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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說定了。兩人又談了些衣服、髮型，氣氛顯得非常融洽。

「沒有。」她很快地回答，隨即又問：「劉老師他老人家好吧？」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她的插在外套口袋裏的右手摸到一張紙，是一張不算小的硬卡紙，觸覺相當強烈，順手摸出來一看，是那家夜總會的半張餐單。

「替我做件事，」她若無其事地用很愉快的聲音說：「你找找我的皮包裏面，好像有一頂塑膠游泳帽，勞駕替我拿過來。」

這兩句話，大出林雪明意料之外。一種又驚又喜的激動情緒，使她一時間失卻冷靜的判斷能力，懷疑陸兆屏在玩什麼把戲，測驗她內心的想法。因此，就有一個問題擺在她的面前——應不應該執行陸兆屏的命令？而且如何想辦法去執行他的命令。

一早，她就打了電話給楊育光，約他喝下午茶。她的語聲溫柔而愉快，像是一點也不知道前一天他跟黃葆霞有過約會。

午後，林雪明很早就離開了公司，先到美容院去消磨了兩個鐘頭，過海到半島酒店時，正好是四點鐘。

楊育光只好招呼侍者付了帳。林雪明一看，衣帽間正好在陸兆屏座位傍邊，走過去，不知道該不該跟他招呼？不過去，似乎有心躲避，事後陸兆屏問起來，不易回答。因此進退兩難地躊躇著。

愛和情的武器，不但作為俘虜楊育光之用，更可以用來對付黃葆霞，籠絡她其實是孤立她，這是林雪明聰明而毒辣的手段。

忽然，她腳上涼浸浸地有種異樣的感覺，低頭一看，才發現水已溢出盆外，流濕了一大片。這使她意識到考慮的時間已很不少，為了免得楊育光生疑，必須趕快拿定主意。

他一個人在靠壁角一張小圓檯上喝酒，一雙夜梟似的目光，不時像冷箭樣射向林雪明。

但是，她終wｗw.ｈｅtuｂoｏk.ｃｏm•ｃoｍ於不得不強迫自己去看看那張紙上寫的什麼？無形的「紀律」像附體的惡鬼，不時鞭撻著她的靈魂；她還沒有足夠的決心和勇氣，敢於把陸兆屏的「手諭」置諸腦後。於是她捉住談話中的一個空隙，走進浴室去。先把洗臉盆上的水喉扭開，然後拿一塊毛巾搭在門扭上，遮住了鎖眼，這才把那張紙掏出來看。

楊育光躊躇了一會，終於推門進去。林雪明用一塊深藍色的大浴巾，遮著前胸，兩手虛虛提著浴巾上端，似乎欲蓋彌彰，但楊育光卻減少了許多窘態，可以大大方方地看她了。

「我們有的是時間。葆霞喜歡熱鬧，我們就帶她在一起玩吧！」她的語氣像是做姊姊的在照顧小妹妹。

楊育光心裏一跳，「何必呢？我很想跟妳單獨在一起談談。」

「我們到哪裏去玩，打個電話告訴葆霞，好讓她來找我們。」

一回到半島酒店楊育光的套房，林雪明就不怕沒有機會來看一看那張奇怪的紙。但她仍舊拖延著不願採取行動，因為她知道，那張紙必是陸兆屏賄賂了侍者放入她的衣服中去的，而紙上絕不會有她愛聽的話。

再往下想第二步的行動，她立即產生了無比的興奮，「同居、租屋」，是命令中的要求，也正是她藏諸心中的希望，公私的利益合流，在五六年中，是第一次出現的奇蹟。她又想到陸兆屏要求在「明日午前得到確實的結果，」並允許使用「任何手段」，這樣，在未來的十幾個小時中，她就具有絕對的自由；不管以後將發生什麼，這一段辰光在她卻是價值連城，異常珍貴，得儘量享受一下。

