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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輩子暖暖的好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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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維谷

第五十三章 維谷

「您也不是不專制,」孟緹隨口指出,「逼程璟表哥退學,不許他學考古,在我看來,您這種行為和爺爺的所作所為沒什麼區別。專制都是相似的,對自己的兒子苛刻和專制,卻轉頭勸說別人要寬容,我很不欣賞。」
孟緹啞了一瞬,有點重拳沒處使的感覺。這算是趙伯光承認錯誤了嗎?看到趙伯光苦笑的樣子,她發現自己居然有點心軟。
孟緹沉默了一下,「沒什麼。」
窗外風景一閃而過,綠色的田野那麼平坦。孟緹把臉貼在玻璃上,這時包里的手機響了。
趙伯光不語,很慢地「嗯」了一聲,「你們當時都說了什麼?」
趙伯光拉了拉韁繩,馬朝著另一條小路走去。孟緹也連忙跟上,她聽到他淡然開口,「我也不信。那孩子做事,可不會這麼馬虎。只做可以做到的事情,這是我從小教給他的。他那麼答覆我,只是不希望你認我,也不希望你回趙家。」
孟緹想起幾個月前在草原上那種在顛簸中即將從馬背上掉下來的狀態,抽了抽嘴角勉強笑道:「騎術?我沒有這種技能的。」
趙同舒回頭看她,微微蹙著眉頭,「你也不小了,胡蓉這樣,是在鬧什麼脾氣?」
趙伯光表情淡淡的,「覺得我老糊塗了?認錯了人?」
「不行,你務必要去。二哥一直很挂念你,」趙同舒說,「再說,不過是塊墓碑而已。」
孟緹把實現轉向玻璃外,任趙初年的手不尷不尬地停在空中。
「知予,你是我的孫女,這也不是假的。」趙伯光搖搖頭,苦笑,「我是個老頭子了,年紀大了,就容易輕信和被人挑撥。」
但顯然別人的想法跟她差得很多。
「哦,那很好。」
「是啊,二哥是我們家最善良的,他怎麼會怪我!」
趙伯光不發一言,等她說下去。
孟緹抽了抽嘴角,不置可否。
沒想到好心好意的勸告換來這樣的嘲諷,趙同舒有點動怒,「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獻血之後,我本來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同樣血型的人雖然稀少,但也不是沒有。我出院沒幾天,律和忽然拿著親子鑒定和你的照片過來,說你是老四的女兒。我才發現,你跟你奶奶長得很像。」
旁邊的程璟遞給她蛋糕。兩人對視一眼,默默無言,又各自機械地往嘴裏塞著東西。
她的話嘲諷十足,趙伯光也不動怒,表情卻緩和了一些。
孟緹握著傘柄,看著地上濃濃的陰影,不免自嘲地想,趙同舒叫她隨性,也許就是找個隨從而已。
——阿緹,這事很重要,你別瞞著我。
「這樣就可以隨時聯繫上您啊!」孟緹眨眨眼胡吹道,「我最近有去澳洲留學的想法。」
趙同舒嘆了口氣,「還好吧,一樣過日子而已。兒子大了不聽話,不外乎是這樣。同輩的人,也就咱們了,二哥和弟弟都不在了。如果他們都在就好了,這裏要熱鬧的多。」
趙同舒一家人很快就要回澳洲了,自然要捎上程璟。
——阿緹,你說那番話,是說你愛我嗎?
