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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4:亂起蕭牆

作者:二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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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康熙帝憂民用能臣.皇太子思春配淫藥

7 康熙帝憂民用能臣.皇太子思春配淫藥

「太子爺……」鄭春華的臉蒼白如雪,半晌才回神站了起來,蹲身一福,說道:「爺吉祥!——寧嬰兒,給爺磕頭!」
「札——奴才侍候著!」
胤礽暈頭暈腦地離開了澹寧居,也不回韻松軒,竟乘大轎趕回紫禁城。若在夏日選擇居住地,自然還是暢春園好。但韻松軒與澹寧居只一箭之地,抬頭可見,他有點壓抑感,也受不了康熙皇帝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頤指氣使。寧為雞口,不為牛後,他還是選擇了毓慶宮,一切都是自己說了算,不像在園裡,惴惴然如臨深溪,如履薄冰,仍免不了挨康熙的訓斥。
張廷玉素來恪守「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的箴言,極少多口的。聽了馬齊這話,忍不住說道:「要按馬齊說的辦,將要激起民變,萬萬使不得!」
「據施世綸所言,聽來令人心寒!」康熙沒有理會胤礽,只轉臉對著三個上書房大臣說道:「撥了十萬石糧賑濟鳳陽災民,僅有兩萬石糧能入饑民之口,這還成什麼體統!貪風橫行竟至如此,百姓何以聊生!」佟國維一笑,說道:「施某所奏,只是一時一地所見所聞,皇上也不必過於焦慮。奴才回去就發文,叫安徽巡撫查處!」馬齊卻道:「要真這個樣子,不但皇上,就是奴才,心裡也覺得下頭太沒有王法了!依著奴才見識,暫停賑濟為好,不然,得多少糧食才填得滿這個坑?」
「這……」春華早已瞧見,不禁心頭突突亂跳,但她位分只是個貴人,下等嬪妃,太子是君,不能違拗,乜了一眼何柱兒和寧嬰,忐忑著坐下,顫聲說道:「奴婢遵命……只是我的棋太劣……」說著便著子兒,手只是打抖。
因毓慶宮地處大內,外臣不便夜中奏事。因此,胤禛與胤祥分手後,便連忙著人送請帖給胤礽,邀太子至四貝勒府,二人促膝談心,直至深夜三更,方安置太子歇宿在萬福堂正房,其實說服胤礽賣園子還債,胤禛並沒有費多少唇舌。事情明擺著:太子不還錢,十幾個欠債的阿哥誰也不肯出血還債,差使也砸了,康熙仍舊是要拿太子是問。胤礽惱怒的是王鴻緒仗著八阿哥的勢,在自己面前不留餘地,毫無人臣之禮,而自己夾在皇帝和群臣之間,既是臣,又是君,既不像臣,又不像君。稍有不是,就要遭到父皇申斥;略有一個不當,「八爺」黨就群起而攻之——這個太子當得徒有虛名,實在沒有興頭。

「罷了吧,明日再講如何?」胤礽一聽他見過尤明堂,便知今日講和_圖_書課沒好話。康熙的氣剛受了,還要再聽這老夫子嘮叨?但王掞是康熙御定以師禮相待的臣子,他不能像對朱天保他們那樣發作他,遂含笑道:「我得進去給鈕祜祿貴妃和德貴妃請安,回來要是天不黑,還得召見施世綸。明兒我和老四都不去戶部,專聽你老人家講綱鑒,如何?」
「是……扎!」兩個奴婢心領意會,一齊叩下頭去。
