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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妳提起他。」他再次聲明。

他笑，禁不住細吻她面孔，深刻地承諾：

這模樣——可以說他終於死心了嗎？耿雄謙衷心地希望著。男人之間的戰爭可以打到死，但他不允許再有人干涉他與妻子的生活。

原本他只是猜測這方面的可能性，並不抱太大的肯定，哪裡知道果真是他！這個消失在台灣二十年的陸湛，又出現了，幸而他從未樂觀地幻想陸湛的消失即代表死亡。那傢伙不會太容易死去，當然更不可能以落魄潦倒的方式活著，那種渾身充滿貴族氣息的男人——哼！

「我要妳。」但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奢想，一直都是。

「你沒有權力去要求別人夫妻的相處方式，你只是用著『愛』去賦予自己干涉的理由，事實上你很明白，你徹頭徹尾是個外人！二十三年前你失去她之後，她就只是我的權利與義務，她是我的妻子，進的是我耿家門，與你陸湛永生永世扯不上關係！」

「別再與雄謙鬥了好嗎？」

「謝謝妳，但不會再有另一個二十年了。相思的滋味我們還嘗不夠嗎？即使妳願意，我也不同意，我愛妳不比任何人少。」他口氣中有著激動，而他的情，只對妻子訴。

他算什麼呢？傻子罷了。一輩子翻不了身的傻子！

「陸湛，你不該讓我困住你的一生。記得嗎？你曾經意氣風發、目中無人到足以征服全世界，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困住你。」她低聲央求：「我喜歡目前的生活，不願再改變了。陸湛，我的朋友不多，你願意來當我們家的好朋友嗎？讓我們一同和平共處，當一輩子的朋友。」

她突然問他：

「不，如果不是當妳的丈夫，咱們什麼也當不成。妳不能要求我在愛妳的情況下成為妳的朋友，然後見你們夫妻恩愛無比。這輩子，我只想當妳的丈夫，為什麼妳始終選的都是那個自私自利的傢伙！？為什麼那樣的對待反而可以使妳快樂！？為甚麼我再努力依然什麼也不是！？」

「我最信任妳的，羅姒。然而，我還能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妳去辦嗎？」他疲倦地問，從來不會注意她的神色，更可以說他永不會在意葉蔚湘以外女子的神色心緒；全天下，他不關心葉蔚湘以外的女人，即使眼前這一位忠心跟隨他十二年。

她抬起頭，著向窗外景致，突然道：

「放屁！」

老天爺，她快要滿四十歲了，居然還會有身孕！她以為她的身體機能已不再適合生育了，然而老天似乎並不那麼認為。黃大夫的宣告過後，連雄謙都嚇呆了，他也沒料到這把年紀了還會有孩子跟來；就連女兒靜柔也在一邊哇哇怪叫，直呼不想當一個大弟弟或妹妹二十歲的「老」姊姊，不過不反對有一個娃娃可以玩玩就是了。

「對不起，妳去工作吧！」

盲目？誰不盲目呢？在愛情這上頭，豈只獨她？陸湛何曾不是盲目了這二十多年？她笑。

「我上樓一會，如果靜柔辦完了事，叫她自個打發時間，別去吵她媽咪。」

「原本她可以是我的！你們會結婚，是我成全的，但你該死的沒有善待她！如果我是你，我會——」

他以為這次他可以的——

「為什麼妳不怨他？不恨他？妳認為自己打算的——唉！那種男人憑什麼可以得到妳，而我卻不行？他丟下妳二十年哪！為什麼妳如此盲目！？」他低吼出來。

「找我嗎？」門外立即探進一張絕麗面孔。

「我不會再出錯了，請相信我！」

「對不起——我強人所難了。我只是希望——你能放過你自己，也許——當你放下了對我的執念，會發現自己生命中的桃花源正等著你。陸湛，你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人之一，我總是只接受，不回報，如今我已不再是不知所措的小女孩了，所以必須有所回報，雖然我不知道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但我可以盡力去找出來。」她懇切地面對他，幾乎哽咽不能成言。

