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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曉嵐全傳

作者:公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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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終老京師

十九、終老京師

巧遇上浙江布衣李兒郎。
癡情錯認三生路,
園鼓休催羯,
李公子醉倚紅妝淺斟飲,
千古傷心杜十娘,
再看那船兒內裡無多物,
勾欄院家家燈火夜輝煌。
他想到這裡,很想與那兩個舉子模樣的人盤旋一會兒,也好弄個水落石出。不料,那兩個舉子竟然離座而去。
宋玉樹進了瑞杏軒,見裡面已坐了二三十人,個個談笑風生、喜氣洋洋。
真可謂人間一曲杜十娘。
依依色不改,
宋玉樹莫明其妙,問道:
月出夜蒼蒼,
影落庭前地。
恰好是苗吹玉樹泛瓊漿。
貂裘豪客知多少,
這天皇上召見紀曉嵐,查問科場洩密一事。紀曉嵐跪下叩頭,然後鎮定自如地說:「皇上不必動怒,臣即是洩漏之人。」嘉慶素知紀曉嵐為事恭謹,這種事斷不會出在他身上,但聽紀曉嵐如此回答,很為吃驚,接下來問道:「老愛卿何故洩漏?」紀曉嵐回答說:「聖上明鑒,這洩漏之事實出無意。為臣書生習氣,見佳作必吟哦,或者記誦其句,然不知何人所作,心中憋悶,欲訪知為何人手筆,則無意中不免洩漏。皇上果真動怒,紀昀甘願領罪。但惟求聖上開恩,不要株連他人。」經紀曉嵐這一說,嘉慶的怒氣竟出乎意外的全部消了下去,隨即撤回追查考案的大臣,一場風波就此平息了。真正洩漏機密的人,即使不便明言,也在心中對紀曉嵐感激至深。
這一晚十月中旬瓜州渡,
汪德鉞,字銳齋,安徽懷寧人,為嘉慶元年會試時紀曉嵐錄取的進士,這時已官禮部主事,是禮部尚書紀曉嵐屬吏,對紀曉嵐十分了解。他曾就屬吏見長官不長揖而半跪的問題,上書紀曉嵐。在清初,司員見堂官都作長揖,但到乾隆末年,改為屈膝行半跪禮。汪德鉞上書力陳其非,紀曉嵐嘉許其議,復改半跪為長揖。今天,汪德鉞在祝壽席上,當眾朗讀了他寫的《紀曉嵐八十序》,聽他讀道:「維嘉慶八年六月中旬十五日,吾師舉八十觴,德鉞於丙辰為門下士,已隨諸同年合辭致祝矣。於禮部為屬吏,又隨諸同僚同聲頌禱矣。顧吾師以名才掩德,自親炙八年以來竊窺見其神明陰相者,外人或弗克盡知,爰獨為以獻。
紀曉嵐謝世於清嘉慶十年二月十四日,時值春光初至,冬日將退,還寒乍暖之際。念其紅紅火火、繁繁郁郁,也是淒淒楚楚、風風雨雨、含辛茹苦、慘淡經營的一生,亦真乃如春波浩渺、秋光瀲灩之勢矣。隨即放目天日,人們猶覺時光未有流走,往事尚在眼前,皆凝成起伏山巒,湧蕩江河;片刻,又是逝水如波,往事如煙。「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宋代眉山東坡蘇軾夫子在千古絕唱《念奴嬌,赤壁懷古》佳章開篇名句中所示,實是也。
這是北京城裡,有史以來關於八大胡同的廣為流傳的俚謠。其實,名曰八大胡同,實際上乃是十大胡同,僅在這首俚謠裡所提及的就有九條。這九條胡同是:陝西巷、百順胡同、石頭胡同、韓家潭、王廣福斜街、石佛灣、大外郎營、小外郎營、胭脂胡同。凡老北京人,或在北京居住得時間長些的行商客旅,無不知道這八大胡同的,也無一個不到八大胡同去走走的,亦不分其富卑尊或達官貴人。如此說來,八大胡同那是在人們心目中占有一定位置了的。
「是這麼回事,」紀曉嵐收住笑容,正色說道:「我這裡有個對句兒,想了很久沒有想出與之匹配的下聯。你這一來,啟迪靈機,我突然想出來了。用你來對正巧合適。」
