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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是，任何春|葯都嚴重的傷害身體。舉世聞名的西門慶先生，就是喪生在春|葯之下。金瓶梅上關於這一段，有詳細的描寫，摘錄幾行，請讀者老爺跟劉驁先生之死，互相對照，書上曰：——

劉驁先生之死，等於趙家姊妹勢力的瓦解，積十餘年的怨毒，開始爆發。最初大家僅只造謠說可能是趙合德女士把皇帝謀殺的，後來則言之確鑿，一口咬定非是她謀殺的不可。王政君女士既悲且怒，下令宮廷總管（掖廷令）、宰相（丞相）、最高法院院長（廷尉），組織聯合法庭，審問趙合德女士，調查劉驁先生致死的當時情形。趙合德女士現在第一次遇到靠美貌不能克服的困難，她已想像到她出席法庭時所遭遇到的可怕場面，泣曰：「我一向把劉驁看成孩子一樣，玩弄在股掌之上，寵愛和榮耀，冠於天下。怎能夠在公堂之上，跟皇宮總管之類的芝麻小官，爭辯床上男女間的事乎哉？」玉手捶自己的酥胸曰：「劉驁哥啊，你去哪裡啦。」哭了一陣，自殺而死。

劉驁先生和蛇蠍般的趙合德女士，在化妝房裡嚴陣以待。靳嚴先生把小箱捧進來，孩子睡得正甜，所以沒有啼聲。劉驁先生命田客先生的兒子田偏先生，打開小箱。正打開一半，劉驁先生忽然改變主意，揮手教靳嚴先生和田偏先生出去。

然而，太輕的處罰，引起強烈的反感，幾乎是全國譁然，事情可能再行擴大，於是，政府高級顧問（議郎）耿育先生，上了一個報告給皇帝劉欣先生。曰：

「我自來到皇宮，蒙你的寵愛，賜給皇后的尊號，已為時很久。最近因過生日的緣故，你念及一向待我的恩情，再度駕臨我這裡，重新上床。數月以來，月經未至，雖然飲食仍能照常，但我知道你的遺體已在我腹，天神已投我懷。彩虹橫貫太陽，應是好的朕兆，黃龍盤據我的酥胸，更是一種祥瑞。希望能蕃延後嗣，抱著皇子趨庭晉見。仰望有一天，你高坐堂上，接受天下祝賀，滿心歡樂。」

「後，帝（劉驁）行步遲澀，頗為氣憊，不能御昭儀（趙合德）。有方士獻大丹——帝（劉驁）日服一粒，頗能幸昭儀（趙合德）。一夕，在大慶殿，昭儀（趙合德）醉，連進十粒，是夜絳帳中擁昭儀（趙合德），帝（劉驁）笑聲吃吃不止。及中夜，帝（劉驁）昏昏，知不可將。抵明，帝（劉驁）起御衣，陰|精流輸不禁，有頃絕倒，寰衣視帝（劉驁），餘精出湧，沾污被內，須臾帝（劉驁）崩。」

趙合德女士已死，趙家舉族被放逐到邊陲濱海地區，宮廷之中，只剩下皇太后趙飛燕女士孤單一個人矣。對趙家的處罰，以當時的法律標準——應屬滅族之罪，可以說輕而又輕，史書上雖沒有記載，但我們可以想像得到，趙飛燕女士哭訴求情，已流盡了眼淚。

「世界上有非常的變化，然後有非常的謀略去因應。劉驁陛下自知早年沒有生下繼承人，因而想到，如果晚年再有兒子，萬一自己死掉，兒子還小，不能當家作主，政府權柄，可能會滑到老娘之手。一旦老娘驕縱亂搞，無所不為，小皇帝又幼又弱，政府官員們恐怕毫無辦法，那將是一個危險的局面，將傷害到王朝的安全。所以，他高瞻遠矚，不准妃妾宮女們，再生兒子，目的就在於斷絕禍亂的根苗，而把皇位傳授給你，以求鞏固領導中心。解光先生既沒有安邦定國的能力，又不知道發揚劉驁先生大公無私的品格和德行，反而鑽到皇宮禁地，挑剔搜索，連床笫之間男女私情，都揭發出來。簡直對劉驁陛下是一項莫大侮辱，誣陷他殺親生兒子，給人們一種不正確的印象，認為劉驁陛下因寵愛某人而大肆誅戮。失去了公平的判斷，更辜負了劉驁先生為國家所做的犧牲。要知道，偉大的道德範疇，往往不受世俗的拘束，建立蓋世的功業，往往跟多數人的意見不同。這乃是劉驁陛下的深謀遠慮，比大家高明萬倍以上。你陛下道德巍偉，正符合上蒼的要求，豈是現在那些庸庸碌碌，目光如豆的官員，所能有的？而且，當事情發生時，不敢據理力爭，防患於未然，等到劉驁陛下死了之後，一切都告結束，卻去翻老賬，追究已不能挽救的往事，認定死人錯誤百出，我就怎麼想都想不通。因此建議你把這件事交給有關單位，把我這段話，向天下宣佈。使小民都知道劉驁陛下的偉大見識。如果不這樣，勢將使這種誹謗，傷害到劉驁陛下，還要流傳後世，造成永遠的傷害，恐怕決不是劉驁陛下的本意。」

劉驁先生暴斃後，趙合德女士還沒有來得及流下眼淚，已有宮女分別向皇太后王政君女士、皇后趙飛燕女士，飛奔報告。一老一少，趕到現場，撫屍痛哭。雖然召來了一大群御醫，已無力挽救矣。

「臣妾久備掖庭，先承幸御。遺賜大號，積有歲時。近因始生之日，須加善視之私，特屈乘輿，親臨東掖。久侍宴私，再承幸御。臣妾數月來，內宮盈實，月脈不流，飲食甘美，不異常日。知聖躬之在體，夢天日之入懷。虹初貫日，總是珍符。龍据妾胸，茲為佳瑞。再期蕃育神嗣，抱日趨庭。瞻望聖明，踴躍臨賀。僅此以聞。」

