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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輩子暖暖的好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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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回溯(一)

第三十九章 回溯(一)

謝聰終於忍不住,跟鄭憲文討主意:「老大,這可怎麼辦呢?」
看著夕陽將近,媽媽也要下班了,鄭憲文拉著妹妹回家,「你先去看看,在爸爸的書架上有,白話唐傳奇那本。」
一群孩子「哇」了一聲,紛紛咋舌,這個說「老大,這太難了吧」,另一個說「她也許天生就是啞巴呢,這又怎麼辦」,對鄭憲文的話充滿了質疑,連鄭若聲都有點猶猶豫豫的。
面前的小女孩抿了抿唇,還是沒有說話,但也沒有顯示出巨大的反感和強烈的抗拒。
名字確定后,手續很自然的水到渠成。對收養這種事,她的接受力似乎比兩個大人還要好,甚至都不需要緩衝。張余和之前已經就收養事宜去了趟相關的政府部門,認定和收養孤兒手續自然是麻煩,不過他們夫妻倆都是在學術界有地位的教授,隨便打幾個電話了解情況都會得到「孟教授張教授啊,學問好,人品更是沒得說,我可以拍著胸膛保證」,自然一路暢通。
小姑娘拒絕開口說話這件事情讓張余和和孟思明很是犯難,連名字都問不出來。醫生對此的解釋是「大概她經過了很可怕的事情,所以關閉了心靈也關閉了嘴,假以時日她應該會開口的」,張余和嘆息地想著這番話,拉著她的手上樓回了家。孟家這套屋子是去年底分到,今年年初裝修好才住進來。屋子挺大,一百四十多個平方,一廳四室,兩間略大是主卧和孟徵的卧室,小的一間是書房,另一間有個小陽台,堆放著零碎的雜物,略一收拾,搬了張小床進來又是一間卧室。
「小徵以前不這樣啊,但他說的道理沒錯,」張余和嘆了口氣,「老孟啊,怎麼辦?我們是不是太欠考慮了?」
小姑娘再次來到客廳,在張余和的示意下菜小心翼翼坐在單人沙發上,漆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面前面目和善的中年夫妻,睫毛撲棱撲棱的閃,就像發抖的蜻蜓。
小女孩死水般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動容的表情,她彈簧一樣從石頭凳子上彈起來,踮著腳跳了好幾次,伸手要去搶回自己的地圖冊。她笨拙的樣子讓這群孩子尖聲大笑。
「這故事說明,我們做事要有耐心,要慢慢來。」
小姑娘發現來找自己搭話的人在那個下午就忽然多起來。欺負過她的那些孩子都變得和顏悅色,還有人給她拿了零食和糖果,條件只有一個,跟他們說話。對待外來的新鮮事物和變化,她向來都是以沉默對待,這如同她的保護色。
張余和有點驚喜,心裏一動,蹲下身,反手拍了拍自己身後的書架,溫和言道:「這些書以後都是你的。所以,現在過去看看,喜不喜歡?」
小女孩不回答,仰起頭,瞪著眼睛看鄭憲文良久,後退了一步,對他伸出了雙手。手併攏在一起,像是祈求的姿勢。
「不錯,有趣。」鄭憲文饒有興趣地點了點頭,一揮手,一群孩子就像被趕下山坡的羊群,就一窩蜂湧到小花園,圍住了剛剛還在看書的小女孩。他是孩子頭一樣的存在,在他發話之前,別的孩子肯定不會輕舉妄動。
