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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史綱

作者:柏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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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第十五世紀 六 土木之變與奪門之變

第二十八章 第十五世紀

六 土木之變與奪門之變

一四四九年,王振力排眾議,要第六任皇帝朱祁鎮親征瓦剌。
——朱祁鎮對王振這種反應,除了顯示朱祁鎮冥頑不靈的性格外,實在找不出其他解釋。
朱祁鎮並沒有在他所受的災難中,接受任何教訓,他的智力商數不允許他如此。他復位後竟然仍思念王振,特地雕刻一個王振木像,招魂安葬。
從這個觀點,研究十二世紀宋王朝南遷後的局勢,可以發現,趙構拒絕他哥哥趙桓回國,有充分的理由。沒有人能保證趙桓回國後不像朱祁鎮一樣,發動政變。這是專制政體的另一個死結,無法解開。
於是,王振主張親征。他把戰爭看成兒戲,認為權力的魔杖可以抵擋一切。詔書頒下後的第二天,朱祁鎮即行出發,因倉促間沒有準備,半途上軍士已有人餓死,到了大同(山西大同)後,王振還要北進,可是派出去的幾個兵團,先後潰敗,軍心大亂。鎮守大同的宦官也提出警https://m•hetubook.com•com告,不但不可再北進,連大同都危在旦夕,王振不得已,始下令回京。走到距居庸關(北京昌平)四十公里的土木堡時,瓦剌追兵已至。國防部長(兵部尚書)鄺野請急速入關,但運送王振所搜刮的金銀財寶的車隊,還沒有趕到,他堅持等候。鄺野堅持迅速撤退,王振詭罵說:「軍國大事,你懂甚麼?」把鄺野逐出營帳。既而瓦剌騎兵合圍,大呼:「投降免死。」王振這時才發現他的權力魔杖失靈,禁衛軍官樊忠悲憤交加,用鐵錘把王振擊殺。但仍擋不住全軍覆沒,樊忠戰死,朱祁鎮被瓦剌生擒。
朱祁鎮在瓦剌手中時,曾向前往探望他的明政府使節教育部副部長(禮部侍郎)李實,痛哭流涕說:「也先有意送我回去,請你轉告政府,我回去後,只求作一個平民,便心滿意足。」李實問他為什麼那樣寵信王hetubook•com.com振,朱祁鎮說:「王振沒有死時,從沒有人指摘他不對,如今人人都把罪過推到我頭上。」然而,這只是賭徒失敗後乞求同情的話,他內心的想法並不如此。朱祁鎮被贖回之後,對他弟弟朱祁鈺沒有馬上把寶座還給他,大大不滿。他積極地謀求復辟,一些野心家也準備把賭注下在他身上。
瓦剌部落向東推進途中,於一〇年代,曾被朱棣在士拉河(蒙古烏蘭巴托南)擊敗,但它東進不止。不久就把蒙古諸部落,先後驅逐到更寒冷荒涼的東北地區,占領原來屬於蒙古諸部落的廣大塞北,跟中國接壤。
朱祁鎮在這場戲劇化的政變中,擔任使人失笑的急吼吼角色,因為他即令坐著不動,朱祁鈺死後,既沒有兒子,帝位仍會轉到他。大概他自己也發現這種情況,為了表示他的奪位有其必要,所以指控于謙和宰相(大學士)王文,陰謀迎立外藩——迎立遠在襄陽和*圖*書(湖北襄樊)的朱厚熲親王的兒子入承大統,把于謙、王文二人途下詔獄。可是逮捕之後,專用來召喚親王人京的金牌,立即被發現仍在皇太后宮中,證明根本沒有此事。而自土木之變後,于謙獨力支持危局,成為全國所敬仰的民族英雄,所以很多人申訴營救。但徐有貞跟于謙有私人恩怨,他提醒朱祁鎮說:「不殺于謙,我們所作的事便名不正,言不順。」最高審判法庭(三法司)只好加上「意圖」二字,定二人的罪名為「意圖迎立藩王」,判決死刑。王文仍據理分辯,于謙嘆息說:「這不是法律問題,也不是法庭問題,千言萬語,又有何用。」二人同被處斬,家產抄沒。
——這是自十二世紀岳飛死後,第二位名將死於冤獄,相距三百年。于謙行刑之日,北京天氣驟變陰霾,街巷到處聽到哭泣。民間傳說,于謙是岳飛轉生,再來世上,為國家抵抗北方蠻族。
土木堡消息傳到北京,hetubook.com.com明政府大亂。有人主張把沿邊軍隊全部撤回保衛首都,有人主張遷都南京。高級官員的眷屬和富商,紛紛逃走。幸而朱祁鎮的弟弟朱祁鈺是一個英明親王(明王朝二十任皇帝中,唯一傑出的君主),他採取斷然措施,自己坐上寶座,用以堵塞瓦剌的勒索。又任命于謙當國防部長(兵部尚書),積極整頓已腐爛透了的武裝部隊,刷新政治,全國轉呈新興氣象。
瓦剌可汗也先最初對中國謹慎從事,不斷派人進貢土產,並效法匈奴、回紇,向中國求婚。翻譯官馬雲貪圖也先的賄賂和炫耀自己的權威,答覆說:「皇帝已經允許。」也先大喜。一四四九年,貢馬千匹,作為聘禮。中國政府這才大吃一驚,告訴他並沒有這回事。也先認為中國戲弄他,遂向中國發動攻擊,沿邊城堡,相繼陷落。
也先接著把蒙古大汗脫脫不花殺掉,而且稱蒙古大汗,沉湎在從中國得來的女色和美酒之中。一四五四年,https://m.hetubook.com.com被部將阿拉刺死。蒙古諸部落乘機反攻,瓦剌部落崩潰,向西星散逃走,退出中國歷史舞臺。直到二百年後的十七世紀,才以分裂的「四衛拉特」局面,再跟中國接觸,而終於被中國征服。
一件利器握在力量不足的人手中,不但不能發揮威力,反而是一個負擔。也先把朱祁鎮活捉,高興了一陣之後,簡直不知道如何運用和如何處置才好。不過挾持著他沿邊攻擊,勒索一點財物。但後來直抵北京城下,被于謙擊敗,就改變主意,於土木之役的明年(一四五一),跟中國和解,接受巨額贖金,把朱祁鎮釋放。
一四五七年,朱祁鈺病危,沒有兒子,舉朝感到將發生繼承問題。宦官曹吉祥和監察部副部長(副都御史)徐有貞,集結私人部隊和家丁,擁立朱祁鎮。於黎明時分,奪取宮門,升殿復位。等到早朝,全體文武官員才發現坐在金鑾殿上的已不是弟弟朱祁鈺,而是故主朱祁鎮。朱祁鈺在病榻上聽到消息,一驚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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