這一著果然使劉驁先生龍心大悅，他立刻回覆一張便條，曰：「看到妳的備忘錄，喜慶交集，夫妻之間像一個人一樣，王朝政權最重要的事是，皇嗣第一。妳剛剛受妊，千萬保重，再有什麼請求，不要寫備忘錄啦，告訴宮女一聲就行。」並馬上下令對趙飛燕女士加倍服侍。問題是，趙飛燕女士事實上卻沒有懷孕。嗚呼，生孩子這樁事，是上帝的特別旨意，有些女人，臭男人一碰就生，有些女人，臭男人前仆後繼，她不生就是不生。尤其怪的是，越是需要孩子的人，偏偏越是不生。趙家姊妹顯然已盡了全力，使出了當時所可以使出的花招，仍是不生。趙合德女士已經認命，趙飛燕女士則打出「懷孕」的王牌，乞靈於詭計，她決心從宮外民間抱個小娃冒充。

然而，趙家姊妹的密探無孔不入，已控制整個宮廷，所以事情仍然洩漏。張棄女士餵養孩子只十一天，忽然，女官（宮長）李南女士，拿著皇帝老爺的詔書，向她索取孩子，張棄女士於法既不敢拒絕（拒絕也沒有用，徒賠上自己性命），於情也不能拒絕（老爹看看親生兒子，總可以吧）。李南女士把孩子抱了去，從此，世界上再沒有聽到孩子的消息。一般人看來，這孩子屬於「天潢貴胄」，照正史上的程式，一定有六丁六甲，謁者功曹，以及天上地下各種神靈，保護呵佑。可是現在他卻孤苦伶仃，距他降生不過二十天，眼睛剛剛睜開，小面頰上剛剛露出可愛的笑容。——讀者老爺老奶，如果懷中有二十天的娃兒，可知孩子是怎麼和_圖_書脆弱純真，每一安詳的呼吸，都引起爹娘的擔心和喜悅。想不到這麼一個無識的小兒，一生下來，兩位美女死敵已等在世界上，決心把他剷除。我們不知道孩子是怎麼死的，可能被活活餓死，幾日幾夜的哇哇啼聲，使我們心碎。也可能被人雙手扼殺，連掙扎的力量都沒有。

最後——

「世必有非常之變，然後乃有非常之謀。孝成皇帝（劉驁）自知繼嗣不能早立，念雖晚年有子，萬歲之後，未能主持國政，權柄之重，授於太后，太后驕盛，則嗜欲無極，少主幼弱，則大臣不便，恐危社稷。故廢後宮產子之漸，絕幼主亂禍之根，乃欲致位陛下，以安宗廟。愚臣既不能有深援安危之計，又不知推廣聖德，乃反覆按驗宮內，暴露衽席之私，誣污先帝（劉驁）傾惑之過，期成寵妾妒媢之誅，甚失聖賢遠見之明，逆負先帝憂國之意。夫論大德不拘俗，立大功不合眾。此乃孝成帝（劉驁）至思，所以萬倍於群臣。陛下（劉欣）聖德盛茂，所以符合於皇天也。豈當世庸庸斗升之臣，所能及哉。且事不當時固爭，防禍於未然，晏駕之後，萬事已訖，乃探追不及之事，訐揚幽昧之過，此臣所深惑也。願下有司議，即如臣言，宜宣佈天下，使咸知先帝（劉驁）聖意所起。不然，空使謗議上及山陵（劉驁），下流後世，甚非先帝（劉驁）託後之意也。」

在歷史上，趙飛燕女士佔相當重要位置，但趙合德女士卻湮沒不彰。事實上當時的宮廷中，趙合德女士唯我獨尊，權勢榮耀，以及對皇帝掌握的程度，和愛寵之深，愛寵之久，趙飛燕女士都遙遙落後，趙合德女士如果居心奪取皇宮寶座，早奪到手矣。

趙合德女士雖死，但太皇太后王政君女士徹查劉驁之死和趙合德女士責任的命令，仍然有效。劉驁和趙合德是紀元前七年三月死的，到了這年冬天，調查告一段落，京畿總衛戍司令（司隸校尉）解光先生，提出正式報告。我們在本文中所引述的關於曹宮女士母子和許美人兒子之死，都取材於這份官文書，不再抄錄矣。在報告結尾，解光先生要求：

趙飛燕女士看到詔書上的官腔，知道她已走到絕境。成了平民之後，她就跟最卑微的宮女一樣，雜在奴婢群中，勞動操作，受無窮無盡的侮辱。大勢已去，魔杖早失，她已成為牽進屠場的羔羊，再沒有人可以投靠矣。在一場徹夜痛哭之後，自殺身亡。是服毒？抑是上吊？抑是像埃及艷后一樣，弄條毒蛇咬一下，我們不知道。她比妹妹趙合德女士多活了六年，大概三十七歲，正是魅力如火的年齡，當她自殺前的剎那，回首往事，恐怕會悵然人生如夢，懊悔不如仍在陽阿公主家做一個歌女矣。

——我們不是研究宗法制度，而只是指出宗法制度下嫡母的尊嚴地位，除非有特殊情形，不能動搖。所以，曹宮女士的兒子也好，許美人的兒子也好，他們將來繼承了皇位，趙飛燕女士照樣是皇太后，八面威風，生母們仍得屈居她的座下，聽她吆喝。即令新皇帝尊崇生母，也不會影響到嫡母的榮華富貴。