彼時十一歲出頭的鄭憲文對這個單薄的小姑娘一點興趣也沒有,那張臉更是讓他倒足了胃口,撇了撇嘴,跟妹妹說:「我還以為什麼樣子,就這樣啊,真難看。咱們走吧。」
「那還要辦很多手續吧。」
「跟我回去。」
鄭憲文眼珠子一轉,勾勾小指頭,一群孩子都圍了過來。
張余和拍了拍她的頭髮,微笑開口,「小姑娘,阿姨再問你一次,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還是不說話,但多少有了反應,眼皮掀動了幾下,看了https://m.hetubook.com.com看四周,最後視線停在靠牆的那壁書架上,然後就再也沒有挪開。
「沒人知道她哪裡來的,」孟思明感慨著,「兩個星期前她被警察在路邊發現送到醫院,那時候渾身都是傷,頭髮掉了一半,奄奄一息。真有父母會讓她流落街頭嗎?本來醫院準備送她去孤兒院,我跟余和商量了一會,決定收養她。」
她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指,好像那是個有意思的玩具一樣,一雙大眼睛里什麼都看不到。
「沒有看過。」
而他們兩位都是老師,臨近期末事情漸多;孟徵在屋內的時間都很少,基本上就吃食堂。張余和於是給她配了把鑰匙,用紅繩子系好,掛在她的脖子上。
說話的時候卻看著鄭憲文。孟徵很清楚誰是這群孩子的主心骨。
小女孩恍若不覺,還是繼續撈著自己的地圖冊。
孟思明瞪兒子一眼:「什麼叫裏面那個?她以後是你妹妹。」
夏天很快就來了,孟家發生了不少事情。
她不說話,坐在計程車後排的中間,左手邊是張余和,右手旁是年輕的男孩孟徵,前排副駕駛位是孟思明。那時候這些人她都很陌生,她睜著大眼睛觀看周圍的環境,然後車子在某棟貼著灰色瓷磚的樓前停下來。
鄭憲文虎眼睜大,很可愛地一笑:「沒有呢,孟徵大哥,你息怒。我們跟她鬧著玩的,不小心把她的地圖冊碰到池子里去了,不信你問她。」
小姑娘在孟家的生活看似上了正軌。
「她雖然瘦,腦子還是蠻清楚的,」鄭憲文那時候是多狡猾的孩子,立刻轉移話題,「孟徵哥,我看她在地圖冊上勾勾畫畫的,估計她準備逃跑,沒準她心裏怎麼恨我們。」
鄭憲文瞥了眼謝聰:「你有什麼主意?」
鄭憲文明白這種堅持的可貴是很久之後的事情,此刻,他先覺得這小女孩的滑稽和搞笑,再覺得這個小女孩完全是跟他作對,惡作劇的慾望前所未有的強烈。
孟思明不言不語點了支煙,但卻沒有抽,等著煙在指尖燒掉一半時,才重新把煙蒂摁在煙灰缸,低咳一聲,「那是以後的事情,暫時別想了。先把手續辦齊看了再說。余和,你去把她叫出來。」
機會沒有等太久。就在一個星期後的周五,鄭憲文和鄭若聲那一幫孩子一下課,回到家,琢磨著給周末再找個新的樂子,卻看到一直足不出戶的小女孩背著紅色的書包,坐在院子里石凳上邊上,靜靜翻著一本五顏六色的書,她還拿著一隻自動鉛筆,在書上勾勾畫畫,時不時又用手心的橡皮擦掉什麼。她的頭髮比剛來孟家時長了一點,因為天氣炎熱,也沒有帶帽子,短短的頭髮順從地貼著頭皮,像是有人在她頭頂塗厚薄不等的墨汁,怎麼看都滑稽。
鄭若聲問他:「哥,你有主意嗎?」
「好,知道她喜歡什麼就容易多了,」孟思明鬆了口氣,「找個時候帶她去書店看看。」
「叔叔阿姨想收養你當女兒,你覺得怎麼樣?」
車廂里沒有人說話。
所有人都節節敗退,小姑娘似乎也不勝其擾,低著頭站起來,走到了樓梯口,上了樓。
