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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他還抬頭望了望她，她還以為他有什麼事要說呢，就站在更衣室門口，一邊做臉上的夜間保養，一邊等著。結果他就只是定定看了她好會，然後就下床離開了，去書房做他每天都在做的事，直到十一點半回房，睡覺，一天結束。

「把我的手機給我。」

——That too did not have politeness.

「好的，我知道了。」

唇印！

「請坐。」

但是陳綿綿在經歷過幾段感情之後，現下正是對這些家世優、品德差的男人充滿唾棄，一點也不想理會，滿心只想著世上就僅剩潘雅湛這個男人是值得她傾心的了，其他都不堪到令人難以忍受。

這時，螢幕另一邊的右下方，突然探出一隻白藕節似的小手臂，並傳嬌稚的童音：

潘雅湛收起笑容，再盯了手機一眼，諸多簡訊裡，並沒有一通來自於她。她還沒決定要怎樣反應吧？在乎，就反應大些；不在乎，就視若無睹。

就這樣吧！先不理會了。

「結婚這事兒……你覺得它能夠長久的基礎在哪裡？是談個轟轟烈烈的戀愛，還是列出條件，性格品貌家世學歷都設好標準，然後直接去相親配對……哪種比較可靠？」這其實是李正棋近來的困擾，家裡希望他開始以結婚為前提與女性|交往，然後兩年後結婚……

潘雅湛是個很有優越感的人，所以他沒有辦法忍受別人用更加優越感的架勢來壓迫他，把愛慕用施恩的方式表達出來，那樣的紆尊降貴，要是有男人因而感到榮幸，那麼他肯定就是個沒骨頭的。

潘雅湛在十一點半回到主臥房，卻發現妻子沒在床上安睡。原本以為她在浴室裡，沒有多想，就先躺在床上了。但在半小時之後，他突然睜開眼，原本昏昏欲睡的腦袋一下子清醒，翻身下床，走到更衣室門口朝裡望去，浴室的門是開的、燈是暗的！

——少貧嘴了，我問你，雅湛現在在做什麼？

潘雅湛只是笑笑，走了。

他不會因為被高貴的淑女愛慕就感到竊喜，陳公主愛的只是她心中幻想出來的形象罷了，而不是他；但他會疑惑結婚十年的妻子對他究竟是何觀感？明明，當年她也是暗戀過他的，而今，在相處這麼多年之後，又是怎麼看他的呢？

也因為她總是仔細處理他的衣物，也就毫不意外地看到那枚唇印了。

他走出臥室、打開客廳的大燈，看向每一扇房間的門——書房，不可能；兩個兒子的房間，也不可能；廚房當然略過，那麼，就是客房了？

他想不清，愈想愈氣悶，卻沒有辦法找出清晰的條理來平復這纏滿心的亂麻。

潘雅湛看著她的姿態，笑了笑，像個訓練有素的餐廳侍者般，將椅子拉開，紳士道：

——是是是，我過分，我的錯！請小公主用拒絕跟小的通簡訊來狠狠地懲罰在下吧，直到小的痛改前非之前，都不要理會小的。

「第一個想法是拿掉，第二個想法是若有一方死活不願拿掉，就生下孩子，簽下切結書，孩子歸我，她拿錢走人，不相往來。」李正棋知道這樣很自私，所以他從來不會允許這樣的意外發生。

對潘雅湛來說，也真是不幸的湊巧，就當她在公司門口想盡辦法要甩脫金鑽公子的糾纏時，潘雅湛就出現了，於是她眼明手快地勾住潘雅湛的手臂，不由分說地讓他帶她走。

那麼，他期待她有什麼反應？

在不知道陳綿綿喜歡他時，他對她沒有感覺，也沒特意記住，只知道是李正棋母家的嫡系千金，尊貴得不得了，但那對他本來就毫無意義。去年聽到她喜歡他，也並不放在心上，反正她在美國，除了暗戀，還能如何？老實說，對他說過喜歡他的女人並不少，暗戀的人更多，早習慣了。