當姊姊的趙飛燕女士，立刻得到消息，好帝崽，你喜歡這個調調呀。乃如法炮製，在沐浴的時候，也請劉驁先生在旁參觀，並撩起水珠挑逗他，劉驁先生卻覺得索然無味，看了一半就腳底抹油。趙飛燕女士泣曰：「愛在一身，無可奈何。」不久，趙飛燕女士生日，作妹妹的趙合德女士前往祝賀，劉驁也跟著前往，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趙飛燕女士認為這個機會如不抓住，以後可能再無機會，於是，她流下急來的眼淚。劉驁先生曰：「別人都是對酒而樂，妳卻對酒而悲，難道有啥不高興的事呀？」說這種話如果不是白癡，就是故意打馬虎眼。趙飛燕女士曰：「回想起來，我在陽阿公主家當歌女時，你到公主家去，那時我站在公主背後，你目不轉睛的看著我。公主知道你的意思，教我伺候你，蒙你把我帶到更衣室上床，『下體嘗污御服』（柏老按，這句話可不能譯成白話），我要你洗掉，你說，不要洗，留著它作為紀念。果然，不幾天就把我接到皇宮。你咬的牙痕，仍在我的脖子上。今日憶及，好像一場夢寐，不由得悲從中來。」

這是一個開端，接著——

這對趙飛燕女士是一個致命打擊，好在她已有善後的準備，那就是，她向劉驁先生寫出第二份備忘錄（牋奏），告訴他，她流產啦。（原文：「臣妾晚夢龍臥，不幸聖嗣不育。」）劉驁先生垂頭喪氣，只好怨天尤人。然而，知姊莫若妹，趙合德女士早就知道姊姊耍的啥把戲，她警告趙飛燕女士曰：「孩子不生，難道真是流產？三尺童子，都騙不住，何況他是一個皇帝？一旦拆穿西洋鏡，恐無葬身之地矣。」趙飛燕女士這時才冷靜下來，回想這場危機四伏的故弄玄虛，實在愚不可及。慚愧與恐懼交加，從此死了芳心。

第二場血腥女主角是許美人。「美人」，小老婆群第六級，跟趙合德女士第一級的「昭儀」，相差五級。她跟我們不久就要談到的許皇后，都是劉驁先生祖母許平君女士娘家侄孫女，出身高貴，而且擁有雄厚的姻親關係，娘家很多人擔任高級官員和高級爵位。這已使趙家姊妹在心理上產生自卑，因自卑而恐懼，所以一旦反擊，也更為強烈。許美人也是一位美貌嬌娘（讀者老爺切記：宮廷中哪有醜八怪？便是七八九十流角色，小民看啦都會驚為天人，血壓立刻升到三百度——那就是說，頭嗡的一聲暈啦，說不定還會栽倒在地）。老嫖客劉驁先生，雖在趙家姊妹嚴密管制之下，仍然覷空「召」她上床，一年之中，大概「召」她兩三次。紀元前一一年二月，她懷了身孕。十一月，生下一個白胖兒子。曹宮女士生子是紀元前一二年，一年之後，許美人又生子，這對趙家姊妹又是一個青天霹靂，曹宮女士母子的慘劇，再度上演。

——在這裡，我們發現，即令是絕頂聰明和絕頂智慧的人，也都有所蔽。在所蔽的某一點上，比糊塗人還要糊塗。也就是說，在某一點上，就偏偏想不通，趙家姊妹實在不需要殺那麼多可憐的母子。蓋宗法制度下，皇后是嫡母，嫡母高於一切，不管丈夫跟誰生的孩子，都是她的兒子。對孩子而言，嫡母才是「娘」，才是「母親」。生母既不是「娘」，也不是「母親」，而只是「庶母」「姨娘」。貴閣下如果參考紅樓夢，就弄清楚二者的嚴重分別矣。那位勢利眼賈探春女士有一段話，可代為說明。當她的生母趙姨娘為已死了的弟弟爭取幾兩銀子的喪葬費時，賈探春女士大義凜然曰：「誰是我的舅舅？我舅舅早陞了『九省檢點』（九省巡迴法官）了，哪裡又跑出一個舅舅來？我倒素昔按禮尊敬，怎麼敬出這些親戚來？既然這麼說，每日環兒出去，為什麼趙國基又站起來，又跟他上學hetubook.com.com？為什麼不拿出舅舅的款來？」

現在，化妝房裡，只剩下劉驁先生和趙合德女士兩個狗男女矣，是誰下手把孩子扼死的，我們不知道，而且也永遠不會知道。這是一段萬籟俱寂的時間，也是一段血腥的時間，大家在戶外恐怖焦急的等待，眼看著一個嬰兒被謀殺，誰都無能為力。一會工夫，房門開啦，劉驁先生吩咐田偏先生把小箱加以包紮，派宮廷侍衛（中黃門）吳恭先生，拿著臨時所寫的詔書，送給籍武先生，詔書上曰：「小箱裡有嬰兒屍體，祕密把他埋葬，不可讓任何人知道。」籍武先生嘆息徘徊，只好在獄牆下挖的小洞，埋到裡面。

劉驁先生和趙家姊妹，既然承認不可能再有兒子，則只好用別的方法，解決皇位繼承問題。在馮媛女士的篇幅裡，我們已敘述過解決的經過，劉驁先生有兩位弟弟，一位劉康先生，早已死掉，留下一子劉欣，劉康先生的娘就是傅女士。一位是劉興先生，她娘則是「當熊而立」的女主角，被傅女士陷害而死的馮媛女士。趙家姊妹接受了傅女士的甜言蜜語和金銀財寶，同時，趙家姊妹為了將來的安全，也傾身結納。——以輩份論，傅女士是劉驁先生的庶母，趙家姊妹叫她「姨娘」的也。所以，劉驁先生擇定了侄兒劉欣先生作為皇儲，奠定了傅女士的基礎。