鄭憲文不信,「是嗎?」
聽著父母的談話,孟徵愈發氣悶,恰好電話響了,他一把抓起來,沒好氣地應了一聲。很快他掛上電話,倒是平和了一些,打斷父母的談話忙,說:「民政局打來的電話,讓我們別忘記,」他頓了頓,抬起下巴指了指房間,「別忘記給裏面那個上戶口。」
在他們波瀾不驚的孩童生涯里,難得會遇到這樣有趣的事情。院子里的這群孩子對彼此已https://www.hetubook.com.com經很熟悉,所有能玩的花樣都玩遍了,新來的孩子就像鯉魚群里的青蛙一樣,總是惹人注意的,千方百計地想看看那個外來的入侵者。
孟徵靜了靜,翻開了那本濕透的地圖冊,然後一言不發,走到垃圾桶旁邊,一把把地圖冊塞了進去。他冷淡地瞥一眼這個據說是自己妹妹雖然他並不承認這是自己妹妹的小女孩。
孟家收養了個小女孩的事情三五天之內就傳遍了整個教職工宿舍區,對這個消息最興奮的,莫過於鄭家的兩個孩子,鄭憲文和鄭若聲。
她眼眶慢慢紅了,卻沒有真正哭出來。因為壓制著情緒,臉頰卻愈發蒼白,因為可憐而顯得更丑。
茶几上有紙筆,孟思明就著紙筆寫下了「孟緹」兩個字,把紙推過去,給她看:「這兩個字,怎麼樣,喜歡嗎?」
鄭若聲叫她:「醜八怪,你在看什麼書?」
「我們來玩個比賽吧。」
他剛剛踏出一步,眼角餘光卻瞄到了走入院子里背著書包的高個身影,頓時不敢動作了。
太艱難的問題,沒有人回答。
「怎麼辦?」
孟徵一直以來都是孟家的驕傲,學習好人聰明,一流的優等生,斯文有禮,不打架不鬥毆,連句髒話都不說——雖然實際上是他本性沉默寡言所致,但看在外人眼底,就是內斂含蓄——總之,他就是正常人能想到的最優秀的高中男生。這一大片教職工宿舍區的孩子不少,學習好的孩子也不少,但孟徵絕對是最讓人讚賞的。
可惜謝聰怎麼會讓她拿到書,十一歲的男孩和不滿六歲的小姑娘不論是身高還是力氣都不在一個層面上,尤其是她還瘦得跟牆角的小草一樣。謝聰朝她做了個兇狠的鬼臉,把地圖冊遞給鄭憲文手裡。鄭憲文對地圖冊沒什麼興趣,隨意瞥了一眼,是本市和周邊幾個省的華東的地圖,地圖冊上用鉛筆的勾出了許多類似的塗鴉曲線。他起初以為是小女孩隨便勾畫出來的,卻是公路和水路的路線。
七八個孩子對視一眼,謝聰「啪」一靠後腳跟,像模像樣跟鄭憲文行了個軍禮:「報告老大,那醜丫頭佔了我們的地盤!」
張余和之前已經整理出了那間放雜物的屋子,帶著她進了朝東的帶著陽台的小房間,指了指四周,「這裏就是你家,這間就是的房間。喜歡嗎?」
意料之內的沉默。
鄭若聲說:「沒錯。」
抬起頭,她看到了綠樹成蔭,五層的小樓掩映在層層樹木中;周圍的景物全然不識,所有的人都不相識。
「你還不信,過幾天再找個機會整整她你就知道了。」
「不說話的話,點頭搖頭也可以。」
鄭柏常很吃驚,「你們怎麼想起收養孩子?那小姑娘其他的家人呢?」
「比賽誰能讓醜丫頭開口說話,方法不論。」
張余和這才放下心,回頭批評兒子,「你就不能好好說話?我跟你爸也是為了你。」
十歲的鄭若聲有一種驕傲和囂張的美麗,說話也是,她並沒有刻意藏著聲音,因此小女孩聽到了,她抬起頭,無聲地看她一眼。
孟徵不想再看她,扶著車門擰著眉心對空氣開口,「下來,到了。」
而且,院子里經常人來人往,他們除了使用語言來刺|激,別的招暫時也不敢想。
小女孩順從地跟在他身後,還是低著頭。長長的眼睫毛微微地顫抖著,在看不見她眼珠時,這表情她那張過敏嚴重的臉上唯一一點可看的,比較生動的表情。
從住筒子樓開始,鄭孟兩家就是鄰居,十幾年相處下來,關係也好得很,沒必要太客氣。
