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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4:亂起蕭牆

作者:二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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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思黃袍兄弟各離心.用謀略難辨術高低

36 思黃袍兄弟各離心.用謀略難辨術高低

胤禵被他的口氣嚇呆了,身子一抖,緊盯著胤禟道:「你是說……」
張德明在一旁一直閉目沉思,見幾個人議論紛紛,瞿然開目說道:「阿蘭、喬姐最可疑!」胤禟惡狠狠說道:「對,準是這兩個狐狸精變了心!她們全家性命都不要了?——賈平,今天就叫她們來,爺下令她們動手,看是如何?」
「老十四說的是,紫姑斷然不會講什麼的。」胤禩漸漸恢復了平靜,臉上也有了血色,「我待她恩情非同一般。她父親是我救的,她母親是我送的終,她頭插草標自賣自身,我買下來交給任伯安,相待如女,照看兩年有餘——是孝女,就不會有賣主的事。我只奇怪,十拿九穩的事怎麼就辦砸了?」胤禟深深透了一口氣,說道:「居然有人摔杯報警!連幾十斤重的一丈紅都倒了!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他的目光陡地一亮,若有所思地住了口。
胤禟笑道:「他當然不願意,這是情理中的事。如今皇上做得到,他將來未必也做得到。偌大人情皇上做了,他將來繼位,怎麼再加恩?」他搖了搖頭沒再往下說。這是對胤礽的誅心之語,說得鞭辟入裡,透澈清明,眾人無不默默點頭。
「真有意思。」半晌,胤禵噗哧一笑,說道:「大雪天的,我們兄弟幾個聚到這裡說話,倒忘了問,是什麼風吹得你們都來了?」
因雪下得大,城裡街道上行人很少。胤禵似乎心不在焉地盯著遠處,說道:「只你當日喝了什麼迷魂湯,放著養心殿的副總管不做,來八爺府堆雪獅子?」何柱兒心中一動,嘆道:「十四爺這話,想想真沒法回,總歸奴才是侍候八爺的命罷咧!」胤禵笑道:「也難怪你,誰不爬高枝兒呢?當時就那個情勢嘛。」
胤禵嚇了一跳,忙嘻笑道:「九哥別取笑!就是有黃袍,我也只能給八哥披上,我只求掙件黃馬褂,賞個鐵帽子王是了!」話雖調侃,胤禩聽著臉色變得異常蒼白,口氣卻甚平靜:「其實,這黃袍無論是你十四爺,還是老九、老十穿,我都心甘情願。這一條我說到做到!當日情形你們都知道,皇上有旨意,群臣有公論,太子位兒又不是我伸手要的——憑什麼他一復位就一味欺壓我?此人沒登位就這麼個心性兒;一旦得志,左有四哥,右有十三弟,你我兄弟還有什麼活頭!」
紫姑撞石而死的這天早晨,胤禵奉旨入宮。在養心殿東暖閣裡,康熙召見了他。胤禵原以為是十三阿哥在吏部尋到了他的什麼毛病,懷著鬼胎,反覆掂量著他以前託吏部給自己安置門人的幾檔子事,尋思著康熙如何問,自己怎樣答,又想著從哪裡下茬兒和*圖*書反咬胤礽、胤禛一口,既然你不叫我活得舒服,那咱們誰也別想安生!及至叩見了,才曉得康熙是要把兵部交給自己。又因去歲秋汎,黃河下游幾處決潰,命胤禵出京實地調查一下,到底淹了多少田,春荒要用多少糧食賑濟,從哪裡調糧為宜等一應事體,寫一份切實可行的札子交太子閱處,再由康熙定奪。因太子、方苞、馬齊、張廷玉都在,又議了許多政務,康熙方命他:「去吧,既是盡臣道,也是盡孝道。好生為之,不要學老八,事事瞻前顧後。」
胤禟睨了一眼胤禩,因見胤禩微微點頭,便住了棋,說道:「這早晚紫姑早該有消息來了,怎麼連個報信兒的都沒有?別是出了意外吧?」「不會的。」張德明道,「她是個穩重姑娘。這麼大的雪,路不好走。府裡又亂著,也得避避嫌疑……」胤禵詫異道:「你們打的什麼啞謎,紫姑是什麼人?」
