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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話世界

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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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華廈美女

一、華廈美女

這時,天色更陰暗了,所以,當大門外的空地,突然出現了車前燈的光芒時,看來光芒特別強烈。尤其是雨勢極大,在光照的範圍內,雨絲如注,閃耀著奇幻的光彩,看來極其奪目。
大廈住客的車子,是直駛停車場的多,尤其是雨勢那麼大的時候,所以這輛駛向大門的車子,很引人注意,韋先生一看之下,發出歡呼聲:「一輛計程車!」
大廈住客一共有超過十五名司機,許多住客二十四小時有司機伺候,通常,都有五六個司機,在停車場旁的司機休息室中等候隨時出動。
而在他們對話之間,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情形出現了,韋先生搭乘的那架電梯,在大堂停了下來,門打開,韋先生走了出來!
原因很簡單,自然也不會再有人去問他為甚麼自己不想駕車。
韋先生重複了一句:「孫夫人說,皮包不是她的?」
雖然那不是保安員的工作範圍,不過他倒可以肯定,自己如果這樣做的話,會有可觀的打賞。
可是,他還沒有提出這一點來,事情又有了變化。
韋先生向那司機瞪了一眼:「還會是誰的?」
所以,韋先生焦急的神情一掃而空,他已大踏步向門口走去。
直到韋先生又把話重複了一遍,兩人才連聲答聲,保安員A去打電話,保安員B和韋先生搭訕,都不免有十分訝異的神情。
兩個保安員乾笑了幾聲,要解開這個問題,其實十分簡單,只要打開皮包來看一看,就可以了!
韋先生沒有見過這個女人,所以,他也報以一個微笑,等那女人走過去,走向電梯之後,他自然而然,向身邊的保安員B望了一眼。
也有的單位,雖然空置著,可是主人好客,所以經常有主人的朋友,來到這個城市,由主人介紹,入住這幢大廈——逢有這種情形,保安主任或副主任,一定要求來人有屋主的親筆簽名介紹信,確定了來人真是主人的朋友,才會被接納,雖然來人多數都有主人所借出的鑰匙。
同時,向保安員A揮著手,示意他不必再打電話找車子了!
兩個保安員立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起叫道:「我們沒有打開過!」
大門外就是空地,玻璃門上,有大約伸出兩公尺的簷,這時,簷的邊上,積聚的雨水,像是瀑布急流一樣,而空地上的情形,由於雨太大,天色又黑暗,看出去,十分朦朧。保安員A、B一面看著外面的大雨,一面在交談著。保安員是一份十分無聊的職業,所以互相說無聊的、沒有目的的話,也成了職業習慣,他們全然不知道自己在說些甚麼,多半是「雨真大」、「天黑了」之類的話。六時二十一分,閉路電視監視系統,發出了「叮」地一下響。
韋先生又道:「在上面,我打了十七八個電話了,可是根本打不通,可能是因為下雨,要車子的人太多了!」
他們不但想,而且還把這問題,向韋先生提了出來。
這望一眼的意思很明白,是在詢問:這女人是大廈的住客嗎?
地點是在城市的一處高尚住宅區和圖書,位於山上,是一幢二十四層高的大廈。這幢大廈的每一層,只有一個單位,每一個單位的面積,都超過五百平方公尺,居住在這樣大廈中的人,自然非富即貴——大廈每個月向住戶收取的管理費,超出普通人每月工資。
這時,這種自動裝置,起了作用,如果不是那「叮」地一聲,兩個望著門外的保安員,不會把視線收回來。
在那女人打開車門之時,韋先生也推開了大廈的玻璃門,一面向計程車司機打了一個手勢,表示他要車子,同時,他一直推著門,等那女人走過來,這是一個紳士應有的行為。
他才坐下,還沒有向司機說出目的地,就看到腳旁,有一隻相當大的皮包,黑色鱷魚皮,並不是手挽的那種手袋,而更多像公文袋,當然,那是女性使用的,也毫無疑問,一定是剛才下車的那女人留下來的了!