她立刻感到侷促不安，手心出著汗，悄悄拉了楊育光一把，說：「走吧！」

「再坐一會？」一和_圖_書個戀戀不捨地。

楊育光聽她這樣一問，更放心了，但自己這方面卻很難回答，既不便說根本未去，也不敢撒謊說去過了，怕將來拆穿了不好交代。因而遲疑著有些發窘。

這使得黃葆霞頗感意外，她一直以為林雪明氣量狹小，把楊育光控制得很緊，彷彿任何人對楊育光接近，就將不利於她似地；就因為這一點反感，才促使她跟他數度交遊。自然，她對楊育光已發生微妙的情愫，而且還有尚未說破的婚事在內，但素性明快的她，實在是個很心軟的人，一見林雪明表示友好的態度，反倒有些可憐她，不願意妨礙她的機會，因此微笑著推辭了。

楊育光似乎已失去了自己的思想，機械似地聽從她支配，把她的衣服拿了出來，然後把自己關在浴室裏。

五分鐘以後，她用曼長的聲音喊：「育光！」

「啊！」楊育光似乎眼睛一亮「今天真漂亮！」

可是，他實際上看到的，完全不是這回事。

「時候還早！」楊育光說。

楊育光出了浴室。有著如釋重負的感覺，但繼而感到的，不是輕鬆而是悵然若失。

她的態度很堅決，逼著楊育光打電話。打到公司，又打到黃葆霞家裏，都沒有找著她。

「我送你回旅館，還可以談一會。」

在林雪明的指導下，他用一塊乾毛巾把她的頭髮包了起來。浴室裏的溫度很高，穿著長褲襯衫的楊育光汗出如雨。

「雪明……」

一直內疚於心的楊育光，自然滿口答應。

但是她自己始終也沒有機會去仔細看一看那張紙上的花樣，因為楊育光從上汽車到半島酒店，始終寸步不離地在她身邊。

他覺得不便峻拒，免得反引起她的疑心，便這樣答說：「那也好。隨便妳！」

「那麼，準定四點鐘。我們過海來找你。」

和圖書他洗的是淋浴，讓冷水一沖，頭腦清醒得多。想到剛才林雪明的大膽作風，明明有著獻身示愛的涵意在內，這是令人感激的，但卻不是毫無考慮便可接受的。他自己覺得虧負林雪明已多，在感情的處理上更該謹慎；然而在她如火的熱情燒灼之下，等於已面臨著一個攤牌的局面，無論進取退縮，都該有個決定性的打算。

在無可奈何中，他唯有寄望於林雪明自動離去。他希望自己的判斷只是敏感，只是她一時不拘形跡，並非有意挑逗，也許等他從浴室出去時，她已經穿好衣服在等他道別。

「喔，」他想了一下說：「妳們的審美眼光都不錯。」

林雪明自然知道他答不出來的原因，便主動替他解圍，很急促地說：「我們回頭再談吧，另外有個電話等著我。」說完便收了線。

「到時候打電話聯絡好了。」

想來想去，他總覺得在這一刻攤牌，對他是最不利的。他仍舊需要盡力拖延一下，一方面等待局面澄清，一方面再想一想。在他的下意識中，總以為只要能夠爭取到時間，在黃葆霞與林雪明間必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處理辦法出現——雖然，那是怎樣的一種兩全其美的辦法，連他自己也無法想像。

她決心呈獻自己的一切，也準備從楊育光那裏取得她所能得到的一切。她企圖證明她自己還不是一個最命苦的人，曾經在生命中的河中出現過暖流，愛情的樹上茁長過果實。

林雪明很舒服地靠在床上抽菸，上身穿著楊育光的睡衣，腰部以下裹在毛毯之中。她只佔據了半張床的空間，空著外面的一半，並且為他留著一個枕頭。

不到一支菸的功夫，林雪明推門出來，裹著一件寬大的浴衣，臉上的皮膚由於熱氣的薰蒸，泛出薔薇般淡紅的顏色，顯得非常嬌艷。

「那得感謝葆和_圖_書霞；是她建議我採取這種髮型的。」

「我沒有想到妳在浴盆裏。」他背對著林雪明，帶些歉意地說；但左手仍扶著浴室的門。

「你看我的頭髮怎麼樣？」她很愉快地笑著，去到穿衣鏡前，抬起白皙渾圓的手臂，撂攏黑髮；髮型是很少見的宮廷貴婦式，高聳如冠，配著她略顯豐腴的身材，別有一種雍容華貴的美。

