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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可能。她太單純，不會想到那麼遠。最多就是奇怪，連反駁都不會。」

「阿緹，你用自己的腦子想一想。你是成年人了，可以做決定和選擇。」

孟緹幾乎想象出他此時的表情，有異樣的暗光出現在他稜角分明的面頰上，然後轉瞬即逝，他眼睛很亮，像是磨光的針尖一般。

「呃，讓我想想……」

「……尤其是憲文。阿緹自己說起舊事時好像不覺得，我聽著很震驚。尤其是她說，好多年她上學放學都是憲文接送的，不論去哪裡他都帶著她。這也很太難得了。兩人真是標準的青梅竹馬，如果是這樣，我們這樣拆開也不好。讓不如讓阿緹回去吧。」

她聲音有點輕微的鼻音，孟徵低低嘆了口氣，伸手滅掉了床頭燈。「事情很長，也完全不讓人愉快。明天以和滿月，你先睡吧，好好休息。等我找個時間告訴你。」

趙初年又靜了半晌，再開口時聲音恢復了清越，「你讓我想一想。不論怎麼樣，阿緹，你都要記住，我在等你回來。」

孟緹勉強一笑，費力地搖了搖頭，「不了，我自己打。」

孟緹咬著唇，沉默了很久，久到電話那頭的趙初年都不安了，才說：「趙老師，如果我不回來了……」說著就啞了嗓子，下面的話不論如何都實在說不出口。

因為心裏空蕩蕩，事先還先給王熙如打了個電話，胡吹亂侃了一通，才略微定了神。

雖然隔著偌大一個太平洋，氣氛頓時就有了微妙的改變。趙初年反問：「什麼意思？你不回來？你不回來打算去哪裡？」

「哪部？」

孔文君說：「剛剛的電話是憲文打的？」

這些交談趙初年無不入了趙初年比其餘人靈敏的耳朵，但也只是無意義的字句而已，完全連不起來。他告訴自己要冷靜，必須要全神貫注地評估著利益關係，片刻后拿出手機，找到鄭憲文的手機號，準確的撥了出去。

那是十足的震驚，想來這件事也極ｈetubooｋ•ｃｏm•ｃｏm大的出乎他的意料。趙初年捏緊了手機，青筋一條條甭在手背上，「你會不知道？她說她不回國了，以後都不回來了。」

「除了關於阿緹的事情，還可能是什麼，」孟徵的聲音聽上去極其疲乏，「他希望我們不要把阿緹留在美國，讓她回去。但這辦法也是無奈之下的下策。事情已經成了這樣，我不能讓她回去。我們家冒不起這個危險。」

孟緹的卧室旁邊就是兄嫂的卧室，共用一個大陽台。考了到孔文君產後身體欠佳，神經虛弱，他們往往睡得比較早，孩子也是交給孟家的老兩口照應。因此這個電話必然會引起兄嫂的不快。

「嗯，」孟徵頓了頓，大步流星邁著步子，隨口問她，「那個老師趙初年，你捨不得他嗎？」

孟徵壓抑地「嗯」了一聲。

大概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談起這個話題，可也不能不說。孟緹聽到趙初年不均勻地低喘，他從來也沒有這麼沉不住氣的時候，可想而知他現在多震驚。

他一言不發，抬了抬眼皮，周遭的一切人和事物都不再認識。陰霾的眼風掃過去，就像寒夜裡的刮過來的刀子。

「沒關係，」趙初年聲音里全是喜悅，「阿緹，你要回來了？明天什麼時候到？」

第三天是周末，孟徵帶著她去附近的商場，買了不少衣服回來。她出國時沒帶什麼衣服，而天氣卻日復一日的炎熱了。

孟緹對自己的穿著打扮一向不自知，隨便選了幾件就要去結賬。

「剛剛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有說有笑的。」

孟緹連連搖頭矢口否認，「不，不是的。」

幾位外語學院的年輕女老師吃了飯，從他身邊經過，本來準備跟他打個招呼聊幾句，冷不防看到這樣的甚至可以說灰暗陰鬱的臉色，無不大吃一驚。她們面面相覷著，領頭的劉老師猶豫一會，還是問：「趙初年，你怎麼了？」