原來,在嘉慶七年,紀曉嵐這位七十九歲的老臣,再次被諭命之為會試正考官。正考官共有兩名,另一名正考官是左都御史熊枚,副考官是內閣學士玉麟、戴均元。
紀曉嵐看了看,心想也罷,即便去問,還能得出個什麼結果?莫不如回朝聽聽風聲會更好些。
「學生不知何故?」
到了秋天,紀曉嵐感覺體力漸不如前。臘月裡,因受風寒,在床上躺了三天。這是他自烏魯木齊回京,幾十年來第一次臥床不起。讓在京的兒孫們吃驚一場,都圍攏到他的床前。
紀曉嵐在瑞杏軒接待來客。
細思量定是勾欄絕代者,
簇簇胭脂坡上行。
「吾師居台憲之首,據宗伯、司馬之尊,登其堂蕭然如寒素,察其輿馬、衣服、飲食備數而已,其儉也若此。精力絕人,鉅細畢究,自束髮以逮服官,書卷則寢食不離,簿書亦鉤考維嚴,其勤也又若此。性耽闃寂,不樂與名流相爭逐,公退後,閉門獨坐,沖然自得,平靜也又若此。乃其宅心之厚,行事之恕,更僕數之不能終,姑舉梗概言之。其好惡也,褒秋毫之善,貶纖芥之惡,迫於董茂安之性也。豈知改過自新者,記人之善,忘人之過,則又住定祖之寬大矣。其惓惓於宗族故舊也,即囊無贏財,亦與之同其饑寒而後慊心,是又許文休之紀綱同類矣。舊例,挈妻子謫遣於烏魯木齊者,五年後釋為民;單丁則終身戍役。乾隆庚寅夏,積多至六千人,頗相扇動。吾師具奏稿,請將軍巴彥弼上之,六千人同日脫籍。著為令,與挈眷者同限。是非雋於二曼倩之哀矜與?乾隆壬子,畿輔大饑,京師發粟賑濟,饑民皆聞風先期入城,時距秋冬之交甚遠,吾師奏請截留官糧一萬石,立十廠煮賑。得諭旨,六月開廠。賑期向無在夏月者,此特恩也。後復增五廠,至癸丑四月始停止,所全活者無數。是非范希文、陳希元之子諒與?平生講學。不空持心性之談,人以為異於宋儒,不知其牖民於善,訪民於淫,拳拳救世之心,實導源洙泗。即偶為筆記也,以為中人以下,不中可與莊語,於是以厄言之出,代木鐸之聲。乍視之,若言奇言怪;細核之,無非富懲勸以發人深省者。和圖書柳子厚云:『即末以操其本,可十七八,』此與濂洛關閩拯人心沉溺者,意旨不若合符節與?而世或僅以劉子政、曾子固之編摩擬之,又或以庾子山、蘇子瞻之文藻擬之,所謂見其表不見其裡。若較諸內蘊之閎深,此猶糠秕爾。且吾師文章著述,足以傳世,即山陬海澨,兒童走卒皆知之,又與致壽之源毫無比附,德鉞以略而不道也。」大家聽汪德鉞的壽序與眾不同,從另一個方面讚揚紀曉嵐的德性,說出了別人未曾說過的話,無不嘖嘖稱讚。
萬古一夢覺,
劉墉、彭元瑞、朱珪、慶桂、董浩、劉權之、王昶、永慶、保寧、沈初等部院大臣,皆在退朝之後,打轎來到這裡賀壽。
原來那年林鳳梧初次拜訪紀曉嵐的事兒,後被大家都知道了。人們剛才被紀曉嵐逗得興奮起來,一看林鳳梧這現成的笑料進來了,那就忍不住了,於是又大笑起來。究竟那次是怎麼回事?是這樣的:林鳳梧與幾位同年初訪紀曉嵐時,紀曉嵐問起林鳳梧的命名之義。林鳳梧回答說:「我出生時,母親夢見一隻鳳凰,棲於梧桐之上,故為學生取名為『鳳梧』。」聽完林鳳梧的話,紀曉嵐歎一聲。林鳳梧不解其意,忙問:「恩師何故歎息?」紀曉嵐悵惋地說:「好險呢——」林鳳梧更是迷惑不解。
柯雜玉琤琤。
壽辰剛過,嘉慶帝諭命紀曉嵐署兵部尚書並教習庶吉士,禮部尚書由永慶接任。但一月之後,發生了孝淑皇后奉安陳奏失詞一案。
紀曉嵐還親自書寫了一道奏折,奏請「婦女強|奸不從,捆綁受污不屈而被殺者,與未被污者略示區別,量與旌表」,議奏報可。
對良宵倚欄酌酒暗思鄉。


「轟」的一聲,瑞杏軒內笑炸了窩,在場的幾十人都前仰後合,有的人將茶噴到了別人身上,有的人差點兒掀翻了桌子。一時間瑞杏軒內像開了鍋似的沸騰起來。
不有槐安國。
霜清水葉老,
只迎來收帆二十四橋旁。
杜十娘粉黛班頭煙花女,
董浩、劉權之等人,按他生前的願望,合致一副輓詞:浮沉宦海同鷗鳥,生死書叢似蠹魚。
到了次年,山東巡撫鐵保,又申辯上年疏請,並另請設漢儒鄭玄世襲五經博士。紀曉嵐看後,大罵鐵保無知,召集禮部議奏,並就原疏兩件及邱氏《左傳精捨志》原序,考證出十處紕繆,駁回了鐵保的請奏。
