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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因為太缺少自信，紀蕾樣樣都比我強，我自忖不是她的對手，所以……」

「我不知道你喜歡聽。」她沒好氣地回答。

仲揚不再理會，全神貫注凝視螢光幕，七彩的顏色，襯托出柔美的畫面，原野背景，小橋流水，綠樹紅花，紀蕾穿一襲白色長裙，倚立橋欄，給人純和美的感覺，當她唱出「潔白美麗的百合花」，仲揚覺得彷彿就是她本身的寫照。

「亞玫她怎會知道你跟紀蕾的事？我們從沒談起過，我也是最近紀蕾告訴我才知道。」

「別動它——」他喝阻的聲音很急促，像是命令。

當下面一個節目換上時，亞玫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凍了，螢光幕上打出「白麗——百合花」，她多麼不願意突現的紀蕾，打擾他們愉快的心情，幾乎是一種出於本能自衛的反應，她伸手去轉動頻道，不料，仲揚竟及時阻止。

訂婚後，在亞玫的喜氣洋洋中，他似乎有些恍惚，總不時想到紀蕾含愁的眉，盈淚的眼，便隱隱心疼。她恨他麼？原諒他麼？其實，她並無恨他的理由，他也沒有要她原諒的必要，因為他並未負情，但是，為什麼總覺得辜負了她而難於釋懷呢？

紀蕾雖未接納他，唯一感到安慰的是，並未拒絕他的友誼，肯吐露心中的隱密ｈetuｂoｏk.coｍ.ｃoｍ，至少已把他當作最親密的朋友。

「當然盡力而為，紀蕾很癡，我又太笨。不過，仲揚，紀蕾的事不必放在心上，專心愛我妹妹吧！」

他並未注意聆聽紀蕾的歌聲，她臉上落寞的表情才是他所關心的。大眼睛盛著不再是飛揚的神采，嘴角失去了甜甜的笑意，這一些都是為了他嗎？……歌聲終了，畫面更換，在吵鬧的廣告聲中，他仍瞪著電視機沉思。

他不免嘆息這錯綜複雜的感情；愛她的她不愛，不愛她的，她又偏愛，人的感情是多麼難以揣測。

自從同去墓園分別後，未再見過面，雖只月餘，在仲揚的感覺裏，似乎隔別了很長遠的時間，許多關注，許多懸念，都默默藏在心底，甚至克制自己不聽她的唱片，不開收音機，因宿舍未購置電視機，也無緣在螢光幕上見到她，但今天有這湊巧的機緣，卻不願放過，尤其亞玫的舉動使他不耐，更要堅持。

「我不是採取了行動嗎？」亞玫露出勝利的微笑：「我們一訂婚，所有的風浪自然都平息了。」

「別瞞我，仲揚，其實我都知道，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說出來也沒關係，紀蕾對你很有意思，你們還一同出去郊遊過，是不是？」

「你很有ｈttps://wｗｗ•heｔubook.ｃｏm•coｍ自信。」不是想恭維她，是想不出更恰當的話。

本以為他會否認，他的坦率令她不快，淡淡一笑說：「你覺得我該爭風吃醋？這不是我的本性。」

「至少也要表示些不滿。」

這天，是新年過後的假期，過了一個豐足的新年，年的歡愉氣氛還留在每個人的心中，杜家也不例外，門框上是新貼的鮮紅對聯，桌上放著待客的瓜果，今天杜太太要請他的準女婿到家裏來便餐，沒有請其他客人。仲揚到時，杜太太招呼一聲，又到廚房去忙碌了，亞明外出尚未回來，亞玫就陪仲揚在客廳裏看電視。

亞明並不預備回家對亞玫說什麼，不管她對紀蕾和仲揚的感情知道多少，說出來對紀蕾都是一種損傷。

「沒什麼。」仲揚不願多談。

「紀蕾？他告訴了你？」

「還忘不了紀蕾？」亞玫神秘地一笑，伸手關了電視機，這回仲揚未阻止。

仲揚聽了一陣黯然，強自鎮定，才平靜地對亞明說：「請向她轉致我的歉意。亞明，希望你好好安慰她。」

「她最近情緒很惡劣，行為很反常，有一天在夜總會裏，我看見她多喝了酒，有些醉了，把她送回家去，她說出了對你的感情，你訂婚，她當然很痛苦。」

「亞明，hetubook.com.com你是我的好朋友，這件事也不必瞞你，今天我們看電視，紀蕾出場唱歌，亞玫突然要把它扭開去，我阻止了她，她才說出已知紀蕾和我有往來，才要求迅速訂婚，她的態度，她對我的不信任，在我來說都是對自尊心的一種傷害。」