韋先生吸了一口氣:「會不會她以為你們打開過?」
可是這一次,韋先生卻向他們走了過來,一面還焦躁地揮著手:「請替我打一個電話,叫一輛計程車來,車資加倍付!」
保安工作自然嚴密之至,正是這幢大廈住戶感到滿意的一點。但自然,絕不可能每件事都得到每一個人的稱讚,有幾個準備在這幢大廈中作金屋藏嬌打算的富豪,在參觀了這幢大廈之後,就放棄了。也有不少年輕的、花|花|公|子型的富豪,本來打算在這幢大廈之中,弄幾個單位,作為佳人有約時的幽會場所,可是在參觀了大廈之後,也取消了這個計劃。
確然,那是一輛計程車,車子已停在門前,大門前有簷,雨水灑不下來,自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楚,那確然是一輛計程車。
保安員A說了一句:「那麼大的雨還出去?」
在這時候,他才聽到那司機咕嚕了一句:「也不知道這皮包是不是那女人的!」
這自然也屬於無聊話,通常,住客在回答這種無聊話時,都點頭或發出「嗯」地一聲就算數。
他們望向螢光屏——螢光屏是一整組的,每一幅的斜徑是二十公分,不是很大,但是畫面上的情形,也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保安員的值班所在,在大堂的右角,有許多部閉路電視,監視著電梯之中和每一層的樓梯轉角處,和每一層的川堂中的情形——不但有保安員肉眼的監視,而且還有自動錄影設備。
保安員A這時,已經第三次在撥計程車公司的電台號碼了,確然如韋先生所說的那樣,前兩次都不通!
韋先生呆了一呆,這時,當值的,仍然是保安員A、B。
從小小的螢幕上來看,不是很看得清韋先生的表情,這時,韋先生一出電梯,保安員A、B才看到他一臉的急躁和不耐煩。
韋先生眉心打結,在進一步發揮他的想像力和推理能力之前,他用相當嚴厲的眼光,望了兩個保安員一眼。
韋先生不等他們問,就自行解釋:「司機請假,我又不想自己駕車……」
所以,他鬆開了手,由保安員A把皮包接了過去。
韋先www•hetubook.com.com生把手放在下頦上,來回走了幾步,又把手按在皮包上,吸了一口氣:「我再拿上去,向她保證,沒有人打開過這皮包!使她沒有疑慮,她就會改變主意了!」
韋先生向外走去,保安員A在他的身後道:「才搬來的,住在七樓。」
這樣做,不會有用,保安員A、B心中都十分明白,但是既然是韋先生提出來的,他們也不便反駁,只是說了一句:「太晚了,只怕孫夫人已經休息了!」
在大廈的底層停車場旁,有六間房間,願意住宿的大廈工作人員,可以住在那裏。
韋先生有這個念頭,但是卻並沒有付諸實行,因為他想到,自己這樣做了,未免有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見,犯不著給兩個保安員看不起!
保安員B回答了一句:「或許他要自己駕車!」
剎那之間,由於意外,韋先生望定了兩個保安員,兩個保安員也一臉惘然地回望他。
前面已經說過,保安員之間的互相對話,都是沒有甚麼意義的。
那當然說明,這女人是大廈的住客了。
可是韋先生這個人,卻有相當強的好奇心,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孫夫人這個女人,對他有相當程度的吸引力。所以他說了一句話:「明明是她的,她為甚麼說不是她的呢?」
保安員A、B又一起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三個人,看起來像是傻瓜一樣。
兩位保安員睜大了眼,一時之間,不明白就算打開過,和孫夫人就不認那皮包是她的之間,有甚麼直接的關係,韋先生大幅度地揮了一下手,指著皮包:「如果皮包裏有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而她又認為被人見過了,那麼她就只好放棄這皮包了!」
在這個小動作之中,韋先生看到,這女人的手,十分瑩白,或許那是由於她穿了一身黑衣的原故。
本來是坐著的保安員A、B,在韋先生一出電梯時,就自然而然,站了起來,齊聲道:「韋先生出去?」
他們放棄的原因是相同的,大廈有那麼嚴密的保安系統,進進出出,全在監視之中,全無個人的秘密可言,哪裏還能進行甚麼偷情活動?的確,想在這幢大廈之中,進行偷偷摸摸的活動,可能性少之又少,但對於行為光明正大的人來說,保安嚴密,正是安居的保障!
保安員A、B,那時的視線,都望向大廈的正門——那是巨幅的刻畫玻璃門,刻的畫來自希臘神話中海神波塞冬劈開岩石,引來泉水的故事,十分優雅。
但是兩個保安員顯然沒有那麼強的分析力,兩人一聽得韋先生這麼說,就連連點頭,表示同意了韋先生的說法,而且重複了一遍。
韋先生聽了,心中一動,想起了剛才自己想到的非非之想,心忖,自己送上去,是不是一個結識這個女人的大好機會呢?