這一段原文如下：

趙家姊妹謀殺了曹宮女士母子之後不久，又掀起第二場血腥。

嗚呼，依當時的法律，「滅絕皇嗣」，是一項滔天大罪，恁憑誰都要付出血流成河的代價。可是，也幸虧「皇嗣滅絕」，劉欣小子才爬上龍墩，他不能不在內心私處，深幸他的伯父劉驁先生愚不可及。而且，仍是老話，他之所以能爬上龍墩，也仰仗趙家姊妹大力支持，可以說恩重如山。現在僅只半年，實在不好馬上翻臉，把趙飛燕女士從皇太后寶座拉下馬來，交給法庭審判。他的祖母傅老太婆和老娘丁姬女士，對趙家姊妹感激之情尤在，雖然救不了妹妹趙合德，但一定要救姊姊趙飛燕。但這個罪名實在太嚴重，又無法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於是，劉欣先生宣稱，趙飛燕女士服侍劉驁先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且事情都是趙合德女士一個人幹的，她已經自殺，等於伏誅，趙飛燕女士並不知情，不必再牽連她。而只下令把趙氏家屬，那些靠裙帶關係而富貴的一群男男女女，哥兒公子，一古腦發配充軍到首都東北一千公里外的瀕海荒涼地帶遼西郡（遼寧省義縣西）。

宮廷總管（掖廷令）吾丘遵先生，是籍武先生的頂頭上司，多少暗無天日的事，他都一一看到眼裡，他告籍武先生曰：「宮廷裡大小官員，都被趙合德女士收買，不是共商大計的對象，我一直想找你談談。我沒有兒子，無所顧忌，而你有兒有女，怕連累了你，所以一直隱忍到今天。宮裡宮女們，凡是生孩子的，都被殺害。宮女們怕死，一旦懷孕，吃藥墮胎，一個個身受重傷。我想跟你一同找大臣們共同研究對策，可是身為三軍統帥（驃騎將軍）的王根先生，是個貪污之輩，只認識錢，這種人只能壞事，不能成事。不知道我們有沒有辦法使皇太后（長信宮）知道？」他們希望劉驁先生的娘王政君女士出面制止慘劇，可是，沒有人敢冒這種風險。

服十粒大丹的日期是紀元前七年三月丙戌日（丙戌日是幾日，一時查不出，古人最大的毛病之一，是好弄玄虛，索性寫出某日，豈不簡單明瞭）。那天晚上，趙合德女士已有點微醉——微醉的美女更勾人魂魄，她要享受男人在性上給她的十倍快樂，就一次把十粒大丹塞到劉驁先生的嘴裡（這是根據趙飛燕別傳，而趙飛燕別傳說是只教他吃了七粒，不管多少吧，反正都要了他的老命）。劉驁先生吃了之後，跟西門慶先生一樣威不可當，初夜時分，他跟趙合德女士在錦繡帳裡，顛鸞倒鳳，花樣百出，不斷的發出淫|褻的笑聲。可是到了午夜，他閣下卻陷於昏迷，不能再擴大戰果。一會坐起來，一會趴下去，大概已開始痛苦，好容易天色稍明（注意，已折騰了一夜），劉驁先生勉強爬下床，穿褲子的時候，忽然精|液湧出，不能停止，一個斛斗栽倒，趙合德女士大吃一驚，急忙扶起，精|液仍往外猛流，弄得褲子上被子上全是，一塌糊塗。正恐慌間，他閣下已斷了御氣。

——不久，吾丘遵先生逝世，斷氣時，告籍武先生曰：「我快要死啦，從前我們談到的事，你自己不能單獨行動，只有小心小心。」所以向皇太后告狀這條路又告絕望，趙家姊妹更把劉驁先生吃得死脫，凡是被劉驁先生性|欲蹂躪過的宮女姬妾，都要再遭受到趙家姊妹死亡蹂躪。

俗云：「虎毒不食子」，畜牲尚愛自己的兒女，而劉驁先生卻一連殺掉自己的兩個親生骨肉，連畜牲都不如矣，這是宮廷特有的悲劇。尤其嚴重的是，劉驁先生並沒有其他兒子，中國人古老的傳統觀念中，沒有兒子是一件不可寬恕的罪行，因為那將使祖先的香火斷絕，故聖人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尤其是皇家，尤其是皇帝，沒有子嗣，中央政府權力的轉移，可能帶來不可測的政治危機。劉驁先生寧願冒一切的不韙，一意孤行，只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這理由再明顯不過，他迷上趙合德女士的美色。雖然仍到處打野食，今天跟曹宮女士上床，明天跟許美人睡覺，但這並不能說明他不愛趙合德女士。嗚呼，男人的愛情永久而不易專一，女人的愛情專一而不易永久。男人愛某一個女人，能愛一輩子，永不放棄。可是，有了機會，仍會跟別的如花似玉鬼混。女人當愛某一個男人時，就專心愛某一個男人，視別的男人不值一文。可是，一旦變了心，那可比男人變了心，還發瘋得多。

劉驁先生正是西門慶先生的翻版，他閣下到了後來，連走路都有點遲鈍，面對著嬌艷欲滴的趙合德女士，束手無策，只有握著趙合德女士的玉足，才能勃起。於是，史書曰：「有方士獻大丹，其丹養於火，百日乃成。先以大甕貯水滿，即置丹於水中，水即沸騰（柏老曰：好傢伙），乃易去，復以新水，如是十日不沸，方行服用。」一種投到水裡，水都沸騰的藥物，以皇帝之尊的千金之體，竟敢吞下肚子，以博一歡，可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矣。劉驁先生每次和趙合德女士上床，就吃一粒，果然其效如神，劉驁先生的龍心，跟趙合德女士的芳心，同時大悅。而不久就異想天開，認為吃一粒如果是一個大悅，如果吃十粒，豈不是十倍大悅乎哉，恐怕要舒服到九霄雲外矣。

——這句話的原文是：「帝顏色瘦黑，班侍中能諫，宜寵異之。」讀起來有點怪，老娘應該勸兒子少近女色，保重身體才對，卻忽然拉出一個「班侍中」，要封班侍中的官，晉班侍中的爵。好像只要有ｈｅtｕbｏｏk•com•cｏｍ人勸勸，老娘就滿意啦，兒子做了沒有，卻不聞不問。

