下來了,茶館裡到處都點起了燈,兩人仍然沒有離去的意思。
於是,哄堂大笑了起來。笑聲中,大寶被按在桌子上,灌了三杯酒。
「我相信!」夢竹說,把頭緊倚在何慕天身上:「我相信你一切的一切的一切!」
半天後,王孝城問蕭燕:「喂,你是在哭呢?還是在笑呢?你是高興呢?還是生氣呢?」
「毛衣呢?」
小羅嘆口氣說:「以為可以賺一點的,誰知道一點都沒賺。」
楊明遠和王孝城相對看了一眼,又轉頭去看小羅如何應付,小羅不慌不忙的,慢吞吞的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毛衣嗎?——」
「鬧一場婚變,又和你——」她抬頭看了何慕天一眼:「這樣沒結婚就——」
小羅果然大踏步的跨了進來,直接走到楊明遠和王孝城的桌子前面,在凳子上一坐,說:「我在城裡碰到胖子吳,大家決定今晚在沙坪壩鎮口那家小茶館中聚齊,商量商量送什麼東西給何慕天和夢竹,胖子吳的意思,是南北社會員們聯名合送,因為大家都窮,恐怕得湊了錢才夠。」
「珠圓玉潤!」
夢竹把燈移近,兩人看卡片上寫的是:
「哈巴狗,哈巴狗!」
說了三個字,就像忘記了那回事似的,突然舉起那隻哈巴狗來,往蕭燕鼻子底下一送,嘻皮笑臉的說:
「你們還不知道?」小羅大驚小怪的:「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
楊明遠對著茶館門口,靜靜的說:「小羅回來了,不知道贖了毛衣沒有?」
「心心相印!」
「海闊天空,什麼都談!」小羅說,望著天花板翻了翻白眼,想了一會兒。「起先,談了談何慕天和夢竹的事,然後又談到南北社不繼續下去,怪可惜的,再就談起冬天啦,天冷啦,沒衣服穿啦——」突然間,他頓住了,恍然大悟的把眼睛從屋梁上調了回來,瞪著王孝城說:「老天!我明白了!」
蕭燕拍拍手說:
「賭就賭,」楊明遠說:「假如何慕天有誠意,為什麼不先結婚呢?要弄得這樣風風雨雨的,到處都是他們的桃色新聞。」
「那麼,是怎麼了呢?」王孝城問。
「到底是怎麼了?」楊明遠問。
「或者,他們同居是一個手段,」小羅為何慕天辯護著說:「為的是造成既成事實,好斷了高家的念頭。」
「苦衷!會有什麼苦衷——」
「不是!」小羅眉飛色舞的說,舉起手裡的紙包,撕掉了外面的紙,笑著說:「我買來送蕭燕的,好可愛!」
「我跟你打賭,怎麼樣?」小羅說:「我賭他們一個月以內一定行婚禮!」
小羅仍然嘻笑著,把那隻玩具狗在蕭燕鼻子前面不停的晃來晃去,嘴裡重複的嚷著:
「海闊天空!」
「好,一言為定!」小羅叫:「明遠是證人。」

他再說:「最近,我深深領悟出一個道理:真正的愛情中一定有痛苦,而從痛苦中提煉出來的愛情才更真摯而永恆!」他舉起杯子,大聲說:「乾了吧!每一位!」
夢竹這天是一身純西式的裝束,穿著件白紗的晚禮服,衣服上綴著亮亮的小銀片,有著縐縐綢的袖口和碎碎的小花邊。衣服外面罩了件白色羊毛外套,同樣綴著銀色閃光的亮片片。一舉一動,閃熠生姿。她消瘦了不少,頭髮不再像往日那樣束成辮子,而鬈曲的披在背上。烏黑的黑髮襯托出她白皙的面孔,由於清瘦,一對眼睛顯得特別的大而黑。她沒有怎麼濃妝,只淡淡搽了一些脂粉,整個人看起來純淨得像一條清泉。不過,她顯然和以前有許多變化,她似乎更沉靜了,更不愛講話了,除了微笑,她幾乎不說什麼。而那對溫溫柔柔的眸子,給人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
