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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紅豆

作者:瓊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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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寒山跳了起來,踉蹌著就衝出了那間臥房。同時,慕裳的臉色變得比紙還白,她撲向雨婷,用她那冰冷的手指,去試著堵住女兒的嘴唇。她這個舉動驚醒了雨婷,她睜大眼睛,恐懼的望著母親,然後,她坐起身子,她的胳膊環繞過來,用力的抱住了慕裳的脖子。她把她那又蒼白又瘦小的面龐埋進慕裳的懷裏。又急又悔又痛的說:
「好,就這樣!」
初蕾怔了怔,她凝視著父親,夏寒山那對觀切的眼睛,帶著多麼深刻的、解人的智慧!
她頓了頓。
「噓!別叫!我不會離開妳,我想過,我已經無法離開妳了。給雨婷找新醫生,是因為——那小方,他不止是個好醫生,還是個很可愛的年輕人。」?
「哦!」她輕應著,真巧,她也沒睡。「為什麼?」
「她真的暈倒了,」寒山說:「妳別慌,我給她打一針,她很快就會醒過來。拿條冷毛巾給我!」
雨婷睜大了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著慕裳,她的眼珠微微轉動,眼光在母親的面孔上巡逡。她似乎在「努力」去試圖瞭解慕裳。
夏寒山抬頭看她,她蜷在沙發中,穿了件紅藍相間的條紋睡袍,整個人縮在那兒,看來又嬌小,又玲瓏。
慕裳咬了咬牙。
他把她的頭壓在自己的胸口,在她耳邊說:
在客廳裏,夏寒山倚窗而立。他正呆望著河邊的一個大挖石機出神。那機器從早到晚的操作,不斷從河床中剷起一剷一剷的石子,每一下挖掘都強而有力。他覺得,那每一下挖掘,都像是挖進他的內心深處去。雨婷,那個又病又弱的孩子,卻比這挖石機還尖利。她帶來了最冷酷,也最殘忍的真實!他無法駁她,因為她說的全是真話!是的,他是個偽君子,他只想到自己的快樂,而忽略對別人的傷害!
「為什麼恨我?」他說:「因為我愛上了妳的母親?我欣賞妳的母親是錯誤嗎?」
「是的。」她坦率的說,喉嚨中鯁了一個好大的硬塊。「會比妳想像的更痛苦!」
「妳怎麼會是鯨魚?」他失笑的說:「妳看去倒像條熱帶魚!」
「完成了一樣東西?你的論文?」
「如果妳要我放棄,我會的。」
一管針藥還沒注射完,雨婷已經清醒了過來。她在枕上轉動著頭,她的眼皮在眨動,然後,她的眼睛睜開了。她看到寒山,眉頭倏然緊蹙,她抽動手臂,想掙脫他的注射,她啞聲說:
慕裳終於相信雨婷在說的是真心話了,她滿臉淚水,眼睛裏卻綻放著光華,不再說話,她轉身就走出了雨婷的臥室。
他衝進臥室,盥洗更衣。幾分鐘後,他已經駕著自己那輛道奇,往水源路的方向駛去。