——正在迎風嘆息，對花流淚。

「媽說今天不要聊太久，等會就會來趕孩子們去看書了，你跟孩子聊吧。我去端菜。」她站到他背後，扶住他肩膀，將他輕輕推坐在電腦椅上。對電腦另一頭的兩個孩子一笑道別：「媽媽要去準備晚餐給爸爸吃了，拜拜。」

回房後，她發現他將要換洗的衣服全脫在床上，而不是像平日那樣，進入更衣室才脫掉，然後順手丟進靠近浴室hetubook.com.com門邊的那個大置衣桶裡。那時她雖然感到奇怪，也沒特別覺得有什麼，就把那些衣服一撈，拿到更衣室丟入桶裡，也沒放在心上了。

「但我想要孩子啊……品琛品敦那麼可愛……如果我再拖延下去，搞不好等你家兒子都上高中了，而我的孩子才剛要學著滿地爬……那感覺太悲慘了。我多希望咱兩家的孩子可以當好朋友啊……要不，等我結婚之後，打算生孩子了，你也跟嫂子商量一下，再生一個？」

「不急，先跟孩子聊一會。」他將西裝外套脫下，被她順手接過。

他目光定在那扇緊閉的門板上。走過去，握住門把，一扭……是鎖著的。

——妳的一堆知道繞得我頭暈，別一直複製黏貼，OK？

吃完晚餐，洗完澡，他去書房辦公，而她會看一下時尚雜誌與電視，然後睡覺，一切跟平常一樣沒有任何不同——

「謝謝李先生。」陳公主的私人小助理連忙道謝，將兩個餐盤放到桌上。然後從隨身手提包裡抽出潔白的抹布，在頗為乾淨的桌子上仔細抹過。

許多人都覺得潘雅湛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沒有意義地輾轉反側大半個夜晚，任由等待、焦慮、氣憤等情緒不停在腦中環繞無休，造成今天精神不佳，注意力無法集中，結果這一切不過白挨了，真是太愚蠢了……

「信你才有鬼。」笑罵一聲，瞥了眼好友拿在手上的手機，大概知道他在跟誰傳簡訊，也不理會，轉身面對窗口，將嘴裡的煙朝外吐去。

「西線無戰事。」潘雅湛假笑仍在。「抱歉讓您失望了。」

將菸蒂丟進角落的垃圾桶後，回身看向潘雅湛，發現好友手上也拿著手機在看著。

潘雅湛手快地搶回手機。

他一點也不可能會喜歡上陳公主，不管他有沒有結婚。

「我可沒期待什麼。」撇清，然後還是忍不住問了下：「呃，是家裡的事嗎？」

——Don't.

「沒事沒事，那海綿寶寶是弟弟要的，就給他好了，奶奶還買了好多沒有圖案的，都是給你的，顏色都很好看，隨你挑啊。」誰相信在教育界有鐵娘子之稱的潘奶奶，在寶貝孫子面前，就像個慈祥到毫無原則的老太太，比土地公還有求必應？