他吻了她一下，然而失魂只在幾秒之間，當他放開她時，又復無情面孔。推她退了一步，heｔｕｂｏｏk.cｏm.cｏｍ站到陌生距離外，他只道：

「不需要？」她冷笑：「我以為我已經當了十二年了。」

「一直以來，我都怕他，知道他好，但未曾對他敞開心靈，除了反抗他之外，其它時候都沉默對他，他不該有這種待遇。以前我膽怯且不成熟，但如今四十歲了，總要學著為自己負責；我必須讓他知道我的心情，也該讓他知道——你沒有對我不好，不要再為我做任何事了，因為我不要你們之間有人受傷害。」她明亮的眼了然地迎上他的震驚。

「我希望他幸福，也遺憾我無法回報他什麼。雄謙——他什麼都沒有——我希望能見他一面，與他談一談——」

她只是沉默，不是笨呵！

他肯定地搖頭：

真是了解她呵！但她怎能不那麼想？

這是個強者為王的世界，她必須打理好她自己，否則只有淪為失敗者的身分。

在書房門口，耿雄謙握住門把，最後一次放話：

「對不起。」她低沉地回答，眼神盡是空洞。

於是她只能斗膽地拉走父親，並且閤上門，讓母親與「故人」敘舊。

「你當她是笨蛋嗎？難道她自己不會猜嗎？事實上當我們還沒察覺是你時，她已暗自有這種猜測，因為你去過她娘家。」他才不屑說明自己壓根兒不想讓妻子知道，以免讓她難過。

他雙手插入髮際，口氣沉鬱。憑什麼耿雄謙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得到她始終如一的愛戀！？憑什麼！？

以四十來歲的「高齡」而言，這兩位在事業上各有勝場的男人，能氣成這樣也算是稀奇了。

他粗魯地打斷她：

「滾出我的地方！如果你還想動什麼念頭，儘管衝著我來！」耿雄謙摟著妻子上樓，不讓妻子與「故友」道別或者是安慰。

他甩開頭，用力握拳捶向桌面，弄青了指關節亦不感疼痛：

在他看來，這是陸湛的自私，比任何人都多。

「我真能鬥死他嗎？不，我不收回我所委託的報復行動。如果他當真那麼容易死，就不配當老大了，而且，妳太小看妳丈夫那混蛋的勢力了，我能做的其實有限得很。蔚湘，他的成就比你我能想像的更可怕。」

「別傻了，妳只是個小鬼，而且我不需要替身。」

「去查陸湛這個人，半小時之內我要知道他的所有事蹟。」

他的妻子愛他呵！而他有的是時間去珍惜，這才真正是老天厚愛。

甫見陸湛，她便因激動而流下淚水。

何其有幸的葉蔚湘、何其可悲的陸湛，以及何其可悲的她——比智障更沒救的她呀！

「是。」

羅姒抬起下巴：

這種失態，簡直是無法令人想像。在他四十餘年的生命中，這種無法自制的情況，只出現過幾次，而那幾次，全都是為了一個女人；如今亦然。

那並不是一首完整嚴謹的詩，甚至算不上是詩，排律、對仗全不遵守規則，嚴格說來，只是一封信而已——

「我愛你。」

雖然身為龍焰盟的首領夫人，但她永遠不會習慣這身分與排場，以及出入家中這些面孔，目前為止她認得的，也不過依然是耿介桓與耿凝霜。她是極少下樓的，因為格格不入，加上她永遠學不會人際溝通上的圓滑，比起她八面玲瓏的女兒更是差了一大截；反正丈夫從未要求她像個「夫人」，她便不勉強了，待在小小一方世界能使她悠游目得。

反而是耿雄謙想了許久，有些認命道：

耿雄謙為著新得到的消息而低咒不已。

「幸好你不是！不然她早就死在你以愛為名目的牢寵中了！」耿雄謙很快地打斷他。

她仍是無言，也不知能說什麼，直到丈夫托起她下巴，她才道：

她沒有躲開，也知道他的深情不是在對她展現，她只是個替身而已，但這樣已足夠——

過了這麼多年的辛苦日子，他也該為自己而活了。小輩們足以掌理一切，無須他擔心；妻子依然愛他、守在他身邊，陸湛求也求不到的幸福，他卻擁有了，豈能輕忽這種難得的幸運？

她素手輕撫他胸口，不說話了。

她勾住他hetubook.com.com頸子，輕道：

她走過來，拉起他泛青紫的右手，拿出藥膏為他輕揉著，並且上藥。她說不出話，喉頭哽著硬塊，怕她說了話，會逼出迸發的淚水。

「十分鐘就行了。」耿靜柔馬上往電腦資料室走去，為著新差事興奮不已，不忘回頭要求：「改天可不可以告訴我陸湛先生與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仇恨呀？」