趙飛燕女士所以向老公劉驁先生提出一份正式備忘錄（牋奏），一則是，宮廷中規矩如此，對於至尊的帝王，雖親如夫妻，也不能寫情書，只能寫官樣文章。二則是，趙飛燕女士故意如此，要宮廷的行政部門，把她懷孕的日期，列入簿冊。三則是，她希望劉驁先生在她十月懷胎期間，不再接近她，使她有足夠的時間實施她的陰謀。

劉驁先生被趙合德女士迷惑得已到了傷害心智健全的程度，所以，他不惜殺子。京戲裡有殺子報，演的是一個寡婦戀奸|情熱的故事，她唯一的孩子干預母親的通姦，她就殺了孩子。她除了受到法律的懲處外，還受到輿論的懲處。咦，她之所以如此下場，只因她是一介小民。劉驁先生戀奸|情熱，連殺了兩個孩子，誰又敢動他一根毫毛耶歟？有權勢的傢伙有福啦，在衛道人士眼裡，不但法律是雙重標準的，道德也是雙重標準的也。

——如果再對孩子能愛護備至，形勢就更明顯。嫡母（尤其是皇后嫡母），她有權把孩子抱過來自己撫養。日久天長，雖是嫡母庶子，同樣可產生親情，反而跟生母疏遠。這可不是柏楊先生一廂情願，昧著良心編織美麗的遠景，歷史上固例證斑斑者也。紀元後一世紀東漢王朝第二任皇帝劉陽先生，小老婆（賈人）賈女士生了娃兒劉炟先生，大老婆馬皇后（嫡母）就抱來自己餵奶。結果劉炟先生只認馬皇后是他的娘，而生母賈女士生前，一直委屈下位，很難跟兒子見一面，死後也草草埋葬。

然而，也正因為這一個報告，劉欣先生有了藉口，事情遂告一結束，不再擴大。不過，法律上政治上的表面平靜，不等於人心的實質平靜，太皇太后王政君女士和王家在政府中的高級官員，都在咬牙切齒。偏偏的，劉欣先生是個短命鬼，他比伯父劉驁先生還荒腔走板，他除了玩女人外，還搞同性戀，身為宰相（大司馬）的美男子董賢先生，就是他的枕上密友。劉欣先生是紀元前七年登極的，而於紀元前一年，才二十六歲時，就一命歸陰。他在歸陰之前，祖母傅老太婆提前死掉，趙飛燕女士第二度失去了靠山。繼董賢先生擔任宰相（大司馬）的王莽先生，說服了姑母王政君女士，乃以太皇太后的名義，頒佈詔書曰：「皇太后（趙飛燕）與昭儀（趙合德），俱侍帷幄，姊妹專寵，殘滅繼嗣，悖天犯祖，無為母之義。貶皇太后（趙飛燕）為孝成皇后，徙居北宮。」這是一個淒涼結局的開始，趙飛燕女士像被趕鴨子一樣的趕到北宮，趕到北宮後的一個月，王政君女士第二道詔書又到。曰：

男人之所以稱為男人，某種意義上，主要表現在性行為的能力強度。一個男人最大的羞辱莫過於被女人指為性無能，這比當眾照他雪白的屁股上打五十大板，還要面目掃地。而縱慾過度，卻一定帶來性能力衰弱，為了維持男人的尊嚴，和繼續性的享受，只好乞靈於藥物。這種藥物，俗謂之「春|葯」，學院派謂之「催情劑」。讀者老爺閒下無事，請翻閱一下報紙上的分類廣告，這類廣告多啦，「陽痿不舉」「舉而不堅」「堅而不久」，都有神醫奇藥，供君選擇。今固如此，古更激烈，尤其是皇帝老爺，美女如過江之鯽，前已言之，每人看一眼都能累出白內障，更別說每人上一次床矣。因之皇宮之中，「春|葯」更為發達。蓋臭男人為了討女人的歡心，和維持男性的威風——試想一想，如花似玉已經一|絲|不|掛的躺到床上，靜候並且渴望著大戰爆發，臭男人卻在旁邊心有餘而力不足的乾著急，縱是蓋世英雄，都會無地自容。而藥物既是唯一的希望，當然拚命猛吃。

——埃及艷后克利奧佩特拉女士於紀元前三一年自殺，二十四年後的紀元前七年，趙合德女士自殺。嗟夫。

「這些事雖然都發生在今年四月大赦令之前（劉欣先生四月登極，依例大赦天下）。但我們查考，紀元前一三二年，有個男人曾挖掘本朝開國皇帝劉邦墓旁傅夫人的塚，也是在大赦之後，當時皇帝劉奭先生曾下令曰：『這件事情，不應該赦免。』天下人都以為立場嚴正。而今，趙合德女士傾亂宮廷，滅絕皇嗣。趙氏家屬，應依法全族斬首。敬請再予深入徹查，命宰相（丞相）以下，有關單位，共同會商罪刑。」

趙合德女士死後，只剩下趙飛燕女士矣。她雖然沒有直接涉及到劉驁先生之死的官司，但宮廷中的權力，已開始變化。劉驁先生的侄兒劉欣先生，繼承伯父遺留下來的寶座，成為西漢王朝第十三任皇帝。劉欣先生的娘丁姬女士，成了皇太后，祖母傅老太婆（謀殺馮媛女士的主凶），成了太皇太后。王政君女士雖然也被尊稱為太皇太后，趙飛燕女士也被尊稱為皇太后，可是她們沒有兒子，已失去了權力魔杖。王政君女士還可倚靠政府中那些擁有實力的她的娘家子弟，而趙飛燕女士只好倚靠劉欣先生祖孫們對她的感恩矣——劉欣先生得以排除叔父劉興先生，當上皇帝，趙家姊妹盡了全力。事實上，劉欣先生對這份恩情，馬上就加以回報。