一走出大門，亞明就問：「仲揚我看你們今天好像有點不太對，怎麼？鬧彆扭了？」

吃晚飯的時候，亞明回來了，談笑風生中，發現兩人都很沉默，感覺有異，也不便多問，飯後仲揚很快辭出，亞玫送到大門前，亞明說要散散步，便陪仲揚往巷口走去。

「我會的，謝謝你，亞明。」仲揚伸出手來和亞明緊握著，至少，亞明已使他心中的負荷減輕了些。

看見一個風姿綽約的長髮女郎會想起她，瞥見駕車急駛而過的女人，會追憶同遊的往事，當然，聽到婉囀的歌曲，腦子裏更不禁泛上她秀麗的倩影。

既然她早洞悉，卻毫無表露，對她的深沉仲揚有些一反感，便說：「你很沉得住氣。」

有時候跟亞玫在一起，常因此心不在焉，而又對亞玫有無限歉意。亞玫似有所覺，又似乎並無所察，因為她從未在言語行動間表現出來。直到有一天——

看仲揚取了一張晚報閱讀，亞玫也不再作聲，這是第一次，他們之間有www.hetubook.com.com了小小的不愉快。

「仲揚，在想什麼？」亞玫忍不住把他喚回到身邊來。

照理說，還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安慰一顆失意的心，填補失去的空虛，能收到更好效果。但他不願乘虛而入，紀蕾的失落，使他更生警惕，任何事不可強求。

電視節目很精彩，是個綜藝節目，有短劇，有歌舞，當一個滑稽短劇演完時，亞玫朗聲大笑，連說有趣，仲揚卻認為沒什麼可笑的，也許是各人體會不同。

他瞥見了暗沉沉夜空中那顆明亮的星，星星光亮依舊，而距離他卻越來越遙遠了。

她詫異地望了他一眼，默無一語回歸原座。

「哦，」仲揚失神地，「沒什麼。」

從此，亞明反而減少去歌廳和夜總會，有時打個電話請紀蕾共餐，她也不拒絕，談些無關緊要的話題，看她似乎已恢復正常，他就放心了，人與人的相處就是這樣，當心無猜忌與隔閡的時候，就不再故作矜持，紀蕾下意識裏，已把亞明當作了兄長一般看待。

其實仲揚心情又何嘗平靜呢？他知道自己突然訂婚的消息，會帶給紀蕾莫大的震驚，使她深受刺|激，雖然傷害紀蕾非他所願，但使自己感情的方向不致迷失，更不願愧對亞玫，便顧不得這許多了。

「亞玫性情還算溫順，就是心胸可能比較狹窄些，你wwｗ.ｈｅtuｂooｋ•ｃｏm•coｍ依順她一點就是了。」

「算了，還是不要談紀蕾吧，」仲揚打斷了亞玫的話，不耐煩地說：「事情都過去了了，何必再談？」他不明白自己情緒浮躁的原因，本來應該心平氣和告訴亞玫，紀蕾縱然有情，他也絕無移情別戀的意思，曾一再以理智自持。但他忽然什麼也不願說，不願讓亞玫以為他是在懺悔、求恕。

「你，你這話什麼意思？」仲揚急急反問。

紀蕾的生活雖然逐漸回復正常，但心情並未平靜，要淡忘一個人，要勾銷一段情，並不是很容易的事。

想到亞玫自從訂婚後活潑開朗的神情，臉上更經常掛著笑容，以為人逢喜事精神爽，誰知還包括勝利者的因素在內。

「你不喜歡紀蕾的歌？」他深深望了她一眼，「她唱的並不比別的歌星差？」

噢，原來如此！頓時心中因紀蕾而對亞玫產生的歉意立即消失，在這場愛情爭奪戰中，亞玫一直居佔上風，儘可不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他奪過去。如果他們愛情的基礎牢固，就不會受第三者的影響而搖動，如果她自覺不能把持他的心，即使訂婚也並非絕對的束縛，風浪能因此平息嗎？

越與亞明相處，紀蕾也越欣賞他寬厚正直的個性，可是，欣賞絕非愛，要把感情轉換，也許須假以時日，但她自己都不知道有沒有這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