胤禵低著頭聽完,恭恭謹謹退了出來,繃著臉,按捺著內心激動,穩著步子往外踱,心裡真是快不可言:一手抓兵部,一手抓錢糧!皇上今兒是怎麼了,會想起我老十四了?正走著,卻見邢年帶一群小蘇拉太監抬著幾簍子炭進來,因見胤禵低頭攢眉的,似乎不歡喜,忙側身站了,極熟練地打個千兒,小心地說道:「奴才給爺請安了!」胤禵站住腳,舒展了眉頭看看邢年,說道:「這幾日怎麼不見你?」邢年忙道:「天冷,我老娘氣喘病又犯了,趕上下大雪,越發不好過,主子准我天天回去看看。十四爺是貴人,忙得腳不落地,還惦記著奴才!」
何柱兒心裡繞著彎兒,說道:「十四爺聖明,奴才有什麼瞞得過您老的?奴才走這一步兒,說不上後悔,八爺待人厚道,對奴才沒說的。就是您老的話,人往高處走,鳥往高處飛,也是天理人情,您老說是唄?」胤禵含糊不清地「唔」了一聲,道:「命好不好在天,識時務不識時務在人。你是個伶俐的,自然參得透——不是去大覺寺麼?怎麼要去西便門?」
胤禟開頭已是動了心,一改平日深沉穩重的風度,起身快步踱著,及至聽了胤禩的分析,更覺有理,便站住了,一字一板地說道:「八哥說的是,十四弟你太莽撞了。當務之急,只要拿掉胤礽,八哥德高望重,太子位還得歸咱們!」
「你昏聵,住口!」胤禩勃然變色,一拍桌子低聲吼道:「萬歲是何等樣人,你敢打這種算盤?武丹來北京是做什麼的?九門提督府還有你的那個銳健營的牙將們,哪個不是他使出來的人?」他放緩了聲氣,又道:「沒有天時、地利、人www.hetubook.com.com和,十四弟,你那些想法都是白日做夢!」
「這是十四爺!」何柱兒笑道,「你們規矩再大,連個高低也不識?」正說著,便聽裡頭胤禩的聲氣:「老十四來了麼?進來吧!」接著棉簾一響,正乙真人張德明神采奕奕,頭戴九陽雷巾,身著天青二十八宿大袖鶴氅健步迎出,一揖手說道:「無量壽佛!十四爺、何公公請!九爺也在裡頭呢!」
「完了,完了!一完就了。」胤禟冷冷說道:「這也值得慌張?怎麼這時候兒才來,府裡走不開麼?」賈平抹了一把流進眼裡的雪水,急忙說道:「好九爺,完是完了,只是完的不是十三爺。是他娘的——啊嚏!我也說不清,總而言之是紫姑死了!」
一場精心的計議結束了,大家乍驚乍喜,緊張得出了一身汗。賈平突然忙說:「我出來沒給文頭兒請假,別叫那老賤骨頭起疑兒。」便忙著要走。
「這是貧道幼年在中山王府學到的法子。」張德明拈鬚微笑道:「那辰光徐達爺剛剛過世……」「別吹牛了,小心吹塌了雲集山房!」胤禵笑道:「你煉了鐵布衫功,刀槍不入我信。有點道術也不假。要再吹是神仙,我把你架柴山燒了,看是羽化不羽化?」胤禩笑著投子兒,道:「你也精明過頭兒了。豈不聞『盜亦有道?』何必揭得淋漓盡致?」
一句話說得房裡人人臉色焦黃,雲集山房頓時變得像荒廟一樣死寂!
胤禵從心底裡打了個寒噤:他倒不是心疼胤祥。眼前這兩個人從容閒適像個沒事人一樣,竟是在等著親弟弟的死訊!這心地、這手段,太令人心悸了!正發怔問,胤禩目光睃了過來,問道:「怕了?還是割捨不得?」
胤禟嘆道:「這是沒辦法的事。十三弟不要我們活嘛。一個任伯安不算,刑部的人透了信兒,他帶著四哥府裡的一個和尚到這裡來過。他對這裡也有了興味,胃口如此之大,怎麼得了?」
「我們都走。這個地方暫時都不要來,諒胤祥一時也查不出什麼名堂。」胤禩啜茶起身道,「何柱兒回府去。我們兄弟三個冒雪造訪十三弟,給他壓驚。」胤禵一邊穿油衣,笑道:「十哥今日沒來,一大憾事。」胤禟笑道:「就因為他那張嘴不主貴,沒敢驚動。原說皇上見你,你來不了了,誰知你自己找了來!」說罷,三兄弟一齊出了雲集山房,那雪已下得盈庭積尺了。