趙家姊妹的美色沒有在政治上引起風暴，但在床笫上引起的風暴，卻是空前的——趙合德女士是用床笫工夫把皇帝老爺活活搞死的第一位后妃。而趙飛燕女士不過普通的蠱惑，在這場公案中，只是配角而已。以她們姊妹為題材的文學作品很多，明王朝詩人袁凱先生曾有詠白燕詩云：「趙家姊妹應相妒，莫向昭陽殿裡飛。」一時傳誦，被人稱為袁白燕，作為趙家姊妹在人間的最後遺響。

一場軒然大|波之後的幾天，劉驁先生派靳嚴先生拿著他閣下以皇帝身份寫的詔書，送給許美人，吩咐靳嚴先生曰：「許美人會把一件東西交給你，你取來後，逕到梳妝房（飾室）。」請讀者老爺注意：劉驁先生毒死曹宮女士時，還寫了一封親筆私函，而今給許美人，卻動用起官文書。嗚呼，官腔官調一旦出籠，就更顯示大事不好。詔書中說的啥，從許美人順服的接受上，可推測不外是向她說明孩子在她那裡不安全，唯一的保護方法，是交給老爹自己隱祕撫養。許美人跟曹宮女士一樣，她沒有理由，也沒有權力不信任她最親愛的男人。於是，許美人看了詔書後，立即把孩子裝到一個小箱裡，交給靳嚴先生。可憐的孩子，他還不知道正走向屠場。

為免擾亂視聽，特錄原文於後——

西門慶先生死時三十二歲，劉驁先生死時四十六歲。他還算幸運的。第一，他比西門慶先生多活了十五年，第二，他沒有像西門慶先生受那麼多罪。但他們同是西門慶式之死——死於春|葯。

趙家姊妹——事實上到了後來，姊姊趙飛燕女士已不重要，卻是妹妹趙合德女士，始終把劉驁先生置於完全控制hｅｔubooｋ.ｃｏｍ.coｍ之下。從上述的那些情節，她能逼著劉驁先生兩年之內，連殺二子，可看出她的魅力和惡毒。趙飛燕女士真得慶幸是她嫡親的同胞姊姊，否則的話，即令對趙合德女士有引薦之恩，也得死在趙合德女士之手。在我們敘述到紀元後七世紀的唐王朝時，將報導中國唯一的女皇帝武照女士，她閣下就是用最可怕的手段，來報答引薦她的恩主。

——張公子，劉驁先生的密友富平侯張放先生，他們兩個傢伙，常冒充小民，去民間亂搞。

劉驁先生跟任何皇帝一樣，有生之年，都沉醉在漂亮女人的酥胸上，而趙合德女士又是美女中的美女，劉驁先生更在她身上付出全部精力。嗚呼，男人最大的悲哀正在這上。女人性行為過度，也就是縱慾過度，影響非常小，蓋上帝造人，就使男人擔任主動的衝擊角色，所以男人一旦性行為過度——縱慾過度，立刻就現出原形。劉驁先生的身體逐漸的不能支持。有一天，去長信宮朝見他娘皇太后王政君女士時，老娘看他彎腰駝背，骨瘦如豺，一副「癆病鬼」模樣，痛徹心腑，垂淚曰：「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聽說侍衛官班伯先生總是規勸你，你要好好的待他。」

劉驁先生已注定的斷子絕孫，趙家姊妹也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然而，趙合德女士恐怕更超過跟她同時代的埃及艷后克麗奧佩特拉女士，舉一個例就可說明她的絕倫美艷。按說，劉驁先生對趙合德女士赤|裸的胴體，早已仔仔細細的看了幾百遍幾千遍矣。換一個平凡的老奶，早失去了誘惑，至少誘惑力也會大大的減低。可是，趙合德女士有她特有的魅力，劉驁先生不但沒有看膩，反而越看越愛。一天晚上，她閣下正在沐浴，劉驁先生悄悄溜過去，從門縫（或者是牆上小洞）往裡偷瞧，被侍女發覺，告訴趙合德女士，趙合德女士急忙躲到燭影後面陰暗地方，劉驁先生僅只一瞥，但玉體如雪，已使他神魂飄蕩。過了幾天，趙合德女士再沐浴時（古人認為天天洗澡有傷元氣，所以都是隔幾天或十幾天才沐浴一次的。幸虧當時中國的首都在長安，冷的時候多，熱的時候少，否則美人兒也會一身汗腥），劉驁先生買通了侍女，教她們不要通報，自己躡腳躡手前往，偷瞧了個夠，只見玉體橫陳，好像出水芙蓉，眉目之間，嬌不自勝，簡直要消蝕了似的。他閣下情不自禁，嘆曰：「可惜不能有兩個皇后，如果有的話，我非封趙合德也當皇后不可。」

往事引起舊情，劉驁先生也覺得有點內疚，禁不住四顧嘆息。趙合德女士知趣，先行告辭，劉驁先生果然留下來，重敘往日情意。而趙飛燕女士就利用這次留宿的紀錄，發動一項空前的騙局。三個月後，她宣稱懷了孕啦，而且寫了一封正式備忘錄（牋奏）給她的帝崽丈夫，曰：

「趙飛燕自知罪惡重大，很少進宮向我請安（朝請稀疏），有失子婦之道。雖無供養之禮，卻懷著狼虎般的惡毒，皇家無不怨恨，人民也都仇視。教她繼續盤據皇后寶座，決非上帝的本心。現在貶謫她當一介平民，前去看守她丈夫劉驁的墳墓。」

趙家姊妹不能生子，而其他小老婆生子的又全被謀殺——曹宮女士和許美人幸而青史留名，從吾丘遵先生口中，我們知道還有更多的美女母子，都慘死在趙家姊妹的迫害血手。當時就有童謠曰：

