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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攝政王他們也不可能笑到最後。他們以為天下萬民還想以前一樣，都是愚昧無知、可以隨意哄騙的，便恣意用立憲來逗弄大家，惹得眾人熱血沸騰。到了最後，眾人卻發現是狗咬尿泡——空歡喜一場，你覺得他們能收場么？國亂民艱，主少臣疑，本來就是敗亡之局。還敢朝令夕改、玩弄民意，這是取死之道！我可以斷言，天下失望之日，便是大清覆滅之時。

第三件大事，則是1910年2月22日軍機大臣戴鴻慈病逝。戴鴻慈原任法部尚書，是中國近代史上第一位司法部長，於1909年10月6日接替過世的張之洞，進入軍機處，擔任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他也是清朝二三百年裡廣東省籍任職最高的官員，為此，廣東籍翰林曾在北京廣東會館隆重祝賀戴鴻慈入閣。誰知道到才過四個多月，他便駕鶴西去。軍機處再次用一條軍機大臣的性命證明：軍機處六人魔咒牢不可破！

孫元起搖了搖頭：「首先，立憲派不可能成功。攝政王、慶親王等人黑白不分，昧於形勢，眼中只有私利。只因香帥屢進忠諫之言，他們便愚蠢地進行排擠打擊，使得香帥抑鬱而終。連香帥都容不得，何況立憲派？現在攝政王大力倡言立憲，不過是藉機攬權，以畫餅的形式暫時緩解民眾籲求。地方官僚和立憲派也不是一條心，只想藉機上位，所謂『明知hetubook.com.com不是伴，事急且相隨』。只要攝政王和官僚看到勝利在望，保證會一腳把立憲派踢開！

「哦？」楊度胃口被吊了起來，連忙湊到近前，低聲問道，「此話怎講？」

孫元起看左右無人，便低聲說道：「在我看來，中國現在有三條假龍。」

孫元起屈指數道：「第一條是宮裡頭那位。現在時局如此，本來應該擁立一位年長的宗室做皇帝，好安穩人心收拾大局。結果慈禧太後為了避免新君翻案，隆裕太后也想嘗嘗垂簾聽政的滋味，反而反其道行之，立了一個三四歲小孩。他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可能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將傾么？

「燒孫大炮的冷灶和與袁項城交好，並非是必須兩選一，完全可以兩邊下注。而且孫大炮現在也頗為落魄，『飢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百熙可以捐贈他一筆不大不小的款項，再把北平鐵廠的炮送上幾門，難道他以後還會虧待你？」

楊度難得聽到孫元起對時局的分析，聽罷沉思良久，才說道：「那依百熙看，最終得利的漁翁是誰？」

孫元起道：「正要向皙子問計。」

「這些傳言難辨真假，或許言過其實。但據袁府僕人透露，袁項城確實每天要進人蔘一杯，並服用海狗腎和自製的活絡丹。這幾樣東西都是補血強腎、滋陰壯陽的，一年吃上數回，確實可以強身健hetubook.com.com體。但是天天這麼吃，誰受得了？青壯年時覺察不出來，等過了五十歲，這些補品就是催命符！」

第一件大事，各省代表終於把請願書送到了都察院，都察院不敢耽擱，趕緊把這塊燙手的山芋扔到軍機處。沒幾天，軍機處便轉下上諭，大意是：「我國幅員遼闊，人民知識水平不高，立憲籌備工作也沒有到位，如果著急開議會，會破壞當前和諧穩定的大局。」乾淨利落地予以拒絕。——這是不是和當今政府對待官員任前財產公示的態度一模一樣？——至此，第一次國會請願失敗。

「但孫文這個人言勝於行，做做宣傳鼓動還行，要做國家的元首，他確實不是那塊料。再者，他手頭沒有兵權，在江南起事，必須依賴各省舊有官僚。以後即便革命勝利，也會出現尾大不掉的現象。所以他的境遇也會比較慘淡。」

「你的根基，包括經世大學、北平鐵廠、人際關係等，都在京城。而京城附近正是袁項城的勢力範圍，所以袁項城必須交好。好在他如今是落地鳳凰不如雞，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百熙你只要寫幾封交好的信，保准他對你刮目相看。

頓了一頓，他接著說道：「誠然如你所言，現在立憲大行其道，許多趨炎附勢之人以為有機可乘，必然混雜其中，世事滔滔，免不了泥沙俱下。一旦風頭不對，好事之徒、投機之和*圖*書輩肯定會立馬作鳥獸散，乃至落井下石。

