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剛說不提她,你又提了?」
「只要你對我不二心,我也不是急著要做你太太。」亞玫的臉上有了笑容。
「我再說清楚些,你就明白了,昨晚你從我那裡出去以後,去找康仲揚了是不是?我以為你早跟他斷絕往來,沒想到還藕斷絲連!」
亞玫深受震動,但仍鎮定地問:「你以為我該知道多少?」
「你難得來,如果事先告訴我,一定去買點好吃的招待你。」
她走進臥室,開始整理南下演唱的行裝。
「康先生能娶到你這樣一位賢內助,他真有福氣。」話轉到了主題:「兩位的佳期大概近了吧?」
韋達踏著輕快的步子離去了,留給亞玫滿心沉重。
「白麗!」他揮手叫喊,望著汽車發動離去,他立刻也到街邊攔了一輛車。
「是啊,我難得來,」她走進去,在籐椅上坐下,「這是第二趟吧?」心裏卻在想,紀蕾一定是常客。
「你過獎了。」他該不是只來說恭維話的吧?
整整一天,她神不守舍地坐在辦公室內,思索對策。
「你究竟看見了甚麼?」亞玫真的緊張了。
「她以後不會再來找我了。」
待前面車進了宿舍大門,韋達抬頭瞧見大門上掛著大學宿舍的牌子,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她來找康仲揚,簡直不可思議。
「不過想討杯喜酒喝喝。」
「這件事如果不採取積極的行動,對你對我都有很大影響,關於令未婚夫康仲揚和白麗之間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你,你究竟在罵誰?」
「嘿!白麗,昨晚上睡得好嗎?」他揚起笑臉迎上去。
事不宜遲,她決定今晚說去找康仲揚,這次她不願再像訂婚一樣借助母親的幫助了。
「好吧,我也不多說了,我還是希望你接受我的道歉,無論在言語行為上冒犯了你,希望不損傷我們之間的友誼。」
攔住了一輛計程車,把亞玫送上車,揮一揮手,她就從眼前消失了。
「我應該早知道你對這件婚事缺少誠意,我憑那一點跟別人爭?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已經很好了!」
「那你可要久等了,我們大概要等到暑假。」
「願聆指教。」
「計較當然不會,我還能把你韋先生怎麼樣嗎?不過,叫我不放在心上,那就很難辦到了。」
「我們在社會上混的人,自己的信譽最重要,不是親眼目睹,也不敢來告訴你杜小姐。」
紀蕾怔怔地望著他,不明白他狂笑的原因,也不明白他話中的含意。
「我們以www.hetubook.com.com後不要再為這事鬧得不愉快,多不值得。」
「仲揚,本來這件事我是不好意思開口的,不過,既然是我們兩人的事,我也可以提點建議,對不對?」
「沒事就不能來嗎?」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竟然都知道了,但並非自己邀紀蕾來,既未做不可告人的事,又未說不可告人的話,心中坦蕩,態度便有些一強硬:
「韋先生好像對這件事很關心?」
韋達得知她已離開臺北,認為應該是他採取行動的時候了,從紀蕾家回來,他已擬定了全盤計劃。人都是這樣,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想得到,對紀蕾,韋達絕不肯在愛情的爭奪戰中敗北,何況康仲揚的阻礙並不大,只要他一旦結了婚,任何問題都不再存在了。
「你是指——」
「算了,回去吧!」方才還興高采烈,現在就像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真不該多此一舉去跟蹤她,惹得滿心煩惱,不過,無意中得知了她的秘密,也算是收獲吧?