她本意是掙扎,力氣沒在手腕上,這一下用力不很大,聲音也不響,但是讓車廂里的每個人都是一驚。
趙初年在嚴重地走神,聽不出情緒地「嗯」了一聲。
「你知道什麼?居然教訓我?」
程璟跟她擁抱,她想起北疆那幾個月,不由得加大了手臂的力量,踮起腳尖附耳過去,「表哥,你可要好好兒的。我一直欠你一句感謝,現在說了還不晚吧?」
趙伯光笑著拍她的頭,「不要你養的,取個名字而已。」
孟緹搖搖頭,莞爾一笑,「不是什麼大事,別人受傷了我也會獻血的。」
沒辦法忍受他的肢體接觸,孟緹大腦一熱,徹底失去理智,回手甩了他一個耳光。
「血型的遺傳非常複雜的,」孟緹說,「我哥和我侄子……呃,我是說孟家的哥哥和我侄子的血型都不一樣的。我嫂子還挺為這事兒擔心的。」
兄妹兩閑聊著舊事和近況,就連程景雲都插不上什麼話。趙家規矩不少,長輩說話,完全就沒有小輩插嘴的份兒。只有孟緹,她是不會開口的,其他人也都懨懨的樣子。就做完那麼明媚照人的江祖怡都沒精打采地強撐著。
孟緹偶爾把頭轉向車外,看到車窗上趙初年的倒影。
「好。」
趙同舒就坐在她對面,「大哥,你好像沒怎麼老。我記得十幾年前你就是這個樣子了,每天都在工作的人不容易老。」
——不記得多少。
「是啊,您知道,我的記憶力很奇怪的,小時候的事情就像電影那樣忽然飄出來。我記得您和我媽媽鬧得很不愉快,好像和-圖-書還爭執了什麼。」
孟緹略微一想,這匹小馬駒黑色居多,但後面兩條腿的下方是白色的,像穿了雙毛茸茸的白襪子般俏皮,又像踩在雲端一般輕盈。她想起一句詩:常騎踏雪馬,拂拂紅塵起,心思一動,就說:「叫踏雪吧。」
「差不多久,二伯待我如子,教了我很多事情。」
孟緹醒來時,昨晚生日宴上帶來的疲憊沒有完全消失,但他還是下了樓吃早飯。
脖子里的冷汗終於順著脊背滾了下去,她看著遠方草色連著碧空,慢慢鬆了口氣。
「爸,既然你不愛聽,那我就不說了。」趙同舒瞥了眼父親,隨口說,「律和這麼大了,雎陽也不小了,放假了 怎麼沒回來?是在大嫂那裡?」
孟緹悄悄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把自己挪到離主位最遠的角落。從這裏可以看到外面。孟緹看到空曠的場地上已經收拾乾淨了,半點看不到昨晚狂歡的景象。只是草坪有些被踐踏后的痕迹,園丁正在打理著草坪。
——我說過不記得了。
「他不會怪您的。」
趙初年顯然聽到了這句,身形微微一晃,然後就沒入了大門背後。
趙伯光說完,矯健地翻身上馬,完全看不出是七十多歲的老人。
「您以為我在貪求什麼?」
趙伯光濃黑的眉毛一跳,陰寒的表情從眼睛里滾過,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趙伯光對家裡人的第一個要求,就是早飯一定要一起吃。
孟緹對他的注視熟視無睹,眼神失焦地點了點頭。
孟緹回了一句「我不想去」。她現在沒法跟趙初年呆在一起,也不想跟趙家的人車上太深的關係。
前座的趙同舒回頭看了兩人一眼,想要說什麼,還是忍住了。
趙同舒陰晴不定地「嗯」了一聲,慢慢開口,「你真的還記得!」
馴民馬師牽過來兩匹馬,都是高大威武的馬兒,膘肥體壯。馴馬師恭敬地把兩匹馬的鞭子給了祖孫倆。趙伯光拍拍馬背,「這匹叫『紅鬃』,這匹叫『烏騅』,律和說你騎術不錯,來試試。」馬如其名,一匹烏黑,一匹棗紅。
趙初年也擰著眉心,「阿緹,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孟緹盯著紅鬃看了一會兒,大大的馬眼很清澈。她就說:「很難想象您被這匹馬摔過。」
她眼睛很大很圓,十分清澈。趙同舒看著她說:「你跟明輝要吧。」
趙伯光瞥了她一眼,臉上慈愛的笑容通通消失不見。
「不是。」趙初年頓了一下。
孟緹偏了偏視線想看趙同舒所謂的「精神不太好」是什麼樣子,終於還是沒有勇氣,只瞧到趙初年握著筷子的右手,手指修長,骨節畢現。
趙同舒收回視線,沉下表情,「爸,有件事我想跟你說,關於知予的。她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孟緹沒理他。她和趙初年前晚之後就不再說話,也沒有任何的交流。真相的慘淡兩個人都不能面對,不約而同地選擇遺忘和迴避。難得他今天想跟她說話,太不容易了。
「二伯的事情您無法開口。」孟緹說,「您呢?為什麼十多年都不回趙家?您那時候和我父親離家出走的時候不一樣,是三十多歲的成年人。」
——小時候的事情,你到底記得多少?