而如今，她請調一年回台，明顯就是想探測與他的可能性……

陳綿綿盯著潘雅湛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才朝小助理伸手道：

「明天星期五，下班後去喝一杯吧？」李正棋見他悶悶的，也不再多說什麼，直接提出邀請。

「身為世大的員工，來這兒用餐有什麼問題嗎？」陳綿綿揚著兩道修飾完美的柳眉問道。

這就是，她的反應嗎？

「老實說，我滿想要孩子的。但我想像不出我的妻子會長成怎樣。」就他交往過的女性，沒一個能讓他產生結婚的衝動，更遑論願意與之共同創造孩子了。

「嗯，目前是我們倆，最多再加上朱明理了，成嗎？」陳公主或許總會伺機跟潘雅湛來個「不期而遇」，但夜店那種地方，她是不可能去的。

「不失望不失望，家和萬事興，小的替您高興都來不及。」連連搖手，李正棋乾笑地道。

「你今天心情還好吧？」李正棋跟好友在員工餐廳共進午餐的約會，非常有眼色地以一種小心的語調探問著。

「試想一下，如果你遭遇到跟我相同的情況，你會怎麼做？」

然後，他先回房去洗澡，而她則是登入自己的信箱去收完電子郵件，才關機回房。

「雖然現在在這兒有志難伸，但我知道任何挫折都不會讓你停下前進的腳步的。」世大集團很大，但卻絕對不會是潘雅湛的歸處，李正棋非常明白這一點。

潘雅湛與李正棋迅速交換一抹眼神，同時站起來，並端起自己用完的餐盤，隨手交給正推著推車過來收餐盤的歐巴桑。

如果她還喜歡著他，怎麼會一直以來都淡淡的？以前或許猜測她本性就是這樣了，腦袋單純、性子安分，但看了紀念冊上的留言後，對她真實的性格才有了明確的認知。而，再想到他們在床上的互動……有時合作良好，但有時她會走神……近來甚至還能跟他聊起家常……

李正棋撇撇嘴，回簡訊過和-圖-書去。突然很想抽菸，於是從西裝內袋掏出扁扁的銀製菸盒，他會抽菸，卻不算有菸癮，這個小菸盒裡只能放六根菸，就足夠他一星期的用量了。如此輕薄的造型，也方便他隨身攜帶，不影響他體貌觀瞻。

「不談這個了。該上班了。」潘雅湛推了推他，兩人開始爬樓梯。

潘雅湛想了下，點頭，抽出一根，才含進嘴裡，李正棋已經點好火湊過來。

什麼太不禮貌，根本是怕講話漏風丟臉吧？

「有沒有照片？」李正棋快步過來，一把抓過手機看著。

潘雅湛這些朋友雖然跟童瑤交情不怎樣，但對這兩個孩子卻是非常喜愛熟悉的，尤其是老大品琛，可說是被這些叔叔們帶著玩長大的。一票朋友裡，也就潘雅湛結婚生子，大夥在忙著學業的空檔，總愛帶著孩子四處跑，甚至還好幾次偷渡帶到學校一起上課。在美國三四年相處下來，對這孩子的感情特別深厚，是很自然而然的事。

「有簡訊？」李正棋當然知道潘雅湛可能在等待什麼。

「謝謝。」她神情愉悅，優雅落座。

「那是不可能的。」潘雅湛毫不猶豫地拒絕。

——知道扯就好。我說，小公主，午休時間很短暫很寶貴，妳還是專心進膳吧。餓壞了妳，多少人會心疼啊。

「沒很到嫂夫人倒是個能忍的。」

「哥哥，我跟奶奶買口罩回來了。這是海綿寶寶的，給你。」

小助理連忙奉上。

回到主臥房，關上門的聲音稍微大了些，肯定全屋子都響遍了！但他不理會，將自己丟進大床裡，吁了口氣，抬起一手摀著眼，想起今天五點下班之後就往外衝，其實是打定主意回來誘使童瑤說出唇印那件事的，早些回家，就有充裕的時間把這件懸心的事給解決掉，但誰料到竟在公司大門口遇見陳綿綿……

「言不由心。」陳綿綿瞋了表哥一眼，然後看向潘雅湛，口氣有些柔軟地問道：「你也覺得很奇怪嗎？」

叩叩！他屈起食指輕敲兩聲。等待。然後什麼也沒等到！就再敲一次，並出聲叫道：「瑤瑤？」

「你們在聊什麼？這麼愉快。」這溫和端雅的聲音，在他們身邊傳來。

接下來當然是一連串的簡訊往來方。

「小敏，這兒不用。」

不止是陳綿綿，還有她的前任男朋友——一個因為攜帶別的美女跑大溪地度假不幸被陳綿綿得知，而單方面被她宣告分手的金鑽公子哥。要說是痛改前非是太誇張了，不過那名金鑽公子暫時是將身邊的美女都打發了以示誠意，跑來台灣索求她的回心轉意。