司機沒有說甚麼,十分粗魯的問了一句:「到哪裏?」
韋先生這時,說「明明是她的」,其實是他的武斷。
保安員A、B立刻認出,那個人是住在二十二樓的韋先生,他們也知道韋先生是hetubook.com•com一個出名的、成功的建築師,是一個身材高大、氣度非凡的中年人。保安員對他的印象十分好,因為他出手闊綽。
韋先生呆了一呆——這是沒有可能的事,那女人下車,他上車,皮包在座位之前,皮包相當大,當然是那女人的。司機當時咕嚕了一句,還招了他怒目以視。
想到這裏,那個司機的喉結,上下急速地移動著。
大廈還有四個管理員,負責清潔、整修等等的雜務工作,和保安員一起,可以統稱為大廈的工作人員。
等到保安員A撥到第五次,電話依然不通,而韋先生越來越不耐煩時,保安員B甚至已打算自告奮勇,替韋先生做一次司機,駕他的任何一輛車子,送他到目的地去!
保安員A也在這時,放下了電話。兩個保安,也都代韋先生高興,因為這幢大廈的住客,極少乘搭計程車回來——都有自己的車子和司機。
皮包中不知有甚麼?單是皮包已十分值錢,說不定皮包之中,有名貴的珠寶,大量的現鈔!
保安員A、B也看到了他,都站起來,向他做手勢,表示有話要對他說。
本來,就算事情很突然,要處理也不是甚麼困難的事,孫夫人(那女人)既然說皮包不是她的,那麼,就當著是拾來的失物,交給警方去處理好了,根本不關任何人的事情了。
韋先生雖然不滿意司機的態度,但也無可奈何,說了地址,計程車駛進了大雨之中,離開了大廈。
韋先生揚了揚眉:「她一個人住?」
好了,介紹這幢富貴大廈的情形,該暫時告一段落——這幢大廈的名稱,正是富貴大廈。應該開始有人物登場了。首先登場的人物是保安員A和B。每個保安員自然都有名字,一共有六個保安員,再加上主任副主任,他們都不是故事中的重要人物,一個個寫出名字來,也難以記得住,反倒容易引起混淆,所以就仿效電影劇本中對次要人物的處理方法,稱之為A、B、C、D……簡單明瞭。
很詳細地敘述了這大廈的保安措施,是由於發生的古怪事,與之很有點關聯的原故。
保安員B沒有好氣:「反正你我一輛也沒有,有甚麼好打賭的?」
除了這種「臨時住客」之外,保安組對於整幢大廈的住客,都十分熟悉。
韋先生推門進去,兩個保安員齊聲道:「孫夫人說,那皮包不是她的!」
這輛計程車是載有客人的,韋先生最靠近大門,他也最先看到車中是一個女人,這時正在付錢,從一隻十分精緻的小皮包中,取出錢來,司機要找回硬幣給她,她略揮了一下手,表示不要了。
大廈一共有五架升降機,由於住客並不多,綽綽有餘,有一個住客住了一年,甚至未曾和其他住客同時使用同一升降機。
一輛計程車駛來,本來是再也普通不過的事,但是在大雨滂沱,急需要車子的時候,這輛計程車的突然出現,自然也令人高興!
保安員A、B一時之間,會不過意來,只是呆呆地站著,沒有行動。
他們看到,其中的一幅螢幕和圖書上,有了「移動物體」,那是一個人,正從一個單位的門,經過大堂,走向升降機,伸手去按升降機的按鈕。
韋先生穿著看來十分悅目的便服,電梯門打開,走了進去。
韋先生拿起了皮包來,在皮包上拍了兩下:「是她的東西,如果因為誤會而令她不敢承認,總不是一件好事,對不對?」
保安員A望向一組螢幕最下面的一列,那顯示停車場的情形,他一面看,一面道:「韋先生的司機,怎麼還沒有出現?」
保安員A、B望著韋先生,等候他的指示。
這時,保安員B急步走了過來,也伸手推住了門,那女人下車之後,走進門來,身形頎長,面容姣好,看來三十上下——或許實際年齡要大很多,但由於生活舒適和保養得好,所以看來年輕,但是無論如何,青春是已經不再了!她的一雙眼睛,有點失神,她向韋先生望了一眼,現出了一個客氣的微笑,略點了點頭。她的笑容相當甜,可是卻也顯得十分疲倦。
經過韋先生這樣一說,兩個保安員才恍然,視線一起落在那皮包上,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兩人心中在想的自然是同一個問題:「皮包裏有甚麼呢?」
那只是日常生活之中,十分平平無奇的一些瑣事。
這個故事一開始的時候,平平無奇,十分普通。可是又不能一筆帶過,還需要作相當詳細的敘述。因為接踵而來的,就是十分驚人的變化,離奇得令人難以置信。
兩個保安員聳了聳肩,表示「隨你的便」,韋先生於是就拿著皮包,走向電梯,在進了電梯,而電梯門還沒有合上時,他還問了一句:「七樓?」保安員A、B點頭,電梯門合上,電梯也開始向上升了上去。
通常,若是要用到司機的時候,主人會先通知在休息室中的司機,司機就會到車子旁邊去,等主人一下來,就可以打開車門讓主人上車。
韋先生的推理能力再強,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所以他的回答相當幽默:「是可以放進皮包的任何東西!」
保安員A、B立即看到了韋先生的動作,一起推開門,韋先生道:「皮包,剛才那女人留在車子中了!」
而韋先生出手闊綽的時候,多數是他攜帶城中著名的美女,一起進入他豪華住所時,而他的要求是:不要錄影!