「你的意思是說,你以後不再來了?」她問。
「我很殘忍?」他愕然的。
「妳的意思是——」她悶聲說:「當女人比當母親更重要?」
慕裳驚愕而疑惑的望著女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雨婷繼續把她往外和-圖-書推。
「怎麼發作了?」
「爸,是你的電話!」她用手摀著聽筒,淘氣的伸伸舌頭。「是個女人,聲音好好聽,爸,你在外面,沒有藏著個『午妻』吧?」
「致中是我的好朋友,」她輕哼著說:「致文是我的好哥哥。」
是致中?她有些驚奇,卻並無喜悅之情,這麼早打電話來,八成又要找她麻煩!她握起聽筒的時候,心裏幾乎是擔憂的。
果然是她的!怎麼會?致中從不在黎明時打電話!她披衣下床,慢騰騰的穿上拖鞋,打開房門,走下樓梯去。
「媽媽呀!」她驚呼著。
「我不要跟你說話!」她低語:「我恨你!請你離開我的房間,我希望這輩子不要再見到你!」
「對不起,不是致中。」
「過來!初蕾。」
「是呀!」初蕾一本正經的板著臉,苦惱的說:「一條好大好大的鯨魚。」
「為了你!」她顫聲說。
「她又暈倒了,口吐白沫,樣子可怕極了!」她帶著哭音說:「請你趕快來,好不好?」
「醒過來沒有?」
她驚跳,臉色發白了。伸出手去,她很不得已的拿起聽筒,送到耳邊去。
「那麼,我是很正常的了!」她收住了笑,想了想,不自禁的搖搖頭,那股憂鬱的神氣就又飛上她的眉梢,她嘆了口氣,走過去坐在沙發裏,用手捧住了頭。「哦,我不正常,我完全不正常!」她呻|吟著說:「我煩透了!煩透了!爸,你知道我的問題出在什麼地方?我是一條鯨魚!」
「媽,我剛剛說錯了,是不是?」她遲疑的問:「一個女兒的愛,也會傷害一個母親?」她忽然坐起身來,把慕裳的手往外推,熱烈的喊:「妳去追他去!留住他!別讓他離開!去!快去!」
早晨的這一區還是很熱鬧,學生已經成群結隊去上課,從中和鄉到台北的車輛川流不息,他駛上水源路,可以看見中正橋上車子在大排長龍。他停在慕裳的公寓門口,下了車,他提著醫藥箱,直奔上四樓。
「哦,爸爸呀!」她在他的追問下不安了,煩惱了,困惑了。她的聲音裏充滿了無助與無奈。「你告訴我,戀愛是件快樂的事嗎?是應該很快樂的嗎?」
「媽,我不要傷害妳!媽!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她一疊連聲的說。
「我叫阿芳給你弄早餐!」
寒山心中有點明白,壓住了她的胳膊,他強迫的把那管針藥注射了進去,抽去針頭,他用藥棉在她手腕上揉著,一面鎮靜的問:
「有沒有原因?」
「如果我連妳的不開心都不知道,我就是白癡了!」他低嘆的說。「什麼時候可以出來?」
「你難道不知道,你根本沒有資格愛我母親嗎?」她的聲音提高了,她的眼睛睜得又圓又大,呼吸沉重的鼓動著她的胸腔。她那含淚的眸子,像兩把尖銳的利刃,對他直刺過來。「我從沒有要求我母親守寡,我從沒有要求她過獨身生活!她有和圖書資格愛,可是你沒有!你難道不明白,你有太太有孩子,你根本沒資格戀愛嗎?你應該愛的,是你的太太!不是我的母親!」