「那麼你進來！幫我把頭髮包起來。」

然後，她走到隔壁辦公室去找黃葆霞，把跟楊育光打了電話的事情告訴她。

「不！」她說得很輕，可是語氣很堅決。

這下彼此都覺得很滿意，林雪明自然料到黃葆霞會避而不見，但不用電話證實，無法估計自己的手段到底高不高明？而在楊育光，根本就不願意出現他們三個人在一起的場面，怕黃葆霞心直口快，提到昨天的約會，會搞得他下不了臺。

林雪明的反應非常靈敏，立刻就感到其中必有文章，趕緊仍舊往口袋一塞，不讓楊育光看見。

「那又何必？妳還是跟他去玩，也許我以後會來找你們。」

「不，我們說好了電話聯絡的。我不能失信。」

在當機立斷的要求之下，反逼出她一個最「正確」的看法——無論如何，執行「命令」總是不錯的。即使陸兆屏別有用心，怕也似啞子吃黃蓮，在公開檢討的場合中，有說不出口的苦。這樣，她就先站在不敗之地了。

「行了！」林雪明說：「你出去吧！等我洗完了，你來洗。」

「我看大可不必。」

楊育光輕輕掩上門，走過去以微帶抖顫的手指，打開她的皮包，找了半天，並沒有發現如她所說的游泳帽。

於是，他們一起去喝下午茶；吃完晚飯，在夜總會的彩色燈光下，喁和-圖-書喁細語。林雪明眉梢眼角，洋溢著無限的情意，其中究竟多少是真，多少是假？誰也無法估計。

楊育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毫無防備地推開浴室的門，熱氣氳氤中，眼睛一亮，但隨即轉過臉去；血氣沸騰地難以鎮靜得下來。

「既然如此，妳一定來，可是得先約好地方，妳看那裏好？」

於是，她卸脫了衣衫，顧影自憐地撫摸著豐|滿的胴體；一種放縱的感覺，逐漸地昇揚、瀰漫……。

「非常好！」楊育光由衷地讚美著，「沒有比這種髮型更適合妳的了。」

於是她把寄件的牌子交給侍者，自己仍舊坐下來等。好一會，侍者才把衣帽拿了來，楊育光侍候她穿好了，一起從另一個出口離開，不著痕跡地避開陸兆屏。

「你去洗吧！先把我的衣服拿出來！」

「那可沒有辦法了！」楊育光如釋重負似地說。

楊育光卻不知道她的心事，用手扶著她的肩準備一起去取他的帽子和她的外套。就在這時，林雪明想到了辦法，暗罵自己太笨，叫侍者去取，不就行了嗎？

果然是陸兆屏的筆跡，歪歪扭扭的，幸好她看慣了的才認得：

「我想把葆霞也邀來一起玩。」

正當她忘懷一切如醉酒般偎依在楊育光的肩頭時，突然一張醜惡的臉闖入她的眼中——那是陸兆屏。

「好的。」他換了一個話題：「妳昨晚看到成先生沒有？」

「沒有。」他走到浴室門口大聲地說。

他的話還沒有說出來，眼前一片漆黑。林雪明把床頭的檯燈熄滅了，只餘她手中一點橘紅色的火燄，指引他到她身邊去。

這一反應，原在林雪明的意料中，下一步應該採取什麼姿態，也早已想好，「妳不去我也懶得去了。老實說，我只是想玩一玩；或者我們兩個人找個地方去散散心，跟育光的約會取消了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