「還好,她非常聽話,不哭不鬧。只是暫時不肯開口https://m.hetubook.com.com說話。」
張余和嘆了一聲:「小徵,別這麼說話。」
「怎麼樣?」孟思明剛剛進屋,第一句就是問,「還聽話嗎?」
鄭柏常又看了一眼張余和,「張老師也是,你也辛苦了……咦,這個小姑娘是?」
張余和一驚,後退兩步,從房門的縫隙里看了看屋子裡的小姑娘。小女孩蹲在地上,抱著手臂,用很小心翼翼地眼神看著書架最下排的書,並沒有注意到外面的談話。
「嗯。」
「這個故事說了說了什麼?」
孟徵一離開,屋子就陷入了短暫的死寂中。
鄭憲文胸有成竹:「當然。」
鄭憲文看著她的背影,得意囂張地笑,路出了一排潔白的小牙齒。
「慢慢來吧,只要有心,」鄭柏常頷首,「不過,小徵看起來不太高興啊。」
在新環境中,第一反應總是不會感覺踏實。更何況是不滿六歲的小女孩。
鄭憲文這才注意她衣袖中的手腕細的跟蘆葦棒一樣,他覺得有趣,心想這個醜丫頭雖然不說話,但未必是個笨蛋,至少頗有眼色。
她額頭上沁出了汗珠,扶著水池瓷磚的手開始打滑,可池塘里的書卻越來越遠了,明明只有一個手臂上的距離,怎麼也夠不到。
一群孩子都心悅誠服地點了頭。
鄭憲文拍拍她的腦袋,「看過杜子春這個故事嗎?」
那群小孩子很少看到這樣的人,拍手鬨笑出來:「還蠻聰明的,可惜力氣不行啊。」
「媽,」孟徵陰沉著臉,隔著眼鏡看向父母。十七八歲的男孩臉上已經有了大人的表情,更何況他長得高,「她總會長大的,等那時候再知道為什麼被收養,你們打算怎麼辦?」
他微微一怔,拿著圖冊問小女孩,「這是畫的什麼?」
他得意地揚了揚書,「先說你畫的是什麼。」
謝聰笑得很詭秘,一勾小指頭,七八個小腦袋湊到了一起,「我們去逗逗小丑八怪怎麼樣。我聽說她壓根不會說話,怎麼整都不會去跟大人告狀吧。」
他一隻手拎包一樣提著那本濕噠噠的地圖冊,一把拉過那隻濕漉漉還掛著青苔的手抓過來,借力把她撥弄到自己身邊,才冷冷問這一群孩子:「你們一群人欺負她一個?」
她不合作的姿態讓孟徵無名火直冒,他好容易忍下去,拍了下沙發扶手,「以後被他們欺負了,就叫人來。另外,你看地圖幹什麼?你只要開口說話,說明你住哪裡,你父母叫什麼,我馬上送你回去。」
「她好像很喜歡書,一看到書架眼睛都亮了,但是又不敢去碰,」張余和滿意地笑了,「我怕她因為我在不自在,所以先出來了。」
她不願意去學校,孟思明和張余和一商量,決定暫時不要逼她,等下學期再說。
離開孟家后,鄭若聲一捅哥哥,「哥,我看那個小丑八怪對你好像蠻有興趣的吶。今天一直盯著你看呢。」
小姑娘沒吭聲。
鄭憲文大人模樣的抱著雙臂,很有威嚴地環顧四周,「試想,如果連個小丫頭都搞不定,我們不是太廢物了嗎?」
小女孩的目光從妹妹的身上挪到哥哥的身上,停留得稍微久了一點。聽到外面張余和叫他們出去吃水果的聲音,兄妹對視一眼,離開了房間,鄭若聲忽然回了一下頭,意外的發現那個醜八怪居然還盯著自家哥哥的背影,表情頗有些動容。
「你們夫妻倆真是做了好事。但這種孩子,這麼大了,什麼事情都記得住,養起來會很麻煩。」
也不待她回答,謝聰一把從她手上奪過書,詫異地怪叫:「地圖?你居然看地圖?」
孟徵不擅長跟孩子打交道,他缺乏足夠的耐心,更受不了她這樣沉默和委屈的模樣,他等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足足五分鐘后她還是沒有開口,一拂袖回了書房。