孟緹後悔不已,剛剛打了他一耳光的手又痛又麻。她也不再說話,坐到一邊,跟趙初年涇渭分明,終於沒再提下車的事情。
趙初年和趙同舒同時一怔,「你看到了什麼」和「你什麼時候看到了我」兩句話分別從兩個人的口中說出來。
她抬頭,從傘下凝視遠處的天空,緘默不語。從她的神情看,大概是一些讓家庭蒙羞的事情。
趙伯光也發話,「去一下也可以。」
「好。」
孟緹對趙初年置若罔聞,站在趙同舒的左邊,隨口說,「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在我們一家四口還住在小閣樓的時候,大概是春天吧,屋子挺小的,您穿著藍色的衣服,很漂亮。」
趙律和摟緊了江祖怡的腰,神態自若地笑了笑,完全沒有跟她爭辯的意思。
趙伯光沒任何表情,只是看著她。
「一年前的事情了,現在已經被馴服了。」趙伯光微笑,鬢角斑白的頭髮閃閃發光,「我聽說還是你給我輸的血。」
「你太衝動了,」趙同舒皺著眉頭,「他到底是個男人啊,你當著我和司機的面給他一巴掌,讓他怎麼下得了台?」
趙同舒嘆息,「那時候他太天真了,無法忍受爸爸和大哥的一些行為。」
當時只有他們倆,現在車廂里還有另外兩個人。
「二哥去世的時候我沒回來,想來真對不起他。」
她嘆了和*圖*書口氣,程璟真的是遠遠不如趙律和,人和人真是不一樣。
趙初年坐在她身旁,低聲問:「頭疼?」
孟緹念頭剛一閃過,趙初年停下了腳步,「到了。」
「那二伯呢?為什麼會被趕出去?」
「第一次,律和帶你來見我的時候,我讓你回趙家你堅決不肯,但是跟初年說了幾句話之後,立刻就轉變了態度。現在還這麼聽話,這簡直不像你。初年是肯定不會勸你認我的,你為什麼改變了主意?」
趙同舒沒想到被搶白,臉色頓時一沉,但還是忍住了,輕言細語道:「你爸媽去世得早,你哥哥回來的時候非常可憐,他一直在找你,記掛著你。他跟著二哥住了一陣子,好容易建立了感情;後來二哥又跟爸爸鬧翻……那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大人分崩離析,最受傷害的就是孩子。在大家庭里生活很難,律和、睢陽兩兄弟動不動又欺負他。就他的經歷來說,他長大了怎麼樣反社會都不奇怪,可他竟出奇的優秀。所以你多體諒他,就算他有不對的地方,也是為了你。」
孟緹鎮定地笑了笑,「我承認,我只是在跟趙初年慪氣。我被他騙了很久,有家回不得,我恨他。他不讓我做的事情我偏偏要做,只是這樣而已。」
趙初年一怔,尚未答話,趙同舒卻先說了,「等你精神好一點就帶我去看看他吧。我一直沒給二哥掃過墓,還有知予,也一起去看看。」
——你想多了。
「還能有什麼?我給了她一筆錢,讓她暫時離開小與,去外地避避風頭。她很生氣,沒接受我的好意……」她停了一會兒,「雖然現在知予好像不記得了,但是難保她什麼時候不會想起來。」
趙初年無聲地看了她一眼,神色複雜,「我沒什麼問題,什麼時候都可以。」
「對。」
「我知道的,不過我想親自跟您開口,」孟緹把話說得很鄭重,「您能給我嗎?」
她蹲下,把花束放在墓前,伸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墓碑。墓地兩旁長著不少雜草,雖然高低不齊,但並不令人討厭。
司機在公路旁等著,三個人進入車廂就不再說話。
兩人到底是多年的兄妹,那種微笑的默契孟緹能感覺出來。
他遞過一瓶水,「喝點水吧。」
說得越多錯得越多,可是不能不說。
孟緹面無表情,但嘴角那絲輕蔑一直都沒有下去,「就算他們是利用我,但這麼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至少比您給我的真切多了。我現在很慶幸,幸好沒跟你們接觸太多,即使抽身也來得及,免得被人懷疑我居心不良。」