「慚愧,慚愧!其實學生沒走多遠的路。寒舍即在恩師這閱微草堂的後面,只有一步之遙!」宋玉樹一邊說著,一邊搖晃著手中的扇子。
在此之前,紀曉嵐曾兩次充任會試正考官,一次充任武科會試正考官。每次都謹慎從事,嚴於防範,沒有出什麼差錯,錄取了一批又一批具有真才實學的人。因而就擔任正考官來說,他已是輕車熟路,可是事有偶然,沒想到這次出了麻煩。
單說這擺地的,無意中就成了一方地主;而那來做生意的江湖藝人,也就成了上地的。上地的行當,樣子很多,包含也廣,有說子弟書的、唱大鼓的、摔跤的、變戲法的、打把式賣藝的、唱墜子的、抖空竹的。除掉這些玩藝兒之外,還有賣大力丸的、算卦的、相面的、點痣的,等等。幹這些生意的人,往往都要租上一桌一凳,或者三條竹竿、兩頂布棚什麼的,也就足以夠了。其實,租用這些東西,只是擺地的用作收錢搞提成的一種手段,即使是不用這些物件,只要占上一方地皮,那也是要付錢的。像賣大力丸的,往往只是在地上畫個圓圈,舖上一塊紅布,扣上幾個藍花瓷碗,弄幾個琉璃球在裡面翻騰來翻騰去的鬧活一番,也用不了什麼東西物件,但是也得照樣花錢、付份子。
劉墉在一旁笑得坐不住了,起身閃過屏風,又從瑞杏軒後門進了中院。
趁今宵江清月朗水如天,
「看你評點個高妙得當。」
霧封竹間清。
安知此樹下,
原來紀曉嵐這句話,引用的是明代萬歷年間刊行的、蘭陵笑笑生著的《金瓶梅詞話》中的故事。這段故事是潘金蓮與西門慶在葡萄架下脫|光了衣服苟合的色情描寫,描寫得甚為詳細,污穢不堪。在乾嘉年間,《金瓶梅詞話》雖被斥為淫|書,但這些文人學士們雖然在官場上是一副道學君子的莊重面孔,其實都偷偷地看過這書,只是怕失身份,不與別人談論罷了。
紀曉嵐便接著說:
鈴脆金個個,
李生何物不憐香。
他的長褂早被汗濕透了。
紀曉嵐睜開眼睛,這次說話的聲音更低了,幾乎聽不到:「何不對對,『梨(離)兒腹內酸』。」說罷,閉上了雙目,溘然而逝。一代文宗、風流才子結束了他光彩照人的一生。
對於紀曉嵐,嘉慶還算頗為諒解,說:「紀昀久任禮部,向來於典禮事宜尚為諳習,惟年已八旬,於各處事務不能兼顧。紀昀無庸署理兵部尚書,並革去文淵閣直閣事、教習庶吉士,仍帶革職留住,八年無過,方准開復。」於是紀曉嵐在執掌了一個月的兵符之後,又回禮部尚書任上供職。

緊接著,友朋戚誼,門生屬吏,紛紛前來祝壽。閱微草堂門前,車水馬龍,熙熙攘攘。一時間,虎坊橋四面的大街上,擠得水洩不通。
扁舟兒隨波逐浪人奔忙。
見幾點岸上殘蘆花作絮,
待得機按著船頭訪一訪,
本錢不大,底墊不厚,只是買上些桌子、凳子、杉篙、竹竿、棚布,弄上幾個生意場子,有那麼幾方地皮,讓那上些江湖藝人有個臨時落腳的地點,那樣也就行了。他們只不過是在其中吃些份子,或二八、或三七、或四六、或五五,待那生意結束下來,攏攏帳,分一分,也就算了事。不過,話是這樣說,聽來也容易。可是,人要壓不住地皮,鎮不住人,那個份子也是劈不到手的。
秋色淡無際。https://www.hetubook.com.com
破千金買笑當屬我孫郎。
「第一,點題有法;第二,音色交繪;第三,音節清脆;第四,意境深邃。這是首早朝詩,摹寫宮禁中曉景,字字逼真。清華之中有富貴氣,與尋常遊園賞花不同。作此題詩者,不難於雅,而難於壯,不難於切,而難於稱。若帶些子山林氣,便是不稱著了。一句綺靡語,便是畫龍點睛處。諸卷殊少合同,惟此詩清穩得體。」
宋玉樹聽了紀曉嵐的話,也感到大失所望,心想這位譽滿海內的老宗師,竟然只能吟出這種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俚俗不經的東西,實在是浪得虛名,但他在紀曉嵐面前,又不好說什麼,便說:「那麼,請恩師賜教上聯。」紀曉嵐仍然平靜地說:「這個上聯嗎,是『潘金蓮大鬧葡萄架』。」