且抄原文於後，以便讀者老爺對照，原文曰：

「過了兩日，吳月娘癡心只指望西門慶還好，誰知道天數造定，到了正月二十一日，如火燒身，變出風來，聲若牛吼一般，喘息了半夜。捱到早晨，巳牌時分，斷氣身亡。」

嗚呼，看了這個報告不翻白眼的，準是一個天生的保鑣護院型的黃馬褂。耿育先生可謂千古文妖，身懷絕技，是非黑白，在他手裡，徹底的顛而倒之。西門慶型的淫棍成了「大德」「聖賢」，謀殺親子的畜牲成了「遠見」「至思」。如果耿育先生是受了趙飛燕女士的賄賂而出此，固然罪不可逭，但不過利令智昏罷啦，沒錢可拿時，良心固仍在也。如果他是主動的幹這麼一票，就問題大矣，蓋從根到梢都壞啦。耿育先生是中國文化中無恥敗類的標竿——為有權有錢的惡棍，杜撰誰都不相信的大謊，企圖一手遮天，掩盡人的耳目。

——趙合德女士到底是用啥方法自殺的，書上沒有明白交代，或曰「嘔血而死」，或曰「自絕」，都太抽象，看情形可能是服毒。然而，不管是服毒也好，上吊也好，反正是她的結局使我們既稱心快意，又感慨係之。稱心快意的是她的殘忍和對宮中母子們一連串的謀殺，終於得到報應。感慨係之的是，一代美女，成了臭男人縱慾的犧牲品，她是該死的，但她該為謀殺宮女和孩子而死，不應該為謀殺皇帝而死。但她終於死啦，史書上沒有記載她的年齡，我們只好推測，紀元前一八年她們姊妹在陽阿公主家當歌女的時候，假定是二十歲，現在紀元前七年，恰恰三十一歲，正是一位剛剛成熟豐備的美麗少婦。

「（潘金蓮）（拿了三粒藥丸）用燒酒都送到西門慶口內，醉了的人，懂得什麼，合著眼只顧吃下去，那消一盞熱茶時，藥性發作——勒勾約一頓飯時，西門慶那管中之精，猛然一股邈將出來，猶水銀之瀉筒中相似。忙用口接嚥不及，只顧流將起來。初時還是精|液，往後盡是血水出來，再無個收救。西門慶已昏迷過去，四肢不收。潘金蓮也慌了，急取紅棗與他吃下去（可能紅棗能消解他閣下所服的那種春|葯），精盡，繼之以血，血盡，出其冷氣而已，良久方止。潘金蓮慌做一團；西門慶甦醒了一會，方言：『我頭目森森然，莫知所以。』」

富貴榮華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霎時間，天崩地裂，十一年權傾天下，化成一具中毒後醜陋的殭屍。

趙合德女士演出的節目：「一哭，二鬧，三上吊。」是中國女人征服臭男人的傳統法寶。最初嚶嚶嗡嗡，跟你哭個沒完，哭得臭男人肝腸寸斷，兼眼冒金星。如果哭不能達到目的，則就來一個天翻地覆，山搖地動，有文鬧焉：或捲舖蓋回娘家，或跑到辦公室鼻涕一把淚一把，或向朋友們宣傳丈夫不是人，或在門口指桑罵槐，口沫四濺；有武鬧焉，完全戲台上王媒婆的幹法，摔桌椅摔板凳，砸家具砸玻璃窗，跑到大街上跳高，甚至一狀告到法院。如果仍然不能取勝，則老娘不活啦，跟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同歸於盡，教你吃人命官司。

——我們並不讚揚大老婆用謀略把別人母子，生生拆散。但是，與其把別人母子謀殺，還不如拆散。我們主要的意思是，趙家姊妹在這一點上，變成瘋狂的和不必要的殺手。

——一個人必須有看人端菜碟的段數，才能青雲直上，故聰明才智之士，恒「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柏楊先生雖然也非常聰明才和_圖_書智，卻是見人固說人話，見鬼也說人話，反正是王二麻子買柿子，對誰都照本實發，結果賠了個淨光。假設當時是柏楊先生，趙合德女士準另有一套，同樣也難逃她的手心。

十月期滿，趙飛燕女士的爪牙——宦官（宮使）王盛先生，在首都長安郊外，用一百兩銀子，向剛生產的窮苦婦人，買下她的嬰兒。裝在小箱裡，當作包裹，悄悄運進皇宮，趙飛燕女士大喜過望，可是打開一瞧，嬰兒已死。原來箱蓋太密，被活活窒息。王盛先生二度到郊外，又買了一個嬰兒，把箱蓋上鑽了幾個小洞，再運回皇宮。中國四千餘年的宮廷，一向門禁森嚴，任何人出入，都要經過嚴密搜查，不單單為了防範類似趙飛燕女士這種偷龍轉鳳的情事發生，也為了防範流入武器，傷害皇帝的老命。當王盛先生走到宮門口時，嬰兒忽然哭起來，嚇得他渾身冒汗，趕忙止步。在宮外等了一陣，等到好容易不哭，再要進去，走到宮門，嬰兒又哭啦。這樣搞了三四次之後，王盛先生忽然起了警覺，豈非是冥冥中的神仙為了保護皇家血統，不教俺這麼做乎哉？一定要闖關的話，恐怕大禍就要臨頭。於是，他決定放棄。

——民間抱別人的小娃，僅涉及財產繼承和祖宗祭祀，麻煩不大。皇家抱別人的小娃，卻涉及到政權的轉移，將引起千萬人死亡。即令發覺得早，參與其事的人，包括皇后自己，也要人頭落地。趙飛燕女士寧冒這種覆家殺身的危險，說明她已迫不及待，利令智昏矣。