如果不把韋達逼急了,他還想暫時保留得知紀蕾昨晚行蹤的秘密,揭人陰私,總是很傷和氣的,如今,紀蕾不但不接受他的道歉,更表現得毫無情義,甚至既存的友誼也願毀棄,他簡直氣極了,便口不擇言:
「說吧,小姐,」在她對面坐下,他故作輕鬆:「我洗耳恭聽。」
去紀蕾家的路是韋達所熟悉的,奇怪,前面那輛車竟向右轉,和她家的方向背道而馳,韋達滿心不解,產生了一瞧究竟的好奇心,吩咐司機跟蹤。
「怎麼?你真的生氣了?」真受不了她的冷漠態度。
「關於結婚的事,我們再商量,要提早些,未嘗不可,不過,我不願意太急促,顯得草率,我已申請宿舍,大概要等新建的那批落成,總還得兩三個月。」
「要解開紀蕾留在我心上的結真不容易!」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拒絕她?」他想說,不然,她早已取代了你,但他只頹然嘆了口氣:「算了,多說無益,反而損傷別人。」
「再讓我考慮考慮。」
「謝謝你。」
「紀蕾確實來過,她受點委曲,我勸她幾句,就送她回去了,這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大衣和皮包給你送回來了,請你點收。」
「不怕夜長夢多?」
「請你不必再費口舌。」
奇怪,亞玫竟也和我有同樣的感受。
「不敢邀你,這裏太簡陋。」
「白麗,我是來向你道歉的,昨天我也喝多了酒,說錯了話,請別計較,大人不記和圖書小人過,對不對?」
紀蕾心裏很煩亂,只希望他趕快離開,好讓自己靜一靜,便點點頭。
「音樂停一停吧,我想跟你談一點正事。」
晚飯後,打扮整齊出了門,只對母親說去看個朋友,也未給仲揚先通電話,就逕往仲揚的宿舍而去。
他感覺越來越受不了她那咄咄逼人的氣勢,結婚原是遲早的事,不能把它當作寬恕過錯的條件。何況,對亞玫的反感,也不願意軟弱地遂她心願;自從紀蕾攪進了漩渦,亞玫表現出濃烈的妒意,言語行為都讓仲揚對她原存的內在美打了折扣,當然,還不至影響和她結婚的初衷,但他不願意急急結婚,甚至對自己也難自圓其說。難道是對紀蕾放不開麼?他絕不肯承認,雖然不否認紀蕾曾在心湖漾起漣漪,只不過像投影在湖心的一片雲,不留下一點痕跡就消失了。真是這樣嗎?會不會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他就不願再深思了。
「祝你成功,也祝你新婚快樂。」
「先生還要跟蹤嗎?」計程車司機問。
「誰能保證?只有一個方法證明你只愛我一個人,那就是我們馬上結婚。」
「不再打擾你,我告辭了,等你從高雄回來,我再替你洗塵賠罪。」
「你們訂婚以後,他們仍有來往,你知道嗎?」
韋達離去後,在紀蕾的感覺上像經歷了一陣風暴,他的責問,雖然嚴重損傷了自尊,但自覺理虧,不該惱他,決定到外地散散心,也算明智之舉了。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還早呢!」不明他探問的原因,也只能據實回答。
仲揚的語調沉重得讓亞玫吃驚,剛壓抑住的氣惱又升起來了:「你傷心,我就不傷心嗎?她愛你,你又不拒絕她,這種事任何女人都受不了。」
「亞玫——」他愣愣地望著她,那一臉憤懣,一臉冷漠,使他陌生。
「為了我自己的幸福,我會去全力進行這件事。」
除了和亞玫約會,仲揚很少外出,這天也不例外,坐在屋內看一本消閒的書,手提唱機內正播放著音樂,適意地享受悠閒的晚上。
「沒想到你會來,有事嗎?」
「唱片完了。」亞玫提醒他。
「別裝傻,難道還要我說出她的名字?前兩天半夜三更的,她不是還來找過你?我想,可能比我們在一起談得更愉快吧?」
喝了兩杯茶,抽了半包烟,紀蕾才姍姍走出來。
「輕狂?哈!」韋達突然發出震耳的狂笑,「這字眼對另外一個人恐怕比對我更適合吧?」
「這話有甚麼根據?我跟你訂https://m•hetubook•com.com婚,自然只愛你一個人。」
第二天上午,韋達來到了紀家,阿秀告訴他小姐尚未起床,他表示願在客廳等候,心中卻在冷笑,她昨天晚上不知和那小子玩到多晚回家。自己曾和多少個女人有過交往,卻越來越摸不透女人的心了。
「怎麼不說話?」亞玫自覺語欠溫和,萬一傷了和氣,反把事情弄僵,語氣立刻轉為和緩:「仲揚,也許我態度比較激烈,你要了解我的心,你就會原諒我。」
「這麼好的音樂,又安靜,不比咖啡館情調更好麼?」
「是啊,」仲揚笑笑,一面替她沏茶,卻想到跟紀蕾在一起,遠比與亞玫相處更隨和,小屋裏揚起的笑聲,依然迴響在心頭,唉!如今一切都已遠了。……
「我已經決定接受高雄歌廳的邀請,去演唱兩個星期,所以在半個月之內,我不可能去練歌了。」
「去接近一個已經訂婚的男人,算不算輕狂?」
「如果你願意,歡迎經常光臨。」
「大概的日子總定了吧?」
「說了半天,這還像一句話。」
路,展現在面前,星光彷彿閃耀在路的盡頭,天涯路迢迢!