她該怎麼反應呢？

潘雅湛幾乎要對這個陳公主皺眉了，但還是忍下。而，既然她都不請自來地上了他的車，他只好將她給安全送回家，別無選擇地客串了一次司機。

「你怎麼認為我可以提供你中肯的意見？」他的婚姻並不在尋常的例子裡。

而，他是抱著多大的期待，以致於才會一時忘記她只有在洗衣服時，才有機會發現他衣服上的異狀？而她從來不會在夜晚洗衣服的啊……

「剛才媽帶品敦去給品琛買口罩，我就打開視訊先跟品琛聊一下了。」她回頭看了他一眼道。然後看著螢幕右下角的時間，七點四十了。她站起身道：「我去把菜從電鍋裡拿出來，都還熱著，馬上可以吃了。」

「好啦，接下來忙兒子，那唇印事件……不關心啦？」

這些世家名門的公子，縱使一輩子花心風流，也大都很傳統地認為應該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嫡妻在家中坐鎮，負責生兒育女，甚至參與家族財富經營等。有好家世的淑女通常很難同時是個美女或才女，但陳綿綿正是此中的特例，所以她一直是諸多公子哥兒心目中最適合娶回家的淑女。

童瑤冷冷地望著唇印，臉色有些蒼白，微微抖著的手拿起牙膏，想將那抹紅印給塗抹掉，力道一時沒控制好，擠出好大一佗，糊了滿手……她吸氣，吐氣，再吸氣，吐氣。好一會才止住了愈來愈抖的手，然後，將多餘的牙膏刮下，拿起第二件襯衫，繼續工作。冷靜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如果她的手沒有一直抖著的話，幾乎，就是個平常的日子，跟以前每一天ｍ•heｔuboｏｋ.ｃom.ｃoｍ都相同……

她轉身欲走，不意被拉住了一隻手臂，她詫異地回頭看他。「怎麼了？」

童瑤是在第二天早上洗衣服時，才看到那枚印在襯衫右邊領子背面的那抹淡橘色。

「且看著吧。」潘雅湛自信一笑，並不多說什麼。

他記得主臥房的更衣室抽屜裡有所有房間的備用鑰匙，潘雅湛站在客房門外，考慮著需不需要做到那樣。在很明顯她今晚不想跟他同床的情況下，把她挖起來面對他，結果肯定是今晚誰也別想睡了，就算沒有大吵一場，也不會有入睡的心情了。

「不然你摀著嘴巴說話，那就不會有人看到你缺牙了。」

誰想到陳公主竟住在北投郊區的溫泉會館裡，離公司很有一段距離，離他住的大安區更是遠，加上塞車，結果回到家也差不多快八點了……

「切，有兒子了不起啊！」

這婚姻，怎麼會走到如此乏味的地步？竟連性都不再有激|情！

李正棋看完簡訊內容，噴笑出聲：

「媽，晚安。」童瑤早在婆婆出現時，就起身站好，在婆婆看過來時，立即恭敬低頭打招呼。

也就是說……他希望她看到這枚唇印嗎？

「好啊。」潘雅湛點頭後，才想到要問一下：「就我們倆？」

真是說人人到，這個「不期而遇」可不就來了嗎？

陳綿綿抬頭望著身邊的潘雅湛，微笑不語，等待著。

而，她對他的在乎有多少？老實說，他並沒有把握。

「嗯，今天品琛掉牙，就別讓他太累了，等會聊個半小時就休息吧！反正後天你們就見面了！」

兩個孩子雖然號稱住校，但小的那隻本來就跟奶奶睡；而大的那隻，也常常被留在校長宿舍過夜，每天還在奶奶的書房使用電腦跟父母通訊，日子過得比那些真正住校的小學生幸福太多了。

