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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史綱

作者:柏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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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第十二世紀 一 趙佶輕佻

第二十五章 第十二世紀

本世紀中,強大的遼帝國發生內亂,它所臣屬的女真部落在東北獨立,建立金帝國,以雷霆萬鈞之力,把遼帝國擊潰。宋帝國先秘密地跟金帝國結盟,但是不久就得罪了它。於是金帝國再出兵把宋帝國擊潰,攻陷首都開封(河南開封),生擒兩位皇帝,宋帝國政府殘餘力量,撤退到長江以南。
當西方正陷於十字軍東征的狂熱時。女真民族在東方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成為本世紀的驕子。
宋政府退到江南後,並沒有痛改前非。抱殘守缺、苟且偷安的立國精神,仍堅定如故。尤其使我們驚愕的是,理學開始根深蒂固,對中國產生七百餘年的巨大影響。

一 趙佶輕佻

——燕雲十六州,當第十世紀割給遼帝國時,遼帝國大喜若狂,卻不知道已吞下了定時炸彈。這是一個除非流血便不可能解開的結,現在開始它連鎖毀滅的第一環。
馬植是一位典型的愛國英雄,他在異民族統治下已歷幾個世代,而仍然熱烈地懷念當初遺棄他的祖國。可惜,遠交近攻政策只有在強大的軍事力量作後盾下,才能發揮功能。馬植高估了祖國的力量,腐敗無能的宋政府辜負了他。
趙佶當宋帝國的皇帝,是宋帝國的不幸,也是遼帝國的不幸,更是趙佶自己跟他的家族的不幸。
就在那一年的十月,童貫返抵遼帝國南疆重鎮蘆溝橋(二十世紀三〇年代一九三七年,日本帝國在中國的駐屯軍,就在此向中國陸軍發動攻擊,引起八年之久的中日戰爭,最後日本和圖書失敗投降)。那一天,童貫下榻蘆溝橋招待所。晚上,一個華裔的遼國人馬靜悄悄地進入童貫房間晉見。馬植曾擔任過遼政府的中級官員,原籍燕京(北京)。他希望他的故鄉重回祖國,在這次晉見中,他向童貫提出收回燕雲十六州的秘密計畫。
一一〇二年,趙佶把舊黨最後一任宰相韓忠彥免職,任命新黨蔡京當軍相。但蔡京雖以新黨身份作政治號召,其實他並不是新黨,而只是一個一再變節的、投機取巧的官場混混。他對新黨的一連兩任宰相曾布、張商英,同樣排斥。雖然也下令恢復王安石的新法新制度,但只是一種宣傳手段,並不認真執行,他所認真的只是如何打擊他的政敵——他效法舊黨的手段,針鋒相對的,也宣佈以司馬光為首的舊黨是https://m.hetubook.com.com「奸黨」,刻在石碑上。公告全國。但蔡京的政敵包括新舊兩黨,新黨舊黨人士,同時在政府中絕跡,只剩下一群新貴官僚,新法新制度不久也都取消,一切又恢復原狀,而且比原狀更糟。
章惇批評趙佶輕佻,付出批評的代價,是被輾轉貶死在距首都開封八百公里外的睦州(浙江建德)。但對章惇的報復,並不能證明趙佶不輕佻。事實上,反而更證明趙佶輕佻。
馬植用的是紀元前三世紀范雎所發明的遠交近攻政策,他告訴童貫:「遼帝國東北邊陲,有一個女真部落,驍勇善戰,對遼帝國的暴政,切齒痛恨,有隨時叛變的可能,一旦叛變,遼政府絕沒有力量控制。我們如果派人從山東半島出發,從海道跟女真締結軍事同盟,東https://www.hetubook•com•com西夾攻,燕雲十六州唾手可得。」
本世紀(十二)第一年(一一〇〇),宋帝國七任帝趙煦逝世,沒有兒子。嫡母向太后主張由親王趙佶繼任,章惇反對,這位目光如炬而又勇於負責的政治家,大聲說:「趙佶輕佻!」他主張立另一位親王趙似,他們都是趙煦的弟弟,最後當然是向太后勝利。趙佶那年也是十九歲,即位後,向太后臨朝。向太后是舊黨第二個護法神,她再度撤銷新法新制度,恢復原狀。不過她當權只七個月,就臥病不起。
蔡京所以能得到權柄,由於宦官童貫的支持,童貫才是趙佶唯一始終寵信的助手。趙佶曾派他當河湟戰區(青海省東北部)總司令官,並代表皇帝出使四方,沒有人能比他更炙手可熱。一一一一年,宋帝國循例派遣https://m•hetubook•com•com使節前往大定府(遼中京‧內蒙古寧城)祝賀遼帝國第九任皇帝耶律延禧的生日,童貫擔任副大使職務。
蔡京從一一〇二到一一二五年,二十四年之間,四度出任宰相。趙佶還時常駕臨他家中歡宴,這在專制時代是一種特殊榮耀。趙佶所以這麼重用他,是因為他的諂媚有獨到之處,趙佶只有在他面前才感覺到心情舒適。所以有時候趙佶雖然有點厭惡他(他的宰相職位,四次被免職),但終於仍離不開他。蔡京在這種情形下,把趙佶引導向一種看起來並不浪費的浪費漩渦。在皇宮裡大量興築人工山,佈置奇異花草和奇異石頭。這種微不足道的庭院園藝,原算不了什麼,但帝王的無限權力和蔡京集團的苦心運用,不久就成為宋帝國建國百餘年來最大的暴政。官員們從全國各地,經由長江、黃和圖書河,把那些奇花異石,運到首都開封。船舶相連,稱為「花石綱」。綱,結隊而行的貨物,在當時一批稱為一綱。無論什麼人家,一根草或一塊碎石頭,都可能忽然間被率領著士兵的官員闖進來,加上標幟,指為「御前用物」,命主人小心看護。如果看護的程度不能使官員滿意,那就犯了「大不敬」罪狀,依法主犯處斬,全家貶竄。運走的時候,則把房屋牆垣拆掉,恭恭敬敬地把御前用物抬出來。於是「花石綱」成為最簡單而有奇效的敲詐勒索的法寶。——這使我們想到第四世紀石虎時代「犯獸」的怪事。
這計畫非常實際,童貫大為興奮,就把馬植秘密帶回,介紹晉見趙佶。趙佶跟他談話之後,採納他的意見。於是立即著手實施。以購買馬匹的名義,陸續派遣使節(包括馬植在內),從山東半島,前往女真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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