韋達見紀蕾倉惶奪門而出,知道自己真逗急了她,立刻後悔了,他連聲道歉又要她拿了皮包和大衣再走,他的話卻被厚厚的木門阻隔了。待他追到門外,已不見紀蕾蹤影,只得回轉身到臥室去拿了方才藏起的皮包和大衣,也顧不得換衣服,站在電梯前,滿心焦急和悔恨,心想,即使追不上她,也要追到她家裏向她道歉。
「也只有一次,不過我想只此一次也就夠了。」
三天後,紀蕾摒擋一切,離北南下。
「我心裏很亂,不知道該怎麼辦?」亞玫顯出了她的軟弱,「你告訴我兩件意想不到的事,紀蕾會再去找仲揚,顯示還未死心,也想不到你對紀蕾有情,照理說,近水樓臺先得月呀!」
「謝謝你,總算沒失眠。」她冷冷地回答。
「仲揚,別那麼客氣,不顯得太生疏了麼?我們兩人還需要說客氣話?」
「上次交給你的那首新歌,我們還沒練,哪天去?我保證不跟你說一句唱歌以外的話。」
「韋先生,如果你不尊重我,我們的友誼就很難繼續了,因為我不能忍受你的輕狂。」
「真有這種事?深更半夜她還會去找他?韋先生,也許晚上你跟蹤跟錯人了。」
——明天我倒要問問紀蕾,看她如何來圓說?
和亞玫併肩走在黑沉沉的路上,月亮雖有光華,卻比前幾天暗淡得多,同樣情景,心情也截和*圖*書然不同,那晚曾盼望路無止境地延長,今夜但願立刻走到盡頭,那晚,有摻揉著感傷的溫馨,今夜,卻在感觸中尋找溫馨。
「紀蕾來也是這樣催她回去的嗎?」亞玫問。
「她?」
「我當然很生氣,因為,因為你對我不是全心全意的。」
「你以為我不敢麼?」
這天,韋違來到亞玫服務的公司,對這位不速之客,亞玫很感意外,在會客室裏坐下,就問他有何貴幹。
「她如果來找我,我就告訴她說,亞玫不許我開門。」說得兩人都笑了,充滿火藥味的空氣才轉為輕鬆。
「不但有根據,而且有證據,你還撇不開她,你們仍然有來住。」她激動得提高了噪音。
進了電梯,偏偏在六樓停下,進來一個男人,他氣得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到達底樓,用極快的速度走到大門外,一眼就瞧見了穿粉紅長裙的紀蕾,正叫住一輛計程車。
「我不贊成把婚期訂在暑假,我認為春天最適合,你們不是也有婚假嗎?如果你不願耽誤學生功課,我們可以在暑假再補蜜月旅行。」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要我這朋友了?」
那尖刻的口吻真不像溫婉淑女,是氣惱使她失去了原有的風度?她已無法制止自己損及對方的尊嚴。
「考慮什麼?考慮結婚的事?還是考慮我這個人?」
「這話怎麼講?韋先生,我想你今天來是有目的的,不如開們見山說吧!」一見韋達,亞玫就心存疑惑了。
「事不宜遲,這兩個星期,白麗在高雄登臺,最好來個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等她回臺北你已做了康夫人,她只有乖乖投進我的懷抱了。」
他忙放下茶杯去換唱片,亞玫阻止了他。
仲揚聽了心裏一驚,這不正是自己的感觸嗎?心中被紀蕾打的那個感情的結,又何嘗容易解開?被震撼的心弦,是很難平復的。
「你總是為她著想,不能也為我著想嗎?」
「人與人相處,貴在相知,我們認識多年,你對我毫無信任與了解,我很傷心。」