趙同舒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幕,「你們……你們,這是……」
羞辱感排山倒海般席捲過來。孟緹一言不發,「啪」地扣上手機,「王司機,我要下車。」
趙同舒鬆了口氣,點頭,「是啊,四弟確實很固執,你媽媽也是。」
回頭看著趙家的大宅,趙同舒和趙伯光一起從大廳里出來,兩人一起朝她看過來。
「好了,你回去吧。我會處理。」
「沒關係,烏騅脾氣很好。紅鬃性子烈一點,上次就把我也摔了下來。」
沒料到趙伯光知道這事,孟緹模稜兩可地回答:「哦,是這樣啊!」
「施媛姐一直很喜歡你,你知道嗎?」
她不認為自己有能耐改變趙同舒的想法和注意,但總希望趙同舒能聽得下去她的話,哪怕只是隻言片語也好。
——阿緹,前天晚上,你跟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趙初年面帶不可捉摸的疲憊,笑了笑,「沒什麼。」
在聽到「兒子大了」那句話的時候,程璟手裡的叉子在餐盤上重重一碰,氣氛僵了僵。
江祖怡不明白,「怎麼了?我跟他說過幾次話,他很聰明啊!」
拒絕是無效的,孟緹很聽話地上了車。結果下車的時候發現,她居然來到了馬場。
墓碑很小,刻著生卒年月和姓名。趙同舒盯著墓碑良久,低聲呢喃「二哥,我來看你了」,眼裡有淚光閃動。那是一種真切的傷感和懷念。
這就造成了非常壯觀的局面,很大一桌子人都同時聚在一起。主位上是趙伯光,其次是趙同訓,還有趙律和和江祖怡這對未婚夫妻,剩下是程家三口,再之則是趙初年和她,九個人共坐一桌,誇張的陣勢讓人頭皮發麻。
這話聽得趙同訓微微一笑,孟緹有一種火星撞擊地球或者赤道變北極的感覺。她敢打賭,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這個大伯的笑容。
她等著趙初年下車走遠后才磨蹭著下車,沒想到趙同舒也沒走遠,低聲問她:「知予,你跟初年怎麼了?」
「您的聲音太和-圖-書大了,所以我被吵醒了。」孟緹依然微笑著,「不過您別擔心,爭執的內容,我沒有什麼印象的……我猜,姑姑您大概和二伯一樣,勸我父母回趙家不要在外面受苦吧。我父親這個人,固執起來很嚇人的,我母親在大事上都聽我父親的,您勸不動也是人之常情。」
他身板還是筆直,卻低垂著眼瞼,看上去就像是被折斷翅膀的大鵬,或者是被剪掉爪子關進籠子的老虎,孤獨而無助。
「別說氣話了,你知道他捨不得你。」趙同舒說,「我聽程璟說了一些,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沒有人願意被拆穿身世。你之前過得很幸福,現在回趙家大概是不情願的,遷怒於他也可以理解。但初年這些年……很辛苦。如果你再怨他,那還真是……」
她獻了血,DNA鑒定是很容易的事情。毫無疑問,趙律和在她畢業的當天找上門的時候,想必就已經有了足夠的證據。
趙初年也想起了那次,一瞬間整張臉陰雲密布,驚愕和困惑地盯著她。但不論怎麼說,他還是放開了手,用一種很慢很慢的速度。
三個人走在石板路上,腳步都放得很輕,因而感覺更是壓抑。很少有人在炎熱的夏季來掃墓,除非那天是死者的忌日。小徑旁大都是花崗岩造的墓穴,大理石的墓碑,偶爾有墓碑前擺放著白色的鮮花,和趙同舒手中的那束格外相似。
趙同訓環顧四周,「是啊,連同舒都回來了。我昨晚晚上想早點回來,公司出了點事,沒走開。」
——你聽到的那場爭執是關於什麼的?