搖河一何速。
且看向南枝,
亦覺心胸闊。
遵父命釋菜南雍遊國子,
遙聽亦分明。

我今筆作龍泉劍,
聽幾聲雲中斷雁字成行。
從早晨到傍晚,祝賀壽辰的人相繼不斷,獻詩獻詞獻序,多是盛讚紀曉嵐宏覽博學,淹古通今,集學人之大成,成一代之宗師。惟獨汪德鉞的壽序與眾不同,別開生面。
「噢?小住櫻桃街!」紀曉嵐驚訝地重複一句,眼睛狡黠地一睒,又笑道:「酷暑盛夏,天氣炎熱,有勞足下趕來賀壽,多謝多謝!且你這一來,為老朽解除了心中的塊壘。」
「你的宅邸在這後面?我怎麼沒聽說過。」紀曉嵐驚訝地問道。

韓家潭畔笙歌雜,
說一段明朝萬歷年間事,
青樓回首恨茫茫。
煙霞滌蕩久,
覽景欲有吟,
「好詩,好詩。」
皎然映月色。
遲遲送漏聲。
閱微草堂內,聚滿了京城的名流,至於趕來賀壽的三、四品官員,則不下幾百人,不過這些人大多數是送完賀禮就回去,不參加午間的盛宴,只有關係異常密切的,才留下來。否則,這閱微草堂怎麼會容得下呢?
大家的笑聲剛剛停止,外面傳報又有客人進來賀壽。紀曉嵐趕緊把來人讓進屋來。大家看時,是中書林鳳梧,也是紀曉嵐的門生。林鳳梧一進門,室內又嘩然響起一片笑聲。看那林鳳梧臉上,「刷」地一下子變得通紅。
今天在為文學泰斗、禮部尚書紀曉嵐慶壽這樣莊重喜慶而又文人會聚的場合,由紀尚書本人說出來,大家頓覺忍俊不禁,都笑得有失官體。當年的道學先生,由此可見一斑。
雨過如新沐。
歌幾套情詞話幾條古典,
紀曉嵐,平生有三大嗜好,即吃肉、抽煙、聽書。
紀曉嵐看這事麻煩不小,不管出在哪個人頭上,他作為本科的正考官,那是罪無可逭,勢必要株連進去。尤其讓他擔心的是,這一案查下來,說不清要株連多少人下獄。自己受累坐牢事小,讓同僚們及其親屬獲罪,自己更難做人。思之再三,最後拿定了主意。
愁得他措貸無門挪無路,
枕席生微綠。
老頭子停一停又問道:「你們可曾記住?」在場的兒孫們都含淚應諾。
二條營外路縱橫。
寂然無一意。
有一個新安鹽客年雖少,
公子說自出都門行自此,
「足下真算幸運,遇上了吉兆。設若不幸的話,夢見一隻雞,盤旋於芭蕉之間,則足下之名,便不大好聽啦!」林鳳梧立刻明白了弦外之音,羞怒難當,臉上火辣辣地,真想罵他一句「這個老東西!」但看座師平靜如初,臉上毫無戲謔之態,又覺不好說些什麼,只能坐在那裡含羞不語。與他同來的幾位同年,也都是聰明俊士,哪能聽不明白?都感到無所適從;笑吧,有失大雅;不笑吧,又實在忍不住最後有一位疾步跑到廳外,偷著「嗤嗤」地解了笑癮。
心情亦不寐。
復望去光浮暮靄霧蒼蒼。
當境誰能識。

頌揚紀曉嵐完成了總纂《四庫全書》的千秋偉業,成為一代文宗。與劉墉所題一聯互為補充,相映生輝。
問船頭倚棹買魚人沽酒,
更有情一輪明月當空掛,
劉墉的這副聯相當出色,將紀曉嵐一生的兩項殊榮寫了進去,稱讚了他在乾隆五十年、六十年兩次出席了乾隆皇帝舉辦的千叟宴,並有從乾隆五十年到嘉慶二年,紀曉嵐五次專任或兼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的殊榮,這種經歷的人,在中國歷史上也是只有紀曉嵐一個。
「誰的?」那人四下望了望,見無炸眼人,便放低聲音,耳語道:「這是當今大主考紀昀的批語。」另一人聽了,大為驚訝,道:「紀昀,不就是在這乾嘉兩朝五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兩赴千叟宴、兩遷禮部尚書的紀曉嵐紀大人嗎!」那人說道:「正是,正是這個紀大才子,事情也就出在這m.hetubook.com.com裡。」另一人道:「這分明是殿試中的試卷詩,現在未等揭榜,怎麼就傳了出來?」那人說道:「這事,不能不說與這位主考大人有關了。」另一人道:「難道是他洩露了課士詩題?」那人說道:「也說不定啊,錢能通神。如今的科場,營私舞弊者多矣。」那人說完,還回眸望了望紀曉嵐。多虧紀曉嵐未著朝服,易為便裝,未被認出。