敲門聲驚動了他,那輕輕的敲擊,使他記起前幾天晚上來訪的紀蕾,不可能是她,她不是剛去高雄?這消息還是從亞玫那兒間接得來的,紀蕾把行蹤告訴了亞明,顯然她已接受自己的勸說,也可稍感安慰了。
夜間跟蹤比較困難,司機採取緊迫盯車,在一次急剎車時,幾乎和紀蕾座車相碰,幸而不久車轉入冷僻的巷道,兩車保持了適當的距離,紀蕾竟對被人盯梢毫知所覺。
「我昨晚的事你怎麼知道?哦,原來你跟蹤了我,好卑鄙的行https://m•hetubook•com.com為!再說,我的事你管得著嗎?請你以後少關心我的私生活。」紀蕾大為生氣,她從未被人教訓過,更不滿韋達爭風吃醋的口吻。
「如果不竄出個康仲揚,我是很有希望的。杜小姐,我看只有你們儘快結婚,我們就各得其所了。」
亞玫確實一驚,卻不露聲色,淡淡地說:「如果缺少真憑實據,隨意捏造事實,至少要負良心上的責任。」
「好,我不再提紀蕾,希望你也不要再單獨跟她見面。」
「她真會演戲,在公園碰面,理都不理你,又悄悄跑來找你。仲揚,不管你對她的態度如何,總不會願意讓另一個女人在我心上投下陰影,影響我的情緒吧?」
見紀蕾不作聲,韋達又說:「至少我們還是事業上的伙伴,是不是?」
「換換環境也好,以後再爭取出國表演的機會,名利雙收,哪個歌星不是在爭取?只有你不熱衷。白麗,你有最燦爛的前途,要懂得把握,但願我能做一名幕後功臣。」
拉開門,亞玫出現,仍然是個意外。
「亞玫,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都有克制感情的理智,放心,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於是他把紀倫結婚那天晚上,紀蕾去尋仲揚的事繪影繪聲說了一遍,只減去紀蕾被他所戲奪門而出那一幕。
「杜小姐,我們雖只見過一次面,我對你的印象很深刻,你是屬於秀外慧中的大家閨秀。」
「第二天我問白麗,她居然毫不隱瞞的承認了。所以杜小姐,我們應該面對現實了,你愛康先生,我愛白麗,我們要努力去把握自己的幸福!」
「不送回來也沒關係,我也不想要了。」
「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除去了我的私心,我也是片好意,掉進了感情的泥淖不能自拔,將來痛苦的還是你。」韋達的語氣轉為溫和,現在該是勸解她的時候了:「你是聰明人,你要深思。」
「好一位聰明的小姐,」韋達笑著說:「我貿然拜訪,是想跟你談一件切身的事。」
話是說得合情合理,簡直無反駁的餘地,可是這提議太突然了,仲揚毫無心理準備,連婉轉的話都來不及思索,便回答:
「亞玫,你好像很生氣?」仲揚仍平靜地。
——他們還藕斷絲連,居然舊情難捨,太可恨!
「這條路好長呵,上次來倒不覺得。」
——她果然有所為而來,有何正事可談?我不欣賞她那嚴肅的樣子,像個面對頑皮學生的女老師。
那麼,怎樣促成仲揚早日結婚呢?關鍵在亞玫,她的催促應該比甚麼都有效,去給亞玫一點暗示,確是事在必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