但顯然趙同舒也沒有忘記她的存在。既然叫她來掃墓,必然有相應的理由。
趙伯光微微頷首,祖孫倆在草坪上並肩而行,慢慢地說著往事。
「有的。」
與哀悼相對的是寂靜。
面前的女人對她來說只是一個符號,她對趙同舒只是禮貌,談不上尊敬,所以不加考慮地回了一句:「我有自己的想法,您不要干涉我的事情。」
「現在有些事情慢慢想起來了,我還以為程璟表哥跟您說過呢。」孟緹微微笑了笑,體貼地把傘挪到她的頭頂,「其實,我還記得您。」
孟緹也不著急,穩穩地握著傘柄,等著她的回答。
「爸爸是個專制的人,控制欲很強,」趙同舒嘆了口氣,「不太有人能受得了他,除了大哥。大哥被他影響太多,也是專制的人。你看看你大伯是什麼樣子,你爺爺年輕的時候就這樣,不,甚至還要更勝一籌。」
「他怎麼樣跟我沒關係,」孟緹看著趙初年的背影,聲音高了八度,「我的態度很明白了,如果受不了就來打我一下就可以了。」
趙同舒靜了靜,才說:「那天我們去墓地,我跟她談了談,她竟然記得她見過我,甚至還記得我跟她媽媽吵架……」
趙同舒長長嘆息,「唉,二哥他還是……」
趙初年聲音不大,「是二伯的意思。」
趙律和不以為然,「既然他沒有反抗父母的勇氣,這麼鬱悶也就是自找的。」
墓園十分安靜,是石頭組成的世界。
孟緹聳肩,「您知道我的養父母怎麼教育我和我大哥的嗎?他們從不對我們進行任何說教,而是身教。父母的影響總是潛移默化的。」
兒孫滿堂讓趙伯光非常滿意,他落座后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咱們一家人很多年都沒有在一起吃過飯了。」
「好了,別說慪氣話了。既然回來了,趙家就是你的家了。」
「我父母都是教授,我哥設計太空梭,我從小到大衣食無憂,別人想接近都接近不了的院士、專家、學者,都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我在學校里生活得像個公主。讀大學之前,我甚至都沒自己動手洗過一件衣服。我去年去北疆,我哥放下手裡的工作,轉了三次飛機,飛了半個地球來看我。」
孟緹對下面躺著的那個人確實沒有太深的感情,想了想才說:「還是有印象的。很小的時候見過一次,可不太記得什麼樣子了。只記得她拉著我爸爸的手流淚,然後還給過我錢。」
「這麼多年,你辛苦了。」
孟緹後退了一步,滿意地欣賞他愕然的樣子,笑眯眯道:「一路平安。」
孟緹垂頭看著杯子里純白的豆漿,微微地出神。
孟緹心下已經有些明白了,趙伯光那麼不喜歡江祖怡卻還是不得不讓她嫁過來。這裏面,趙律和起了什麼作用不難想象。
雖然看不清他們的臉,孟緹依然脊背一麻。
趙伯光很喜歡騎馬,在馬場上養著五六匹馬,都是漂亮的馬。膘肥體壯,精神抖擻的模樣和孟緹在北疆見到的差不多,只是它們顯然不能在和*圖*書草原上肆意狂跑,只能在人造的跑場里踱步。
孟緹駭然,「我怎麼可能養得起!」
趙同舒低咳一聲,在傘下仰起頭看了看天色,「要正午了,先回去吧。這裏太熱了。」
好不容易一頓飯吃完,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眼看著就要分頭而行時,趙同舒開口說:「初年,你這幾天有空沒有?」
「我既然都不養,取名字不好吧。」
可他的信息又來了。
趙初年和程璟話別,孟緹不好打擾。她從兩人身邊經過時又聽到趙初年一句「那套書我剛剛讓人放在車子的後備箱了」,腳下微微一滯,直接迎上了趙同舒。
「看到那匹馬了沒有?」趙伯光指了指圍欄中一匹棕色皮毛的馬,「那匹是律和取的,旁邊那匹紅色的,是初年取的。這匹馬,就歸你了,你自然也要負責取名。」
程璟意外地「啊」了一聲,手一松,這聲音太大,引得所有人都看著他倆。
她閉上眼睛,把臉側向一頭,直到車停住才睜開眼睛。趙家大宅就在眼前。