忽變作壯士銜枚赴戰場,
淒慘慘猿啼鶴唳五更霜。
這年是嘉慶七年,歲在壬戌,紀曉嵐已經七十九歲了。但是,他仍精神矍鑠,興致不減。每當朝事完了,鬧得輕閒時,他總是要到八大胡同說書場子走上一趟,或聽上三言兩語,或喝上幾杯清茶,倒也清幽自在,解卻一心的朝事煩悶。
此中饒絢爛,
代把雞籌報,
那說書人說過開篇詩後,便將折扇一打,咽咽啞啞地唱起來了。
一曲曲響遏行雲韻繞樑。
就在這八大胡同的外首,有不少是擺地的人物。擺地的,這也是一種行道職業。幹這種行道職業的人,沒有個胳膊粗、力氣大的本事,沒有個竇爾墩的派頭和黃三太、黃天霸、勝英、楊香武的功夫,那是不行的。要說吃這碗飯,也不算難。
「這不是我的評語。」
十娘子褥裡藏金欲從良。
紀曉嵐在劉墉去世的哀思中過了春節,迎來了一件大喜事:正月十六日,嘉慶皇帝降下諭旨,命以禮部尚書、協辦大學士,加太子少保銜,管國子監事。
午睡時,曉嵐做了一夢,夢見行路時遭李戴攔截。醒來回憶起當年李戴死前在獄中喊過的話:「到了陰曹地府也要告你三狀。」暗自猜測,莫非是自己到了回壽的時候了?於是將三子汝似、四子汝億和幾個孫子喚到床邊,對他們說道:「我從三十一歲入翰林,至今已歷五十春秋。領纂四庫書時,又得以遍讀世間之書,人生之味,可謂知矣。有幾句話,你們要牢記在心上。」說到這裡,咳嗽幾聲,然後緩慢地吟道:貧莫斷書香,富莫入鹽行;賤莫做奴役,貴莫貪賄贓。
嘉慶帝得到紀曉嵐患病的消息,命御醫到紀府調治。這次只是虛驚一場,幾天之後,就又能上朝了,不過這時要坐著轎子或「紫禁城騎馬」。紀曉嵐的摯友劉墉,卻在這時畢命歸天,終天八十五歲,賜謚「文清」。
俠氣羞沉百寶箱。
輾轉空疑惑。
「德鉞嘗謂致壽之道有四:儉則壽,《老子》『知足之足則常足』是也。勤則壽,周公『無逸』之訓也。靜則壽,孔子『樂山』之旨也。慈則壽,《小雅》『樂只君子,民之父母,即繼以遐不黃耆』是也。四者之中,慈最要。天地之大德,曰生與天地合德者,天必保佑愛惜之,俾享遐齡,豈有他哉!亦使之長代被生物雲爾。
不在槐根側。
起初時翩翩紫燕啼朱戶,

忽聽得餘音裊裊隨風至。
按照紀曉嵐的生前遺囑,喪事辦得異常節儉。隨葬的東西,只有一串朝珠,共三十八顆,大如其棗;一頂玉製帽盔和他的印盒、玉蟬等少許物件。
今天大家見到林鳳梧,立刻又發出了哄堂大笑,林鳳梧哪裡能清楚其中的緣故?但又無可奈何,只好紅著臉為這位座師慶壽。
走運河槳打濤聲月湧檣。
這日,他來到八大胡同青雲閣說書場,正趕上唱《青樓遺恨》段子。他見屋內聽書的人很多,儘管與書場館主相識,他也沒有去打招呼,而是揀個空座子坐下來,便聽上了。
出勾欄風帆萬里煙同水,
多虧了同窗柳生成好事,
這時,紀曉嵐的次子汝傳擢升為滇南知州,孫子紀樹馨升任刑部陝西司郎中,其他子孫也皆受蔭恩。紀曉嵐具折恭謝。這時的紀曉嵐,已經有十一個孫子,即汝佶的六個兒子:樹庭、樹喬、樹蔭、樹蕤、樹蕃和樹蔚;汝傳的五個兒子:樹馨、樹□、樹馡、樹□、樹馥。真可謂「枝繁葉茂」。
李公子擊掌稱奇頗呼妙,
閱微草堂的門樓,座落在草堂院落的東北角,向南開門,正臨大街。由門樓進入,逕直向裡,是一條通向後院的長廊。
十月,孝淑皇后奉安禮成,寬免了以前因為奉安事宜奏折「措詞不經」而對王大臣的處分,紀曉嵐也在其列。
紀曉嵐對劉墉的話不加理會,自己只顧和宋玉樹說話。
噫嘻,真個是天地悠悠、歲月悠悠哉。
其情紛擾攘,
焉得窮曲折。
大千才瞬息。
「當然是好詩,它的題目叫《漏聲遙在百花中》,還有評點呢。」
剩一支描金文具伴十娘。
愛春情看花北星逢名娼。
不過,這事也在紀曉嵐心中留下了一個問號。他想,這詩確實是試卷中的策試詩,批評也是出自本人之手。但是他也納悶,這詩怎麼會傳揚出去呢?榜尚未發,可是為何出現此種事情?這事要一但傳到皇上耳中,豈不是落下個偌大罪名!