百齡餐廳中,何慕天總共只請了一桌客人,就是南北社中那一群,沒有一個生人,也沒有任何儀式,只等於又一次的南北社聚會,所不同的,是由茶館中遷到飯館裡而已。
王孝城和楊明遠左一句,右一句的說著,小羅卻始終悶不開腔,只是搖頭嘆氣。王孝城忍不住了,重重的拍了他一下說:「怎麼回事?成了個悶葫蘆了!」
「哈巴狗!哈巴狗!」蕭燕望著冷得發https://m•hetubook.com•com抖的小羅,氣不打一處來,對小羅叫著說:「去你的哈巴狗!你的毛衣呢?」
王孝城也抓了抓腦袋:「確實有些不可思議。」
「那麼,」王孝城掉頭問楊明遠:「你是公證人,這個賭算我贏了呢?還是算小羅贏了呢?」
「虧他們想得出來,真可愛!」
「好吧!」王孝城說:「馬上去!」
特寶是喝了幾杯酒就忘不了作詩,又在那兒念念有辭的「仄仄平平」起來。大寶和二寶居然猜起拳來了,席間又流露出一片喜氣。
「你把贖毛衣的錢,拿去買了這個哈巴狗?」楊明遠問。
「他,他,他,氣人嘛!又,又,又,好笑嘛!」
「聽他這口氣!」楊明遠說:「他還想『賺』呢!也不嫌丟人,臉皮厚得可以磨刀!」
三個人一起走出宿舍的門,剛剛跨出去,迎面來了一位同學,分別遞給他們三封信。小羅一看,是三張一模一樣的請柬,就高興得大叫起來:
「在當鋪裡。」小羅呆呆的說,接著,又咧開嘴笑了,繼續把哈巴狗在蕭燕的鼻子前面晃動,傻兮兮的說:「你看!哈巴狗,哈巴狗,很可愛的哈巴狗。」
「不理你了?為什麼呢?」
「才不見得呢,何慕天這人未見得靠得住——」
「或者,」小羅皺皺眉說:「結婚是件大事,他們不想馬馬虎虎的辦,大概想等錢啦,或者要得到何慕天家裡的支援。但是,管他呢,反正訂了婚就是要結婚!」
於是一個個的接下去:
「磨刀霍霍向豬羊!」小羅大概是靈感來了,居然念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詩來。一面把錢收進口袋裡。
小羅又鄭重的捧上了一個用緞帶繫著的盒子,說:「這是我們南北社員們合送的一樣小禮物,禮輕而人意『重』!」他特別強調那個「重」字。
三人出了邱鬍子茶館,穿過藝專的校舍,走了出去。大家在路上走走說說,風很大,寒氣砭骨而來。小羅冷得直打哆嗦,鼻子裡呼出熱氣全凝成了兩道白色的煙霧。楊明遠裹緊了圍巾,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王孝城因為剛剛喝了兩杯酒,倒反而不大怕冷,望著小羅直搖頭:「看!冷成這副德行,還把錢拿來買玩具狗,讓毛衣睡在當鋪裡!別說蕭燕要生氣,我看了都要生氣!」
「沒怎麼,」楊明遠輕輕的說:「那是個有福之人。」
「天作之合!」
回到沙坪壩何慕天所租的那間小屋中,夢竹解下披風,拋在床上,自己坐在床沿上。何慕天走過去,蹲下身子,抓住夢竹的雙手,激動的說:「你知道你穿這件衣服像什麼?像一顆小星星!」
於是,大家都站了起來,向何慕天和夢竹舉起了杯子。何慕天看了看夢竹,夢竹眼睛裡凝滿了淚,嘴邊掛著個感動的微笑。在燈光的照耀下,在白色的衣衫裡,她像個飄逸的,不染絲毫塵土氣息的仙子!