猛然聽到這個名字，就像一和圖書把鋒利的鑿子打進大腦。孟緹眼皮猛然跳了跳，聲音虛弱了好幾分，想掩飾，但從來也不會撒謊，一時間嗓子好像被人堵住，下意識張了張嘴，竟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想著趙初年在電話里那些話，孟緹縮在床上，身體蜷縮起來，把頭埋在了手心。夜晚十分靜謐，昆蟲低低的鳴唱。電話聲響震動了整間屋子。

趙初年聲音苦得好像滲入了黃連水，「阿緹，不要怪我生氣。這事太突然了，我沒有心理準備。」

屋子裡靜了靜，孟徵低聲說了句什麼，她沒有聽得清楚。她咬咬牙，脫掉拖鞋，赤著腳，不露任何聲音的走到陽台的另一端，把耳朵貼在落地玻璃和牆壁的縫隙之中，終於再次聽到了談話。

趙初年說了句「稍等」，半分鐘后聽筒里就安靜多了。

一晚上輾轉反側，睜開眼睛到了第二天一早，生活朝著另一個軌道劃過去。

孔文君若有所思：「說來也是，這段時間跟她聊天才發現，她確實一直被你們保護得很好。」

答案已經昭然若揭。孟徵在她面前停住，看著她一會，才說：「如果你覺得不好開口，回去后把他的電話給我。我給他打個電話，感謝他這段時間對你的照顧。」

雖然孟徵這樣說了，但她還是猶豫了足足一天，拖到那天午夜才打了電話回國。這已經是拖得沒法再拖的結果，按照原計劃她現在應該出發上回國的飛機了。

「我們年紀相差太大，你一直跟我不太親，我能理解，」孟徵表情嚴肅，「對我，或者對你嫂子有意見嗎？」

孟緹的手指就那麼抽搐了一下，她吸了口氣，竭力讓自己鎮定：「……我是沒有男朋友。」

可沒想到孟徵極有耐心，逼著她每件都試過，看上去合身才點了頭。

「不是什麼青梅竹馬，你也不是不知道鄭憲文這個人。他像是那種無緣無故對人好的人？」孟徵的語氣聽不出什麼感情，「他對孟緹再好，不過內疚和補和圖書償罷了。」

「不要說你一點都不知道，我之前也完全不知情。昨天晚上，爸媽才跟我說起，讓我就留在這邊念書，明明之前他們從來都不干涉我的選擇，忽然就態度強硬起來。」

「我完全不知道，」鄭憲文頓了頓，緩和這個消息帶來的震驚和無措，「我馬上問一下孟徵。」

這句話讓趙初年沉默了一會，再開口時鎮定多了，「我不明白，為什麼決定這麼著急？」

不論是誰，大半夜打電話實在不厚道。懷著這樣的念頭，孟緹掀被下床，慢慢走到陽台。這附近到底是郊外的小區，四周很是安靜，夜晚就像一個信號放大器，細小的聲音也可以分辨。

趙初年掛上了電話，已經面色鐵青，他站在教工食堂外走廊上，覺得陽光燦爛得好像金色的火焰，來勢洶洶，要燒盡世上一切事物，而他孤立無援地被困在那股無處不在的高溫熱量中央，從腳跟到頭髮都要燒起來了，眼睛被熏得不能視物，滾燙的刀子從他心頭割過，滲著血跡。

她猶豫了一下，聲音壓得很低：「趙老師，對不起，我也不想的。」

「你好。」

「確實很嚇人，我以前怎麼會覺得他好說話呢。」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這是兩個人第一次在電話里交談，鄭憲文本來正在改圖，但看到是趙初年的來電，隨即集中了精神，放下手裡的鉛筆，揉了揉額角，極客氣禮貌地開口。

「沒有，」孟緹簡直都要被他問哭了，「我怎麼會有意見。」

孟緹遲遲疑疑開口：「你在吃飯嗎？那我還是一會再打給你。」

趙初年的聲音高了八度，震驚和不可置信混合起來的情緒疊加在聲音里，「什麼？」

「不過還是蠻帥的嗎。偏偏他今天還是穿著黑白配，很像一部老的好萊塢電影的男主角。」

孔文君「咦」了一聲，「什麼內疚？你還有事情沒告訴我？」

言語中的無奈、疲憊、壓抑就像白紙上的黑字一樣清晰，末了還有一聲長https://www.hetubook.com.com長的嘆息。那是孟徵絕對不會在自己面前露出的情緒。兩個人低低的交談，有些話孟緹沒有聽清，從斷斷續續的數字上判斷，大概是在說家裡的經濟情況。她在美國呆了兩個星期，也漸漸知道了一些事情，國外的消費不比國內，上有老下有小，忽然再多了個二十歲出頭的妹妹，就算兄嫂兩人事業上比較成功，但也是不小的負擔。