楊度哈哈大笑：「百熙，看來這本《人間詞話》你沒白看，如今說話尖酸刻薄，已經大有文人士子的神韻了。」

這是孫元起根據已有的結果逆推原因，難免有牽強附會之處。楊度聽完后，另行補充道：「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袁項城並非長壽之人。我聽坊間傳言，說袁項城從二十五六歲起就天天吃補品，常常一把一把地將人蔘、鹿茸放在嘴裏嚼著吃；還僱用兩個奶媽，每天吃這兩個奶媽所擠出的奶。

第二件大事，是大年初三廣州新軍發動起義，其中首次出現了迫擊炮的身影，給清廷極大地打擊。雖然最終戰敗，但余部在香港革命黨的接應下，順利逃出廣州城。果然不出魏鎮雄、劉慶恩等人所料，清廷絲毫沒有意識到迫擊炮是北平鐵廠流出去的。當然，廣州新軍也採購了部分迫擊炮，清廷不懷疑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有人願意主動承攬這種疏通下水道的活，孫元起自然大喜過望，撥付他一筆經費，任由他折騰去了。

能夠交好這兩位民初偉人，孫元起當然千般願意，只是現在自己一身關乎無數親朋故舊的安危，這種風險性頗高的舉動，實在需要仔細權衡利弊。

「可萬一成功了呢？無論是真心實意，還是虛與委蛇，到時候都是有功之臣。關鍵還在於，不論立憲成功與否，騎牆觀望之人最終都會招ｈttps://wｗｗ.ｈｅtubooｋ.ｃｏm•ｃｏm致清算。所以在我看來，與其兩邊下注，不如孤注一擲。」

楊度斟酌半天才說道：「無論哪一朝、哪一代，在新建立時都對名師大儒保持十二分尊敬，以任用賢能、寵懷名士證明自己是開明合法的政權。百熙你現在研究物理享譽海內外，興辦教育、編寫教材也功在千秋，已經在政壇立於不敗之地。無論誰上台，開始都不會虧待你，關鍵是之後。

「袁項城雄才偉略，自然野心也極大。立憲失敗，天下洶洶，清廷命在旦夕，那時候自然會請他出山。在權勢失而復得后，只怕他的權力欲更重，見滿清風雨飄搖，一準兒會落井下石，自己取而代之。但立憲已經成為潮流，中國再也容不下一位新皇帝，恐怕袁項城最終只能黯然收場。」

孫元起接著說道：「第二天是會河南養老的那位。據說李文忠公（李鴻章）臨終前曾舉薦袁項城，以為『環顧宇內，人才無出袁世凱右者』，確實極有見地。而且他的麾下人才濟濟，舉凡軍、政要員，無一不是上上之選。所以說，袁世凱是一條蟄伏的虯龍，雖然現在賦閑在家，天天飲酒垂釣、栽花種樹，其實他在韜光養晦，暗地裡依然操縱部分政事，等待時機復出。一旦風雲突起，他便要跳將起來，擇人而噬。

「雖然現在監國的是他父親攝政王，但終歸名不正言不順。而且攝政王庸庸碌碌，毫無主張，也不是能有所作為和_圖_書的伊尹、霍光。還任人唯親，排擠漢人大臣，如今朝中有誰可作底定危局的中流砥柱？所以別看宮裡頭那位現在是真龍天子，其實是垂死待斃，生死只繫於立憲成敗。」

兩人都判定袁世凱死刑后，孫元起繼續說道：「第三條假龍，我認為是在海外建立會黨鬧革命的孫文。立憲失敗后，國家究竟該往何處去？既然良藥不願意吃，那就只好下猛葯。江南士紳支持革命，則革命成功指日可待，作為革命精神領袖，孫文也將乘勢而起。

在這三個人裏面，楊度最看不起的就是孫文，也笑著應和道：「孫大炮嘛，不言過其實，怎麼能稱為大炮呢？話又說回來，雖然三條都是假龍，但在某一時段還是威風赫赫，可以號令天下的。百熙你準備燒哪一個冷灶，袁項城還是孫大炮？」

見孫元起一直沒有表態，楊度隱約猜到孫元起的顧忌，當下大包大攬道：「百熙不用擔心，這種事由我來做就好。」

楊度對溥儀也不看好，聽罷微微頷首。

接下來的日子，各種事情層出不窮，局勢也越來越混亂，幸好總體上沒有超出孫元起的認識範圍：

「所以，我們不是兩邊下注，而是兩邊都沒有下注，穩坐釣魚台上，靜觀他們兩敗俱傷。皙子，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你來做？」孫元起頗為驚訝。

「當然！」楊度「嘩」一聲打開紙扇，「難道你不知道？幕僚就是專門替東主做這種臟活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