紀曉嵐聽得入神,竟涼了一杯茶水。正待他要去喝時,忽聽得旁邊有二人在低語。他無意回眸一看,見是兩個舉子模樣的人。其中的一個說道:「仁兄,我有一詩想背誦於你,看意下如何?」另一個道:「這好端端的說書,還聽得那詩有何用場!」那人道:「我叫你聽,自是有聽的妙處。」另一人道:「那麼,你就說說看。」偏巧,這時說書已到了一段,屋內的聲音也少了些,話也容易聽得真了。這會兒,只聽那人背誦道:
不然時哪裡會有此悠揚!和_圖_書
「學生進京不足一年,尚未置辦館舍,只是在櫻桃街小住一程。」
安知此天地,

他當著大家的面,拜見座師,獻上賀禮。紀曉嵐神采奕奕,滿臉含笑地熱情接待,他看宋玉樹全身汗津津的,衣服都浸濕了,便問道:「你看渾身都濕透了,快坐下歇息,坐下歇息!尊府建在何處,一定很遠吧?」
嘉慶帝聞知噩耗,特派散秩大臣德通,帶領侍衛十員,前來祭奠,賞賜陀羅經被一條,白銀五百兩治喪,賜謚「文達」。
霞開林外曙,
猶有凌寒竹。
豈是那風月場中老在行。
忘機兩冥默。
兼得那眾家姊妹助資幫。
槐安國
陝西百順石頭城。
萬佛寺前車輻輳,
先教蝶夢驚。
雜樹蔭庭除,
到後來點點黃鶯鳴素窗。
柳浪裡鶯聲不盡好舒暢。
紀曉嵐捋一捋稀疏的短鬚,一本正經地說:「對呀,非你莫屬。這個對句是『宋玉樹小住櫻桃街』。」當時,羅鍋子劉墉不在中院客廳裡歇著,拄著手杖笑微微地來到前面的瑞杏軒看熱鬧,正趕上紀曉嵐與宋玉樹說話,聽了這後面一句,大笑著說道:「不雅不雅。堂堂的文壇宗主紀大人,竟只會出此淺俗之語?」劉墉知道紀曉嵐的毛病,斷定他又要拿人開玩笑了,便笑咪|咪地找位置坐下來,等候紀曉嵐下面的話。
在諸種玩藝兒中,尤值得一說的是說子弟書。子弟書,是清代乾隆初年興起的一種鼓曲藝術。它的特點是:文辭典雅綺麗,講究平仄聲韻。這種子弟書,是專供滿族八旗子弟酒後茶餘消遣用的。正因為這樣,它被北京人說成是「帶方字旁人聽的書」。「帶方字旁的」,即指「旗」字言,也就是指滿漢蒙旗人而言的。那個時候,竹板書已經興起。子弟書同竹板書、唱大鼓的,並稱為三種鼓曲藝術。又由於這些鼓曲藝術所操持的工具不盡相同,又分別地獲得了不同的稱謂。唱大鼓的,因為使用的是弦子,比較長些,故人們調侃時又叫它使長傢伙的;唱竹板書的,因為使用的是竹板,比較扁些,故人們調侃時又叫它使扁傢伙的;說子弟書的,使用的往往只是一把折扇,比較短些,因此人們調侃時又叫它使短傢伙的。不管是使長傢伙的,短傢伙的,或是使扁傢伙的,只要是賣口黃、耍嘴皮子的,江湖人調侃時都叫它「吃柳海轟兒」的。當然,這都是北京的方言土語了。

梧桐葉蕭瑟,
更待轉流鶯。
北京八大胡同這方地界,不僅是有名的煙花柳巷,妓|女成群,也是個有名的遊樂場所。
皇州春色滿,
八大胡同自古名,
六月十五日這天,是紀曉嵐的壽辰之日。一大早,嘉慶皇帝特命上駟院卿常貴到紀曉嵐府上頒賜珍品,祝賀壽誕。紀曉嵐感激聖恩,復折恭謝。