他凝視她,皺起眉頭。
電話鈴又是黎明的時候響起來的。
「小方。」
雨婷伸手握牢了母親的手,她在驚痛中凝視著慕裳,在半成熟的情況中去體會慕裳那顆「女性」的心。終於,她有些明白了,有些領悟了,有些瞭解了……
「我必須冷靜一下,我必須想想清楚,我必須計畫一下妳的未來……」
「你還是要換醫生?」她問。
夏寒山皺起了眉頭。
慕裳閉上了眼睛。
夏寒山驚覺的看著初蕾,像從一個夢中剛醒過來一樣,他慌忙把聽筒交給她,掩飾什麼似的說:
「對不起,寒山。我迫不得已要打到你家裏來,雨婷又發作了!」
她的心莫名其妙的跳了跳,擔憂立刻從窗口飛走了,她鬆弛下來。而且,欣喜的情緒,就緩慢的把她給包圍住了。她靠進沙發裏,鬆了口氣。
「是嗎?」她不信任的。「他對妳這麼重要?」
「我不要你來救我!」
她搖頭,眼裏有淚痕。
她躺著,直到聽見父親的喊聲:
「怎樣?」慕裳擔憂的問。
「我知道他有太太,我知道他有孩子,我知道他不能給我任何世俗所謂的保障。但是,雨婷,我什麼都不顧,我什麼都不管。情婦也罷,姘婦也罷,不論別人把我當什麼,我只知道一件事,這麼些年來,只有在他的身邊,我才瞭解什麼叫幸福!」
「對不起。」她說,把頭轉開。
「你欣賞我的母親不是錯誤。」她幽幽的說,胸部起伏著,呼吸急促而不均勻,她在努力控制她自己。「但是,你愛上我母親,是不可原諒的錯誤!」
她的眉頭一鬆,笑了。
「那麼,是致中了?」
「那麼,妳說說看,怎麼個明朗法?」
慕裳正開著門在等他。
初蕾望著父親,心想,父親準不瞭解「鯨魚」的比喻。她正想要解釋,身邊的電話鈴又驀地狂鳴,嚇了她好大的一跳。寒山瞪著她,低低的說:
「喂,」她戰戰兢兢的說:「那一位?」
「快去呀!媽!不要讓我鑄成大錯,不要讓我砍斷了妳的幸福!快去呀!媽」
夏寒山像挨了重重一棍,他被擊倒了!頓時間,他就覺得背脊上冒起一陣涼意,而額上竟冷汗涔涔。他再也沒料到,這病懨懨的孩子會說出如此冷酷的一篇話,她像個用劍的老手,知道如何去刺中別人的要害!他瞪著她,被她堵得啞口無言。
「妳等著,我來妳家接妳,見了面再研究去那兒!」
他輕輕推開她,走向電話機。
「媽媽呀!」雨婷悲嘆著:「難道我的存在從沒有給過妳快樂?難道我對妳的愛不能使妳感到幸福?」
慕裳走近了他。一語不發的,她用手臂環住了他的腰,把面頰依偎在他胸口,她的淚水浸溼了他的襯衫,燙傷了他。
「妳是什麼?」夏寒hetubook.com•com山挑起了眉毛。「一條鯨魚?」
「不一定。」慕裳的聲音沙啞。「許多女人,會因為自己是母親而放棄了當『女人』的另一些權利!」
「妳不跟我分析還好,」他說:「妳這樣一分析,我是更糊塗了!初蕾,」他直視著她,坦率的問:「我們別兜圈子,妳老實告訴我吧,他們兩個之中,是誰在和妳談戀愛?這整個暑假,妳似乎都和致中在一起?」
「我並沒有怪誰。接電話吧,是梁家那孩子!」
他緊盯著她。
夏寒山正拿著聽筒等著,他臉上有種令人費解的,近乎懊惱的表情;他的眉峰微鎖,眼神有些兒憔悴。怎麼?父親不滿被電話所驚擾嗎?不滿這麼早有人找她嗎?還是不滿自己不下樓接電話?