目送女兒蹦蹦跳跳出去後，耿雄謙才對耿介桓指示著：

尤其是陸湛再度地出現，勾勒出來的回憶，就會追溯回當年他們十七、八歲時的初相遇，讓他這個絕不回頭看的鐵漢也忍不住為此而擰眉。

「是，我會讓靜柔有事可做。」

「妳可別胡思亂想，把他沒結婚的事也當成罪狀往身上扛。」

鬼才會高興！他心中暗咒不已，低聲警告她：

陸湛不屑地冷哼，背對著他。

「小孩子別管！」他低喝著。

「不是叫妳躺著嗎？怎麼又起來了？難道又害喜了？」耿雄謙在畫房找到妻子，忍不住責備。

中午的一場虛驚，是她畢生唯一的驚悸，如今她稍稍能體會丈夫二十多年來所過的日子，以及為了保護她不得不送走她的用心；她一向都不曾怨恨，如今益加有所感念。他身上數不完的傷疤，寫盡了他二十來年的辛酸歷史，她卻不曾參與過，如今住進他建築的城堡中，顯得太過坐享其成。

陸湛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千頭萬緒，不知該由什麼話來當開場白。她的容貌已有所變化，但他記憶中熟悉的心性是永不會有改變的，她依然是他心目中最柔、最美的女子。他的蔚湘——

其實她根本知曉葉蔚湘今天會與丈夫一同出門，她委託的人消息來源相當可靠，只是她私心地不予告知，也許正是不知死活地想看陸湛所能承受的極限吧。他——依然執著著那個女人，沒有少半點；對她，更是沒有極限地狂悲、狂喜、狂怒，只為她一人而生存。

「陸湛，如果與我的妻子敘完了舊，請記住我們還有話要談，而且你少給我出現什麼不良舉動！」

剛強的口氣並沒有完美的面具來伴佐，她水盈盈的眼流露了些許脆弱。

耿雄謙那傢伙說對了一件事。他仗著「愛」去賦予自己踰越的權力，以為自己是她的天神，必須捍衛她的無助，但屬於夫妻之間的情事，容不得他多事地來算帳。

這小子真他媽的死性不改！耿雄謙鐵拳也揍了回去。

「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老爸，快來看，陸叔叔的助理長得好像媽咪哦！看照片還不覺得，本尊站在面前幾乎比我還像媽咪那！」耿靜柔跳到書房門口，不由分說要拉著父親去看人。

她快要連「替身」也不配當了，不是嗎？

陸湛沉迷於不屬於他的女人一輩子，而她拼命想得到不會垂憐眷顧她的心，相同的可歎可憐，在別人的世界中，皆是多餘的角色，沒有自己的舞台。

他能介意什麼呢？陸湛對她無比用心是事實——甚至過火得令人髮指，再加上蔚湘向來自閉，不願擴大自己的交際圈子，能在她生命中留下點滴印象的人根本用五隻手指頭數得完，以至於蔚湘會對他記憶深刻，怎麼也忘不了。

「我愛他。」這已足夠代表一切。

儘管丈夫自從著手安排他們見面後就僵著一張臉，幾乎像在冷戰，但他仍是體貼地給他們在書房獨處，雖然他丟給陸湛的警告非常挑釁。

「蔚湘，這輩子我耿雄謙有對不起的人，只妳一個，如果要因而對我報復教訓，也只能是妳，其他人皆無權越俎代庖，連妳的父母、兄長皆是；我不會，也不須對其他人感到愧疚。」

「雄謙，時間過得真快，匆匆晃過，居然已是這麼多年了。」她滿足地吸著他身上的氣息，有淡煙味、有香皂味、有更多成熟男人的氣味。

他無言地歎氣，和*圖*書不願回應什麼，其實心中開始對會成為陸湛生命中可能存在的女子哀悼。

耿雄謙沒費事去罵她的失禮，只道：

「姓耿的！你很明白我有權力這麼做！」陸湛失去冷靜，直接在電話中叫陣，接著冷笑：「你們龍焰盟畢竟不是無堅不摧的。半個多月來，讓我這個黑道以外的人弄得灰頭土臉，卻無計可施，要不是昨日我太心慌，你不可能這麼快找到我。」