如果這時,只有韋先生一個人,或者只有保安員A或B一個人,那麼,有九成九的可能,是皮包被打開來,看個究竟。
計程車司機,這時也轉過頭來,這司機是一個獐頭鼠目的傢伙,這時,看著那皮包的神情,十分複雜,可以推斷,他的心中在想:要不是有人在這裏上車,他駕車離去,這皮包就落在他的手裏了!
但這時有三個人,人與人之間,互相負起監視的作用,打開他人的皮包這種行為,屬於不道德的範圍,所以沒有人會在別人的面前做,像韋先生這種有身份的紳士,連提都不會提出來。
韋先生「嗯」地一聲,男人在見了美麗的女人之後,總會有一點非非之想,韋先生在彎身進車子時,心中在想,這女和*圖*書人不知是甚麼身份?是單身的,還是有伴侶?
事情是不是再平常不過?
保安員B嘎了一聲:「他有五輛車子,雨再大,也淋不到他一滴水!」
這時,停車場中十分靜,各種名貴的汽車停泊著,並沒有「移動物體」出現。
當然,韋先生並沒有留意司機的動態,他把皮包給了走過來的保安員A,保安員A道:「我立刻送上去給她!」
一開始,就是傍晚時分,大雨滂沱,雨點打在地上,濺起略高的水花,粗大的雨點,令得昏暗的天地之間,一片水霧,視野不清,大約三公尺之外的景物,就已經看不清楚了。
有時,保安人員會十分好奇,因為在韋先生身邊的女人,會把整個頭臉都蒙起來,自然大有可能,那是有夫之婦,萬萬不能曝光的。
不必等保安員B有反應,保安員A的動作,已經給了答案。因為保安員A已經搶步走到電梯之前,替那女人按了電梯,電梯門打開,那女人走了進去。
這皮包不是那女人的,那麼她在車上的時候,必然發現,也就沒有道理不通知司機,任由皮包留在那裏的!
這是十分先進的自動裝置,表示有移動的物體,進入了監視的範圍之中,引起了保安人員的注意。
自動監視系統又傳來了「叮」的一聲,韋先生到了另一幅螢幕之上,那是在一架電梯之中。
大廈正門有一幅空地,空地的中心,是一個水池,水池的中間是藝術塑像,水池的周圍有噴泉,此際雖然大雨傾盆,噴泉仍然在操作。當然,噴泉所發出的聲響,已完全為雨聲所掩蓋了。大廈有完善的保安系統,有二十四小時的保安員輪班制度。大廈的大堂十分寬敞,滿舖雲石,氣勢非凡,有兩組舒適的沙發,有每日更換的鮮花,也有生長得十分茂盛的室內植物。
他們都知道,韋先生有五輛車子,也有司機,為甚麼要叫計程車?在這種大雨如注的情形下,計程車十分難叫,因為大廈位置所在處,不是計程車經常出沒的地段。
螢光屏的數目是五十幅,顯示著整幢大廈公共設施空間的情形。
從發現這一個皮包的整個過程來看,至多只能夠說「極有可能是她的」,而不能夠說「一定是她的」!
像這樣的高級大廈,居住的人,反而十分少,有幾個單位,甚至只是一個人獨居。有的單位,一年之中,大部分時間是空置的,只有當主人的足跡偶然出現在這個城市的時候,才會住進來,說不定只住一兩天,又雲遊四方去了。
保安員A笑了起來:「是,和你一樣!」
韋先生第一個反應,是發出了「啊呀」的一下呼叫聲,那時,車門還沒有關上,他拿起那皮包來,向大廈的玻璃門揮動著。
保安員A忽然提議:「打賭他今天用哪一輛車子?」
韋先生當天晚上,是接近午夜時分才回來的,大雨已停,午夜的空氣,在雨後清新之極,韋先生在下車之後,伸了一個懶腰,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轉回身。在他還未曾推開門之前,就看到,在保安員工作的桌子上,放著那隻黑色的鱷魚皮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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