鄭憲文一愣：「什麼？」

趙初略微鎮定：「學校還有手續，你的答辯，你不可能一直不回來。」

「我會在答辯前回來，」孟緹苦笑，「現在是走不動的，我哥哥做事效率又高，給我準備了好多資料……我哥，我爸媽還是有一些關係的，他們都在幫我聯繫美國這邊的學校了，只要我能過入學考試，都沒問題。」

孟緹跟在他身邊走出商場，靜了靜片刻才問：「哥，你和爸媽……到底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第二天孟徵就買了一大堆參考資料和相關的書拿給她，言下之意十分清楚，是委婉地勸她看書學習，準備這邊的研究生入學考試。孟緹英語雖然還不錯，但要應付接下來的考試還是要費力氣，不過在英語的大環境下，怎麼也比國內好了很多。她好多年沒有活在孟徵的眼皮子下，這一下子，無形的壓力無處不在。

夜風吹入窗戶，她覺得有點冷，瑟縮起了身子，小心摁了趙初年的手機號，把聽筒拿到了耳邊。這邊是半夜，那邊應該正中午。電話打過去，那邊是喧鬧得翻了天，應該是在走廊上，不然就是食堂。

孟緹咬著唇角，「我也沒有心理準備。前天我媽還買了禮物讓我帶回國送給鄭伯伯一家，昨天就忽然變卦了。我懷疑他們有事情瞞著我，但我怎麼問都不肯說。」

「錢的問題我們總能想辦法，」孟徵低沉地開口，「是其他方面。畢竟爸媽也不是很習慣美國的生活，阿緹也想留在國內，她今天問我，我們是不是有事情瞞著她。」

孟緹ｈtｔps://wｗｗ•hｅｔｕbook•ｃoｍ.cｏｍ幾乎都要哭出來，低低地，斷斷續續地說「對不起」。

她哽咽了，「趙老師，你不要這麼說。他們是我父母，我親哥哥啊。」

「沒有什麼事情，」孟徵拿過袋子，「阿緹，跟家人在一起生活不好？」

「一家人讓我就在美國念書，這幾年都不回來了。」

「半夜打電話過來，好像很急。他說什麼？」

孔文君溫和地安慰丈夫，「錢的事情不是大事。再說我很快就可以回事務所工作了。」

孔文君低低地「啊」了一聲：「她有沒有可能察覺了什麼事？」

趙初年再開口時聲音帶著咬牙切齒的力度，「阿緹，你不能忽然就告訴我這個驚人的消息。你讓我怎麼辦？你當時答應我什麼？陪著我？不離開我？」

孟徵嘆了口氣，「你不願意在美國，是惦記著什麼人？我記得你沒有男朋友。」

「外表很重要，我不希望你馬虎對待。」

能跟父母家人在一起生活不論如何都是好事，她也很希望能和最親的人住在一起。可是父母在某些事上的迂迴和避而不談始終存在的，孟緹心裏就像有塊石頭，堵得都無法喘息。

聽人家夫妻的私房話總是非常不道德，雖然那兩個人是自己的兄嫂，孟緹正想回房，冷不防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這個時候沒有必要再說廢話，趙初年直截了當開口，聲音冷得好像冰渣：「鄭憲文，阿緹說不回國這件事你知道多少？」

說不出什麼話，也沒辦法答覆什麼，連句肯定的話都說不出口。孟緹握著電話筒，抱著膝蓋坐在看著窗外的月光，茫然「嗯」了一聲。

「我從來沒看到他那個表情，好像要吃人或者殺人一樣。」

倒不是第一次在半夜聽到電話響，孟緹剛來美國的當天晚上就發生過類似的事件，那是孟徵的同事。因此孟緹略微猶豫了一下自己是否要去接聽，電話響聲就停止了，隔壁響起了極低的說話聲。

沒有人看過他那樣可怕的表情，震驚地對視一眼，尷尬地離開了，小聲議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