哪裡料到壯春之藥,最是烈性不過!賀孟頫從一名普通小太醫被胤礽提為副醫正,無可報效,拿出祖傳手段,精工配出這味藥來,端的疲能使健,弱能使強,什麼見花萎謝、舉而不堅、堅而不久的統統一粒見效。那胤礽本是盛年之人,正是乾柴烈火,哪裡抵擋得?當下立時便覺得腹下熱烘烘、麻酥酥欲火蒸騰。眼見鄭春華雲鬢半挽,皓腕如雪,如亭亭玉樹,更兼夏日時分衣裳單薄,淡紗束胸,酥胸微露,臉上似幽怨似嬌嗔,似惋惜的神情。胤礽早已半邊酥倒,向對面一坐,紅著臉盯視春華移時,笑道:「看樣子我一來你就要走了,我教導你一局如何?」
「什麼今生來生!」胤礽早已耐不住,騰地跳起身來,撲過去一把摟住鄭春華,口裡乖乖肉的亂叫著,接著又把鄭春華攔腰一抱,一邊向裡頭炕邊走去,一邊說,「來世一百年,誰能等得及!這會子春宵一度黃金萬兩……」遂將軟得一灘泥似的鄭春華按在床上,折騰了一陣……
「回萬歲的話:不是太多,」施世綸昂首答道,「是太大!比如不少皇阿哥,還有太子爺,都欠有國債。奴才哪有這樣膽量?」
二人從齋宮向西,由日精門北折,在宮牆蔭行了半頓飯光景,便到了坤寧門後的御花園。胤礽只為躲開王掞,託詞來這裡,但這裡景致連暢春園一半也不及,哪有興致玩賞?略一留連,便移步向東,要從東六宮繞道兒回毓慶宮。路過壽堂北的一處小偏殿時,胤礽覺得有點內憋,尋一處幽靜地小便了出來,卻見兩個宮裝女子在垂花門下對奕,一人一几,放著果品茗點,十分雅致,胤礽不禁停步觀看,那兩個女孩子全神貫注在棋盤上,也沒瞧見背後有人。
胤礽因笑道:「幾斤藥才配這麼點兒?他沒說效用如何?」
胤礽再進來,見康熙已是變了臉色,嚇得連忙跪下,問道:「皇阿瑪,叫兒臣有何……」
「萬歲!」施世綸連連叩頭,說道:「奴才只是一郡之材,恐難當其任和*圖*書,有傷主子知人之明。」康熙點頭嘆道:「朕知道,你有你的難處。有朕在,無論怎樣,朕都替你作主——你不必害怕,小人們害不了你!」施世綸苦笑道:「奴才倒不怕小人陷害,皇上如此知遇,就是死了,奴才也心甘情願!」
「你是怕欠債的官員太多,清不過來?」
何柱兒素來精明伶俐,早已看出其中蹊蹺,便過來對寧嬰道:「太子爺和鄭主兒下棋,這殿裡又沒人侍候,咱們兩個去提點水來,行麼?」一頭說,一頭拉著寧嬰迴避了。
二人正說話,卻見後邊工字殿書房王掞咳嗽著出來,便住了口。胤礽忙把藥塞進袖子裡,進前一步,微一躬身,輕聲叫道:「師傅大安!」王掞五十多歲,頭髮全白了,顯得很蒼老,滿臉核桃皺紋一動不動,帶著一絲冷峻氣色,大熱的天,袍褂禮服官靴朝珠齊齊整整,毫不馬虎。大約才從屋裡出來,外頭日頭亮得晃眼,半晌才看見是胤礽,忙請安道:「雖說天熱,到底是紫垣禁地,爺脖子上的扣兒也鬆了,朝珠朝冠都沒有戴正。知道的說下人沒侍候到,不曉得的又要說爺失禮!奴才昨晚見著了尤明堂,今兒整整等了爺大半日,想著爺要在園子裡過夜了。爺回來得正好,請回書房,昨日的綱鑒正講到隋,接著給爺講完。」
「太子爺回來了!」何柱兒就守在毓慶宮前殿簷下,見胤礽悠悠蕩蕩失魂落魄地過來,忙迎上去請安,陪笑道:「主子,瞧著您氣色不好,莫不成是受熱了吧?」胤礽接過他遞來的毛巾擦了一把臉,覺得精神好了些,便笑道:「沒有的事,今兒叫萬歲爺排揎了一頓,又議了好一陣子事,心裡有點悶。王掞師傅在後頭麼?有沒有人進來回事兒?」何柱兒道:「王大人早起就進來了,就守在爺的書房裡。今日只有凌普以及陶異兩個人來,因知爺在園子裡,沒說什麼事就走了。哦——還有太醫院的賀孟頫進來給福晉號脈,爺上回要的藥也配好了。這是方子,請爺過目!」說著把一包藥和藥方子呈了上來。
「奴才願請命而往!」跪在下面的施世綸叩頭道:「三年之內,如不能將鳳陽府治得夜不閉戶,請萬歲爺治奴才欺君之罪!」