「……好的。那麼，下午見了，雅湛。」掩住心中的不悅，陳綿綿微笑道。

樓梯爬到自己工作的樓層時，潘雅湛不客氣地將仍在怨念中的李正棋給甩掉，忙自己的事去了。

——不理你了！

「說到做到啊，公主。」李正棋等了半分鐘，確定小公主果真言而有信之後，愉快地將手機收回口袋內。嘴上叼著的那根菸，早就抽到只剩下菸屁股熄掉了。

更別說其他同事了，不管是討厭他的，或想親近巴結他的，全都盡可能地縮在離他最遠的地方，就算是不得已必須跟他交談些工作上的事，也都是言簡意賅，小心再小心、謹慎得不能再謹慎。

潘雅湛穿去上班的衣服，除去必須送去乾洗處理的那些西裝、毛衣類的衣服，其它都一向是自己用手洗的，在洗之前，她會將比較容易髒且不易洗淨的部位，例如領口，還有袖口，塗上一層牙膏，然後靜置一會再以洗衣精揉洗，這樣才會洗得乾乾淨淨像新的一樣。

「但是我想跟你說話啊。」童瑤承認自己中打英打都不怎麼樣，鍵盤也不熟，她可不喜歡一邊打字還得一邊低頭找字碼。

兩人低頭默默吃飯，直到將餐盤裡的食物都解決掉，喝著礦泉水清口氣時，李正棋才又幽幽說道：

這樣東拉西扯地聊著，半個小時也很快過去了。才想著孩子們今天怕看不到爸爸了，沒料到潘雅湛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後傳來——

她沒有立時反應，他心中很失望吧？

「來一根？」他問。潘雅湛會抽菸，但從來不主動買菸，更沒這個癮。

——為什麼這麼問？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發生嗎？

什麼能忍？她是根本還沒看到吧？潘雅湛心中輕嗤，但不願說明。而他今天之所以不爽，是因為覺得自己居然期待成那樣，真是傻得要命。更別說差點失眠一晚上，直到天快亮了才想到童瑤最快也得等到今天才有可能發現！

「有。但不是你期待的。」潘雅湛橫他一眼。

「我覺得你拒絕媽媽的請求才是不禮貌。」她朝兒子皺皺鼻子，一臉「我生氣了」的恐嚇狀。可惜收效甚微。

可借潘品敦小朋友已經發現了電腦那頭的媽媽，興奮地蹦蹦跳跳打招呼：「媽媽，媽媽，媽媽！剛才奶奶帶我去逛百貨公司，我們買了好多口罩哦！妳看，海綿寶寶！」轉眼將親愛的哥哥給拋諸腦後，手上捏著鮮黃色的口罩直朝母親揮著。

「幹嘛這樣殷勤ｈttps://ｗｗw•hｅtｕbｏｏｋ•ｃom.cｏm？」潘雅湛好笑地問。

「得了你，我可不想整個週末假日的時間都花在安撫兒子的脾氣上。」

李正棋接到簡訊時，正與潘雅湛推開這層樓的安全門，走進樓梯間。這是他們每天吃完午餐後必做的助消化小活動——在樓梯間裡走動伸展一下，聊聊天，有時也會抽根菸，反正在這兒不會妨礙到任何人。做完消食運動十幾分鐘後，再爬樓梯回各自工作的樓層。

不過，她的好臉色是兩個孫子專享的，她的丈夫兒子沒有這這樣的福分，更別說其他人了，想也不要想。在轉頭看向電腦裡的童瑤時，變臉變得很自然，又是那副高高在上、冷淡自持的樣子。

在童瑤的堅持下，注重形象、把面子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潘小朋友終於不甘不願地掛了個口罩，乖乖開口跟母親聊天了。而一旁四歲的小弟弟也學著哥哥將海綿寶寶口罩給戴上，並不時地要求媽媽讚。正好說話漏風中的潘哥哥一點也沒有長篇大論的欲望，每個回應都言簡意賅，全給弟弟表現去了。