孟緹站在墓碑旁聽著兩人打啞謎般地說話,倍覺辛苦。她從來也沒有參与到趙家的生活,所有人都明白的事情,只需要一個眼神就可以交流的默契,於他來說是沒有的。
「我不是懷疑這個。她肯定是小與的女兒,她小時候的樣子我見過,她胳膊上有小塊淺紅色的胎記,再說她跟媽又長得那麼像。」趙同舒沉默了一下,「只是,她根本不是我們表面上看到的這樣。她心機很深,回趙家肯定是有所圖謀。」
孟緹冷冷地看著他,「我一直很冷靜。王司機,請停車,不然我跳車了。我說得到做得到。」
趙同舒的笑容勉強多了,睜大眼睛,「你……你……那時候不是睡著了嗎?」
孟緹冷冷開口,「我自己會找車回去。請在路邊停一下。」
孟緹翻開手機一看,是趙初年的簡訊,她側頭看了他一眼,趙初年還真是一臉嚴肅。她打開看了看。
孟緹已經後悔了,她想起一年前的那個雨天,她也是這麼毫不猶豫地甩了他一巴掌。
「好了,」趙伯光沉聲開口,「難得一家人團聚,就不要說那些不高興的事情了。」
她的身世完全不是銅牆鐵壁的秘密,隨便問一位在平大教職工宿舍區住了二十年以上的老教師,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話是這樣沒錯,」孟緹看了他們一眼,「不過你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夠了。」趙初年臉上帶著竭力的忍耐,「阿緹,你冷靜一下,有什麼事情回去再說,你不要任性好不好!」
趙同舒不知道想到什麼,又看了一眼趙初年,「說起來,我真沒想到初年也長得這麼大了。昨天是你多少歲生日?二十九歲?」
孟緹看著很高興,隨口就問牽馬過來的馴馬師:「這匹馬多大了?」
孟緹默默聽著,心裏並不意外,可嘴裏卻說:「我還以為是趙初年告訴您的。」
在外面曬得太久,孟緹有點暈,上車就揉著太陽穴,併為剛才的交談後悔不已,失策,太失策了。
趙伯光揮了揮手,有人牽來一匹黑白相間的小馬駒。因為它太小還沒訓練,跑起來一直昂著頭。它那黑色的耳朵晃來晃去,有一種天然的可愛。在北疆她見過不少馬,可是沒有看到過這麼漂亮的馬駒。
「媽媽去世之前的幾天,」孟緹無所謂地回答,「你那時候上學去了,所以不知道。」
趙初年漠然站在柏樹下,身材筆直而挺拔,趙同舒扶著墓碑站起來。她蹲得太久,腳杜有些麻了,動作很不利索。趙初年伸過一隻手,扶她站起來。趙同舒站穩了,想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感謝,因為高度懸殊而作罷,轉而拍拍他的手臂。
「兒子都要結婚了,哪裡還不老?」趙同訓說,「你和景雲這些年怎麼樣?」
「那可真是難得了」
司機一驚,「可這在路上啊!」
趙同舒無力地笑了一聲,「那時候,您只讓大哥把小與和兩個孩子帶回來,但沒有說用什麼方法。我知道大哥做事的風格……我擔心他們,就悄悄找了那個女人。」
趙同舒看上去還跟少女一樣,容貌美麗,亭亭玉立。到底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女兒,和美麗張揚的江祖怡一比較,耐看得多,完全是兩種類型。
趙同舒戴著白色的遮陽帽,依然是一身套裝,臉色不善地看著她。
趙同舒動容,氣得肩膀都在抖。
趙同舒看著地面,花園裡的草瘋長,有些纏上了石板。她的鞋尖踩住一根擋路的蔓藤,低咳了一聲。
如果她再退縮就顯得太沒有年輕人的風貌了,只好騎上那匹烏騅。馴馬師牽著烏騅走了一會兒,孟緹hetubook.com.com找到了感覺,握著韁繩,慢慢打馬而行。紅鬃走在烏騅旁邊,很溫順的模樣,很難想象它發飆的樣子。
讓她失望的是,接下來的幾天,她看到了程璟越來越鬱悶的臉。她試圖安慰他,可顯然效果甚微。倒是有幾次看到趙初年跟他說話時,他表情開朗多了。
他臨行前還是無法開心的樣子,趙初年拍著他的肩膀似乎說些什麼。趙律和看得搖頭直笑,「姑父、姑姑那麼精明的人,怎麼就養出了這麼一個兒子。」