鄭若聲當即就「噗嗤」笑了,跟哥哥咬耳朵,「原來孟伯伯收養了一個醜八怪。」
「她可不是啞巴,」鄭憲文胸有成竹得擺了擺手,「前兩天孟伯伯不是帶她去我媽的醫院檢查了嗎,我媽說,她的器官很正常,很痛的時候還會嗚嗚的叫喚。她就是不想說話而已。」
孟思明笑了,眼角的皺紋也因為笑意而變得明顯,「哪裡的話,老鄭啊,你一兒一女的,不知道多讓人羡慕。」
兩人一前一後回了家,孟徵把書包往沙發上一扔,發出沉沉的聲音,她一驚,朝牆角挪了挪,背幾乎抵著牆了。
小女孩靜靜聽著。兩位成年人都心知肚明:她不說話就是同意,而沉默,幾乎變成了她的標誌。
孟思明和張余和招呼了一聲「老鄭」。
小女孩抿了抿嘴角,顯然是動心的徵兆。長久不變的臉上終於有了些反應,張余和摸了摸她的頭,悄悄退到外面的客廳。
「老孟,你們從醫院回來了?」熟悉的聲音從樓里飄出,然後戴著眼鏡的斯文中年男人走出了樓梯口。他手裡還提著包,一看就去上課的模樣。
孟徵皺了皺眉,他在外得到的評價最多是「面癱的全優生」,倒是沒有人這麼怕過他,他坐在沙發上,叫她過來,站在自己面前才問:「他們欺負你?」
「我的妹妹?名字都沒有,」孟徵嗤之以鼻,「你們好意思說這句話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收養她的理由。」
她人小,池塘的外壁高,她只有幾根手指頭沒入水中,每划水一次,地圖冊只會微微的晃兩下。但她以難以想象的毅力依然堅持著。
她沒有去幼兒園或者學前班,所有的時間都在教職工宿舍區那個小院子里,活動範圍不超過一百米。張余和送她去過附屬小學的學前班,他們覺得她喜歡看書,應該不討厭學校,不過她站在教室外就不願意進去,手指不停絞著衣角,緊張之情完全寫在臉上。
當然,所有的事件里最大的喜事就是孟徵高考結束,他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就摘取了全校乃至全市的狀元。全國的大學,基本上他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一時間遠近都來賀喜,孟家裡往來如雲。孟徵對別人的賀喜從來都是冷處理,這麼多年被人說「面癱」「少年老成」也不是白叫的,他寧可悶在家不出門。孟家新收養的孩子就暫時被人遺忘,在茶餘飯後,或者是在屋子裡的某個角落看到她,才會被人想起來。
「你也知道她不會說話,我怎麼問?」孟徵冷淡地開口,「憲文,她瘦得連本書都拿不起,而你馬上就要上初中了。」
「人死不能復生,」孟思明苦笑一聲,「想不開也要想開。」
小女孩垂著眼皮,順從地下了車。從醫院到回家,十幾天的接觸中,她向來都不違逆大人的意思。她一直很順從,沉默的順從。
小女孩眼珠都不動地看著他,就是不說話。所有人都在饒有趣味的等待,鄭憲文再無耐心,一揚手把書扔進了水池,用勁不小,那冊書濺起了大片水花,在距池邊大概兩個臂長的地方浮浮沉沉。
孟徵心煩意燥哼了一聲。
鄭柏常拍拍孟思明的肩膀,「你妹妹的事情,節哀。保重身體。」
一個個的男孩女孩都碰了壁,對著一個看到漂亮糖果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石頭說話,那是相當費勁。這幫孩子最小的也比她大了三四歲,五六歲的孩子還可以說有幼兒心性,但上小學之後,十多歲的孩子那簡直就是另一個世界的生物。
世界上有一種人的堅持看在別人眼底都是笑話。