她拉下他的頭，吻了下：

「你對蔚湘說了？種種攻擊行為都是因妒成恨的陸湛所支使的，是嗎？」陸湛口氣中充滿嘲諷。為什麼不呢？耿雄謙向來討厭他，有機會破壞他在蔚湘心中形象應是樂於去做的。

她溫柔淺笑，眼中淚意未歇，卻也加入更多的感動：

好個「相思已是不曾閒」，道盡了她二十年無怨無悔的心、至死不渝的堅貞——與癡傻。

他從不曾敗給耿雄謙，他只敗給蔚湘的情意別屬，以及她從一而終的傻勁。

有什麼好稀奇的呢？羅姒悲慘地笑著自問。凡與葉蔚湘有關的事，陸湛都會失控，如今有這種怒火爆發，不足為奇。

「得不到我真正要的那一個，又哪來幸福可言？蔚湘，妳是唯一沒資格祝福我的人！因為妳手中掌握了我的幸福，而妳選擇了辜負我。」他笑得悲涼，搖了搖頭：「到最後，我只能希望妳過得好，因為我不願見到妳棄我而就耿雄謙的結局是不好的，而我也不允許妳選了比我更差勁的男人，那男人連幸福也無法給妳；然而，他卻丟開妳二十年，讓我後悔當年的輕易認輸。我想帶妳走，蔚湘。」

顯然陸湛也察覺自己用辭可笑，甩了下頭，仍問：

「想都別想！」

「蔚湘！妳怎麼——」

葉蔚湘微笑道：

再也不分開了，生生世世，永不！

陸湛習慣性要伸出手，卻硬生生頓在半空中，最後收回口袋內握緊拳頭，命令自己不要看她憐人的面孔。

那頭的耿雄謙冷哼不已：

「叫靜柔進來。」

「他會讓自己快樂嗎？」

「時間會消磨掉癡心，只有得不到的人才會日思夜念。」他語中摻入苦澀。

「誰能說他不是以自己的方式快樂著呢？」耿雄謙完全漠不關心，聳肩的同時筋骨開始發疼。該死的混蛋！

「雄謙！陸湛！你們別——」葉蔚湘立在門口，簡直不敢相信他們這把年紀了還會打架！

陸湛扯動唇角：

羅姒閤上門，把他冷怒的面孔關在他的辦公室內，讓自己的淚可以自由地流下來，而不會讓人瞧見——

不見塵滿面，但見髮鬢漸染霜白。二十年的故人呵，青澀而狂傲的一面，與如今成熟且滄桑的一面，像是她記憶中舊與新的衝突，想要組合成她熟知的那個面貌，並不難；只是二十年哪，豈是一個數字而已？

他皺眉：

那個陰魂不散的傢伙！

「我承受不起她受傷害，妳懂不懂！？」

「為什麼我不知道這件事？」

他老臉泛紅潮，將她往房中帶去，只想好好與妻子共享溫情時刻。

陸湛一直不曾小看過耿雄謙，只是當他接到由耿雄謙打來的電話時，仍不免吃了一驚！這個黑道教父畢竟不是浪得虛名，其手下的厲害程度，此刻才真正領會。

如今不知道該不該為這種結果慶幸？

原本她只是臆測，因為時間太過巧合，所有事件都從陸湛回國開始，而現在，由丈夫訝然不能成言的表情中證實了。

他沒有回想起來。在共處的六年中，他們背了無數首詩，與無數的古文。

如果一個女人被丈夫拋棄了二十年卻還學不會怨恨，也抹不了愛意，那別人的強出頭又算什麼東西？再一次破壞她的幸福罷了。他要做這樣的事嗎？

「短時間之內，安排我與他見面，還有，別讓你師母知道他。」

但幸運之神從不願為他啟開這一扇門。

「我們真正共度的時間卻不滿五年。」這一刻，他不是沒有感慨的和-圖-書。

他沉吟了良久，才從過往的記憶中拔回心神，指示著一邊的耿介桓：

耿靜柔如果更不怕死一點，一定會用手刀在兩人之間切開他們「含情脈脈」的視線，但她不敢。因為老爸現在心情非常不好，由臉色上看來有遷怒某個砲灰之嫌疑，她還是安分一點，以免二十歲了還被打屁股，一定會被未婚夫笑死，她還是留一點給人家探聽好了。