微言終日閱。
另一副對聯是詩人、書法家梁山舟題寫的:萬卷編成群玉府;一生修到大羅天。
那誦詩者聽了,瞥了他一眼,說道:
另一人聽了,叫道:
進門向左,就是閱微草堂的前院。前院有一座假山,山下巧設一洞,可通向長廊,名為「洩雲洞」,洞前一池花圃,花圃周圍,梅、蘭、竹、樹相間而生。假山西面有一泓清水,叫作「凝碧池」,凝碧池的北面,就是紀曉嵐的三間書房,自西而東,依次名為「綠意軒」、「瑞杏軒」、「靜東軒」。在這三軒的牆壁上,爬滿了蔥綠的籐蘿。穿過瑞杏軒,是草堂的中院,北面是五楹瓦房,中間是客廳,西側為寢室,藹雲、卉倩曾居住在這裡。房前有兩株海棠,長得茁壯茂盛,枝杈已經齊著屋簷,這是為了紀念文鸞,特意栽種的。穿過中間客廳,就來到草堂的後院,東側有一株古僕的槐樹,西側有一株高大的梧桐,因此樹下的房屋,又分別叫作「槐安國」和「孤桐館」,馬夫人和沈明砡生前曾住在這裡。從後院和中院,都可入東面的長廊,直抵草堂大門口,長廊內張掛著當時名人的書畫,壽辰之前,紀曉嵐將自己題詠宅邸的幾首詩,請書法名家寫成詩幅,裝裱後張掛在廊內和室內:閱微草堂讀書如遊山,觸目皆可悅。
紅深望不成。
特斬人間薄梓郎。
三百兩贖身銀價費周張。
曉日下簷際,
玩幾番皓月焚幾陣沉香。
(全書完)
所有參與會考的官員,都對紀曉嵐敬佩備至。
「怎麼評點的?」
「用我來對?恭請老宗師賜教。」宋玉樹更加迷惑不解。
沿潞河徑奔李家蘇松路,
事情發生在七月,易縣太平峪地宮竣工,孝淑皇后將在十月由靜安莊移至地宮安葬。辦事王大臣具奏議折內有「掩閉石門,大葬禮成」之語。嘉慶帝看後十分惱火,認為王大臣、禮部堂官於會奏折內粗心疏忽、措辭不經。結果,郡王綿億被革去正紅啟蒙古都統,管理上駟事務、行圍領纛大臣職務,仍罰郡王俸六年,十二年扣完;保寧、德英、札郎阿、莫瞻菉、岳起、關槐、宋其沅等,都被革職留任,或降補他職。
他二人鳳友鸞交盟誓語,和*圖*書
嘉慶八年六月,是紀曉嵐的八十大壽。閱微草堂修葺一新,大門上鐫刻著兩副對聯。一是劉墉題寫的:兩登耆宴今猶健;五掌烏台古所無。
卿卿呀何不高唱慰淒涼?
李公子柳戀花迷錢用盡,
十娘說郎有情妾豈無意,
真妄竟何有,

樓鐘未吼鯨,
禁御花盈百,
泊舟處恰離李生船不遠,
嘉慶皇帝得知此事大為惱火,立刻派人追查,一時間風雨滿城,參與此科會試的大小官員,無不人人自危。
紀曉嵐開復禮部尚書職,接到一件山東巡撫鐵保的增設左邱明世襲五經博士的奏請。鐵保根據《廣韻》引《風俗演義》為證,咨部請立山東肥城邱氏為五經博士。紀曉嵐召集禮部屬吏議奏,依據《史記》、《經義考》、《風俗演義》、《元和姓纂》、《廣韻》等,考證山東肥城邱氏未必出於左氏,並且考證了邱氏家譜所錄的前代詩文,全不見於古書,文不合格、詩不諧律,如出一手,便奏請皇帝,不要創立博士職,嘉慶帝准了禮部的請奏。
淅瀝微風聲,
一聲聲賣弄精神誇手段,
呀是何處歌聲讓人斷腸?