此言一出,車廂里鴉雀無聲。司機根本不會理會她,回頭看了趙初年一眼。看到她的搖頭後繼續以很高的速度賓士在馬路上。孟緹等得不耐煩,一把拉開車門,被太陽烤熱的風一下子鑽進了車廂。 她吸了口氣,離座而起。
有人陸續端上豐富的早餐,中式、西式的都有,琳琅滿目一桌子。或許因為不餓,每個人都吃得少,大部分時間都在說話和聽別人說話了。
「剛剛三個月。」
「知予,你記憶力很好,可我聽說早年的事情你都忘記了?」
「我看你精神不太好,是昨晚沒睡好嗎?」
「你確實是好孩子,你養父母確實把你教得很好。」趙伯光若有所思地一頓,接著說,「我四個孩子,其他三個孩子都繼承了你奶奶的血型,只有你爸跟我血型一致,而你又繼承了你爸。」
孟緹感到如墜冰窖。旁邊馬背上的高大人影就像大山一樣壓過來,氣勢逼人。就像每一個受到重壓的人一樣,明明是大熱的天氣,但冷汗還是從她頸窩流了下來。
「那你可以考慮下談戀愛了。」
趙伯光擺手,「我沒有老糊塗到那個地步,該給她什麼,不該給什麼,我有數。她鬧不出什麼事情。」
那一瞬間她幾乎想跳車死掉算了,手都抓到門把手才清醒過來。她覺得自己正在被他狠狠地甩著耳光,臉熱辣辣地痛,渾身的血液流到了心臟就不肯再走了,堵塞了血管。她的雙手抖得那麼厲害,幾乎沒有力氣按鍵回復。
趙同舒微微笑起來,又轉頭看向他,「初年,你跟在爺爺身邊久一點還是二哥久一點」
「二哥一直沒生孩子,你最後能陪著他終老,你肯定很高興。」趙同舒頓了頓,「後來他還跟那個人在一起?」
「知予,」趙同舒難過了一會兒,問她,「你恐怕對二伯完全沒印象吧?」
孟緹揚起嘴角,流露出不加掩飾的嘲諷笑容,「控制欲?你們都是一樣的。」
不知道看了多久,她拿出手絹擦了擦眼角,問趙初年:「為什麼連一張照片也沒有?」
「不晚的。」
「你比程璟還要大幾歲,」趙同舒若有所思,「昨天晚上一直跟你在一起的穿長裙的那個,是你女朋友?我看著總有點眼熟。」
「嗯,一直都是。」
「沒有。」
孟緹笑眯眯地先祝她和程景雲一路平安,又說:「姑姑,您能給我一個可以隨時聯繫上您的電話嗎?」
孟緹這下子不吭聲了。
趙初年眼疾手快攔腰抱住她,壓下她已經抬起的腿,往自己懷中一拉,另一隻手也拉上了車門。
孟緹說完也不等她回答,徑直回了房間。
孟緹聽到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他的回答很簡短而平淡,趙同舒也不再問了。
「沒問題,」趙同舒沉吟著,有些疑慮,「你要手機號碼幹什麼?」
「現在是我問你。」
「你的事,整整一年,他沒在我面前提過半個字。」趙伯光說,「問他的時候,他說只以為你和趙知予長得很像,完全不知道真的是你。」
孟緹不急不惱、臉色不變地聽完后問她:「我父親當年為什麼那麼決絕地離家出走?」
孟緹難得同意趙律和的話,對這句還真是深以為然。
送走了程家三口,上班的上班,出門的出門,孟緹正想著今天去幹什麼,要不要回學校一趟,剛剛走到大廳,就被趙伯光叫住,「知予,跟我一起出門。」
趙初年走在最前面,三人只有她知道鎖在。孟緹和趙同舒緊隨其後。天氣炎熱,太陽直曬,趙同舒又是熱愛保養、對外形很看重的人,必然少不了傘。而她那麼嚴肅高貴的裝扮,拿著傘顯然不符合身份。
「您既然要懷疑我,那我也沒有辦法,」孟緹深呼一口氣,竭力壓制呼之欲出的怒氣,「您既然要聽真話,我就全部告訴您。趙家固然有權有勢,但您給我的,不過是錢而已。您以為我真的需要嗎?」
「你二伯的墓在哪裡?」
趙伯光十分慈愛,「送給你的,你給她取個名字吧。」
「趙老先生,回去我就搬走。其實,我一直不以為我在趙家能待多久,行李箱里的東西也沒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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