「我確實抹煞不了他在妳心中的地位，除非我能回到二、三十年前，將他攆離妳身邊，讓他不曾存在過，但我仍自私地希望他不會再成為我們的話題！」

「對不起，我只愛他，無法——」

由情況來看，白癡也猜得到她站在門外偷聽很久了，難為她不懂「非禮勿聽」為何物，大剌剌得教人想氣也沒力。

「我不會增加妳的困擾，更不會以種種自殘的方式引得妳終生愧疚。不，我不會像他那麼用心。」他會愛她一輩子，但也會讓自己過得更好，否則蔚湘永遠會因他的幸福而坐立難安；像如今，她怕是背負定了陸湛這情債過一生了。

而這，像極了他心愛的那名女子——陸湛一時動情，伸手捏住她下巴，深深看著，由她神似的面孔去思念著他心中的佳人。

人生並沒有許多二十年可以蹉跎，愈活到後來，愈因明白歲月的無情而益加珍惜尚能擁有的一切；誰知道下一個二十年又是怎生的模樣？

她拉住他的手一同在地毯上坐著，隨著他手勢靠入他懷中。

他撇下心中的煩躁，起身道：

兩個男人同時掛掉對方電話。這一回合戰役，無法判定勝負，只讓兩名生性冷靜的男人以氣沖斗牛的心情過了大半夜的時間。

「該死！妳為什麼沒有查出『她』也在車上？如果我沒有尾隨在後面察看，阻止了那些混蛋的破壞，也許『她』會因為翻車而死在車內！車內所有人死不足惜，但她不同，她這輩子沒被這種場面嚇到過，只消一個小小的翻車，可能會壓得她沒命！妳的報告做得太糟糕！妳不可原諒！」陸湛發狂地吼叫著。

沒頭沒腦的宣告令葉蔚湘訝異了好一會。他怎麼了呢？怎麼突然說出這種話？

回首年少輕狂，彷若昨日的事，如今他們都老了呀！成熟的代價是走向蒼老，但一路走來無悔，也就算值得了。

在龍焰盟保鑣人員的看守下，陸湛終於走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恨我，恨到遺忘，不願再想起。到那時，他心中就會有空間去容納別人。」

雪片般的報表紙擲上羅姒的臉，而她躲也不躲，靜靜地承受。

「妳——幸福嗎？」勉強擠出一句話，卻沒料到依然是雷同於當年相遇時的說辭，他明知道那傢伙未曾給她應有的幸福！

「你不會高興我提起他的。」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當一輩子的替身。」

「為什麼？蔚湘？」

顯然有多年實戰經驗的耿雄謙占了上風，當陸湛被揍倒在地上時，一抹情影飛撲在陸湛身上，準備代他承受所有拳頭，不仔細看還真以為是葉蔚湘，原來是羅姒——一個被陸湛用來當葉蔚湘替身的女子。

他打開門，見到耿雄謙，竟是不由分說揍過去一拳。耿雄謙躲得算很快了，但仍是中了一拳，可見陸湛這些年拳腳也沒擱下。

也許是她的善體人意讓他一直強勢地得寸進尺吧？知道不管自己做了什麼安排，她都習慣逆來順受，以至於總會有人忍不住代她出頭——即使那人沒任何資格。將心比心，他也有可能這麼做，只是生性較為冷然的他，只怕做不到陸湛這種地步；他簡直是瘋了！

敗了，敗了！陸湛心中再一次自嘲。

「讓我見他，好嗎？」她輕聲乞求，卻是絕對要達成索求的堅定，無論他會怎麼反對。

葉蔚湘輕聲唸了出來。

「你在說些什麼？我哪會報復你呢？也許會有感到委屈的時候，可是生活不就是這樣嗎？有遺憾、有快樂。我是因為愛你才跟你走，而你對我的愛不曾改變過，那就好了；除非你不再愛我，否則就不能稱之為有『對不起我』的地方，夫妻之間還要計較到種種細微處，就顯和圖書得吹毛求疵了。」