不管怎麼吧，小生命從此消失。一具小小屍體，夜半被人抱出皇宮，拋到荒郊野外。

「絕食」，屬於「鬧」的一種。對付權勢，是一種抗議，若甘地先生是也。對付愛人，是一種撒嬌，就是現在趙合德女士露的一手。她閣下一拒絕吃飯，劉驁先生就慌了手腳，求告曰：「我這麼愛妳，才不隱瞞，什麼事都告訴妳。我以為妳會知道我的心，想不到反而使妳氣成這個樣子，妳不原諒我，我只有陪妳一塊死。」於是，他閣下也拒絕吃飯。這反擊異常的凌厲，趙合德女士承擔不起，蓋如果僵持下去，只要一頓不下肚，皇太后得知，一翻御臉，趙合德女士可要全盤輸掉。而且他既徹底屈服，也就回心轉意，反過來勸他，曰：「我不吃是為了我既傷心又害怕，你不吃是為了啥呀。你一再保證說：海枯石爛，決不辜負妳。而今許美人有了孩子，不是辜負我是啥呀。」劉驁先生重新發誓曰：「皇天在上，永不使許家女兒當皇后，而且天下任何人家的女兒，都不能超過趙家女兒，親愛的，請妳千萬放心。」

童謠是民間的兒歌，宮廷固是密不通風的禁地，但是，殺了那麼多人，又使皇帝絕後。即令是皇帝皇后的權力，都擋不住小民的眼睛，一層陰雲包圍著西漢王朝的神經中樞，天下人都知道趙家姊妹將有什麼下場，只有趙家姊妹不知道。

當許美人剛分娩時，劉驁先生竊竊心喜，但他長久的被趙家姊妹，尤其是被趙合德女士降伏，不敢公開表示什麼，只暗中派宮廷侍衛官（中黃門）靳嚴先生，陪同御醫前去探望，又送給許美人三粒保養身體的名貴藥丸。劉驁先生最初的意思，可能希望一直隱瞞下去。但不知道什麼原因，或許他了解趙家姊妹暗探密佈，恐怕隱瞞不住。或許他受制於趙家姊妹太久，總覺得不對勁，將來萬一戳穿，恐怕後果堪虞，他承受不了那時的風暴。或許他忽然福至心靈，認為「自首投案」，要比「緝捕追拿」，容易得到諒解，趙合德女士會因此承認這件既成事實，也說不定。不管什麼原因吧，反正是劉驁先生找了一個黃道吉日，趁趙合德女士興高采烈之際，結結巴巴向她招認他的罪行。好啦！這可不得了啦，剛剛費了吃奶的勁斷送了一個孩子，現在又出現另一個孩子。趙合德女士對付曹宮女士，是怎麼踢騰的，史書上沒有提到細節，而對付許美人母子，她閣下踢騰的細節，史書上卻有生動的記載，歷歷如繪。趙合德女士立刻柳眉倒豎，杏眼圓瞪，問劉驁先生曰：「你不在我這裡睡覺時，總一口咬定住我姊姊那裡，好吧，許美人的兒子是怎麼生出來的吧。」忽然間她想到事態嚴重，號曰：「難道你存心要姓許的再當皇后呀。」劉驁先生張口結舌，無言以對。咦！如果換了柏楊先生，只要一句話就堵住她的嘴，我的本領是反唇相譏曰：「是妳們姊妹不會生兒子呀。」可是劉驁先生已心膽俱裂，無法招架，他肚子裡一定也會這麼喊的，只是不敢說出而已，他只敢用贖罪的表情，乞求憐憫。而趙合德女士表演得確實轟轟烈烈。她早已淚涕交流，痛不欲生，拚命擂自己的酥胸（那兩個豐|滿的乳|房，是否也挨了幾拳，不得而知），擂胸還不算，為了加強戲劇性效果，她還用頭撞牆，當然不是真撞，所以在被宮女們抱住之後，她就向較小的目標撞——撞柱子，撞床欄杆。十八般武藝亮相已畢，然後哭倒在御床之上，哭著哭著，又從床上栽下來，誓言不再活啦。劉驁先生說了兩火車柔情密意的話，好容易才把她安頓住。可是，因為劉驁先生沒有提出對孩子的處置辦法，大鬧一場等於白鬧，為了取得明確勝利，她就絕食，哭曰：「現在怎麼安頓我呀！我要回娘家了呀。」——又是老比喻，換了柏楊先生，早答曰：「打鈴，那太好啦，鼓得白。」然而，絕頂聰明之士，則是善於看人端菜碟的，你吃啥，她端啥，劉驁先生吃緊箍咒，趙合德女士就唸緊箍咒。此謂之貓叼耗子，吃定啦。

然而，事關人類最原始的獸|性衝動，不要說班伯先生勸沒有用，就是老娘勸同樣也沒有用。嗚呼，大多數男人都是性的奴隸，為了性的發洩和滿足，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笑林廣記上則有一個故事，一個老頭娶了一個少婦，旦旦而伐之，終於一病不起，醫生診脈已畢，嘆曰：「你閣下骨髓已盡，只剩下腦髓啦。」老頭大喜曰：「腦髓還可供戰幾回的？」咦。

「比及到晚夕，西門慶吃了劉橘齋第二帖藥，遍身疼痛，叫喚了一夜。到了五更時分，那腎囊（睪丸）腫脹破了，流了一灘血。龜|頭上又生出疳瘡來，流黃水不止，不覺昏迷過去。」

——那位「陞了九省檢點」的舅舅，是賈探春女士嫡母王夫人的哥哥，跟賈探春女士八棒都打不上關係，可是，宗法制度下，那傢伙卻確實是她的舅舅。而她的真正的嫡親舅舅，卻成了外人。蓋小老婆只是生育機器，在家庭中沒有地位，以致另一位嫡親舅舅趙國基先生，仍然是個奴才，見了嫡親外甥賈環先生（環兒），都得立正鞠躬當跟班。當一個小老婆，連親生女兒都瞧她不起，蓋宗法制度下，家庭中沒有親情，只有勢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