只剩下雙雙素手一空囊。
九月,彭元瑞卒,賜謚「文勤」。紀曉嵐為好友送去一副輓聯:包羅海岳之才,久矣,韓文能立制;繪畫乾坤之手,惜哉,堯典未終篇。

二月十日,紀曉嵐再次病倒在床上,朱珪來看他時,他拉著朱珪的手說:「我沒有什麼病,只是口中湧痰,朱公放心吧!」二月十四日,紀曉嵐昏睡一天,平息微弱。掌燈之後,紀曉嵐醒來了,精神異常振奮,兩眼放射出明亮的光芒。他對一直在他身邊照護他的汝似、汝億說:「生死聚散,人世之常情。為父已八十有二,即使長辭人世,也稱得上是壽盡天年了。你們不要過於悲痛,喪葬之事,務求節儉。上次臥病,我將要說的話說了,你們要記住,傳與子孫後代,我也就放心了。」汝億的媳婦看老公爹醒來,趕忙煮來了蓮子羹。汝億接在手上,倚在老父床邊,用羹匙一匙一匙的餵給他喝。喝了小半碗,他搖頭示意不喝了,咳嗽幾聲清清嗓子,用低弱的聲音緩慢地說道:「我想了一個對子,你們對對吧!」不等兒子回答,他就接著吟出一句:「蓮(憐)子心中苦;」說完閉上了眼睛。汝似、汝億看父親平息奄奄,哪有心思去對父親出的對聯?但又不好違背,就站在一旁不說話,佯作思索。

移榻坐軒楹,
孤桐館
千巖與萬壑,
瓜州當年曾賞月,
客人們上完賀禮及壽序等,一般要在瑞杏軒、綠意軒、靜東軒熱鬧一下,品嘗一些瓜果茶點之類,便告辭而去了;親朋好友和部院大臣們,則被讓到中院的客廳內治宴款待。
綠意軒
籟靜敲愈響,
果然是江南風景不尋常。
上午的來客中,有位宋玉樹,是上年的新科進士,住在虎坊橋北面的櫻桃街,離閱微草堂只隔幾條小巷,不用乘車坐轎,步行一刻就到。但宋玉樹走出家門時,街上已經擠滿了大車小轎,費了好大勁兒,才擠到了閱微草堂。
所以閉柴荊,
王廣斜街燈火明。
德通宣讀了嘉慶皇帝賜給紀曉嵐的諭祭文:三台位亞,軫夙願於元臣;六藝身通,眷方聞於耆宿。藉大廷之日贊,新恩方賁黃麻;愴夜壑之風淒,遺疏遽聞綠野,憫茲篤棐薦以馨香。爾原任太子少保協辦大學士、禮部尚書紀昀,稟性淵通,立身醇謹。居藩國傳經之地,業富縑緗;入崇台市駿之場,群空驪駱。鑾坡載筆,是雲克稱其官,黼黼書名,聿見能殫厥職。才程山右,登唐魏之民風;學董閩中,衍遊楊之道脈。備以臣而格躋常調,轉儲隸而品擢清斑。唯銅龍資審諭之才,斯竹馬寢承宣之命。雁銜綬帶,寵賁儀章;鳳刷羽毛,榮留欽瞻。迨獲譴而鄣乘玉塞,復承恩而詔待金門。嘉其綜括之多能,畀以校讎之專責。爾則潛心考索,銳意勾稽。能探濠上之五車,不數河東之三篋。銀根勘誤,玉格搜奇。大典編成,削稿溯昭陽之歲;全書表進,臚函志元黓之年。集排總目以精祥,簿續中經而賅洽。佐天文之成化,千萬祀無此巨觀;頌聖主之德賢,一二臣有茲盛遇。以此恭勤之茂實,宜邀優渥之殊施。由端尹而進直鸞台,自貳卿而總司寫符。威生自簡,西垣誇五入之榮;度著青儀,南省懋再遷之績。上明光而曳履,入建禮以鳴騶。桃李真屬之春官,甲兵亦修夫夏職。金繩衍策,載襄《堯典》之粵稽;玉檢披華,重紀《周官》之董正。經猷益裕,資望兼攏屬以調鼎需賢,卜甌進秩;方賴元勳之其格,用資朝列之楷模,何拜命之甫旬,竟頹齡之莫駐。襚之經被,賻以帑金,爰思絳服之庸,為啟雕筵之奠。嗚呼!老成頻謝,空期壽考之無遺;文獻猶存,佇見德言之不朽。式頒綸綍用慰幽靈!
未提防天緣良機耳隔牆。
在尚未發榜之時,外邊就有人傳揚前幾名的名字,並能誦出前列者的詩句,有人密告嘉慶皇帝,奏請查處洩密之人。
他想到這裡,也無心再聽那《青樓遺恨》的子弟書說唱段子了,索性的向居所「閱微草堂」家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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