「無論你們誰贏了,」楊明遠說:「我都得沾一份。你們賭得越多越好,我樂得當證人!」

何慕天 李夢竹 謹上
這一頓「訂婚宴」,由於兩位主角都有些反常,客人們也就鬧不起來了。何況何慕天和夢竹的事早就成了許多人談論的中心,大家也都有些忌諱,生怕說出來的話不太得體,會給夢竹難堪。因而,這頓飯吃得是出奇的規矩和文雅。
「一點不錯!」小羅得意洋洋的。「我保管蕭燕會喜歡!」
「是濟世良藥,百補丸,吃一粒可以長生不老。」大寶說。
大家都乾了杯子。
「等一會!」王孝www.hetubook.com.com城叫住小羅:「我出了錢是給你贖毛衣的,你可別拿去幹別的哦!等會兒又看了話劇了,給了叫化子了!」
何慕天結完了帳,幫夢竹披上一件白色的披風,挽著她走出百齡餐廳。夢竹的頭靠在何慕天的肩膀上,兩人靜靜的向街頭走去。
「我說的吧,怎麼樣!話還沒說完呢,請帖就來了,何慕天那個人絕不含糊的!」
直到菜都快上完了,小羅憋不住了,舉起杯子來,對何慕天和夢竹大嚷著說:「為南北社中第一對祝福!」
「你手裡是什麼?毛衣嗎?」
「好了!」胖子吳站起來叫:「到此為止!」他舉起杯子,向著何慕天和夢竹說:「從天作之合起,到心心相印止,祝你們白頭偕老!今晚也已經酒酣耳熱,我們喝了你們的訂婚酒,希望馬上又有結婚酒可吃!現在,讓我們全體敬你們一杯,也就該散了!」
「誠心誠意!」
「你剛剛提起何慕天和夢竹,他們現在怎麼樣?」楊明遠不經心似的問。
「我認為何慕天不會拿夢竹開玩笑,」王孝城說:「他待夢竹顯然是一片真情。」
「是嗎?」王孝城問:「告訴你,大丈夫能屈能伸,如果你做錯了什麼,賠個罪不就得了嗎?」
「為什麼?」小羅叫:「我要是知道『為什麼』就好了,我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麼!女孩子一個心有二百八十個心眼,有一個心眼沒碰對就要生氣,誰知道她為什麼氣呢?」
「你看!」楊明遠說:「我就知道問題所在!你又和蕭燕吵架了,是不是?」
「他們真使人感動,不是嗎?」夢竹說:「我以為他們會輕視我。」
「說出來,」王孝城拍拍小羅的肩膀說:「讓我們給你評評理看,是你不對呢?還是蕭燕不對?」
「你別急,」王孝城說,「慢慢來研究一下,或者可以找出她生氣的原因,你們在一塊兒談些什麼?」
「哼!」楊明遠冷笑了一聲:「訂了婚就一定會結婚麼?那麼,夢竹怎麼沒嫁給高家呢?這是她第二次訂婚了。」
「你們去喝酒,」小羅說:「我贖毛衣去了。」
「還為那些配不了對的光棍們祝福!」
「怎麼?」王孝城困惑的問。
「贖毛衣?」小羅挑挑眉毛:「錢呢?」然後把手對王孝城一伸說:「募捐吧!」
「那當然有關係!」楊明遠說:「婚姻是一個保障——」
大家看那請帖上印的是:
「我明白了!」小羅拍著腿說,咧了咧嘴:「她問我怎麼穿得那麼少,毛衣到哪裡去了?我就據實以告:『進了當鋪啦!』我忘了這件毛衣是她自己織了送我的!」
「笑語如珠!」
「這是什麼玩意?」小羅問。
再接了下去:
王孝城望著小羅的手,小羅手裡有個報紙包。
王孝城對楊明遠低聲說:
「根本就沒怎麼!我們在茶館裡聊天,聊得好好的,她忽然就生氣了,站起身來就走,我追出去,喊她她不應,和她說話她不理,我問她到底為什麼生氣,她站住對我氣沖沖的說:『你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我就更生氣!』你看,這算什麼?我真不知她為什麼生氣嘛!反正一句話,女人,最最不可解的動物,尤其在反應方面,特別的——特別的——」找不出適當的辭來形容,他嘆了口氣,揮揮手說:「唉,別提了!」
「肺腑相親!」
「意猶未盡!」
大家都舉著杯子,大寶又叫了聲:
「這是『巧對』,一個胖,一個瘦!姻緣前定!他追了半天小飛燕,卻追上了五香豆腐乾!」
「十包五香豆腐乾!」
「誰?」
「別忙,」楊明遠沉吟的說:「這請帖可有點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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