二人又趕了一程,白茫茫雪地裡矗著的白雲觀已是到了。胤禵還是在總角少年時,常來白雲觀玩。聽師傅說起,康熙初年宮裡不安全,皇帝曾扮作索額圖的弟弟在這附近讀書。因為有這「聖跡」,康和*圖*書熙四十五年撥發巨額內幣大加修葺,早已不是舊時模樣。
「太狠了,是麼?」胤禩的聲音有點喑啞,「你不要忘了,他是個『拚命十三郎』。任伯安這一悶棍,打得我們狠不狠?可有半點骨肉香火情分麼?他眨眼功夫就挖掉了我們財源,斷了我們的耳目,又要動手砍我們的臂膀手腳了!」胤禟點頭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發制人?」
「情勢變了。」胤禩臉上毫無表情,「原想除掉十三阿哥,鎮住胤禛,胤礽就丟了臂膀。這個無能太子,差使辦一件砸一件,形勢自然轉過來傾向於我,這樣一來,不但十三阿哥,連四哥都有了防備——所以眼下不能妄動!喬姐她們要變了心,拚著身家不要,你下令殺人,立刻就要倒霉。如果沒有變心,還得靠她們幫襯,暗訪一下究竟是誰報信兒。所以現在什麼差使都不能給她們。」
「你從哪裡來?」胤禩漫不經心地問道,「倒難為你又來尋我。」胤禵便笑著將康熙接見的事備細說了,卻迴避了康熙「不要學老八」的話。胤禩靜靜聽完,說道:「看這意思,皇上興許放你出去帶兵也未可知。」胤禟一笑,說道:「如今要用兵,自然是衝著阿拉布坦。好老十四!帶十萬八旗勁旅,西出嘉裕關,夠演一台戲的!只是你可別學趙匡胤,來一個蘆溝橋兵變,黃袍加身啊!」
「要是有人對你說,十三爺今日回歸極樂世界。」胤禩慢吞吞說著,雙目發出似灰似綠的光,「你不會傷心吧?」
「紫姑是老十三的剋星,追命的閻羅!」胤禟眼中幽幽閃光,從齒縫裡蹦出幾個字來,「又是任伯安的養女。幾經周折,數年謀慮,安置在怡貝勒府。這根炮稔兒已點著了,你懂麼?」
「紫姑……紫姑死了?」胤禩臉色慘白,雙手神經質地抖著,顫聲問道,「她……沒有動手?」賈平頓足嘆道:「我就是為打聽這事,到這時候才來!——動手是動手了,丫頭們說十三爺福大,暗中有神靈祐護,摔了杯,又推倒了一丈紅,折騰得炸了營,十三爺醒了……」遂口說手比,滿嘴白沫地說了個備細,「……只紫姑不逃,自己撞死,奴才實弄不明白是什麼緣故。」胤禩霍地站起身來,突然一陣眩暈,又頹然坐下,撫著腦門子沉思良久,頭也不抬說道:「此人與四哥一樣,刁蠻惡賴,刻薄待人。神明有靈,也決然不會祐護這樣的人——看來,是有人暗中保護!」
「看你不出,還是個孝子!」胤禵說著,從靴頁子裡抽出一張銀票遞給邢年:「這個賞你。要用什麼藥,你到爺府裡尋張管事的。」邢年掃了一眼銀票,竟是一張一千兩的和圖書龍頭大票,喜得忙不迭揣起,趴下磕頭。
正說著,便聽外頭道士說話:「來了麼?幾位爺都在裡頭!」話音剛落,一個人滿頭滿臉的雪闖了進來,卻是胤祥府的賈平,一進門便道:「爺們,完了,完了!」
「不是怕,也沒什麼割捨不得的。李世民不行玄武門之變,哪來的貞觀之治?」胤禵心頭狂跳,極力掩飾著慌亂和不安,說道:「太突然了,迅雷不及掩耳,一時回不過神來。記得老十三蹲獄神廟,你就往他跟前塞人,敢情早有綢繆!」胤禩呵呵大笑,說道:「你是說阿蘭和喬姐?胤祥每日防賊似地盯著她們,怎麼能成事?君不聞『防於此,必疏於彼』麼?虧你熟讀兵法,竟不知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他把心思用在防備喬姐、阿蘭身上,那就恰恰中了我的計!」胤禟抿嘴兒一笑,說道:「這是兵法上有的!守如處女,出如狡兔,攻其無備,出其不意!」
「……你們——你們……說的是真的?」
胤禟一陣心亂如麻,突然驚慌起來,驀然說道:「八哥!大事有變,白雲觀會不會出事?」胤禵自覺有點像局外人,木著臉說道:「要是出事,這會子早已出了!紫姑如果招認了什麼,就不至於自盡了。」
「禵弟,」胤禟皺眉看著棋盤,沉吟道:「皇上還有什麼旨意?」胤禵笑道:「別的倒也沒說什麼。他們在那裡議政,我聽著是要下旨,普天下三年一輪蠲免錢糧。胤礽從頭到尾一言不發,沉著個臉,誰欠他二斗米錢似的!」