樓上主臥房內，區隔了好幾個房間，可以說二樓的一半空間都被主臥房所占據，一間睡房、兩個更衣間、一間浴室、一間起居室、一間書房，再加上一間畫房，各占了二十坪左右；這些空間向來足夠葉蔚湘消磨一整天。

「我知道，所以我從不後悔跟了你。負了陸湛我很愧疚，但不曾後悔過。」

「我們一定要談他嗎？」火氣壓不住地緩升上他心頭，其中妒火占了一半。在知曉一連串事件皆由陸湛主導之後，他會想談才有鬼！尤其與自己的妻子談。

她正蹲坐在一幅嬰兒畫像前，裡頭畫的是一周歲的耿靜柔。當年她筆技太過生澀，畫得並不傳神，無法把女兒的活靈活現表達出千分之一，幸好她尚能完整呈現女兒的身形面貌。好快呀！小小的靜柔已長成了比她還高的少女了，而她腹中還有七個月後即將出生的娃娃，在下一次回憶時，恐怕也是高大的人兒了。

耿雄謙動容，小心摟緊她，不敢傷害到她肚中的胎兒一丁點，連用力也不敢。

她知道了什麼！？

「記得我們十六、七歲讀到的一首詩嗎？關於一個名妓寄了封信給陸游，信中所寫的那一首？」

耿雄謙不理會他的奚落，只回應他的叫陣：

「似乎，你總是這麼問。我很幸福，真的，非常的幸福，所以我希望你也能給我機會讓我這麼問你。陸湛，我希望你也同樣幸福。」

「羅姒！妳說！」陸湛嚴厲地喝斥。

「欸，但對我好不見得會令我快樂。」她半閉著眼：「近來我老是在回想往事，前些日子媽打電話來說陸湛回中部拜訪過他，聽說他仍沒有結婚。」

「陸湛，分開的時間裡，我用思念填滿空虛的心。那時候比日夜相守更被他看重的，是我的安全；為了這一點，我無法恨他。這二十年，何嘗不是讓他飽嘗思念之苦？而我至少還有女兒作陪，但他沒有。」

「如果今天我嫁的是陸湛，你會為了我而做這些事嗎？」

「我不曉得他一直沒有住在台灣。」

「請坐，陸湛。」

如果真有上天，為什麼他永遠無法所願得償？為什麼他竟是被排擠在角落的那一個！？

「別說了！我不想知道更多了！」他起身，像瞬間老了數十歲，步履萬般艱辛，執意往門邊走去。

「我對妳並不好。」曾經，她有機會過得更好。

她追了過去：

耿雄謙與妻子站在二樓樓梯扶手處目送他出門，奇怪的是，陸湛並沒有再自詡天神地放話要他對葉蔚湘好一點。

「雄謙——」她拉長了聲音喚他。

讓陸湛更意外的，是那傢伙以極端僵冷的語調對他說明葉蔚湘想與他見面的事，不由分說約了時間、地點，也就是龍焰盟總部、首腦的住所。

「我會要回她的！你等著瞧！」

他看著她，苦笑：

情感的債，是永遠算不清的爛帳。受過人一朝恩情，終生感念在心，不能回報以愛情，那情分卻是永銘於心的。

這些話令陸湛感到狼狽，接收到耿雄謙夾帶火氣的眼光，瞬間又冷硬了起來，兩人之間互射的視線僻哩叭啦地呈現走火狀態。

凝神想著往事，任思緒飄忽，雙手卻有自己的意識滑到小腹上，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甫結婚之初，他們住在會漏雨又不保暖的破倉庫，甚至連條棉被也沒有，如今有的一切，都是他用血汗、用雙手掙來的；從身上湊不出一千元，到現在有財有勢、縱橫黑道成為一名強者，想來真是恍如一夢。從來她都不認為他們會有這一天，尤其幾次見他重傷得像是去鬼門關逛回一趟，絕望的心思只求他早日康復、早日退出這條血腥之路；但他沒有，而且他也成功了。

「什麼？」他沒好氣，覺得自己的右眼眶需要冰敷，然而他老婆卻滿心滿口別個男人的名字。

「我還是會提起他。」她安撫著丈夫打結的濃眉。「但我獨獨會為了你無怨無悔等待一生，即使你對我的愛不再，我還是愛你，願用一生的相思等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