她奔過去,踮起腳尖,討好的在父親眉心中吻了吻,很快的說:
「不。論文在山上就寫完了,不是論文。」他頓了頓。「妳今天有空嗎?我有件禮物送給妳!」他的聲音裏帶著鼓勵、安慰,與振奮的意味。「包管妳看了,就會開心起來了。」
「妳不快樂嗎?」
「有事要出去?」她問。聲音很平和。
「我要打個電話。」他說。
「你是個偽君子!」她那缺乏血色的嘴唇顫抖著,她的聲音雖然低弱,卻相當清晰。「你利用給我看病的機會,來追求我的母親!」
「朋友與哥哥是的分別是什麼?」夏寒山追問。
「哦,爸!」她有些心虛似的說:「你怎麼還站在這兒,不上去再睡一下?」
「隨時都可以出來!」
他從電話機上,拿下了她的手,把那隻手闔在他的大手中。
「那麼,為什麼不快樂?」
「爸,別皺眉頭。我也常常半夜或清早幫你接電話呀!你要怪,該怪媽媽,你去說服她,在臥室裝分機好不好?免得我們父女兩個跑上跑下!」
她笑了。
「致文,」她說:「你起得好早!」
「我從沒有向你要求過未來!」她急促的說,死盯著他。「你不欠我什麼,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
寒山握著聽筒,慕裳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帶著濃重的、祈諒的意味,她急促的說:
他深深看她,然後,他把她拉進了懷裏。用一隻手攬著她,他另一隻手仍然撥了小方的電話。
她走近到父觀身邊,夏寒山用手扶住她的肩膀,仔細的看她,溫和的、慢慢的說:
她立即把頭轉向床裏面,閉上了眼睛。
慕裳伸手一把壓住了電話機,她臉上有股慘切的神情。
初蕾聽著那電話鈴的聲音,一響,二響,三響……她躺著不想動,不管是不是她的電話,她都覺得,沒什麼力量可以把她從床上拉到樓下去聽電話。雖然,她早就醒了,或者,她根本沒有沉睡過。
哦!她頓時明白了過來。緊靠著他,她聽著他打電話的聲音,聽著他呼吸的聲音,聽著他心跳的聲音……她閉上眼睛,貪婪的聽著自己對自己說:這所有的聲音混合起來,應該就是www.hetubook.com.com幸福的聲音了。
她的眼睛睜開了,裏面漾著一層薄薄的水霧,那烏黑的眼珠浸在水中,像兩顆發光的黑寶石。寒山注視著這對眼睛,他不能不在心中驚嘆,生命多麼奇妙,它能造出如此美麗的一對眼睛!
他捉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扶正,他的聲音很溫柔,很誠摯:
「妳認為妳母親不該再愛嗎?」他緊追著問:「妳認為她就該這樣永遠埋葬她的感情?妳不認為妳這種觀念很殘忍……」
「妳呢?媽媽?」
「她會接受你!」她悲呼著。
「愛情裏有苦有甜,有煩惱,也有狂歡……」
「初蕾!妳的電話!」
他走進客廳,第一句話就問:
「是我手下最能幹的實習醫生,我請他來代替我,以後,他是雨婷的主治醫生。妳放心,他比我更好!」
「我連夜完成了一樣東西。」
要掛斷電話,回身往樓上走,這才看到,念蘋不知何時已經起床了,不知何時已站在樓梯口上了。她斜倚著欄杆,居高臨下的望著他,安安靜靜的,臉上毫無表情。他心虛的看她,不知道她聽到了多少,體會了多少。可是,她那樣穩定,那樣沉著,他完全看不透她。
杜慕裳的家是幢四樓公寓,她住在頂樓,房子在水源路上,傍著淡水河。夏寒山覺得這一區有些偏僻,但是,慕裳住慣了,她喜歡憑窗看淡水河的夜景,看中正橋上的燈光,看河面上反射的月色。許多晚上,他也和她一起欣賞過那河邊的夜,也曾和她漫步在那長堤上,吹過那河邊的晚風。時間久了,他就能深深體會她為什麼愛這條路了,在台北,你很難找到比這一區更具特色,更有情調的住宅區。
一句話把夏寒山給問住了。他側頭沉思,深吸了口煙,他沉吟的說:
「那麼——」他遲疑了一下。「現在?」
她再點點頭。眉毛鎖得更緊了。
「我認為你很殘忍!」她清脆的打斷他。