「這是奴才使了個心計,得給十四爺請罪。」何柱兒忙陪笑道:「八爺實是去了白雲觀,方才人多耳雜,不得已兒誆了爺。所以奴才親自領路……」胤禵點點頭,道:「我明白。」
兩個人跟著進來,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暖融融的,渾身感到說不出的鬆乏舒適。何柱兒便忙著替胤禵拂雪脫衣。胤禵定了定神,才見胤禩、胤禟坐在八卦雕瓷座兒上端著熱茶下圍棋,因道:「這屋裡不生爐子,又是薄紗窗,竟這麼暖和!」胤禟扣著子兒道:「別小看了老道,比我們龍子鳳孫還會享福呢?這地下是掏空了,火從下頭走,連牆都是熱的。」
因雪天無遊人,前院靈雲殿只有一個小道士坐在蒲團上,別的人大約都回到房間向火去了。胤禵正要問,何柱兒道:「他省得什麼?我們爺準在雲集山房——您跟我來!」遂帶著胤禵穿玉皇殿、老律堂,繞過四御殿,果見月台高處一座小殿,黑邊白地的匾上,寫著「雲集山房」四個大字,煞是醒目。門下簷下雄赳赳站著兩個道士,一個道士跨步上前,稽首說道:「這是天師參真重地,何居士,m.hetubook.com.com請帶客人前頭三清閣用茶!」
「你也錯了!」胤禩一甩辮子,目光炯炯道:「當務之急是十四弟好好辦差。拿穩了兵部,要能帶兵那更好!這是一。皇上不是准了胤礽的本,按清單拿我們的人嗎?只管叫他拿就是!越這樣幹,只能把人都推向我們這邊!十四弟下去就是欽差,瞧準幾個贓官,又與胤礽走得近的,查得結結實實一搞到底,胤礽不臭也得臭!到臭不可聞時,仍舊還得廢了他!」
胤禵至此才明白,原來這兩個人說的是真話!看何柱兒時,臉已被嚇得蠟黃。胤禵吶吶道:「這太……」
出了東華門,胤禵一聲不吭,上馬便奔廉親王府。因見何柱兒督著府裡的人在門前空場上垛雪獅子、雪象,都弄得一頭一臉的雪。何柱兒見他來,忙迎上來請安,笑道:「十四爺來得不巧,昨晚八爺就出門,到大覺寺給衛主兒祈福,怕是被大雪隔住了……」胤禵聽了,連馬也不下,掉頭兒便走。何柱兒忙道:「恰好府裡也有點事要回,我也得去接我們爺,我陪著十四爺去吧!」便叫人進去牽了馬,二人一同迤邐向西行去。
「名聲?」胤禵一哂,說道,「秦二世堂堂正正繼位,如今有什麼好名聲?趙匡胤陳橋兵變,犯上篡位,誰敢說他不好?自古成者王侯敗者賊,你把天下治好了,自然有人捧場,自然有好名聲!」他嚥了一口唾沫,「我們且來算算兵力,善撲營趙逢春有四千人加上大內護衛侍衛,不足六千,都算他們的,加上直隸總督衙門的兵,滿共不過一萬。西山銳健營六千人是我的,加上我們三個府裡和十哥府裡的人,差不多八千。九門提督隆科多,手裡有兩萬人,也不指望他幫忙,只要坐山觀虎鬥就成!我以勤王清君側為名,調銳健營入城,肘腋火起,頃刻大亂。亂中只要封了養心殿,攻下毓慶宮,挾天子令諸侯,誰敢放個虛屁?你們聽我說,我沒說弒君,他老爺子坐了四五十年江山,讓他去當當太上皇吧……」
胤禵笑道:「清官難斷家務事,這是最難查清的。依我說,左右是左右,餃子也是餛飩餡,乾脆一鍋燴了他們。奪了毓慶宮,再來一次玄武門政變!人死如燈滅,誰和誰講什麼鳥道理!」眾人一聽便知「人死如燈滅」是連康熙也在內。這個胤禵真有亡命徒的性格兒!立時之間,都覺毛髮森立!胤禟的臉陰沉得可怕,陰森森問道:「兵部聽你的?九城兵馬司聽你的?大內侍衛如何對付?弒君登極,下頭臣子們服你不服?就是永樂皇帝,也沒敢打朱元璋的主意!」胤禩搖頭說道:「要這樣,你十四爺來當皇帝,我是斷然不敢!這身後名聲就叫人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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