孟思明給自己老婆一個眼色,示意她帶著女孩和孟和圖書徵先上樓。等她離開后,才解釋:「在醫院遇到的一個小姑娘,很可憐,無父無母的,我跟余和商量了一下,就帶回來了。」
她絕望得不能抑制,可另一隻手卻把書撿了起來。小女孩一呆,視線順著手臂抬高,看到這個撈起她的書的人——來人瘦瘦高高,是她每天都會見到的臉。她張了張嘴,慢慢地站直,垂下了頭,手也收回來,這是認輸和服從的姿態。她的手濕漉漉地垂著,小手指上還貼著一塊黏糊糊的青苔,是她剛剛在池壁上不小心擦掛到的。
「暫時的,小徵總會理解我們。」
孟徵和張余和拉開車門下車。孟徵走出兩部后才想到回頭,同時不帶任何感情的,瞥了車子里的小女孩一眼。她孱弱,整個人瘦的跟紙一樣,因為頭髮在醫院被剃掉了,因此張余和給她戴上了一頂藍色的帽子,帽子很貼心地遮住了前額,留出了光禿禿的後腦勺。她相當難看,□在外的皮膚——包括臉、手臂、甚至手掌心都布滿了星星點點的紅色,這是皮膚過敏而產生不健康的病態。她身上唯一的亮點大概就是那雙眼睛,大而有神,像夜晚的燈籠一樣。
張余和略略鬆了口氣,握了握她的手:「但是你沒有名字可不行,我們給你取個名字吧。叔叔姓孟,所以你也姓孟,至於名字,就叫緹好不好?」
「他畢竟懂事,沒幾個月就十八歲,比我家的兩個混世魔王可是聽話多了,」鄭柏常很是感慨,「如果我跟長華有這個念頭,估計這個家不要想過日子,能被兩個混世魔王掀翻不可。什麼時候他們跟能跟小徵一樣能幹可靠就好了。」
謝聰說的是小女孩現在所在的花園一角。這裡有假山的池塘、有兩大片花壇,還有兩套石桌石凳,四周環繞著幾顆三層樓高的大樹,樹冠茂密,遮住了大部分花壇和池塘。因為環境好,冬暖夏涼,在入住幾個月後,這一角變成了這群孩子的聚集地、聯絡通訊交流場所。
她一臉不可置信,眼神里是怪異的絕望;她的聰明或者說順從之處就體現在這裏,從來不反抗,只是逆來順受。她沒有花時間跟鄭憲文糾纏苦惱,走到水池邊上。池子大概六七十厘米高,到達她的下巴。以她那單薄的身體,肯定爬不上去。她咬著唇四下看了看,貼著水池壁外的瓷磚踮起腳尖,用手朝左側划水。
鄭若聲從來都以哥哥馬首是瞻,好奇心大起:「什麼什麼?」
而她似乎不喜歡呆在屋子裡,很喜歡呆在花園的樹蔭下看看書,她大概還挺喜歡昆蟲,鄭憲文觀察了幾次后發現,她可以盯著螞蟻搬家盯上一個小時,又或者是看著花壇里的一朵花半個小時,位子都不挪動一下。她看上去已經很習慣這個地方。鄭憲文那幫小孩子動不動就去欺負她嘲笑她長得丑,又說她是小啞巴,她也逆來順受的模樣,完全不為所動。起初一兩次戲弄還覺得有趣,但三五次她還是那麼呆板的模樣就顯得有些無趣了。好像一拳頭打到棉花上,不但找不到著力點,連個聲音都聽不到。
鄭憲文皺著眉頭,故作老成的摸了摸下巴,瞧著她笨拙而可笑的動作。
孟徵也不要父母回答,去自己的卧室拿了書包出來,他面臨高考,雖然他成績優異得不需要怎麼學習也能拿個校級別的狀元。他冷淡道了一句:「我回學校了。」
「正在辦。」
孟徵一看她這個慘兮兮的樣子就沒好氣,但在外人面前還是忍住了。
可他們失望了很久,因為那個據說是被收養的小丫頭幾乎不出門,鄭憲文和鄭若聲刻意去孟家玩也幾乎看不到人,兩人找了個借口去了她的房間,卻只看到她坐在房間外的陽台上,靜靜坐著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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