慕裳把毛巾遞給他,他用毛巾壓在她額上,打開醫藥箱,他取出針藥和針筒,給她注射。慕裳呆呆的站在一邊,看他那熟練而穩定的動作,看他那鎮靜而從容的神情,她又體會到他帶來的那種安定和力量。她靜靜的望著他,崇拜而依賴的望著他。
「你覺得我很不開心嗎?」
「是很明朗呀!」初蕾紅著臉說。
「小方是誰?」
掛斷了電話,她抬起頭來。一眼看到夏寒山正倚窗站著,他手中有一支煙,室內,那股輕煙在緩緩擴散。他一邊吸著煙,一邊靜靜的望著自己。
「還不上樓去換衣服,妳不是馬上要出門嗎?」
「是嗎?」夏寒山柔聲問,用手托起初蕾的下巴。「我以為,妳和梁家兩兄弟間的關係,已經很明朗了。」
「請問,夏寒山醫生在家嗎?」是個女人!很熟悉的聲調,軟軟柔柔的。初蕾心中一寬,立即把聽筒舉起來,對著寒山喊:
「好,就是現在!我們在什麼地方見面?」
「哦,爸爸!」她低喊了一聲,顯https://m.hetubook.com.com然,剛剛她和致文的談話,父親已經聽得清清楚楚。「我是有些煩惱,但是並不嚴重。」
「朋友——」她拉長了聲音,深思著。「朋友可以陪我瘋,陪我玩,陪我笑鬧。哥哥呢?哥哥可以聽我說心事,和我聊天,安慰我。朋友,妳要小心的去維持友誼,哥哥呢——」她停了停。「妳就是和他發了脾氣,他還是妳的哥哥!」
「妳又哭過了。」他說,語氣裏有微微的責備。
「不是起得早,是沒有睡。」
「但是,妳會很痛苦?」她小心翼翼的問。
「說說看,妳為什麼反對我?」
淚水滑下了慕裳的面頰。
「是的,有個急診。」
「你快來吧,來了再談,好嗎?」
「我馬上來!」
寒山和慕裳走進了雨婷的臥室,雨婷正仰躺在地毯上,顯然她暈倒後,慕裳就沒有移動過她。寒山走到她身邊,俯身去查看她的呼吸,翻開她的眼皮,去看她的瞳仁。然後,他把她從地毯上抱起來,平放在床上。
「是的,我要為她找一個她能接受的醫生!」
「那是不同的!」慕裳急促的說:「雨婷,妳不懂,我無法讓妳瞭解,妳的存在,妳的愛,使我自覺是個母親。而他,他使我體會到,我不止是個母親,還是個女人!雨婷,」她深切的凝視著女兒:「妳也一樣,有一天,妳也會從沉睡中醒過來,發現妳不止是個女兒,也是個女人!」
對方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
「是的!」她肯定的說。皺攏了眉頭。「不要讓我選擇,雨婷,不要逼我去選擇!」
「是的,」他說,語氣穩定而低沉:「我在追求妳的母親,因為她是個非常可愛的女人。我必須謝謝妳生病,給了我認識妳母親的機會!」
一句話提醒了初蕾,她轉過身子,飛快的衝上樓去了。
她點點頭,輕顰著眉梢。
「為了我?」他驚跳。
「接電話吧!大概是『朋友』打來的了!」
夏寒山深深的凝視她,慈祥的說:
「我們去看她吧!」
這次,輪到夏寒山變色了。他走過去,接過聽筒,對初蕾瞪了瞪眼睛:
「打給誰?」
「雨婷,」她嗚咽的,悲切的,卻堅決的說:「妳可以罵我不知羞恥,但是,千萬不要去責備他!」
「喂,致中?」她小心翼翼的問。
「你知不知道一件事?」她繼續說,高亢而激烈的說:「一個女兒的愛,不會傷害一個母親。一個男人的愛,卻很容易殺死一個女人!」
他審視著她。
她聽到父母的房門開了,聽到父親的腳步走下樓梯。那女傭阿芳,每次睡熟時連雷都打不醒,阿芳睡在樓下,卻從不接聽午夜或黎明時的電話。
現在?她吃了一驚,看看錶,才六點十分,但是,管它呢?誰說六點十分就不能出去?她忽然感到渾身又充滿了活力,忽然感到整個暑假壓迫著自己的那種壓力在消失,忽然感到有種難解的喜悅和興奮正在血液中流竄……她很快的說:
「不用了!」他倉促的說:「我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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