胤礽這才曉得對面坐的原是個宮娥,略定定神,笑道:「免禮吧!你就分在這宮裡麼?」鄭春華道:「我住景仁宮。今日上午晉見納蘭貴妃,她把這座偏殿指給了我。進過晚膳我帶寧嬰兒來看房子,明兒就搬過來……」說罷,便收拾棋子兒。和*圖*書胤礽一臉茫然之色,半晌才道:「我是路過這裡,因要吃藥,尋一口茶,想不到就遇見了你!」一邊掩飾地說著,從藥包裡取出五粒丸子,就著几上的茶便吞了下去。
康熙嗯了一聲,挪動一下身子,說道:「糧食還得賑。鳳陽這地方民風刁悍,萬一出事,國家興軍,用糧豈不更多?施世綸仍舊掌管戶部,跟著十三阿哥在戶部清理虧欠,這件差使,比鳳陽的事要緊得多。太子和四阿哥坐纛兒,朕就瞧你們的了。」
「春華……」胤礽此刻已是性如火燃,六神不安,心思全然不在棋上,一邊胡亂下子,一邊說道:「還記得那日麼?……」
「不是推辭!」施世綸忙道:「實在力不從心!」
白蓮蕊四兩 川續斷(酒炒)四兩 韭籽二兩 枸杞子四兩 黃實四兩(乳汁伴蒸) 沙苑蒺藜四兩 菟絲餅二兩 覆盆子二兩 蓮肉三兩 懷山藥二兩 赤何首烏四兩 破故紙三兩 核桃肉二兩 龍骨三兩(水飛) 金櫻子三兩(去毛) 白茯苓二兩 黃花魚鰾三兩 人參二錢 煉蜜成丸。
康熙發作過一陣,心裡好過了一點,拭淚起身道:「二十多個皇子裡頭,朕最疼愛的是你。並不為你是太子,為的你母親有功於社稷,有恩於朕!如若你不為非,哪個皇子大臣要危害你,朕或誅或黜絕不手軟;但你若自己為非,天不容你,朕又如何保全你?去吧,你好自為之!」
康熙詫異地問道:「你怎麼一味地推辭?」
鄭春華手裡棋子兒灑了一地,低頭弄著衣帶,半晌才蚊子般嚶嚶似地說道:「彼此名分有礙,往事……不要再說了……留待來生……」
凌普乃是胤礽的乳兄,現在承德帶兵,進京自然要給自己請安,陶異是順天府同知,凌普所引薦的人,胤礽已答應選他為直隸省監察御史,二人同來,目的不問可知。胤礽不置可否地一笑,接過藥看了看,是一色兒黑的桐子丸兒,大約有幾百粒,那藥方上寫著:
「你聽著!」康熙看看無人偷聽,低聲說道,「隋文帝英明,一代而亡,就因為煬帝不足以乘天下!朕就指望你能繼承祖業,你得仔細思量!」聽到這裡,胤礽全身伏地,叩著頭顫聲說道:「父皇劬勞恩養,諄諄教誨,兒臣永銘在心。若說兒臣生性懦弱,辦事糊塗都是有的,若說兒臣有煬帝之心,埋怨父皇,甚或口出不臣之言,兒臣萬死不敢稍存此念,求父皇聖鑒燭照……」說著一陣鼻酸,嗚咽一聲又https://m.hetubook.com.com強抑住了,只是哽咽飲泣。半晌,方聽康熙緩了口氣嘆道:「你不要害怕,朕急不擇言,說的未必都準。——朕保你這點骨血是多麼不容易!須知創業難、守業更不易,你這樣不爭氣,可怎麼了得?」說罷頹然落座,思及往事,康熙兩行老淚順頰而下。胤礽驚定思痛,只覺五內俱沸,淚如泉湧,哽咽著說道:「父皇息怒,您老人家保重,兒子一定改過。」
幾度雲雨胤礽方心滿意足,整了衣衫出來,方見何柱兒和寧嬰抬了一大壺熱水過來。兩個人做張做智喬模喬樣地還要張羅著沏茶,胤礽一擺手止住了,說道:「我要回毓慶宮,不用茶水了。何柱兒明兒拿一百兩黃金到寧嬰兒家去。你自己也有一份賞,都從我賬上支銷。但有一條,如若捕風捉影,在外人跟前說些不相干的話,仔細有一日我剝了全家的皮!」
「回爺的話!」何柱兒忙道,「餘下的交側福晉收著呢!賀太醫說這方子返老還少,滋陰補腎,什麼不躁不緩的,奴才也聽不懂……」說著從藥丸裡拈了兩粒,填進嘴裡略一嚼,一伸脖子咽了,「甜絲絲的,好用著呢!」
「有什麼事還要再問麼?」康熙站在當地,盯著胤礽道:「求田問舍,庸人一個,活活羞死了朕!你想想,這些年朕為你操了多少心!明珠害你,朕抄了他的家;索額圖置你於不義之地,朕圈禁了他!你真不爭氣!你廷杖納爾蘇郡王,朕為顧全你的臉面,又是怎樣苦口婆心地安撫臣工,聽說你背地裡還有怨言!說什麼『當四十年皇太子千古絕少』,這都是什麼意思?如今清查賬目,頭一個欠債的又是你!你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難道要朕扶著你走一輩子麼?」