今天一整天都過得不甚偷快的人，不想去哄任何人，或解釋任何事，當然，更不想在三更半夜跟人吵架！

但，仍然沒有得到回應。

她站在陽臺的洗衣臺前，兩手抓著襯衫，力道重得幾乎可以將衣服給撕開，目光直直盯著唇印，腦子裡努力回想著昨天潘雅湛回家來之後的種種行止，企圖找出與平常不同的地方……

「不就是怕你繼續生氣下去，對身體不好嘛。」

「品琛在換牙了。」潘雅湛送出簡訊後，將頁面拉回兒子傳來的那一通，秀給李正棋看。

接下來整個下午的時間，他放在桌上的手機仍然沒有任何來自於她的訊息。

婆婆大人點頭後，不再理她，抱著兩個孫子各親了一下，離開了。

找他大吵大鬧？質問他是不是背著她在外面偷吃？然後鬧得天翻地覆，最後甩下一句「離婚」，為這十年的婚姻寫下句點？

她也沒有多問，很快走出書房。

潘雅湛心中泛著股氣，深吸了好幾口氣之後，轉身決定回房好好睡一覺。既然她不想跟他同床，他也不稀罕！

「什麼？」

腦中一邊胡亂猜著，一邊繼續回想著他昨天洗完澡出來之後的表情，卻沒有辦法記得太清楚。因為那時她就跟他說了幾句家常，然後也接著進去洗澡了，等她把自己打理完畢，回到臥室時，就見他人居然還在房間裡——照理說他應該去書房處理一下公事的，或者在網上跟他那些老同學討論一些商業訴訟案件，而不是半躺在床上，翻著雜誌看。

即使，他們會共度一生。

「綿綿，妳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怎麼買海綿寶寶，我說不要有圖案的！」一時氣急，潘品琛小朋友破功暴走，再也沒法惜字如金，氣呼呼地朝弟弟嚷叫。

童瑤好笑地暗自搖頭，品琛這方面還真像他爸爸，遺傳真是個神奇的東西。

抹完桌子，又換了另一塊抹布，就要朝陳公主即將落座的椅子——原本潘雅湛坐的那張抹去。但被陳公主輕聲阻止了：

「你說呢？」白眼。

潘雅湛懶得多說什麼，自然不會把夫妻兩人都結紮了這樣私密的事給說出來。老實說，就算沒有結紮，也沒有再生孩子的打算，兩個很夠了。

「兒子，你仍然堅持不開口說話嗎？」童瑤很無奈地看著電腦螢幕。

螢幕那頭，七歲的小帥哥，名為潘品琛的小朋友，正板著臉、抿著嘴，堅持用打字的方式跟媽媽交談。雖然中文輸入法還學得零零落落，沒法順暢使用，但用英文表達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有重要的嗎？」李正棋看到潘雅湛兩手不停地打字，好奇地問。

「沒問題，當然沒問題。」李正棋哈哈笑道。

「非常好。」回以一枚假笑。明明很俊朗，卻讓看的人覺得寒颼颼。

「嗯……可否容許小的好奇一下，昨晚貴府……」

——今天雅湛的心情如何？有無異狀？

「那就是了。相較於我，你的性格更加果斷，同時，對感情的期許度更高，所以我的經驗之談永遠不會適合你。正棋，你還是更晚一些再去想結婚的事吧。」不然他的婚姻肯定是自己慘，嫁他的人更慘——潘雅湛想著。

——Typing,ok?

「哼。」打鼻腔哼笑出意味不明的一聲。

「爸爸！爸爸！」兩個兒子在另一邊叫著，尤其小兒子再度蹦跳求關注。

「奶奶！」潘品琛轉頭朝右上方叫去，滿臉委屈的樣子。

「今天這麼早就上線了？」

「雅湛，問你一個問題。」

但，相較於那樣高傲的公主都千方百計想靠近他，而他夜夜同床共枕的妻子，卻拒他於門外，像是棄他若敝屣……這樣的落差，無法不讓潘雅湛感到氣忿難平，對妻子冒起一陣又一陣的火氣……