這一陣劈雷火閃的發作,胤礽躲無可躲,閃無可閃,急切間又難一一辯白,只是叩頭乞恩。
「下這裡,下這裡!」胤礽看得忘情,指著西北一隅推了推背朝自己的女子,「在這個二二位能做個劫,這盤棋……」

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了一夜沒有入睡,耳聽自鳴鐘響過四下,胤礽揉著惺忪的眼睛勉強爬起身來,胡亂梳理了,見胤禛已過來請安,便嘆道:「我得進園子請安了。你今兒去戶部,把昨晚議的告訴老十三,從我起頭兒,阿哥們一個也不要饒,七月底一體清完!看戶部那些個雜種還有什麼話說!」說罷,帶了毓慶宮隨行侍衛、太監打馬一逕往暢春園來,在自己書房裡略歇了一會,便來至澹寧居。
「都起來吧!」康熙見二和-圖-書人尷尬,不覺大笑,將手一擺說道:「君臣父子間,正該這樣直言不諱嘛!——胤礽你聽朕說,昨天戶部的事朕已知道了。雖是一樣的話,為善為惡,卻不一樣,你也是個伶俐的,不至於連這都想不透。別說是你,就是朕躬,有不是之處,人家說出來沒有壞心,也不能怪罪!」胤礽聽著想著,施世綸和胤禛確是一片苦心,與王鴻緒蓄意攻擊不同。叩頭道:「兒臣記下了。施世綸公忠之心,豈敢怪罪?」康熙笑著擺擺手,說道:「別的話都不必多說了。這幾日朕越想越覺得清理庫銀這事非同小可。這件容易事都做不下來,吏治更難收拾。刑獄案件積弊更多,也是了不得。從這裡撕破個口兒,慢慢地就都能挽回了。庫中有賬無銀,一旦西部葛爾丹殘部蠢動,拿什麼去打仗?你們好生去做,萬事有朕呢!」眾人當下又議了一陣子刑部秋決人犯的事;說了足有一個時辰,康熙才命施世綸去戶部報到,眾人各自辭出來。胤礽心裡亂哄哄的,跟著眾人出來,行至花籬旁,邢年追了出來,說道:「太子爺留步,萬歲叫進去,還有話說。」
此時天色剛明,李德全、邢年帶著幾個太監,在清掃院落。有的擦窗玻璃,有的在熄滅簷下的宮燈。胤礽躬身走進澹寧居,見康熙盤膝端坐在暖炕上。下邊馬齊、張廷玉、佟國維依次立著,下邊還跪著一個官員正回奏事情,便默默打了個千兒請罷安,侍立在旁。
胤礽聽得頭「嗡」地一聲脹得老大,昨日是在戶部,今日是當著康熙,眾人都拿自己作踐,毫不顧及情面,莫非都瞧著父皇不待見自己,要牆倒眾人推了?想著,頭上已是熱汗淋漓,袍子一提便跪了下去,說道:「兒臣三年前因買通州周園,一時手緊,借了戶部四十二萬兩銀子是實,求阿瑪處分!」那施世綸一來近視,二來並不認識胤礽,聽得太子就在自己身邊,也是一怔,忙道:「奴才出言不遜,求萬歲、太子治罪!」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怔住了,那女子回頭看時,與胤礽四目相對,天緣湊巧,她正是暢春園假山黑洞邂逅相逢的鄭春華!
王掞雖老,目光卻極有神,注目看了看胤礽,方低頭答道:「是!奴才明兒一早就上來!只主子今晚不要再出去,公普奇他們一見你,又要擺酒,讓人家說出半個不字兒,都是奴才的干係……」又絮絮叨叨叮嚀了好些話方才去了。胤礽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氣,對何柱兒道:「走,到御花園裡走走!」何柱兒抿嘴一笑,極好聽地答應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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