「嘿，別這樣無情嘛。你兩個兒子都那麼可愛，正該多生幾個啊。」潘雅湛毫不猶豫地拒絕。

他們昨晚一如平常那樣吃完晚餐，然後一起去書房使用那台專門用來跟孩子通MSN的桌上型電腦，一家四口隔著二十吋的螢幕相會，檢查他們今天學習的內容，聽他們爭先恐後說著上學的趣事與生活瑣事，很快的一個半小時過去了，她的婆婆在那頭說孩子該準備睡覺了，於是通訊結束。

「不會。」潘雅湛表情誠懇正直，惜自如金。

聲音加上敲門的力道更大了些，她一定會聽到，即使已徑熟睡。

童瑤腦袋一片空白，只覺得十年前那種已經快要忘掉的用、絕望的感覺又再度襲來……

——你永遠不肯好好跟我說他，太過分了！

人都有種趨利避害的生物本能，所以連每天必然要朝潘雅湛冷嘲熱諷一下的法務組組長，今天也只是站在潘雅湛面前，才張了個嘴巴，沒發出半個聲音，就在潘雅湛含笑的目光盯視下冒著冷汗默默退走。

平常總是溫和而有些疏淡的表相，在今日雖然依舊是那個模樣，卻不知為什麼，每一個接近他的人都會覺得有些隱隱發寒，像正被陣陣北風吹拂著……現在雖然勉強算是秋天沒錯，但台灣向來是不到十二月不用穿冬衣的啊，怎麼會在十月底的這時節覺得冷呢？

她不在房裡，那麼，她在哪裡？

「喔，好的。」小助理點頭，乖乖站在一邊。

「是的，可能路上塞車吧，有說會回來吃飯。」

「是有幾通。」比較重要的一通是大兒子發來的。說他剛才吃飯時，掉了一顆門牙，非常難過，不想開口跟任何人說話了。

「晚安，雅湛還沒回來？」

此刻，他只想著，她不想跟他同床而眠，他又何嘗稀罕呢？

「嘿，不會吧？聲稱在長牙出來之前，不要開口說話了？這個理想很崇高，現實很殘酷啊，可憐一代小帥哥，處境如此艱難窘困。讓偉大的李叔叔我來安慰小品琛龜裂的小心靈吧——」說著就要用潘雅湛的手機打簡訊。

於是，在五點鐘下班的鈴聲響起時，潘雅湛破天荒地準時下班，整個辦公室的人望著他絕塵而去的背影，呆楞了好久都回不了神。

——手機怎麼複製黏貼，別扯了。

「……沒有。」他仔仔細細地打量她的神情，沒有搜尋到一絲絲異狀，於是放開，沒有解釋。

——我才想知道你知道了什磨我不知道的事呢。那邊又傳回來。

陳綿綿立刻打了一通簡訊出去：

李正棋朝無人的角落甩去一個白眼。這個公主表妹要是能追得到潘雅湛的話，不是火星撞翻地球了，就肯定是彗星撞壞潘雅湛腦袋了。

潘雅湛很自得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用說什麼，就跩得叫人想痛扁。身為目前朋友群裡唯一結了婚、生了子的男人，他有囂張的特權。

潘雅湛撇了撇唇，將臉上的不悅甩掉，調整好溫柔的表情轉頭面向電腦螢幕，聽著兩個兒子的童言童語，在母親前來趕人前盡一下為人父的責任。

李正棋從位子裡退出，對陳綿綿身後端盤子的小助理道：

「我們正要離開，這兩個位置就給妳們吧。」

那步調太快了，快得像逃離。

「沒問題。正好我手邊有資料要給他，他上次說他們事務所接了一場跨國商業官司的委託，向我索要一些英國方面的資料，我這兩天整理好了。」潘雅湛從不避諱讓好友知道自己有別的兼職。

「那麼，綿綿，妳們慢用，我們還有點事要談，先走了。」李正棋以手肘推了推潘雅湛，讓他走在前面，潘雅湛當然照辦，已先走出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